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铭和这黑瘦汉子先后开声了,其他人也忍不住纷纷道:“是啊是啊,味道似是而非,的确没有从前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还敢继续拿出来当招牌菜!”
“味道降了,价格怎么不降呢,还要十五两银子一盘!”
眼看众人怨声载道,伙计顶受不住,作了个揖就匆匆退场,过不多时换了掌柜的上来。
招牌砸了。客人自然会流失,这掌柜额上都微微见汗,苦笑了一声。提高音量道:“秋生子是名贵的鱼,进福楼原本专聘了一位大厨来做秋生子,大家吃到的就是他的手艺。可是一个多月前,邰圩庄出了事,唉,这等惨剧大家是都知道的,这位大厨全家二十三口人。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惨死在邰圩庄。他如何还有心在我这里做得下去?接到消息当晚就赶了回去,留下一个徒弟专做这道菜。”
他一提起“邰圩庄”。场中顿时为之一静,再气恼的客人也不说话了。
掌柜接着向四方团团一拜:“这徒儿做秋生子,也学到了八分火候了。唉,进福楼也有苦衷啊。两大招牌菜塌不得。总归来说。换了厨子原是我们不对。今日各位桌上这一道菜,就由进福楼来埋单,另赠一份清蒸孔雀开屏鱼以示歉意,当真对不住了!”
他说得言辞恳切,来这里吃饭的不少有头有脸之人,原也不贪他的免单和赔礼,可是说起“邰圩庄”,人人都静默不言。皇甫铭的目光闪动两下。也不多说。
过了好一会儿,酒楼里的言谈之声才重新又响了起来。
旁边桌上客人忍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问道:“我去年才路过邰圩庄,那里民风纯朴,却还甚是富庶。看大家今日脸色,这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黑瘦男子抿了口酒水道:“你是邻州人士,不知道这桩惨剧。你可知道西部有个十分强大的妖宗,名为隐流?”
宁小闲听力仍佳,听到“隐流”两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客人道:“神仙之事离我等太远,若说附近的妖宗我还能知晓一二,这隐流倒真未听闻。”
黑瘦男子冷笑道:“你生意做得太小,否则必会知道这新入世的强大妖宗的名号!你道本州面积为什么缩小了三分之一?那即是隐流和本土仙派洗剑阁争夺地盘的缘故!如今,邰圩庄已经连同那三分之一地界都被隐流吞掉,并入了它的势力范围之内。”
客人奇道:“神仙之间争夺地盘,不是常事么?”
黑瘦男子道:“是常事,可是这隐流行事分外与众不同。它先向洗剑阁下了通牒,要取走本州领土。咱这一州物产丰饶,洗剑阁哪里会肯?隐流就威胁道,若是不从,那便要屠尽洗剑阁!”
客人“啊”了一声:“这妖宗口气真不小。”
黑瘦男子嘿道:“若放在其他仙宗而言,确是口气不小,但对这隐流来说,灭人宗派是家常便饭一样,它原本在大陆最西边的巴蛇森林避世不出,哪知道三年前突然发疯一般四处征挞,偏它的战力又很强悍,直面它的仙宗一般只有两个选择:臣服或死亡。它每开战前必声明,若不降服,则攻下来之后一定屠尽满城生灵!”
“洗剑阁数千年来积累了多少基业和威信,哪肯受这等屈辱,所以一个月前隐流悍然由东边入侵,不到三天就推近邰圩庄。它的妖帅放言,只要邰圩庄的百姓将城防讯息透露给隐流知道,入城之后必不伤凡人性命。可是邰圩庄的人们当真是好样儿的,直到开战时,这情报楞是没给隐流知道!”
听到这里,皇甫铭看了宁小闲一眼,见她面色平淡、低眉垂眸,似是不关己事。
“隐流大军压至,强攻了两天半,洗剑阁也不知从哪里请来了强援,邰圩庄中的战斗极激烈,据说连隐流都折了一千多员妖兵在这里。所以攻下来之后,不仅是守城的洗剑阁门下被杀得一干二净,连这里的百姓也无一幸免,无论老幼妇孺。”
黑瘦男子叹气道,“你也知道,这一带在二十余年前发现了大型灵石矿脉,洗剑阁派人来开采,邰圩庄才从此繁荣起来,我看这隐流先攻邰圩庄,为的就是灵矿啊。有了邰圩庄这样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后面隐流再攻伐其他地方,当地的百姓、豪绅十有四、五会偷偷前来报讯,以换取己身平安。所以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本州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土地。看样子,年后这仗必然还要再打下去的。”
客人听得愣神,脸色突然发白道:“照这般说来,新渝城也危险了?”新渝城距离邰圩庄虽远,但按隐流行军的方向,却是必经此处的!
黑瘦汉子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受战乱影响,除了这几座大城之外,百姓日子过得甚苦。”
客人乍舌道:“那今日新渝城内还如此热闹,都看不出人心惶惶!”
“世道本不太平,难道大军压境之前,日子便不过了?要知新渝灯会闻名远近,这传统延续了数百年,若连灯会也不开了,人心才是真正溃散。哪怕为了这个,灯会也是非办不可的。”黑瘦汉子突然冷笑道:“难道那隐流就能横行无忌下去?须知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它早晚没什么好下场!”
宁小闲突然微微一笑。这笑容黑瘦汉子自然看不着,皇甫铭却瞧在眼里,星目流转,突然道:“呵,这个大州原本归另一个小型妖宗所管辖,九百年前才划入洗剑阁版图。怎么洗剑阁能抢,隐流就不能啦?”
他声音原本清朗,现在略提高了音量,附近几桌客人听了,都转过脸来。
黑瘦汉子自然也听到了,立刻沉下脸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才多大岁数,就敢信口雌黄?”
皇甫铭最恼恨别人说他年纪小,尤其在宁小闲面前,可他脸上却不现一丝怒色,反倒笑吟吟道:“本州历史,你竟从不知晓么?九百年二十五年前,洗剑阁从天狼谷手里抢过本州,前后用时三年,天狼谷被灭宗,在这过程中,被损毁的城池都有二十三个,乡野饿殍遍地,被牵连的凡人约有三百二十余万人,其中死伤者达到了二十余万人。若说天道昭昭,也没见洗剑阁怎么接报应呢。”
九百多年前,竟然发生过这般惨烈之事?众人面面相觑。凡人寿命最长不过百余年,在当今世道能活上六十多载就已属少见。对修仙者来说是平凡无奇的消息,对他们却仿若天书一般。就连宁小闲都意外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性格大喇喇地,却于这等细节上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果然这家伙平时也喜欢扮猪吃虎是么?
说到这里,皇甫铭才剑眉一挑,作恍然状,“哦对啦,成王败寇,这段强劫横掠的往事,身为地主的洗剑阁又怎么会写进州史之中?同理,若是隐流拿下了这里,数百年后,州民同样只知隐流,不知有什么洗剑阁了。”
人们都是默然。其实他们根本无所谓哪个仙派老爷压在自己头上,只要衣穿、有饭吃、有命活,就成了。偏偏从来仙派妖宗打架,最倒霉的都是平头百姓。
他终究气度不凡,这样冷嘲热讽地拉仇恨,黑瘦汉子也不作辩驳,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突然作色道:“你,你莫非是隐流的细作?!”
“细作”这两个词喊将出来,大堂里的目光又是齐唰唰地看了过来。这里毕竟是洗剑阁的地盘,已经有人面色不善地站了起来。
皇甫铭这才转头,拿正眼瞧了黑瘦汉子两眼,抚着下巴,也笑道:“我也认出你了,你是潜藏在洗剑阁里的奸细,专门给隐流通风报讯的!”
这汉子呆了一呆,才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皇甫铭轻轻击掌道:“着哇,你若不是隐流派去洗剑阁的奸细,又怎么拿一双眼睛就认得出我是细作来?显然咱们平时宗内抬头不见低头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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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新渝灯会(为赵悦希和氏璧加更)
这话才刚说完,堂内就是一阵哄笑,略显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就消失了。人人都想道,这少年甚有急智。
皇甫铭一边关注着宁小闲,见她嘴角上扬,显然也被逗笑了。他想逗的无非她一个人而已,眼下目的已达成,即道:“姐姐可吃好了?我们走罢,灯会快要开始了。”
当下香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替她将外袄穿好。皇甫铭又伸指在桌上轻叩了两下,等香粉搀着她慢慢走回车上,他才紧随其后。
马车又重新行驶。皇甫铭依旧坐在她对面,突然道:“姐姐一向心善,听了方才那汉子所言,怎地竟无表示?”
宁小闲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隐流行迳,非我所能左右;隐流动向,非我所能把持。既如此,我何愧之有?”
是,她自然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铁律。甚至她清醒过来的这十余天翻阅隐流的账册资料,都能从那一个又一个冷硬的数字当中,窥见了凡人的血泪史。
她的确是心软之人,可是她又能怎样?隐流的扩张势在必行,这是生存之战;长天和阴九幽的血契必须完成,这是天道所缚。单就目前来说,隐流还要屠戮十万修士,并且这暴行很快就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可是她能责怪长天么?
既然不能,那就不需有那么多无谓的愁绪。
从知晓了长天和阴九幽交易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巩固心防。做好了准备。一直以来,长天和她都是互相搀扶着渡过这许多艰难时光,今后的路。无论是直通天堂还是直降地狱,她也是要同他一起拉着手走下去的。她不过是个盲目的女子,若是非要逼迫她在道义和长天中间做出一个选择,她只会选她的男人。
她说这话的神情,风清云淡,显然那黑瘦汉子的话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心志。
“姐姐看得开最好,亏我还想开导开导你。”皇甫铭暗中一叹。看来此路不通也。
宁小闲摇了摇头:“我甚好。倒是说话那名汉子,你把他怎么了?”
皇甫铭眨了眨眼:“没什么呀!”
“说实话!”
对面的少年郎撇了撇嘴,动作还有些稚气。说出来的话却十足血腥:“他言辞冲撞于你,我已命人去剜了他的舌头。现在应该、也许,已经剜下来了吧?”见她面色一沉,赶紧接着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所以还是饶了他性命的!”
她实在有些佩服他了。这小子最气人之处,就在于割了人家的器官,还要显出一副“我宽宏大量才饶你一命”的姿态来,那黑瘦汉子此刻若在这里,恐怕要气得他和拼命。
就听皇甫铭突然闷闷不乐地埋怨她道:“方才那丑女人打我主意,姐姐你居然由着她!”
说得好像他吃了大亏。“哪里丑了?那姑娘没甚不好,年纪和你差不多,也是青春靓丽。”
他低低地嗤了一声:“蒲柳之姿。也敢来我面前卖弄!”
宁小闲忍不住低头笑了。那小姑娘,的确远没他长得好看。可是这世间大部分女子。恐怕在他眼里都是“蒲柳之姿”吧?她微微摇头,自案上取了一册书卷翻看。
皇甫铭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双手环在脑后往车厢上仰靠,笑嘻嘻道:“我喜欢的女子,必是要入得我眼,最好还得温柔可人,都说娶妻要娶淑嘛。嗯,对了,皮肤要白嫩,身材也要极好才成!我若是喜欢她,她在我眼里自然就是天香国色!”眼神就不曾离开过她,从盘起的发髻、小巧的秀颌,一直看到柔美的脖颈,只是对面的佳人面不改色,似是对他话中的暗示全然不知。
宁小闲只觉得身上一阵炙热,知道他贼眼溜溜盯住自己猛瞧,后背上也冒出一阵冷汗。皇甫铭的性格喜怒无常,若在平时,她倒未必惧他,可是现在身体欠妥,两人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对危险向来极是敏感,莫看他还守着规矩,其实慵懒的姿势都像蓄势待发的豹子。
在这小小的马车内,他连长腿都舒展不开,更是一伸手就能够着她。若他心怀歹念,她可当真欲哭无泪了,当下话锋一转:“我倒是知道有一人极符合你的描述呢。”
皇甫铭果然眼前一亮:“哦,是谁?”
“金满妍。你的小未婚妻。三年前就是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了,雪肤花容,想必现在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她不是恰好符合你方才所说的每一个条件?”宁小闲抬起头,微笑道,“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你是她未婚夫,自然知道她的近况吧?”他从小就不喜欢金满妍,抬出这个女孩,估计能打消他的意图。
果然皇甫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满室的暧|昧气氛顿时不见了。
宁小闲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金满妍早在三年前就失踪了,撼天神君没有告诉你?”他两手交织,放在自己小腹上,眼眸低垂,“我的这位原未婚妻不见了呢。”
她是当真吃了一惊。三年前她在白玉京当中只见到了金无患和金满意父女,听说金满妍提早回了济世楼。这一趟随着长天前来松江城,他也不过是随口提了金家两句,所以她很诚恳道:“愿闻其详。我醒来不过十余日,还未有机会知道。”
皇甫铭冷哼了一声道:“无详可解。三年前姐姐你在白玉京出事,不过数日之后,金满妍就失踪了。彼时济世楼内乱已起,金夫人只好向镜海王府求助。父亲怀疑是金无患的族叔金取衡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因此出手帮助金无患的弟弟金无崖。两帮人马越打越是热闹,济世楼动荡了有小半年之久。金满妍的下落却一直不曾找到。”
宁小闲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甫铭是金满妍的未婚夫,无论从身份还是道义上说。都有资格向金家追问未婚妻的下落。恐怕镜海王府就是借着这一层关系,正大光明地介入了济世楼的内务。
她想了想,突然问道:“汨罗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长天是返回巴蛇森林途中接到汨罗的传讯,这才打消了屠尽金家满门的念头,可见汨罗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
皇甫铭惊讶地望了她一眼才道:“他相助的,是金取衡。”
她顿时恍然。金取衡和金无崖在济世楼内势均力敌。都要借助外力掰倒对方。这种情况下,镜海王府和奉天府扮演了良好的外戚形象,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这两尊大神哪一尊也不是善茬子。无论金取衡和金无崖哪一方最后赢得了族长之位,请来的外援就会安心乖乖退下了?
金满妍的失踪,不过是个引子。到底是谁出手掳走了她。她最后是死是活。又有谁会真正关心了?时至今日,济世楼已经分崩离析,金满妍的下落,更没有人去追查了。
她静静看了皇甫铭几眼,才开口道:“金无崖许给你不少好处罢,比如济世楼范围内那两条地煞绝脉?”
皇甫铭乌瞳中闪闪生光:“姐姐的心思好生灵巧。不错,那两条地煞绝脉已经归镜海王府所有了,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和姐姐所谈的是。隐流境内的赤鬼山,能否割让给镜海王府?当然。我付出的价格,必会让你满意!”
“哦,跟我讨价还价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宁小闲将书卷往案上一放,“开出你的价码让我听听?”
果然一提起生意,她眼中就发出光来。他早该记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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