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惊鸿》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木剑惊鸿-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店小二如逢大赦一般,抽身就溜了出去。
  戈易灵望着来人,微微皱起眉头。
  “你是……?”
  “我是小店掌柜的。”
  “啊!”
  “我要让戈爷先知道一件事,这间客店正是郑无涯郑老爷子暗中拿银子开设的。”
  “郑无涯!郑大善人?”
  “也就是戈爷你一直追问的郑天寿郑老爷子,当年江湖上人称剑出鬼愁的郑天寿。”
  “照你说话的口气,你与郑天寿有深厚的关系?”
  “十六岁起就跟在郑老爷子马后,闯荡江湖,一直到十年前,郑老爷子落户在太原府,今年我痴长了五十岁。”
  “好极了!你跟了郑天寿三十多年,而且是在身边,对于他的一切自然是知道甚详,我正要向掌柜的请教。”
  “说到请教那是你戈爷客气,戈爷客气,戈爷你需要知道什么,我知道的,无不奉告。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向戈爷请教一件事。”
  “请说。”
  “戈爷你这尊姓甚是罕见,府上是……?”
  “河南上蔡。”
  “啊!河南上蔡有一名人,不知道跟戈爷怎么称呼?”
  “是谁?”
  “戈平戈总镖头。”
  “就是先父。”
  “戈爷!你的意思是说戈总镖头是令尊?他己经……”
  下面的话没说出口,突然双膝一软,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戈易灵飞身到窗前,扬掌推开窗户,一折身,人从窗口越过去,刚一落地,弹身而起,双手一搭屋檐,人上了屋顶。留神纵目四望,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当戈易灵回到房里,店掌柜的已经趴在地上。气绝身亡。在他的背上。插了一柄长约三寸的小剑。掌柜的手伸得很直,右手的食指在地上用力画一个“郑”字,显然他还想写下去,但是血流过多,一剑致命,生命力枯竭,没有能够写下去。
  在戈易灵换房间的时候,她用脚磨去地上那个“郑”字,心里充满了疑问,几乎使她彻夜无法入睡。最使她苦思焦虑不可得的一个问题,掌柜的打算要跟她说些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猝施杀手?
  要解答这个疑问,只有一个地方一个人,他就是郑家庄郑无涯郑大善人。
  在太原,郑家庄是无人不晓的。
  郑家庄实际上讲来,只是一个较大的大宅院,前后分成三进。第一进是两间并列的大花厅,夏天是屯储着白面大米,在太原有任何人三餐不继的困难时刻,都可以到郑家庄大花厅里来,领一缸白面与两升大米。郑家老主人郑无涯特别关照,对于前来领米面的人,要给与应有的尊重,不要让别人感觉到是“嗟来之食”。就凭这一点,郑无涯是个真善人,而不是那些沽名钓誉,假冒伪善的人。到了冬天,这两间大花厅便改成流水席的大餐厅,人家冬天施粥,郑家施饭,青菜豆腐火锅,管吃管饱。至于平日的修桥铺路,斋僧布道,更是不在话下。
  郑无涯善名远播,可就有一点,郑无涯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出落得貌美如花。
  就在她十八岁那年,招赘了一门女婿在家,希望将来也有个半子之靠,这个女婿就是金在鑫。
  尽管郑无涯行善好施,受到大家的尊敬,但是,流言仍然不断地侵袭着他,在许多流言之中,最使郑无涯困扰的有两个:
  第一种说法,郑无涯大善人是伪善,如果他是真善人,为什么没有儿子?
  第二种说法,郑无涯过去是黑水白山之间,有名的胡匪,杀人无数,后来怕没有好下场,才改名隐姓,携带着大批的金银珠宝,离开了东北,来到太原,行善做好事,原是为了赎罪。
  关于这两种流言,郑家没有作过任何表示,夏天照旧送米面,冬天依然施饭菜。天长日久,这种流言渐渐地被人淡忘了,只是有一点,太原府受过郑大善人好处的人很多,而真正见过郑无涯本人的,绝无仅有。
  一直到两年前,郑无涯在妻子的安排下,买了一个村姑为偏房,没有料到,不久居然怀孕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居然是一个男孩儿,这是郑家庄天大的喜事。
  郑家庄大宴宾客,郑无涯这一天露面了。大家看到的郑无涯高大挺直,没有一点苍老,声如洪钟,周旋在宾客之间,他高兴的时候,喜欢张开手臂,仰天纵声大笑,那分豪放,是不同于常人的。
  这天郑无涯在酒席宴前,用一张梅红飞金的纸,挥毫写了四个大字“老天有眼”。大家一看,心里明白,这是郑无涯对平日流言的总答复。
  可是,郑家庄的欢乐是短暂的,就在当天晚上,宴客的善后还没有处理完毕,后进住宅传来一个消息:“姨娘环翠和小少爷,也就是出生刚满月的娃娃,郑无涯的命根子,一起失踪了。”
  这件事使郑家庄几乎整个翻了过来,郑无涯立即交待郑家庄总管史金刚传话下来,不要提这件事,不要慌乱,不要寻找。
  史金刚人长得剽悍,人家顺口就叫他赛金刚,他对郑无涯的话,从来不打折扣的。他严厉地交待了郑家每一个人之后,回到后院,停在一个紧闭的月亮门外,正待举手敲门,就听到里面郑无涯叫道:“是金刚吗?进来吧!”
  史金刚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穿过一个小院落,再推开格子门,里面一盏明灯,照着一尊佛像,香烟袅绕,郑无涯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人仿佛一下老得太多。
  郑无涯无力地问了一句。
  “金刚!都交待了吗?”
  史金刚点点头:“庄主的话,交是交待了,不过总得派人去查一查,再说……”
  郑无涯痛苦地摆摆手。
  史金刚突然朗声说道:“庄主!我不晓得你有什么打算,如果这件事不追个水落石出,往后的日子,恐怕……”
  “不要说下去!”郑无涯迹近咆哮了。
  “是!庄主!”
  “对不起!金刚!我不应该对你那样。”郑无涯又回到了软弱无助的神情。“既然你要追,你自己带两个老人,就近查查看。金刚!不济事的,人家是早有计划做这件事,只怪我们疏忽了,唉!这么些年来,我们难免要疏忽的!”
  史金刚站在那里神情激动,但是,他保持着冷静,只说了几句:“任凭他们是谁,这件事我们不能原谅,庄主!原谅我,我要追查到底。”
  “金刚!你去吧!顺便替我把在鑫找来。”
  史金刚点点头,但是他临走之前问了一句:“要他到这里来吗?”
  “不!到我的书房。”
  郑无涯踱到书房,金在鑫已经背着手在踱来踱去等候。
  他看到郑无涯,轻轻地叫了声:“爹!你找我有事。”
  郑无涯点点头,靠在太师椅子上,闭着眼睛说道:“在鑫!你坐下,咱们爷儿俩今天好好的谈谈。”
  金在鑫坐在对面,但是他紧闭着口,没有说话,只是他那双眼睛,却是紧紧地盯住郑无涯。
  郑无涯接着问道:“在鑫!你到郑家庄几年了?”
  “已经快两年了。”
  “好快!都已经两年了,只可惜两年的时光,你没有讲过一句真话。”
  金在鑫微微一震,没有答话。
  郑无涯仍然是闭着眼睛继续说道:“我这一辈子做过许多错事,把女儿嫁给你,也是错事之一。我原以为日久天长,在彼此的情份上,使你有所改变,没有想到,我太高估了你的良知,现在你可以说了,你开价吧!你要多少?”
  “一定要我说吗?”
  “牌都摊出来了,还要隐瞒什么呢?”
  “好!我以为时机还没有到,既然你要现在说,也可以,我要全部。”
  “哦!要全部?金在鑫!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你可以等,郑家的财产,至少你可以得一半。不管你如何,总是我的女婿,我的财产还能留给谁?你为什么不能等几年,你看,我这把年纪,还有多少年好活?再说,一个年轻人,要那么多钱有什么好处?你看,我就是一个例子,如果我今天是个穷措大,你不会成为我的女婿,你我之间也不会形成这种局面。”
  “我是可以等,今天是你逼我说出来的。”
  “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
  “自从小弟出世以后,你的态度就变了。没想到你居然得寸进尺,掳走了环翠和小弟。”
  金在鑫闻言突然站起来说道:“什么?有人掳了姨娘和小弟?”
  “你不知道?还是装佯?”
  “不要怀疑我,我用不着这么做。”
  “真的不是你?如果是你,不要谈条件,我是无条件的,只要你还人,郑家庄一切都是你的。”
  金在鑫眼睛一转,带着一丝诡谲说道:“包括你珍藏的那本剑招图解,还有那件珍珠串成的坎肩在内。”
  郑无涯大惊,睁大了眼睛,凝视着金在鑫,半晌没有说话。
  金在鑫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你改名字,迁地址,做善事,那都是没有用的,郑天寿永远还是郑天寿,杀人不眨眼的胡匪,永远成不了弥勒佛。”
  郑无涯摇摇头说道:“我不是想改变过去,我只是想求得眼前和日后的心安,我不会成为弥勒佛,我可以成为一个正正当当的人。”
  “呸!什么叫做正正当当的人?一旦刀头舐血,永远就洗不掉血腥。”
  “不跟你谈这些,因为你和我当年一样,欲和恨横梗在心里,一切的言语听在耳里都会变样。我现在只有一个条件……”
  “你现在没有资格谈条件,你只有无条件的接受。”
  “不!不算条件,算我的一点请求。”
  “说说看。”
  “你可以获得你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命,只请你放回环翠和小弟。”
  “不成!郑天寿!你知道江湖有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不能犯这个忌讳。”
  郑无涯凄楚地说道:“金在鑫!无论如何,我们总算是翁婿,小弟总算是你的内弟。就以江湖规矩来说,你也不能如此不留余地。”
  金在鑫嘿嘿地笑了一笑。
  “郑天寿!你老了,你已经没有当年剑出鬼愁的豪气了。做为一个江湖人,头掉了碗口大的疤,低声下气,以情动人,那不是江湖人的行径。”
  郑无涯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变得悲愤。
  “你说得不错,我是个江湖人,低声下气的求人,是有些离谱,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没有老,现在我就要让你证实,我没有老。”
  他说着话,缓缓地站起身来,就在这一刹那间,剑出鬼愁郑天寿的豪气,又代替了隐居十年的郑无涯。
  金在鑫挪开椅子,不觉后退一步说道:“郑天寿你又要犯错误了。”
  “方才我说过,这一辈子我犯过太多错误,多一次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次不同,只要你一出手,你的老命就算死定了,环翠和小弟的两条命也死定了。你估计可能错这样一次?”
  郑无涯笑了一笑。
  “金在鑫!你还是太嫩,一个不是计划中的行动,你就破绽百出,就凭你那一句话,足以说明,环翠和小弟不在你手里。因为像你这种卑劣无耻的小人,如果环翠和小弟真的被你挟持,你的嚣张,何止千百倍。你请吧!你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谈条件了。”
  金在鑫满脸通红,眼光里迸射着杀气。
  郑无涯沉着脸色说道:“金在鑫!拿方才你说的话转赠给你,你又要犯错误了,除非你一举手,就可以将我立毙当场,否则,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要赶你离开郑家庄。”
  金在鑫冷笑道:“入赘是手段,我要了解郑家庄底细,没有比挂上女婿的名义更方便,再说,只要我能等,我可以顺理成章获得一切。现在,前半段的事我已经做好了,后半段我无法再等。你少拿逆伦犯上这一类的话来压制我。举手之间,我只知道你是当年纵横关外的剑出鬼愁的郑天寿。你说你没有老,接上这一招试试!”
  右手一扬,并掌如刀,从上而下,削击郑无涯的左肩。
  同时,左脚忽地一垫,飞脚踢出。
  书房里面,不过数尺方圆,不容得从容闪让,郑无涯也没有打算闪让。左手曲肘一格,右掌平胸推出,当时只听啪隆一震,金在鑫右手关节断折,右胸挨了一掌,脚下桩步浮动,接连退了两三步,撞上身后的书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立刻变得焦黄。
  郑无涯指着他说道:“虽然你说入赘只是手段,我可不能像你那样没有人性,出手之际,存有翁婿之情,否则,你的小命就要送在这里。不过,方才我的话已经说出了口,郑家庄从这一掌之后,你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金在鑫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睛盯着郑无涯半晌,他走出了书房。
  郑无涯站在那里一直没有移动,他用心地听到脚步声去远了,身子一软,倒在太师椅子上。
  金在鑫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郑无涯的右腿,没有看到在长袍罩盖之下,已经有血渗透了裤脚,流到地上来。如果他注意看到了,相信他不会走得那么利落。
  郑无涯坐在那里已经不能动弹,伸手挽住书架侧背一根绳子,扯了几下,人就软瘫在太师椅上。
  顷时,史金刚冲进来,郑无涯伸手指着书架后面说道:“药箱。”
  史金刚推开书架,有一个小暗门,打开里面放着两个铁箱。他拿出右边的一个,打开来取出翠玉绿的瓷瓶,倾出三粒黑色梧桐子大小的药丸,以最快的手法,送进郑无涯口中,再取出一个小的白瓷瓶,蹲下身来,从自己腿上拔出攘子,划破郑无涯的裤脚,只见膝盖之下,有一道长达四寸的伤口,流着一丝带黑色的血水,史金刚将攘子在郑无涯的伤口划了一个十字,血大量地流出来,然后,他用右手捏住伤口上沿,将那瓶白色药末,倾倒上去,再从自己身上扯下布条,将伤口包扎妥当。
  他这里处理完毕,郑无涯才能开口说话。
  “我没有想到,他会在鞋头上装毒刀,我以为挨他一脚没有什么关系。唉!”
  史金刚没有答话,只是飞快地收拾地上血迹。
  “金刚!我没有料到他是为着那本剑招图解和珍珠坎肩而来的。”
  “那有什么分别,反正都是没安好心眼来的。”
  “不同的,金刚!完全不同的。如果他只是为财产而来的,那有什么关系,一个贪财的小人,还有什么值得我们注意的呢?如今他不仅是为了财产,而且挑明他是为了那本剑招图解和珍珠坎肩,显然是有深远的计划,决不是金在鑫一个人所能做到的。”
  “庄主!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
  “金刚!你错了!我们离开白山黑水,是接受戈平戈总镖头的一句承诺;我们来到太原,行善好施,也是为了实现戈平的一项证言:‘做人只要能猛回头,就是再生’。我们并不是为了害怕。”
  “庄主!我是憨直的人,我不明白庄主的意思。”
  “十年建立起来的一份信念,就这样轻易地从我心里毁掉,这是何等可惜的事,我是不甘心的。”
  “没法子,人家找上咱们头上,躲不是最好的办法,庄主!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咱们要躲要让,别人也不会放手的。”
  郑无涯默然了,他的心里此刻是充满哀伤,他记得白天在酒席筵前所写的“老天有眼”
  四个字,现在他开始动摇,开始怀疑:“老天真的有眼吗?为什么要逼着一个人不能放下杀人的屠刀?”
  但是,十年的反省和赎过,郑无涯绝不是当年的郑天寿,自责的心情,在一阵急愤之后,又自升高了。他想到十年前他挥剑杀人的时候,难道没有冤屈的吗?十年赎过是否就能赎尽当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