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上的一切生灵，个头都很小很小。和他们一对比，众人都觉得自己走进了小人国。
这其中的原因，众人也明白的：通常来说，个头越小的生物，新陈代谢的速率越快，从生到死的周期也就越短。鲸、象的平均寿命能近百年，猫、狗只有十余年，而老鼠的平均寿命只有两年不到。
这里毕竟只是天道的试验场，任何法则在这里都可以设置得很极端。
若按这里的山河和生命寿命变幻来看，方才那么短短十几息的功夫，就相当于南赡部洲上过去了数万年。可是宁小闲也注意到，天上的三个太阳始终一动也不动，居然像是钉在天幕上的。
看来，这里的太阳不走东升西落的路线。它们扮演的是真正“日不落”的角色。
也就是说，在过去的三万多天里，归墟没有迎接过一个夜晚。
就在众人嗟叹不已的时候，长天一挽长鞭，勒住飞速前进的风灵，云车就此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片更加广袤的森林，放在众人眼中，矮是矮了些，却也郁郁葱葱。
风儿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好一派闲静的景致。
怎么看，都只像一片平凡的沃野。不过宁小闲同样提高了警惕：时间宝贵，长天不会无缘无故停下来。
果然风灵才止住不前，长天即沉声道：“让开。”
声音虽然不大，却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至少十里内皆能听闻。
眼前空无一物，他叫谁让开？
车上其他人都紧张起来。很显然，这十里之内，必定有值得撼天神君严阵以待的对象。
不过这一声过后，四下里依旧僻静，只有风吹树响，以及黄沙卷过平地的呼啸声。
长天面无表情道：“等我出手，可就不好看了。”
话音刚落，森林上空狂风大作，接着就有一个宏大的声音响了起来：“就算你是巴蛇，也该有个先来后到罢？说话客气些。”
这人说话懒洋洋地，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宁小闲无法确定这人所在位置。
长天一哂：“你挡着我道儿了，想让我从你身上直接碾过去么？”
从这人身上碾过去？宁小闲一皱眉，低头看向前方地面。果然整片森林突然摇晃起来，紧接着地皮向上鼓起、再鼓起，随后胀破。有个庞大的身影从地底冒了出来，缓缓坐直。
等他挺直腰杆的时候，无数尘泥土灰从他身上剥落下来，土崩瓦解之声不断，原本蓊郁的森林已经被损毁了大半。他转动脖子，发出来的脆响就像山岩解体：“幸会。没想到在归墟之中，竟能见着名震三界的巴蛇。”
他嘴里说着“幸会”，语气中却没多少幸会的意思。说话间身上泥灰落尽，直至最后不染纤尘，众人才看清这地里冒出来的家伙居然也是人形，只这么坐着也高达近百丈（三百米），巍峨雄壮，连说话的声音都沉闷得像天边的雷声。但若细看他面貌的话，高鼻深目，红发红眸，猿臂蜂腰，若不计较他浑身透出来的张扬狷狂，居然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他身着一套血红铠甲，与眸色相近，在阳光下光华流转，像是有丝丝金线游移其上，道不尽的璀璨华贵。
长天皱眉：“修罗道的迦夜？你倒在这里作甚？”
闻者都吃了一惊。这红发郎君居然和鬼王尸陀舍一样，都不是人间居民，只不过他来自六道之中的修罗道！
“睡觉。”这被称作迦夜的男子打了个呵欠，然后伸了个懒腰，这才屈起右膝，将右臂搭在上面，看起来慵懒而随意。只不过他体型太大，哪怕这动作再随性，举手投足之间也引动风声呼呼作响，“一梦百年，舒服得紧。”
听他意思，似是归墟这个轮回初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公孙展见他不似有敌意，赶紧问道：“您既然驻守于此，近几天来可曾看见一个人类少年走动？”
大能遇着了大能，也不一定就像斗鸡一样见面要打架。修为越高，越是爱护己身。彼此都到了这等境界，没有深仇大恨何必要动手？
“人类？”这红甲男子想了想，才往东北方向一指，“大半天前是有个小鬼踩过这片森林，往那里走了，修为低弱得很。挑这个时候进来，大抵是送死的节奏。”
归墟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找到的，没有逆天的实力，就要有逆天的运气，所以能进来的低阶修士实在不多。迦夜看见的少年，十有八、九就是公孙七郎了，并且此刻很可能还活着。公孙展当即大喜：“多谢、多谢魔君大人！”
六道当中，人道和天道为善道，修罗因本性善良，因而修罗道也被列为善道之一。但是那里的居民有福报而无德行，嗔贪好战，并非真正的善类，因此其中的佼佼者也被称为“魔”，恰与人道、天人道中的“神”对应，修的是魔道。公孙展称他“魔君”，并无错处。
长天却道：“归墟中还有何人？”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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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1章 潜……规则
迦夜这回却耸了耸肩：“我刚睡醒。”
他不肯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那即是说，这归墟里还有旁人，并且修为至少和他相仿佛。他既不说，长天也不追问，眸中金光闪动两下道：“这个轮回当中，又有隐藏法则？”迦夜在归墟中度过了将近百年，对这一轮回的天地规则肯定领悟得比别人深刻得多。
迦夜嘴角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当然有。不过我从不打白工，想探听情报，你得拿点什么来换。”目光在长天背后几人身上扫过，着重盯了宁小闲和花想容几眼，“把这两个女子送我，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
长天拂然不悦：“你若嫌百年沉眠还不过瘾，我可以助你再度入眠。”捏了捏拳头，喀啦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花想容倒是好奇地上下瞄了迦夜几眼：“你要我们做甚？以你的块头，我给你当侍女伺候穿衣都要累死了。”
迦夜一愕，随即放声大笑：“小姑娘真是有趣，你当我不会化形么？你怎不问巴蛇的本体有多大？”他一笑起来即是声震四野，犹如怒雷绽放，花想容伸手捂着耳朵，依旧听到他对长天道，“好吧，那我退而求其次，你把这个送我就好。”说罢一指宁小闲，“六道当中，唯人类才会出现砾中金体质。这真少见得很，我很有兴趣。”阿修罗也讲究享乐，他自然知道砾中金的妙处。
话音未落，他即感受到凛冽的杀气随同一缕炙烈扑面而来。迦夜也是身经百战，及时收手，随后就有道红光从他面前划过。若非他缩手得快，此刻已被斩中。
众人这才看到长天手中不知何时已执出南明离火剑，剑尖上红芒吞吐，显然得了长天神力灌输，器灵精神抖擞，恨不得找个人来剁一剁。
长天倒转剑尖，以剑尖拄地。这一下看起来轻拿又轻放，可是附近数十里地面却像是遭受攻城棰重击，一下剧震。两只小鲤妖站立不稳，一个踉跄。
“归墟这一轮回的法则？请说与我知，否则轮回结束之前，你必定走不出归墟。”长天轻声道，“依我看，你还对抗不了灭世时的湮灭之力。”
他虽然用了个“请”字，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迦夜也不生气，目中红光闪动，似在思索。好一会儿，他才道：“第一条规矩，进入归墟者无法飞行，这点你想必知道。”
长天点头。无轮归墟世界轮回多少次，这一条都是铁律。这里面的规则与外界大不相同，因此任何飞行法诀在这里都不适用。
“第二条规矩么，听好了——”迦夜拖长了语调，缓缓道，“不能使用任何储物空间。”
也即是说，神魔狱在这里不能使用了。这对公孙氏和鲤妖等法力低弱的修仙者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他声音中的恶意毫不掩饰。长天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还有呢？”
“还有么，就等你自行发掘了。”迦夜这一回却不配合，缓缓站了起来。等他挺直腰背的时候，身高近三百丈（千米），这对地面上的人来说，满满地都是压迫感啊。“你我既无交易，免费的情报就只能给出这么多了。”他身侧同样有红光一闪，随后右掌中就执出一杆血红色的长枪，只有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反而映出了霜雪的寒光。
“你也不必想将我留下。”迦夜笑道，“省省力气吧，后面会用得上的。”
长天闻言，瞳孔微缩。
迦夜说完，目光转到宁小闲身上，突然掷出一枚血红的石头。说来也有趣，这石头对宁小闲来说原本比门板还要巨大，可是落到她面前的时候，就化作了拇指大小一枚雨花石，就听这修罗笑道：“人间界，我倒想一游呢。”说罢转身往西而行，不急不徐。他每走三步，长枪枪柄即拄地一回，发出了“锵”、“锵”、“锵”的金属声响，无远弗届地传递出去。
这三声响过，他人也走到了众人视野的尽头，转眼消失在地平线外，那声响也不复得闻。
公孙展阅历也算丰厚，这时不禁动容道：“这声音，莫非……”
“他在向其他人传讯。”长天面沉若水，“走吧。”他的确不想将时间和力气浪费在与迦夜的战斗中。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家伙境界不低，就算能将他打个半死，长天也要耗掉许多精力。
这场架打起来，不划算之极。迦夜也知道他权衡之下不会出手，这才走得这样安然。那枚雨花石落入宁小闲手里，长天也不讨要，只道：“留着吧，这是迦夜的信物。”
修罗道中人离开归墟之后，同样要受空间壁垒的束缚，不能随意跨界，唯有以降神的方式才能降临人间。迦夜不在这里送出信物，就无法进入人间道。偏偏到了这等修为正要经历大千世界，心境道行才有进一步提升的可能，因此他抓着这机会送出信物，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人类能召唤他到人间一游。
长天知道，迦夜此举倒是没有坏心。宁小闲多一枚信物，也就再多一点防身的手段。他将鞭子甩出，风灵顿时又拖动云车飞奔起来。
无论接收迦夜讯息的人是谁，这对宁小闲等人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花想容小心翼翼道：“神君大人，不若我们先出了归墟，等您变回巴蛇真身再进来？”
长天摇头道：“来不及了，只有不足两炷香时间。”刻在长石上的阵法只能单向传送，他们无法循原路返回。归墟就像个皮囊，他们若想走出这里，只有从天地正中央的巨型水柱逆游出去才可以。这么一来一回，龙门或许已经关闭，下一次开启，又要等上百年。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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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2章 找到人了
唯今之道，只有尽快将两头鲤妖送去龙门，完成自己的承诺。
公孙展忍不住道：“修罗道的大能，怎会出现在归墟？”
宁小闲知道长天提起精神观察四周，无暇回话，因此替他答道：“归墟是法则的试验地，也就是说，这里时常处于混乱无序的状态，时空壁垒就远不如南赡部洲那么严密。”
公孙展琢磨她话中之意，不禁变色：“您是说，其他五道中人也能越界至此？”
“正是。但想跨越壁垒，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能进入到这里来的其他五道中人，在各自地界上都是一方豪杰，最不济也是真仙之境。”
宁小闲这一路上也从长天那里听得不少秘辛，现下只是转述，“这里的法则无穷无尽，这些大能进入归墟，观察世界的生灭、生命的生灭，也相当于又得到一次上体天心的机会。”
修仙的手段是“问道”。到了长天这等境界，世上几乎无人可以当他的老师传道授业，接下来所有心得都要自行体悟。归墟当中无数种法则的明生暗灭，对这些揣摩天道的大能来说，都是绝佳体验。所以迦夜才在这个轮回开始的时候到来，并令自己沉入大地，以探寻天人合一之境，从中体察道理和法则的运行规律。久而久之，他的身体被泥土覆盖，表面甚至长出了森林。在这里面奔跑的生灵，甚至不知道自己足下的土地中有仙魔安眠。
长天补充道：“修罗道男女有福报而德行不足。迦夜应是修行遇槛，才来这里体会‘厚德以载物’的境界。”
宁小闲点了点头。她听说修罗道的众生很是有趣，心怀善意或者心境平和时美貌如天人，但在妒忌、暴怒、怨恨、仇雎时，却丑陋如恶鬼，是真真正正地“相由心生”。只是很难想象，迦夜那样的美男子一转脸就能变作恶鬼。
同样地，迦夜的修为尚不足以对抗吞噬归墟的湮灭之力，所以他必须在这个世界覆灭之前抽身离去。
现在离本次轮回结束不到一个时辰，多数外来者应该都已经返回了各自的地界。
然而反过来说，到现在仍然有底气留在归墟内的，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也难怪长天面色肃然。
不过这个时候，宁小闲腕上一热，却是长天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他大袖垂下，后面的人未必能看出两人的动作。宁小闲只听他传音道：“不必担心，我另有一个好消息给你。”
在这里还有好消息？宁小闲忍不住望他一眼，见他完美无瑕的侧面有若雕塑，面无表情的神色也若雕塑，可是他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神国大门，重开在即。”
她一下瞪大了杏眸，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现在，这里？！”长天说得对，这可真是天大的喜讯！
长天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之意，不由得微笑：“不是现在，却也差不多了。再有几十息吧。”
还有他人在场，她得全力克制自己才不至于跳起来搂着他的脖子欢欣鼓舞，只忍得小脸红扑扑地，却笑得一脸明媚灿烂，几乎要将他的心底都照亮。
原本没有这样快法，多亏这丫头连番手段施展出来，令他获得的信仰之力暴涨，这才快速巩固了整个识海世界，令神国大门可以提前打开。
整整一年又两个月，长天都和阴九幽作着无止休的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