这公羊简口口声声大行王朝的天牢在等着,言之凿凿颇有底气,提刑官不禁也有些心里发憷。
这两年多宝阁撤入新大陆,内陆各派势力在空港上便跃跃欲试的不规矩起来。他们这些无根的势力,一方面得罪不起,一方面又烦不胜烦,以至于现在遇见这等状况,只想快快处理了了事。毕竟空港的运营才是他们心中的大事,那是关乎百里阁主曾经说过的,整个人类的未来的。
可这提刑官暗自反省,自己的懒惫和疏忽,难不成真的要给空港机制惹下大祸?须知大行王朝皇帝陛下野心勃勃,盯着境内的空港这块肥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
甚至其他国家,世族,门派势力,也早都像鹰隼秃鹫一样,远远的流着口涎,就等时机一到,扑上来咬下一口。
百里阁主说过,由来变革都是世上最难的事情,要出无数的岔子,损失许多的人命。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愿轻易伸手去改变什么。
可他伸出的那只手,的的确确给整个大陆带来了新的生机。
空港提刑官闭了闭眼,心道:不至于那么倒霉,这公羊简身无修为,言谈举止也不像有什么底蕴教养的样子,能被捉奸在床的淫2妇捅瞎了眼睛,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断不可能是能够得到大行王朝的皇族贵胄的……
一时间屋内坐着的四个人各有心事,唯一众空港守卫沉默的立在墙边,在公羊简愤怒的瞪视中呼吸平稳。
这时却有一个天蓝制服的空港工作员,手持一面镜子,满头冷汗的匆匆进来。
一进暴室直奔提刑官面前,弯腰俯首,在上司的耳边低声道:
“景帝的通讯,双面镜直接联系的港督,找咱们要人。说是抓了他的门客。”
提刑官蹭的一下站起来,一颗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景帝,是外人对大行王朝景氏帝王的统一称呼,如今的这位景帝陛下初登基不过几年,二十郎当岁却已经展示出了他的勃勃野心和凶狠又擅忍投机天性。
这位新景帝,本有修真天赋,却在少年时期便拒绝了上代景帝找来的老师,也没有拜入速来对景氏皇族大开方便之门的昆仑。
若干年后,终以凡人之身得登大宝。
修真者不可掌国,这是整个大陆既定的规则。
要长生,还是要权势,这本是整个大陆历代皇族子弟的几万年来的亘古难题。这位景帝陛下却早早的就下定了决心,并且在登位后跟昆仑的风向跟得极紧,大有唯残剑邢铭马首是瞻的意思。然而私下里,修法典,强军备,抚民生,俨然一副明君德行,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跟什么未知的东西大干一场的模样。
只有活得久的人,见惯了朝代更迭,方能明白一国百姓遇到了这样的君主,是荣耀,却未必是幸运。
双面镜接通,十二毓后,是景氏帝王一张年轻的脸,和高深莫测的双眸。
他竟然是穿着朝服正装,与空港方面接通的双面镜。其重视程度可见一般,既然上升到此等外交级别,想必沟通态度不会很柔软。
“皇帝陛下。”提刑官向这位年轻的皇帝行了一礼,右手五指并拢,举到眉心平齐。这些空港的工作人员是不与人下跪行礼的,即便是合道期老前辈来了也没用。
这位年轻的景帝陛下,显然对空港人员的这个作风早已十分熟悉。不以为忤,反而轻笑一声,低沉开口道:
“贵港抓了我大行王朝的要人,虽然我已知他的确触犯了你们的规矩,但此人于我大行实在重要。还请念在我国朝社稷的面上,饶他一次,容我接回他来,依照我大行妨害邦交的罪过,自行惩戒。”
空港提刑官捏着双面镜,下意识的望向对面的公羊简。后者端坐远处,一言不发,无声的露出一个阴影里的微笑。
“这……”提刑官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就这么简单?放人而已,若是如此大行王朝如何从空港咬下一块肉来?须知这位景帝陛下的图谋,可是把境内空港直接接管到国朝的手中。
只听景帝只稍稍停顿了片刻,便好像临时想起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般,接着说道:“哦,另外还有。公羊大师的妻子,也请贵港一并转交我国吧。”他呵笑了一下,好像是在头疼小夫妻闹别扭似的感叹,
“毕竟他们是我亲自赐的婚,年貌相当,家世也般配,我也搞不清为什么他们郎才女貌的,居然就会这样处不来。但就算是要和离,总也得我亲自过问才好,你说呢?”
来了,提刑官心中暗忖,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眼睛直直的去瞟身边端坐的夜城帝君,心乱如麻的想着空港的处境。
沐新雨被景帝那不过二三十年纪,却故作老成的说话腔调激得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咒骂了一句:虚伪!
卫明阳也不看那双面镜,直接在旁边插话:“哦?不知这位公羊公子的发妻,姓名是甚,年岁几何,家世何处?”
景帝笑道:“卫帝座?”
卫明阳冷淡应了一声:“嗯。”
景帝便道:“简大师的发妻,姓梁名暮,今年二十有二,乃是我大行王朝工部左侍郎的嫡长女……”
景帝话没说完,卫明阳便十分突兀的插嘴道:“行,这个梁暮归你了。这件事儿夜城不跟你争,小沐,我们走!”
说完一把抓起身旁的杨夕,对着沐新雨使了一个眼色,抬手一掌就直接掀翻了暴室的房顶。
沐新雨接到了卫明阳的眼色,因为自幼不干好事,调皮捣蛋,是以见机极快。右臂一抬,方天画戟在手中显形,丈二长戟直接拦住了反应不及的空港守卫们。
卫明阳趁机提着杨夕的肩膀,从掀开的房顶上方,半句废话也没有,飞身而出。
审讯桌后的提刑官犹自握着双面镜,见状目瞪口呆,疾呼:“卫帝座留步!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卫明阳打定主意要跑,哪里会听他的留步。况且卫明阳从来就不是个会顾忌“别人怎么办”的货色。
“嗖”的一声,卫明阳就从房顶飞了出去。
沐新雨手持一杆方天戟,倒退着垫后跟上。
然后“哗啦”一声,卫明阳又原路飞了回来,落在地上。
沐新雨也灰头土脸的紧跟着掉下来,一副挨了揍的模样。
“……”空港提刑官一脸懵逼,大惊大喜,张着一张大嘴抬头去看。
只见被掀翻的房顶上空,猎猎旌旗飘荡而来,刀剑峥嵘,甲胄雪亮。足有几千身穿铠甲的修真大军,正威严而肃杀的集结在空港管理会的四周。
那旌旗上以古朴的隶书,堂皇皇的写着“逍遥”二字。
正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的大行王朝第一战将,逍遥王爷景天享。
沐新雨整个人都有点不好,灰头土脸的滚下来,一身灰的抬头去看:“景叔叔……”
景中秀的亲爹,从二货小王爷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是昆仑的常客。与沐姑娘的父母都是说得上话的朋友。沐新雨别说打不过他,就算能,她也下不去那个狠手。
逍遥王爷景天享,一头白发,十分清矍,垂眸瞄着沐新雨,半晌才淡淡摇头:
“你叛了昆仑,我没脸做你的叔叔。”
沐新雨整个人羞愤欲死,只恨这暴室的地面是一整块的石板,没有一个缝隙能让她把整个脑袋塞进去。
那边的空港提刑官,心头一盆凉水已然泼下来,暗算着这么多会飞的修真军队,逍遥王亲临。真要打起来,自己这边跟附近多少个空港借守卫才够。
卫明阳倒是不惯病,挺粗暴的把拎在手上的杨夕往下一甩,气急败坏的抬头瞪着白发的景天享:“这什么意思?”
双面镜的通讯未断,讯号的另一端,十二毓正装的景帝这才慢吞吞笑道:“卫帝座太心急,孤的话还没说完。既然帝座愿意把公羊夫妻俱都交还,我大行王朝自当亲自相迎,以示尊重。”
卫明阳把这个狐狸成精的景帝陛下恨到了牙根儿里,抬手一把黑火直接烧烂了双面镜。再不想听他多说一句废话,只是杀气腾腾的望着景天享。
景天享神情俨然,周身弥漫着老派皇族的矜贵,和沙场里浸淫出来的一丝血腥之气。
——即便五官好似照着模子扒出来的,昆仑那只废物秀秀也实在不像他亲生的东西。
“公羊简呢?”
地下暴室里,众人这才想起来去关注一下,从刚才开始就存在感极低的公羊公子。
却见斯人因为是个身娇体弱的凡夫俗子,在刚才卫明阳掀房顶要跑的时候,就已经被噼里啪啦掉下来的砖瓦砸晕了过去。
现在仍然一副头破血流的模样,被一截断掉的木梁压在底下。
提刑官见状一惊,心中暗暗叫苦。
沐新雨愣头愣脑的道:“还活着……呢吧?”
第361章 血亲(一)()
景天享抬手放出一道乌黑的鞭子; 把被大石头堆压着的公羊简卷回来; 拎在手上查看。逍遥王爷长得不是很壮硕,但个子却很高,四肢垂软的公羊简拎在他手上,就像拎着个小鸡崽子。
先探了一探鼻息,又摸了一摸动脉; 半晌方道:“没死。”
沐新雨同卫明阳对视一样,彼此心中皆有一丝异样。
没来由的从逍遥王毫无感情的两个字里; 听出一点遗憾来?
沐新雨垂眸一想; 方要上前。
卫明阳却先她一步; 长眉一挑,踩着空气三两步便来到了逍遥王爷景天享的面前。
景天享身后护卫长剑纷纷举起; 景天享微一摆手; 面无表情的看着卫明阳。
护卫们的剑尖儿各自垂下; 卫明阳这傲性,又往前近了一步; 几乎贴着景天享问道:“这公羊到底是什么人?”
卫明阳一边说着,随手指了指景天享手里掐着脖子; 提在手里的人。
景天享看了卫明阳一眼; 面无表情道:“公羊世家乃是我大行王朝存续了五百年的凡人贵族,不候公卿。这一代的家主公羊简,更是三年前与陛下结拜为御弟,乃是天子门客。”
卫明阳声音不高,景天享却说得很坦荡。这一下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尤其空港提刑官,几乎瞪着那“白条鸡”一样被逍遥王爷提在手里的公羊简,活像瞪着一头龙或者什么的。
须知大行王朝的世族门阀,九成九都是修真世家,至少家族中有三二位修真的高人。或昆仑的战部,或仙灵的核心,又或者经世门的高徒,这些世家得以与各大门派有交,景帝陛下也借着这些家族,掌握着修真界巅峰的动向。
凡人贵族,在如今这个年代,除非是南疆十六州那样的乡下地方,几乎是难以存续的。或偶有几个惊采绝艳的凡人,靠着智慧才华博出了朝堂中的一席之地,可他又能活多久呢?
他能荫蔽这个家族多久呢?他家族中的后人若不出一个厉害的修士,终究是很快就要衰落的。
而这个公羊家竟能存续百年?何以他在这大行王朝境内的空港服务三载,却从未听说国内有任何大人物复姓公羊?
卫明阳同样是一挑眉,大行王朝的规矩他没研究过,可是那“公羊”的德行怎么看也不太能入眼,怎么看那景氏小皇帝,也不像个会招揽弄臣门客的角色。
卫明阳指着公羊简,诧异道:“他凭什么?”
景天享道:“机括,冶炼,建筑,军械。”
卫明阳狐疑的道:“匠人世家?”
景天享没说话,默认了。
卫明阳肚子里转了一圈,有点明白逍遥王这一身不爽的气息,来自于何处。如果大行王朝的匠人世家,真是被景氏当做贵族供养的,那么应该是皇室心腹中的一支异类。
自仙凡融合以来,修士与凡人之间的权势矛盾、摩擦、争斗,从来也没有停息过。然而修士有天然的优势,乃是命长,所以其他所有国家的这种斗争,最终凡人们都输了。
可是大行王朝的这一枝公羊,却似乎是赢了……
卫明阳微微翘了翘嘴角,有意思,十分有意思。
以那公羊的本人的能耐,该是赢不了的,显然是景帝想让他赢。换句话说,是景天享为首的一干修士老臣,在与新帝的博弈中输掉了。
逍遥王简在帝心,得历代帝王倚仗,左右朝政数百年的荣耀,怕是不会继续了。
景天享既然说出来,就是不怕卫明阳知道的。大家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货,王朝更替在他们眼中,与寻常凡人眼中是不一样的。
估摸着卫明阳已经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景天享才再次开口:“梁氏女何在?”
他目光早在私下里逡巡,很轻易的就从地面的人群中找到了形容有些异常的杨夕。
那个事不关已的模样,拒人千里的眼神,实在是很突出。
但是……
沐新雨跨前一步挡在杨夕面前:“景叔叔,她不是什么梁暮,这期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景天享只看见沐新雨真是护着杨夕去的,就已经脸色难看,手上动作粗暴的拍醒了公羊简。
一颗丹药怼下去,公羊简便缓过了气来。
回过神的公羊简乍见景天享的脸,竟有些敬畏:“逍遥王……”
景天享开口便道:“自己的老婆都认不得,你是废物么!我三千儿郎飞了一个时辰,脚不沾地只为救你,到头来你想告诉我是一场误会?”
公羊简一脸懵登的看看逍遥王,又看看地上的杨夕:“王爷……那梁暮……”
景天享道:“梁氏女连你的子嗣都有了,地上那个分明元阴尚在。还是你想告诉我公羊家已经连人都能造出来,平白塞进女子腹中了?”
公羊简一脸震惊,仅有的独眼睁得好似铜铃大:“这不可能!”
卫明阳站了半晌,忽然面露凉薄笑意,退后一步,作壁上观。
沐新雨一脸惊色,悄悄飞过来,低声问道:“这都能看出来?”
卫明阳瞟她一眼,道:“修魔才能。”
沐新雨一脸三观都裂开的表情,抬头看看景天享,又转头看看身边的卫明阳。
卫明阳嗤道:“我可没修过这个,混迹凡间的修士才会干这种不知礼数的事情,看见每一个人都能瞧见其人□□开否,简直斯文扫地。”
沐新雨是象牙塔里出来的小草草,头次听说还有人专门去练这种下流的法门,觉得也不比合欢术更上台面了,简直流氓……
想了想不放心道:“你确定昆仑修士都不会这个?”
卫明阳轻飘飘扫她一眼,慢吞吞道:“未必,这法门在凡间相当盛行,有什么理由我是不清楚的。但你昆仑招募的带师学艺的可不少,又不禁修魔,难保……”
沐新雨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卫明阳这边心下却是松一口气,他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仇人想要碰瓷杨夕,只不知目的是什么。联络上景帝之后,甚至以他不算高明的斗争经验,想过是不是大行王朝要对夜城下手了?
夜城虽强,毕竟人少。
大行王朝这个庞然大物,要真是豁出去啃这块硬骨头,也不是不能和着牙齿咽下去的。
之所以这种仙凡混居的帝国,鲜少敢打修者之城的主意,还是顾忌着惹恼整个修真界联手与之为敌。但如果背后有昆仑支持的话,便不一样了……
卫明阳并不能完全看穿修真界的局势,但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两年内陆昆仑和新大陆多宝阁这两家的行事,那是离疯不远。
那边的公羊简瞪着一只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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