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兄,你为何这么死脑筋呢?考取了功名又如何,还不若和大伙一起贩盐来得痛快。”一人也在一旁劝解,其身高并不逊色与他口中“黄兄”。
“周隽、王重霸,还有诸位不必多言,我黄莽意已决!”那人沉声道。
“我已经和阮兄、陈兄约好一同进京。”黄莽对着四周想要劝说的人说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请各位照拂一下我黄家村的乡亲们。”
众人见黄莽下定决心,知道无法阻止,无奈点头答应。
哎,黄家村那位司马先生真是害人不浅啊!众人心中不禁涌出这个想法。
司马先生是一位老儒生,**年前来到黄家村开了学堂,别看他年纪老迈,学识本事却是不小,就连当时长垣县附近有名的两位神童,阮青和陈赤褚都慕名而来,拜其为师。
而一直以来就对笔墨感兴趣的黄莽也钦佩老先生的学识,千幸万苦才得以拜入门下,成为司马老先生为数不多的三位弟子之一。
黄莽从此起了心思,三番两次去京城赶考,虽皆名落孙山,但今年十一月的进士科,他还想再试一次。
第三章 再也不见()
原本的黄莽并非像如今疯狂地想考得功名,他是众人实际意义上的领,几乎每次私盐的贩卖都有他的谋划。≥≦
最开始,当他还未见到司马老先生时,心中并没有特别的想法,可当他和老先生交谈过几次后,思想就开始有了变化。等到几年后,黄莽彻底佩服老先生的学识气度,想要拜对方为师,对方却并不打算收他为徒。
黄莽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司马老先生不想收他作为弟子,他没有气馁,反而时不时地向对方请教问题,每逢佳节,总会拿点东西作为谢礼,一直没有放弃拜师的想法。
终于有一天,老先生似乎是被他所感动,收下他作为弟子。
黄莽清楚,老先生其实知道他是个私盐贩子,只是一直没有点明。
每人都知道,如果不吃盐的话,就会浑身没力气,贩卖私盐就是暴利,虽然大昊太祖令盐铁专营,但到了现在,各地私盐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存在了。
大昊对私盐的打击力度算得上极大,譬如说,现在那位皇帝曾颁布命令,对于私盐贩子,不论查明与否,也不管是否有证据,只要是有所怀疑,就要“钛左趾”,也就是说要在左脚趾挂上极重的铁钳。
对大家来说,黄莽总是承担了最大的风险,因为按朝廷规定,私盐贩子是要命的,贩一定数量的私盐就有杀头的风险。
黄莽看到众人的神情,笑骂道:“你们一定以为我这就撂了挑子,放心,那盐关还是我来闯。”
众人立刻说道:“大哥千万要保重。”
黄莽点了点头。
王重霸拍了拍黄莽的肩膀,说道:“黄兄,这世道人命不如狗,如果这次你依旧没有考中,还是要多考虑一下。”
黄莽扫过所有人的眼睛,沉声道:“诸位不必多言,我黄莽心中有数,这段时日,请诸位替我保护黄家村。”
……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清晨时分,黄家村北侧的学堂传来郎朗书声。
学堂中的孩童稚音清亮,他们都是黄家村的孩童,身穿粗衣麻布。他们的父母原本并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来学堂,只是听说司马老先生并不收一分一毫,这才肯让他们来这。
司马老先生笑呵呵地看着这些表情认真、一本正经的孩童,然后走出门口,和自己那三位要进京赶考的弟子叙别。
“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
隐约有意境悠扬的词句传来,司马老先生看见了对自己行礼的三位弟子。
阮青和陈赤褚两人气质儒雅,恭敬地注视着司马老先生,他们年纪不大,**年前就是黄家村一带有名的神童,自幼聪颖过人,悟性极高。
司马老先生最开始并没有做收徒的打算,当只是少年的两人联袂拜访,他惊讶于二人的天资,这才肯破格将其收为弟子。
他们各自的家族都算得上是乡间的望族,家中殷实,两人自幼饱读诗书,年少时又拜入司马老先生门下,所以此时两人站立,一举一动皆有学士风范。
黄莽却不同,他身材魁梧,要比阮青和陈赤褚高出小半个脑袋,太阳穴靠近眉梢出还有一道疤痕,完全不像个读书人。
司马老先生虽然年老,但身子还算矫健,对三人说道:“我这一生收了一些弟子,有的还行,有的一般,你们应该是我最后的弟子,能教的我大抵上也全教给你们了,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老师,你……”司马老先生有别于以往的语气,让三人猜到了什么。
司马老先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接着说道:“无须多言,我八年多前来到这里,现在是时候离开了。再见,也许再也不相见,缘分一场,你们听我念念叨叨这些年,我最后再啰嗦几句。”
“阮青。”司马老先生看着阮青,道:“三人中你的天资最高,看待事物总能一针见血,命中要害,但纸上之理终在纸上,万物皆变,你却有些固执,身在局中的你,能否清楚地看清局势,看清自己?”
司马老先生点到即止,转过头对陈赤褚说道:“你天资要逊于阮青半筹,决断也比不过黄莽,但你有一点要强于他们两个,那就是自知,你能清楚地知晓自己想要什么。只凭这一点,你这一生便是无悔。”
当司马老先生说完,停顿许久,看着黄莽期待的眼神,这才缓缓说道:“黄莽,当年你要拜我为师,结果我断然拒绝,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三人中年龄最大的黄莽挠了挠头,说道:“学生不敢忘,当年老师被我烦得不行,要我为菊赋诗,说是若不错便会考虑一二,结果我马上就说了一句‘堪于百花为总,自然天赐赫黄衣’。”
黄莽讪讪道:“结果老师您脸一下就变了,马上要赶学生我走。”
司马老先生看着黄莽,知道他没有说全。
当时黄莽看见老先生的脸色,以为自己那句诗不好,随口又说了一完整的诗: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谁知司马老先生听到后大惊失色,立马将黄莽撵出去,此后对他的数次求见都视而不见。
“你的天资尚好,但也只有七八分,悟性也还差他们两人一截。”司马老先生指了指阮青和陈赤褚,然后说道:“**年的时间,我能看出你的品性,却远不能看清人性,我本不想收下你,可我观你在黄家村所作所为,无一不是赤子情怀,感怀之下才收下你这个弟子。”
司马老先生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也不知是福是祸,我只能希望你以后能一直拥有这份赤子之情。”
“好了,言尽于此。”司马老先生弓着背背对三人,最后说道:“走吧,人总会长大的。”
三人对着司马老先生的背影,弯腰作揖,直至老先生看不到老先生的背影才一同离去。
那些稚童的声音还在这片天地游荡。
“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第四章 夜将至(3800字)()
长垣县昨夜的纷纷扰扰已和苏炳南无关,今日
“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中州天下反。”这句昨夜已被人不断重复的话,似乎给长垣县带来了一些变化。
走到城门口时,苏炳南还能看见有游侠儿或江湖人士66续续地进城,这个县城,如今已有太多的江湖力量。
当苏炳南心有所感,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县城时,似乎能后听到无数人的呐喊和厮杀。
撇开杂思,苏炳南带着复杂的心情向远方行去。
……
西侧太行山脉盘旋在大地之上,蜿蜒绵亘。
正所谓山川都会,若是将天下以棋盘划分,那太行山脉无疑是一处天险,山西、河北、和中原地区被他隔开部分。
太行八径却是雄踞的太行山脉八道孔道,可以说是咽喉通道,和重要的军事关隘。
如今的这八径远无法和三百年前相比,天下承平已有三百年,自武帝以来,兵事日益颓靡,而和苏炳南遥遥相隔的太行关隘,或许不再那么难以逾越。
将远望的目光收回,苏炳南现前方路口有些动静。
一队披甲之士将一列商队拦下,就要予以严查。
“你就是黄莽?”一位中年官兵向商队中那位魁梧男子问道。
黄莽点头说是。
此时的情况和黄莽预想中的不一样,他问那位领头的官兵,道:“黄石歧黄大人呢?以往应该是他来。”
中年官兵看了黄莽一眼,说道:“他入狱了。”
“什么?!”黄莽旁边一位矮小的男子立刻叫道:“这不可能!”
官兵直接给了那人一脚,说道:“少他娘的废话,现在是老子做主。”
苏炳南眼神一凝,看到那矮小男子正是之前遇到的周隽。
黄莽抓住了周隽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说道:“放松点。”
接着黄莽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躯直接立于那人之前,说道:“‘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不知张大人你是否听过这些话?”
那男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张?”
黄莽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你叫张渊。”
不顾张渊的惊讶,黄莽说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我是举人,此次是进京赶考,你一个无名小官也敢刁难我?”
眼神看过那些官兵,黄莽接着说:“若我想做官,现在就可以,但我是要中进士的。”
张渊脸色有几分难看,他知晓黄莽是中了举的,也就是说他已经有做官的资格了,不必向自己这般,二十年才能苦苦熬到如今的位置。而一旦黄莽中了进士,那以后的仕途极为顺畅,不说能位至公卿,至少很快就能做一个“百里侯”。
张渊鬼使神差,当下就掀开黄莽一行板车上的遮盖布料。
周隽、王重霸等人大惊,身体紧绷,做好准备。
张渊看着那些毫不掩饰的盐块轮廓,一字一句对黄莽说道:“这位举人,你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盐引呢?”
那对官兵顿时手按兵器,剑拔弩张,气氛刹那间紧张起来。
“我还以为今日这里是黄石歧来检查。”黄莽语气有些无奈。
“他已经入狱了。”张渊冰冷道。
“张渊,你应该为你儿子考虑。”黄莽说道。
“你说什么?”张渊问道。
“你的儿子苦读至今,如今也到了参见县加的年纪,可据说他时常吃不到肉,连所读的书籍都是自己辛苦抄录上的。张渊,难道你就不想让你儿子过的好一些,一日能食得些许肉,不用借阅他人书籍艰难抄录吗?”黄莽看着张渊的眼睛,认真说道。
张渊全身的气焰一下消失了,看着眼前的黄莽,想着家中的儿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黄莽面无表情,指着这些人中的那位副官,说道:“徐向,你的女儿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吧?”
那位叫做徐向的人一惊,转过头看了一眼张渊,颤声道:“你怎么……”
“可惜了,若是她嫁妆少了,婆家会怎么看她,到时她的积蓄,最开始也就只有嫁妆了。”黄莽语气幽幽道。
等到黄莽又对几人说了相似的话后,这群官兵皆数沉默。
“我以后会成为这中州的刺史!”黄莽眼神光,大声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们可以选择拦下我,然后将这件事上报,但我保证,你们日后会付出代价。”
话锋一转,黄莽语气微微有些变化,接着说道:“这个世道所有人都不容易。是‘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还是鲜血和刀剑,你们来选择。”
周隽、王重霸这时来到黄莽身旁,露出腰间的长刀,看着这些人。
张渊沉默片刻,最后说道:“你们走吧。”
黄莽看了他们一眼,拍了拍张渊的肩膀,这些装成商队的私盐贩子缓缓向前。
隔着较远的距离,苏炳南旁观的全过程,即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位中了举的私盐贩子。
……
行至半路,伪装成伪装成商队的队伍分作两路,大部分人马成一批,快远离,而黄莽和两位青年单独向前,朝着京城方向赶去。
路上,正好同路的苏炳南一行自然与他们三人相识,同行数日,相互之间自然熟悉起来。
阮青是长垣县芦岗村中的大户,和来自凤阳村的陈赤褚一样,自幼饱读诗书。
而那黄莽,则是黄家村中之人,相对于两人,幼时也只能算得上是粗通些笔墨。不过自**年前开始,黄莽便对诗书起了极大兴趣,中了举后有两次进京赶考,虽然都名落孙山,但这次的恩科,他和阮青陈赤褚二人约好一同前去。
这次的恩科,并非寻常的科举考试,因为当今皇上诞下一子,是为朝廷庆典,不仅大赦天下,同时也特别开科考试。
一路行来,三人察觉到苏炳南并非常人,他身后的那些人马行进森严,暗有威势。三人并未因此而心境失稳,依然不卑不亢地和苏炳南交谈。
数日后,三人看着路途上百姓的艰辛,不由久久无言。
途有饿殍,易子而食,或许不再是纸上的文字,这些惨绝人寰的字眼,变成了民生多艰的现实,**裸生在眼前。
还好,随着越来越靠近京城,苏炳南等人也能察觉到这种情况的好转,至少不再有死尸横于路边。
“还好圣上大赦,命天下共减税赋,这样一来,相信百姓的日子会好过许多。”阮青叹息说道。
众人不言。
随着越来越靠近幽州京畿地区,苏炳南现王天涯越来越沉默。
王天涯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每日的练习越拼命。
有时,王天涯会拿出一块玉佩,神色茫然地呆,很快又抽出手中的刀,放于眼前凝视许久。
一日,众人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京城的南面,是外城又建的重城,长二十八里。正南是永定门,永定门左侧为左安门,右侧为右安门。东面的城门叫做广渠门,广渠门上侧为东便门……
苏炳南一行正是要从永定门进入京城。
永定门时京城外城七座城门中最大的,属于通衢要道,其城楼形制是重檐歇山。有城楼与箭楼,各面有两层箭窗,每层有数孔,琉璃瓦脊兽装饰其中,威仪非凡。
靠近这“永远安定”之门,黄莽三人心中不禁产生一种肃然情绪。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阮青眼神痴痴看着京城,口中不由说出当年太祖临终所言。
为了这句话,大昊自武帝起,在北部国境沿长城防线设立的九个军事重镇,也称九边重镇,守卫大昊子民不受五胡侵扰。
时至今日,大昊国力日衰,但胡人终究未能大举入侵,这九边重镇像一道天国之墙,汲取大昊财力,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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