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爹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他从小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亲爹会让儿子在家族的刑讯室里长大。
自由……
灵敏的鼻子只要闻见这个味道,都会觉得通体毛孔都张开了。他甚至有了点晕眩的感觉,那滋味就像刚刚跟世上最美的女人干了一炮。
“走吧。”杨夕说。
连同刚才跳着脚要往回跑的喜罗汉都拾起禅杖,二话不说的迈步。
不论为自由,还是为仇恨,眼看着曙光就在眼前却因为谨慎而放过……亡命徒的作风可不是这样。
然而杨夕刚迈一步,便忽然顿住。
“怎么了?”邪法师侧目去看她。
杨夕从怀里掏出一块正在燃烧的绢帕——离人锦。
燃烧的离人锦,预示着持有另外一边的人,生命垂危。
珍珠……
杨夕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看见翡翠尸体的那天,那种井水漫出来的无力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杨夕!杨夕!”
恍然回神,杨夕发现自己竟然跪在了地上。
离人锦,已烧尽了。
站了两三次,才勉强站起来。
杨夕道:“没事,我们走吧。”
昆仑出事了。
杨夕心头沉沉的,咀嚼着自己的猜测。
腰间阵阵悲鸣的昆仑玉牌,那绝不是个好动静。
再想起卫明阳的突然倒下,犬霄口中说的天时,杨夕心里愈沉。
有时候从蛛丝马迹中理清局面,并不需要多么伟大的智慧。它只是需要你,克服恐惧,直面心中最不敢相信的猜测。
杨夕并不恐惧。
她只是心中漫过一阵深切的悲哀,为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就在杨夕突然跪倒,众人目光都向他聚拢的时候。
缓缓升起的断龙闸边,忽然发生了一点清脆的小磕碰,“啪”。
这时候,只有闻人无罪冷情薄幸,从头至尾没瞟过杨夕一次。睁着一双利眼,直勾勾盯着周边。
大喝一声:“哪跑?”
原是点擎苍众人早不知用什么方法隐了身形,就藏在众人身侧,在等那个“天时”。
闻人无罪抄起手边长刀,提脚就追。
半身赤。裸的妖狼少年;伴其左右。
只是这孩子明明两条腿,偏要四肢着地跟着跑,整得两人一副二郎神与哮天犬的造型……
在闻人无罪喊出那一声之时,杨夕两腿还跪着,长剑却已然入手,眸中狠色一闪,从地上弹起来就追。
紧随闻人无罪之后。
犬霄等人没这么干脆,刀剑齐飞,法符爆响,把周围空气都犁过了一遍,确定没剩下半个人影。
“追!”
死狱众凶由是落后一步。
断龙闸的开合似有顺序,一道一道缓缓升起。
点擎苍众人时间算得相当精准,每每行到近前,断龙闸刚好打开。险之又险的刚好过去。
然少年妖狼的速度简直风驰电掣,起步晚了半瞬,却在第四道闸门前就几乎追上了对手。合身扑上!
“当——”
钟声散开,妖狼少年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满嘴是血,险些啃断了满口狼牙。
杨夕心脏几乎漏跳一拍,避世钟?
除了昆仑战部避世钟,杨夕没听说还有谁家的隐身法宝有这么刚硬的护体功用,能当妖修奋力一击。
更何况避世钟本来是个碗型,就是因为撞击时酷似钟鸣的声响才得名。
杨夕咬牙切齿,昆仑避世钟为战部标配,从不外售,甚至外借都不行。
这些点擎苍中有人杀过昆仑!
此时,杨夕尚不知修仙界一片背叛,各种“修奸”。那凶暴的脑壳里面只能得出唯一的结论。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一束灵丝飞过去,就要借力飞身而上。
不想接近第六道门时,避世钟下忽然滚出来一个青衫少年,双眼赤红,口喝“必杀”。合身扑向少年妖狼,瞬间自爆!
“轰——!”
全无防备的少年妖狼被轰出了三丈远,倒地不醒。
那自爆的青衫少年,已是尸骨无存。
如此惨烈,只为留敌人一步。点擎苍之行事,果然不愧剑修的强悍,宁折不弯。
闻人无罪却仅退一步,稍避锋芒。看都没看一眼飞出去的妖狼,仍是步步紧逼。
犬霄距他两丈远的距离看得眉头直跳。
“妈的,说他不是同归于尽去我都不信!”
闻人无罪说过古存忧困在第九道闸后。行至第八道闸门得关口,领先的闻人无罪,已经又一次点擎苍藏身的避世钟。
避世钟的藏匿并非那么无迹可寻,有心查探,可在行动间看见隐约的空气晃动。愈急越明显。
而杨夕的灵丝也终于缠上了避世钟。借力向前一跃,眨眼间竟跳到闻人无罪的前头。
也刚好此时,避世钟下又滚出半个身子。
这是又要自爆?
杨夕身在空中,尚来不及反应。闻人无罪却已经出刀。
正宗的诛仙“压声剑”,剑先到,声后闻,眼看着就要把那出师未捷的小点擎苍斩成两段。
可那滚出的身子却不知被什么拽了回去,只是一闪。
然后杨夕落地。
正面撼上了点擎苍长老郭长泽。
郭长泽一臂已残,然宝剑未失,终于从避世钟下站出来,一击之下便把杨夕打得倒飞出去。杨夕一个鹞子翻身,单膝跪下。
呸出一口血沫,嘿然道:“老货!你倒是接着跑啊?”
第163章 死于下场(中)()
杨夕一个鹞子翻身,单膝点地落下,呸出一口血沫,嘿然道:“老货!你倒是接着跑啊?”
郭长泽一声不发,只顾强攻,攻势又快又急,幸好犬霄和闻人无罪同时抢上来策应,杨夕才没被当场打趴下。
而郭长泽身后,那几个小剑修却并未同时出现。
什么情况?
郭长泽一脸漠然的神情让杨夕觉得有点不妙。
一贯的以下克上,以弱胜强,杨夕自己都不曾发现,她逐渐的养成了个人风格极其明显的战斗特点:试探攻击,谨慎观察,找准弱点,出奇制胜。
换句话说,这小家伙用脑子打架,并且从不热血,始终清醒。
她一眼瞟过头顶的断龙闸,思维好像在思考中无限被拉长。
他们为什么不落闸?
手握这等坑死古存忧的杀器,为什么还要自爆?
那几个小徒弟怎么不一起现身来攻?
忽然心中一凉,杨夕对闻人无罪大吼:“拦住那几个小的!”
郭长泽双眼一红,攻势忽然加紧,狂风暴雨般向杨夕倾泻过来。
闻人无罪顿住,不明所以的一挑眉。
杨夕火急火燎:“你个二。逼,落闸的机关在外头!”
闻人无罪反手一刀,砍在郭长泽刚刚现身的地方。果然空无一人,那几个小弟子并没有原地。
闻人无罪转身就跑,长刀在手,先对着看不见的远处砍出一道剑气。
杨夕用千分之一盏茶的时间酸涩了一下,身为一个昆仑,她至今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眼看着闻人无罪跑远,几个点擎苍小剑修没了郭长泽护佑,断然没有办法抵御闻人无罪——死狱前百的排名是打出来的,闻人无罪是最后一个。
郭长泽仰天惨笑:“你们这帮没人性的畜生,逼人到如此程度!要杀老夫,老夫便留下来给你们杀,你们却连几个孩子都不肯放过!你们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所以我最讨厌就你们这些正道!”
犬霄三步上前和杨夕并肩,抡起半残的爪子就是一下狠的:
“刚还要把怪放进大陆的人,跟老子喊报应?老天爷落下一道雷来把你劈成柴火!有仇报仇,哪那么多废话!虚伪自私得简直让人恶心!没事的时候天天嚷着斩妖除魔,真到了有大事儿的时候特么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正你妈了个正!”
一回头,发现杨夕正看着他。
“怎么了?”
杨夕沉默了半晌:“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出身昆仑?”
犬霄倒吸一口气:“正道魁首的那个昆仑?”
杨夕汗颜:“正道魁首其实是仙灵宫,昆仑只是民间的人望要高一点……哎,就是那个昆仑。”
犬霄大惊失色:“你这么心狠手辣的畜生,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杨夕:“……”
犬霄转过头去,又转回来:“你真的不是为灭了昆仑,报复社会去的?”
杨夕特别认真道:“你可以说我坏,但不能说昆仑傻,再多说一句,我先把你当社会报复了你信你不信?“
“你们要是再唠下去,贫僧就要被砍死了!”喜罗汉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响起。只见那和尚被逼到墙角里,郭长泽正踩着他的秃头——果然是快被砍死了。
犬霄嘲笑:“你可真没用!”猱身而上。
郭长泽并不是几人联合的对手,这刚刚就已经验证过了,否则宴会大厅内,他也用不着祭出蛊母大招。
知道了他手上没有落断龙闸的机关,杨夕等人再无顾忌,放手施为。很快把郭长泽逼到了墙角。
邪法师大约是这几人中最心软的一个,见他一副心如死灰模样,动了恻隐:
“你说你又打不过,既然不能控制断龙闸,何苦妄想围杀我们,等到人齐?”
杨夕眉头一动,就想骂他。
犬霄拉住。
只见邪法师叹息,一把嗓子华丽丽清亮亮,唱念一般:“本想等你死了练个骷髅将军,你这般自己作死,我不把你活剖了取内丹,对不住兄弟们的重伤啊……”
一个“啊”字百转千回,生生把杨夕“不要对敌心软”几个字堵在喉咙口。
侧头对犬霄道:“我好像理解你说的虚伪了。”
犬霄龇牙:“不算,法师是好人,没惹着他轻易不剖活人。”
邪法师天生是个小变态,心情好了剖尸体庆祝,心情不好了剖尸体泄愤,心情无聊了剖尸体解闷。能忍住了不轻易剖活人,已经分外不容易。
不要太多要求一个变态,他长成现在这个柔软性格,已经难得。
再看郭长泽靠在墙壁上,两眼无神,目光涣散,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并不是刻意等你们。”
邪法师的刀子顿住,这好像就有点下不去手了。
杨夕眉毛一立,头顶的草叶子都跟着晃:“别信他,他能有实话?”
郭长泽惨笑。
眼前这帮子修士,都是泥淖挣扎,趟过血火,心狠手辣的东西。他们想得出蓬莱不把大陆修士当人看,可他们想不出蓬莱不把大陆修士当人看的程度。
恰在这时,远远的传来几声稚嫩的惨嚎。
郭长泽望着出去的方向。
不一会儿,就见到闻人无罪手提滴血的长刀,杀神一样的走回来。对着杨夕点个头。然后向着郭长泽走过来,咬字清晰:“就这几个人,给古先生赔命还不够。我闻人无罪若能活着出去,必要你点擎苍满门殉葬!”
郭长泽笑着看他,眼角现出细密的纹路。
“你活不出去了。”
徒儿们,慢点,为师跟你们一路。
郭长泽忽然运起最后灵力,猛冲丹田。那处是金丹的所在,金丹受激,就要自爆。
杨夕等人一见他豁出去魂飞魄散了,急忙后退。
闻人无罪却咧出一个血腥的凉薄笑意,手腕一翻,一只石头小碗忽然化作了透明晨钟,把郭长泽连同未爆开的金光一起兜头扣住。
“哐—”
声音闷闷的,爆炸的全部余威,也不过是震得持钟的闻人无罪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
闻人无罪抹一把唇角的血:“同归于尽,你也配?”
犬霄这才反映过劲儿来,“我了去,你那什么东西,金丹真人自爆都扣得住?”
喜大普奔状奔了过去,绕着那透明罩子转了几圈,盯着那钟的目光就像在看祖宗:“有了这个,杀出死狱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啊,没准都不用杀……”
闻人无罪径自揣怀里,“昆仑的避世钟,刚那几个小子手上缴的。”
犬霄不垂涎了,余光瞥了杨夕一眼。
杨夕心中忽然冒出个骇然的猜测:“闻人,你怎么会对避世钟这么熟?刚刚……你还使了昆仑的空步和瞬行……”
闻人无罪没觉得怎样,掀唇一笑:“道爷投过三十几个师门,其中有昆仑一个很奇怪么?昆仑可是收徒最松的。”
杨夕虚弱的:“你……谁能证明?”
闻人无罪面无表情,“我说了你认识?我师父是个刑堂的灵修,平日都戴面具,在门派存在感也低。”
杨夕:“……”
千万头长得既像羊又像骆驼的动物,奔腾着从心头踢踏而过,蹄子甩得极欢快。
邪法师正扑在郭长泽自爆的地方痛呼:“我的心呐!我的肝呐!我的骨头啊!都劈焦了,一块也没给我留下!闻人无罪,你就是个魔星,我怎么就认识了你了?”
杨夕汗:真谢您说出了我的心声。
闻人无罪习惯了人憎狗嫌,不痛不痒,一挥手:
“跟我来,我找到古先生的尸骨了。”
终于看到传说中的古存忧,杨夕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震撼。
古存忧面对着出口,背朝着死狱,坐在一具巨大的骨架上。
至死都拄着他的枪。
背后十八具手下的尸体依次排开,每一个都被好好的休整过。身侧两边,怪兽的尸体堆成高高的两座山,有些已成白骨,有些还在腐烂。
一片惊人的恶臭当中,古存忧安然闭眼,垂着头微笑。
杨夕震惊着,他想不出这么一个炽烈的汉子在被人陷害,手下死绝,至死都守着死狱入口单枪匹马抗击怪潮的人,为什么不是怒目圆睁的表情。
这个微笑太淡然,而古存忧那些侠肝义胆的传说,也和眼前这个貌不出众的瘦弱男人怎么看都不大相合。
杨夕张了张口:“古先生身上,好像一道伤都没有?”
第一眼看上去,简直像还活着一样……
闻人无罪的神色极淡:“不死枪王古存忧,我跟了他两年,从没见他受过伤。”
“那他……”杨夕瞧着闻人的脸色,估计着他心里难受在那硬撑,就有点问不出口:是怎么死的?
闻人无罪的神色阴沉极了,许久,才开口:“饿死的。”
杨夕几乎是瞬间明白了那个过程,古存忧被困断龙闸后,大型海怪放不进来,小型海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怪如麻,如毛饮血,拿数量堆都堆不死他。
于是蓬莱急了,点擎苍急了,胡山炮更是急了。
最终他们落下了他面前的断龙闸,不再放新的海怪进来,古存忧手边的怪尸慢慢的腐烂不能入口,新的补充又没有。
不死枪王古存忧,被生生饿死了。
邪法师当场就炸了!
“我擦,那个点擎苍刚是在哪儿自爆的,我要把他魂魄索回来再爆一次!”
他修的那道统,施术方法繁杂多变,就是个拼智商的活计。聪明人比杨夕脑补的还多,连古存忧身虚体弱时的恍惚回神都给想出来了。心思敏感的小青年儿气得脸红脖粗。
犬霄拦着脖子一把薅住,“行了,没都没了,你还是先惦记惦记活人,先想想为什么门口这道闸没开吧。”
犬霄挠挠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儿:“这样儿哥几个也出不去啊……”
古存忧所在之地,是死狱东区的第十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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