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毁容,左眼干瘪,左臂断掉,骨瘦如柴……
而再见到的杨夕,圆胖胖一副脸蛋上,好好的双色眼睛。
身子也是一副肉乎乎模样。
而因为不停流汗,杨夕的脸蛋子还被大娘给擦干净了。
身上衣服被那草叶子戳烂得不成样子,大娘一咬牙,把自家孙女扒了,中衣掏出来给杨夕换上。
小仙子还要打架,穿衣裤比穿裙子合适。
一头早燎焦了的乱毛因为碍事,也被大娘刷刷两刀削成了短的。
再一见面,江、宁两人见到的就是白衣白裤,圆润的脸蛋上落着,细碎短发,头顶垂下来一片绿叶的杨夕。
杨夕:“我好容易活过来了,你俩那什么眼神?”
宁孤鸾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说:“真好了么?要不要坐下歇歇?”
杨夕:“?”
宁师兄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江怀川捧着肝儿颤的小心脏,默默转过头去。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小畜生脑袋上长片叶子,真心萌得老子心脏有点着不住……
第145章 凡人的力量(四)()
杨夕不但活过来了,实力还有了增长。
倾听着着空气流过皮肤带来的声响,杨夕终于明白,为何世人皆说,草木精修,多胆小怕事,稍有个风吹就要晕倒。
她这个情况,相当于修为上了一个台阶。好比妖修化作了,魔修修成了肉身,鬼修想起了前尘,灵修终开了神智。
总之,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迈出去了,从此的修行,将会有个质的不同。
“你怎个没有筑基?”
宁孤鸾抬手扒拉杨夕脑袋顶上的草叶子,这他娘的简直杀器,看一眼就萌得肝颤。
杨夕摇头,“约莫是我心魔太重。”
昆仑弟子,卡在瓶颈上无法进阶,大都在自己的剑上想办法。多种道统,总有个互相刺激的作用,一般成了剑了,也就进阶了。而杨夕“被种”了本命灵草,照理也该是一样的。
“我有预感,我这个修为,不成剑怕是筑不了基。”
宁孤鸾点点头,又指指杨夕的左臂,“长不回来了?”
杨夕露出个古怪的表情。
宁孤鸾:?
只见这小畜生从包里翻出自己掰下来的那一截臂骨,□□袖子,挨到肩膀上。
翠绿藤条从袖口飞快的漫出来,包住了那一截紫金的骨头。
流水样的波纹荡过,绿色化作了肉色。
杨夕把爪子伸给他看。
换来宁孤鸾一个近乎痴呆的表情。
杨夕笑了,刚发现有这般本事的时候,她也是惊着了的。而这棵异样的本命灵植带给她的,还远不止这点好处。
摸摸头上新长出来宽阔叶片,杨夕斜眼看向远处的一个沙包。
如斯敏锐地感受,任何一点危机和恶意,都被放大得如洪钟在耳。
若景小王爷在此,定要给她头上叶片起个名字…雷达。
江怀川眼看着杨夕又把那一截臂骨卸下来,原样揣回包里,仍旧晃着空荡荡一条袖管。忍不住开口:“好人不做,偏当残废?”
杨夕瞪他一眼,甩了一个字,“累。”
说罢抬脚走开,拿了芥子石仍在地上,叫那些凡人都进去呆一呆。说是赶路,怕耽误了脚程。
江怀川却盯着杨夕留下的两个血脚印,看直了眼睛。
他是个心细的,蹲下来用手一搓。
土里尽是些细嫩的根须……
“怎的不走?”
江怀川一惊,回头见宁孤鸾一脸不耐的催促。
拿袖子拂了地上的脚印,站起来。
又拿脚搓过一回土。
“没事儿,刚叫虫子吓得,有点脚软。”
宁孤鸾哼了一声,“软蛋。”
却是伸手来掺。
凡人中忽然爆出了一声尖叫。
只见把短匕不知从何处飞了出来,直取杨夕后心。
杨夕微一侧头,反手甩出一束灵丝。一处土包后,紧接着响起惊呼,“大哥!”
一个黑衣劲装的男人,缓缓从土包后走了出来。
一双眼盯着杨夕晶晶得发亮。
宁孤鸾把杨夕往身后一护,
“再看我师妹,我挖你眼睛。”
杨夕:“……”
待得那男人走到近处,宁孤鸾方看清他脖颈上连着的一根丝线。这才晓得,人是叫小师妹抓出来的。
杨夕撤了人偶术,那男人猛地蹲下身,一把抓住了杨夕的双手,不报名字,不报来意,却先来了一句:“你真是人偶师?”
杨夕不妨被他抓了个正着。
看着男人眼里如饥似渴的绿光,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十八年前雪夜里抛弃了一个儿子。
心中觉得古怪,面上却是不显。
一把嗓子压得像刀划过纸面:“所以你要杀我?”
“哈,你若通人偶术,一柄铁匕怎么杀得了你?不过试试小道友的深浅。”
若是不通人偶术,那么死了也不可惜。
男人笑得自然随意,没有半点尴尬。
好像这么一刀捅过去的试探方法,非常的礼貌,并且常见。
杨夕两眼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你找人偶师,有用?”
男人神秘一笑。
放缓了语调,附在杨夕耳边:“小道友可知,这东区死狱,曾经姓古不姓胡?”
杨夕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微颤。
没有说话。
男人的声音放大了一点,带了些恰到好处的义愤。刚好让周围的人也能听见。
“不是我用得上道友,而是整个东区死狱需要道友。古氏失踪,胡氏独大。往来征战者竟要纳税,稍有不服的当场剥皮。强者尚不能自保,弱者何以果腹?东区自建狱以来从没这么乱过。几万人口,眼看被胡山炮逼得活不下去了。所以我们这些古先生的旧部,便暗自联合起来,想要夺回东区,给先生报仇。半个月忍辱负重,苦心绸缪,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了一个……人偶师。”
少年热血,惩恶扬善,锄强扶弱,还有那一点不可言说的名利与风头。
杨夕却把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忽然开口:“古存忧的字是什么?”
男人一怔,卡了一下,继而当场色变。
杨夕旋即回身,“小狼,揍他!他要害死我们。”
狼妖少年竟似准备多时一般,悍然冲上。
并且真是抓着头发,一顿好揍。
宁孤鸾在一旁咬牙切齿,这小妖果然装傻。分明听得懂人话,甚至可能,连利害也是分得清的。
杨夕大步回转,一手扯了江怀川就走。宁孤鸾从不爱这些争斗,眼里只有师父和银子,自然也是跟上的。
结果那男人被妖狼揍得不轻,却不放弃游说。
“我的确非是古先生旧部,实在是古先生旧部皆已随他战死。我等只是古先生的仰慕者,有意效仿之。时间紧迫,为取信道友,才迫不得已。”
……—陈情。
“小道友救济这许多凡人,可能能救济长久?这东区一日不安宁,他们断没有平顺的活路。”
…见义。
“吃食、法宝、甚至灵石,我那里也是备下的,共襄大事之时,小道友自可取用。”
……利诱。
“这东区能由古改姓胡,自也能由胡该性别个。我跟其他道友已经商议好,到底是何姓氏,全看个人本事和刺胡一世的贡献。”
……谗权
“古存忧生前号称枪王,其不传绝技'涅槃枪'的法决就存在胡山炮那废物手里。”
……这是纯纯驴脸前的萝卜。
“还有古存忧与昆仑残剑联系的信物也在……”
已经走出十丈远的杨夕突然回转,一步便迈过了这十丈的距离。
几乎贴着眼睛看过去,森然问道:“你见过那信物?”
男人狼狈的坐在地上,咳了一口血。
这才裂开了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报上家门,“阴山弃徒,疯兽犬霄,见过道友。”
因犬霄说造反头子们的汇合地不在附近,杨夕于是携了宁孤鸾、江怀川随着犬霄七拐八绕的往那目的去。
因凡人都被杨夕收在了芥子石中,妖狼少年仍跟在他们后面尾随不辍。
行到避人处,江怀川悄悄落下两步,并在杨夕的身侧:“你怎么猜到他不是古存忧旧部?”
漆黑通道里,石壁上的微光映得一双异瞳半隐半现,
“古存忧的旧部,想来应该是不吃人肉的。他嘴里的人血味儿,差点熏了我一跟头。”
江怀川脚下一顿,强忍住没呼出来。
“那你还敢跟着走?”
齿缝里挤出一个句子,“胡山炮该死!”
“那你……”
“而且,昆仑的信物,我必须得拿到。”
江怀川闭上嘴不问了。
单单杀死一个胡山炮没个卵用,这死狱里穷凶极恶的绝对比有底线的多。指不定又换了一个李山炮,胡水炮出来继续祸害人。
只有联系上昆仑,这几万人口才有了生路路。昆仑的心血,也才能不白费。
江怀川手上一沉,却是杨夕把那两块装了凡人的芥子石塞给了他。
“这一趟折腾,还不知有什么危险。没得让他们冒风险。”
江怀川心里沉了一下,应一声,“嗯。”
于是又过了三两天,杨夕他们所过之处,人迹渐渐多了起来。
人多自然事多。
桩桩件件的加起来,让杨夕对“胡山炮”这件事儿,有了更新的认知。
第一件,就是发现胡山炮此人极好色,死狱女人本来就少。胡山炮上位后,在他手下的大力搜罗下,路面上连个蚂蚁都见不着母的。
第二件,是胡山炮贪狠,派人守住了每一个通往怪兽聚集地的入口,但凡想去杀怪讨生活,都需向他纳税。美其名曰守门费。
在那奇怪的白光法宝辅助下,东区里这些恶人,前后三次暴动,两边都是恶徒,根本没有谈判,见面就是砍杀。
杀得入口处泥土都是红的,却依然奈何不得这姓胡的。
只不知如此竭泽而渔,那姓胡的到底是怎想的。
第三件,是胡山炮好逸畏死。古存忧当狱王那会儿,是身先士卒带人砍怪。甚至带回的肉食还分给些伤病弱小。
胡山炮确实自从当上狱王,就再没上过一天战场,亲手剁下过一块怪肉。
当官的不干活,这在凡人里或许是个早被默认的潜规则,但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可从没这样规定。尤其这恶徒烂大街,凶顽遍地走的死狱。
杨夕不禁奇怪,死狱里这帮囚犯,好多连亲爹都可以剁了喂狗。胡山炮到底靠什么让那些手下把他当个祖宗供着?
这却是怎么也没打听出来。问犬霄,犬霄也只说跟点擎苍的支持有关。多的,却不肯讲了。
又行了三二天,犬霄终于喜笑颜开的说明日便可汇合。他手下兄弟一个个也跟马上要见到亲妈似的欢喜,并放松下来。
在众人最后一次休息睡觉的时候,江怀川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钻过一条泥土尚新的狭窄通道,连续扒开四处根本不像有路隐秘的土洞。又推开了一块嵌在土里的巨石。
杨夕竟然见到了一处,白光笼罩的明亮空间。
“来来来,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这趟出门的意外收获,人偶师杨夕,杨道友。”犬霄热情洋溢的开始介绍。
待看清屋子里这些形状的男女,以及他们手里分别在做的事情。
杨夕不禁露出个莫测的表情,这洞里的人渣味儿,可有点呛得慌。
第146章 凡人的力量(五)()
杨夕腕悬铁索,衣衫破烂,混在几名被抓来年轻女修中间。
这是“造反者”们想出来的计划。
借着胡山炮的手下大肆搜罗女人的机会,佯装过路被擒,混进胡山炮的老巢。
一名衣着艳丽的女子向杨夕靠过来,
“姓胡的到会享受,石砌的墙壁,毛皮铺地,死狱里头一份的奢侈了。回头把他弄死了,我也要住这样的地方,土洞里真是太潮了,你说是不,小叶子?”
杨夕咬着牙根子,只觉得脑仁疼。
女子捅捅她,“小叶子?你到说句话啊,小叶子?插标卖首的小叶子?”
杨夕脑门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说你妹的说?我们现在是被抓过来的,你能不能装的像一点!还有你才插标卖首呢!你全家插标卖首!”
女子不以为忤,反而咯咯的娇笑起来。
“你怕什么,看守都是死人了,能看见什么?”
说话的女人,绰号恶观音,是杨夕这次渗入行动的搭档。别看她一身艳俗暴露,衣不遮体,却是货真价实的佛门弟子,使得出卍字箴言,用得出金刚护体。换句话说,这厮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
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喜罗汉。两人据说是佛门欢喜宗最后的传人,供的是欢喜佛,练的是双休法。被佛门正宗视为异类,逼得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双双逃进死狱。
这恶观音、喜罗汉二人,只要一同出现,嘴巴必然对在一起画圈圈。
杨夕自认是个糙妹子,也实在是看得不好意思。
而当杨夕看见欢喜佛塑像之后,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佛像还有这样的?!”
“佛有千般法身,禅有万种意境。爱欲本为万物善之根本,止杀伐,平暴虐,慰生灵,何戒有之?”
那喜罗汉与恶观音比起来,还更像个佛家弟子。月白法衣,宝相庄严,光头上点着戒疤,说话时总显得谦卑。
他甚至有一件“禅心法衣”。(前文讲过,禅心锦是佛门至宝,穿在身上随着人的心境而动,在高僧身上,即便狂风呼啸,也能八风不动。)
“若是这样,佛门正宗又怎么会容不下你俩?”
佛法,杨夕是不懂的。
但佛门正宗苦禅寺的高僧,她恰巧。
怎么看清尘大师那一家子大小秃头,都不像是赶尽杀绝的人。
就算是叛徒,甚至异端,以那帮和尚的性子,恐怕更可能是不辞辛苦的跟在你身边一直碎碎念。
“是弘扬佛法之固。”
“怎么弘扬?”
“为弘扬欢喜佛法,我与师妹在少室山开坛**,亲身布道。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到场者逾十万人,苦禅寺原本的信徒亦有不少,大约是犯了忌讳……”
杨夕觉得奇怪。
“十万人?那不得从山顶一直铺到山脚去,还能听到你讲经么?”
“不必听,他们可以自己悟。”
“怎……怎么悟?”
杨夕直眉愣眼的与喜罗汉对视半天,忽有领悟。脑袋上的叶片猛的抖了一下。
喜罗汉眨眨眼,“嗯,就是那样悟。”
杨夕崩溃了。
十万人呐,我是佛门我也的说你是邪修啊……
从那以后,杨夕见着恶观音和喜罗汉,必然绕道而行。生怕遇到二人“辩禅”“论法”的画面,闪瞎了一双狗眼。
所以听说要和恶观音搭档的时候,杨夕脑袋上的绿叶子都快愁黄了。
“你离我远点,远点!”
杨夕和恶观音一番动作,声音一点都不小。可负责押送四名男修,却像完全没听见一样,兀自扯着链子带路。
杨夕知道,他们是真的没听见。
并且,永远也听不见了。
如果你靠近了看那四名修士,会发现他们的瞳孔早已经扩散。
并且指尖殷红,凝聚着点点黑褐色的尸斑。
脚下的步子,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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