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马上的人用手指冷月说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朱火黄淡淡地问道:“这位是在问我的话吗?”
右边马上的人似乎是个冷面汉子,也是冷冷地反问:“你以为呢?在这里我还要问谁的话?”
朱火黄笑了一笑说道:“看各位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无知无识之人,而像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各位平日向一个陌生人 问话请教,都是这样的语气吗?”他回头对戈易灵、冷月一眨眼,说道:“这叫做出门三五里,各处不相同。大概你们贵宝地就是这样的待人接物吧!”
戈易灵立即接着说道:“不!朱伯伯!这叫做‘人不可貌相’,衣冠楚楚的人,不一定有见识。”
冷月居然此时鼓掌说道:“好一个人不可貌相,说在这些人身上,入木三分。”
坐在马上左边的人,一脸勃然,一拎马缰,立即就要冲将过来,被右边这人拦住,他对朱火黄点点头说道:“尊驾何人?可否请告知尊姓大名?”
朱火黄说道:“早就该这么问话,只可惜迟了一点。现在我倒要请教二位,如此拦住去路,是为了什么?是寻衅吗?
我们与二位毫无瓜葛,更无怨仇,是拦路打劫吗?看样子二位也不是那种下三滥的人。
二位不将来意说明白,我们的话,恐怕就谈不下去。”
右边的人龇牙一笑,笑得令人可怕,白森森的牙齿,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他在一笑之后,笑容倏地收敛,一瞬间,嘴角向下扯得多长,冷峻地说道:“看样子,阁下大概在武林中算得上是个人物,而且手底下也有两下子,因此,说起话来刺人。我要奉劝阁下,得意之后就是失意,小心摔个马趴将门牙摔掉。说吧!你是哪一道的人物?你与这小子有什么关系?说清楚了,因为你和我们没有什么过节,可以让你过去,将来京城里你去找我们,还可以把你当朋友待。要是你偏不识相,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啊!”朱火黄这一声“啊”得很长,有着调侃的意味。“这么说阁下还有高抬贵手的意思,那还真是我的幸运。往后我们到了京城,还能高攀你阁下这样叫得开字号的朋友,真不容易呀!”
他对冷月挤挤眼、歪歪嘴,怪声怪调地说道:“小子!休怪我们不够交情,其实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咱们本来就谈不上交情,你的事你自己管,往后你就看着办吧!”
他又一扬头轻松地说道:“我和这小子的关系,说得够清楚了吧,怎么样,咱们可以过去吗?”
对面马上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右边的人说道:“瞧你方才嘴硬,原来只是一个银样腊枪头,嘴硬骨头酥。”
左边那人立即接着说道:“看他方才那份嚣张,就应该给他一点苦头吃吃。”
他一抖手,那根缠在手上的马鞭,闪电而出,在朱火黄的鼻尖前面不到两寸的地方,一掠而过,然后又像灵蛇一样,回到手掌之中。
朱火黄笑嘻嘻地说道:“二位说过,只要交待清楚关系,就可以让我们过去。是不是又要自食诺言?”
右边的人眼睛深沉地盯着朱火黄,看到那份镇静,脸上的颜色微微一变。然后才缓缓地说道:“朋友!我们不会食言的,只要你记得自己所说的话,也就是了!请吧!”
朱火黄耸耸肩说道:“我会记得我的每一句话。小灵子!咱们走。”
戈易灵也跟着耸耸肩,牵着马对眼前的情形视若无睹,朝着前面走去。对面的两匹马各向两边一带缰,让开正好可以走过一匹马的空隙。朱火黄走在前面,戈易灵跟在后面。
刚一穿过那一道空隙,戈易灵突然一弹而起,左拳右脚,人借自己马鞍上那样的一垫脚,快得好像一阵旋风,又准又狠,掌风脚步,分别扫中左右的两人,应声坠马,落在地上。只剩下两匹空着鞍的马,在那里顿足刨蹄。
就在戈易灵发起攻击的同时,冷月一个倒翻,冲天拔起,倏地向前一扑,身后为首的一匹马,如此一惊,刚刚扬起前蹄,就听得叭地一声,马上的人就如同倒了半截塔,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冷月的身形,正好掩在马的一旁,叱喝道:“要命的就不要动!”
那十几匹马上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兵刃,先自呆住了。估计领头的那两个人,在人家一出手的瞬间,就倒得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其他的还有什么可妄动的。
朱火黄微笑着说道:“里面的人还有头儿吗?”
迟疑了一下,从十几匹马当中,有一个黑面汉子应声说道:“我算不得头儿,有话我可以记下来,带回去转达。”
朱火黄说道:“没有话要你转达,将你们这三个人带走。”
那黑面汉子点头说道:“还有别的事吗?”
朱火黄说道:“没有了。只是有一点要告诉你们,无论你们是干什么的,不要嚣张,人与人总得有点礼数,对不对?
所以,给你们一次教训。你们可以走了。”
那黑面汉子说道:“承情了!不过……”
他端躇了一下,接着说道:“并不是我不知好歹,我们也有眼光,看得出各位是高人,今天要将我们这十多个弟兄留下,我们谁也走不了。不过,既然各位高抬贵手,我们就得寸进尺地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朱火黄说道:“说吧!”
那黑面汉子接着说道:“请教三位尊姓大名?”
“一定要告诉你们吗?”
“回去总得有个交待,这是一个手下人活着回去的唯一条件。”
“好!既然让你回去,总是要让你活下去。记得,我姓朱,一个闯荡江湖数十年姓朱的。”
“朱爷!还能多告诉我们一些吗?”
“朋友!人要知足。告诉你一个朱字,你就足够回去应对的了。请吧!”
那黑面汉子在马上拱拱手说道:“是的!朱爷!你说的对极了,人要知足。”他一挥手,吆喝着:“伙伴们!抬人拉马,别再愣着。”
人手都很利落,三个人被抬着放在马背上,一阵蹄声,十几匹马就这么走了。
朱火黄对冷月点点头说道:“虽然比不上你心灵受制时的身手,但是,也相当了得。最难能可贵的,是你的机智,是你和小灵子之间的默契。”
冷月望着戈易灵微微一笑。
戈易灵接着说道:“这大概就是患难之交的特色吧!共过生死的人,每一个举上、每一瞬眼神,都会有心灵的互通。
比方说是现在我就知道冷月的意思,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赶紧离开此地?”
朱火黄随意地问了一句:“现在就要离开吗?为什么呢?”
问是随意问的,可是听在戈易灵和冷月的耳里,却是大吃一惊。不离开此地,待在这样荒野之地,难道要等什么吗?再说,这十几匹马跑回到河间,说不定还到不了河间,就会有人追到这里来。当然,谈不上“怕”字,却也犯不着等在这里要和他们见个真章,除非有其他重要的目的。
戈易灵和冷月对着一眼之后,轻轻地问道:“朱伯伯!我们是要赶路的呀!”
朱火黄索性牵着马,朝回头路走,找到一块大石头,撇下缰绳,人就坐了下来,笑着说道:“现在我们暂时不赶路了,我们要等人。”
戈易灵怔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悟的说道:“说的也是,那些大内护卫,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实在也叫人看不惯,等他们来,教训教训他们。”
冷月没有说话,她觉得朱火黄凡事经验老到,不是无故寻衅的那种人,如果真的要教训大内护卫那些人,当时又何必匆匆离开河间府?
冷月姑娘默默地没有插嘴说话。
朱火黄沉吟了半晌,突然说道:“小灵子!你在心里要有准备。待一会儿,会有高手赶来,你要小心应付。说一句老话,武功这件事,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
戈易灵突然抢着问道:“朱伯伯!你说万一是什么意思?”
朱火黄缓缓地说道:“我说万一来人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小灵子!不是我长他们的锐气,你最多只是百招之敌。”
戈易灵不由地一口气向上冲,但是,她立即压了下去。
因为她对朱火黄太了解了,当深沉思考说话的时候,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着含意的。
戈易灵吸了一口气说道:“朱伯伯!百招之后如果我真的败了呢?”
朱火黄正经地说道:“你如果真的败了,最重要一件事,你要极力保全自己不要受到伤害。老实说,你可以被擒,却千万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戈易灵真的有些啼笑皆非了,但是,她看到朱火黄的脸上没有一丝玩笑之意,她把自己准备说着玩的话,收起来了,只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朱伯伯!你的话我不懂!”
朱火黄说道:“我的话容易懂得很,斗得过对手,你自然可以取胜。当你们斗不过人家,你要保住自己不要受伤。”
“宁可被擒?”
“对!宁可被擒。”
“然后呢?朱伯伯!”
“然后等人来营救你。”
“朱伯伯!你是等到我失败被擒之后,才来救我吗?”
“小灵子!你弄错了,不是我来救你。”
“谁?这里除了你朱伯伯,还有谁?”
冷月在一旁一直细心地观察着,在用心地倾听着。这时候她忍不住插嘴说话了。
“朱伯泊!我可以请问一件事吗?”
“冷月!你既然叫我朱伯伯,就不许客气。”
“朱伯伯!我们留在这里等,就是为了等那些大内高手来跟他们拼吗?”
“是这样的。”
“结果拼不过他们,甚至于戈姑娘要失败被擒?”
“大概是如此。”
“结果让别人来营救?”
“大概是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老实说,这样做有着相当的危险。如果戈姑娘真如朱伯伯所说,不是百招之敌,一旦失手受到伤害呢?如果没有人前来营救呢?如果营救的也不是对手呢?”
朱火黄这才绽了一丝笑容,轻松着语调说道:“冷月!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冷月顿了一下又问道:“朱伯伯!刚才我说到,这些‘如果’之中,任何一个‘如果’都会有危险的。我们为什么要等在这里接受这些危险呢?难道是非这样不可吗?”
朱火黄说道:“冷月!天下事没有什么‘非这样不可的’,只是衡量利弊得失,以眼前的情况来说,非如此不是最好的举措。”
“可是戈姑娘……”
“你是关心小灵子的。其实天下事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呢?常言道是:人在家中坐,尚且有祸从天上来,何况是仗剑江湖,简直就是处处危机,哪里没有危险呢?再进一步来说,吾人做事,只问是不是当为。如果是应当做的,成败也罢,安危也罢,都不是我们所应该顾虑的。”
冷月立即恭恭敬敬地应道:“是!谢谢朱伯伯教诲。”但是,她立即又接着问道:“朱伯伯!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问。根据朱伯伯刚才说的情况,似乎没有提到朱伯伯你自己。你呢?会和我们一起吗?”
朱火黄毫不考虑地说道:“当然会和你们在一起。”
冷月紧跟着又问道:“朱伯伯!请原谅我的多话。从朱伯伯方才所说的情况中,似乎从来没有提到朱伯伯你的行踪。我在想……”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朱伯伯留在现场,即令对方来了如何的高手,我们的处境也不会像所说的那么危险。戈姑娘说,朱伯伯不但武功高,而且用毒的功夫,更是一绝。”
“小灵子虽然是在捧我,倒也是些实话。”
“朱伯伯!好像在即将到来的一场拼斗中,你并不准备出手,你准备让戈姑娘一个人顶挡头阵,可是要留下来的又是你朱伯伯……”
戈易灵拦住冷月说道:“冷月!不可以这样和朱伯伯说话。”
冷月说道:“我只是把心里的一点疑虑说出来,并不是成心对朱伯伯的不敬。”
朱火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望着两位姑娘。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听到蹄声震地,而且向前远眺望去,尘头大起,来的至少有十骑以上。
朱火黄突然收敛起笑容,十分严肃地说道:“小灵子!这种场面,你要好好的对付。冷月!你也要帮助小灵子。说起来这算是一次冒险,但是,如果冒险是对我们很有价值的,相信你们也乐意冒险的,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事吗?”
戈易灵立即说道:“朱伯伯!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应付这次事情,不让你失望的。”
冷月却跟着说道:“朱伯伯!我要再问一句话。”
朱火黄点点头说道:“你问吧!”
冷月说道:“朱伯伯!你说冒险是有代价的,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呢?”
朱火黄断然说道:“不能!”
他说着话,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几步,突然一蹬腿,凌空拔起,扑向一棵大树,比猿猴的身手还要敏捷,直揉而上,藏身在一个大鸟巢的后面,密集的枝桠,正好将他遮盖得一丝不露。他的那匹马,在他临上树以前点了一脚,已经泼开四蹄冲进不远的林中去了。
冷月在皱着眉头沉思。
戈易灵安慰着她说道:“冷月!我跟随朱伯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从来没有一件事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既然这么决定,一定有他的用意。”
冷月说道:“姑娘,我当然会信得过朱伯伯。不过,我是在想,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他说有人来救,这个人是谁?现在又在哪里?这样的荒野,四下无人踪,他能及时救得了我们吗?”
“朱伯伯说过的,就一定会兑现。”
“姑娘!冷月并不是怕,而是觉得朱伯伯这一招太神奇了。既然凭我们的智慧想不通,只有等待谜底揭穿之后,让我们惊奇罢!”
戈易灵严肃地说道:“冷月!我想的不是这些。我想这可能是我出道以来第一次遇到的真正高手。我要考验自己两件事。”
冷月问道:“哪两件呢?”
戈易灵说道:“第一,我不能忘记本剑的含义,我要看看以一点真忱,能不能感动一个人,而化干戈为玉帛。”
“照朱伯伯的说法,恐怕大难。”
“那么第二,我要试试自己究竟能有多大能耐。”
“姑娘!这一点我可以为你做见证。”
“他们来了!”
对面卷起尘土,十几匹马,直扑而来,相距不远,奔驰的马儿齐齐停住,一字排开。当中一匹赤炭枣骝,神骏高大,浑身发亮没有一根杂毛,在那里不安地刨着前蹄。
马上坐的是一位干瘪的老头子,蜡黄脸,疏疏落落长了几绺胡须,一对很大的招风耳,却又是那么干干地看上去像是假的。头上没有戴帽子,花白的头发,绾在头顶,横插了一根白杨木的簪子。左眼戴了一个黑眼罩,右眼深凹,精光逼人。
身上穿的一领古铜色的长衣,拦腰系了一根嵌了铜扣的牛皮带,左右两侧,各插了五支飞镖,银亮的刀口,微露在外。脚上穿的是薄底快靴,很有力的踏在镫上。因为他生得瘦小,坐在这样高大的马上,透着有几分滑稽。
在他的左右,各有五匹快马,马上都是黑披风,斜插剑的英武汉子。
戈易灵姑娘空着一双手,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倒是冷月拄着宝剑,很有些虎视眈眈的神气,准备随时而动的样子。
老头坐在马上打量了很久,拈着胡须问道:“方才我们有三个人,是你们打伤的吗?”
戈易灵点点头说道:“是的,正是我将他们打伤的。”
老头脸上露出笑容,点着头,颇为赞许的样子。接着他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