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怔了一下,暗道去督务局找人问。怎么就是胡闹了?不过看宁小闲得知这个消息后神态有些不安,她也不敢多说。
她不晓得,宁小闲一听到金满意的死讯,心里立刻就是一凉,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事儿,东窗事发了。”
昔日她和皇甫铭在都灵城南的枫林谷看到的那一双偷|情男女,其中的女子。就是金满意。第一眼望见真相,她心里五味掺杂,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直到前日金满意找上门来,她才稍微了解了这个天之娇女的心事。
金满意有了心上人,这才一门儿心思打算悔婚。
世道多艰难,哪怕是豪门贵胄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所以到了此时。她反倒不是那么讨厌金满意了。
偏偏在此时,金满意却曝尸郊外。
有关于这个女子的私情,宁小闲谁也没告诉,想来当日偷窥到此事的皇甫铭也不会对旁人提起。那么,是谁杀了她,还用猜么?
宁小闲略一抬头,看到青鸾正担忧地盯着她,不由得笑道:“你先出去罢。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仔细想想。”
青鸾只好为她斟了杯清茶,轻轻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宁小闲轻轻摩挲着青瓷杯口,自言自语道:“汨罗,你好狠。”
惟一有理由杀掉金满意的,在她想来,只有汨罗了。如他这般骄傲的大妖怪,又是奉天府的府主,即使对金满意没有多少爱意,又怎能容忍未婚妻在外面偷|情,给自己戴绿帽子?
可是,只是偷人罢了,他大可退婚,犯得着杀人么?
宁小闲蹙眉,耳边顿时响起金满意的原话:“若是我开口请求,他,他不会同意的。我爹曾说过,济世楼的势力对汨罗来说很重要。”
如果济世楼的支持对汨罗来说,真的很重要的话,那么他绝不会轻易退婚,偏又不愿忍受绿帽加身,那么解决的办法只剩下一个:杀人。
只要金满意身死,济世楼和奉天府的联姻虽然无法完成,但原有的协议也还在,也算退而求其次了。即使双方都不说,宁小闲也知道,以汨罗的本事,顶多再过半年左右就能牢牢稳固手里的权力,届时济世楼的支持虽然宝贵,却再不是不可或缺了。
可是,他和金满意的婚事,偏偏就在三个月后。他怎能娶个不忠的妻子进门?
她低低叹了口气。怪不得,汨罗选择了镜海王府老太君的寿辰前去参加,想来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秀一秀和金满意的恩爱相;怪不得,这四年一次的白玉京盛会,他反而未临现场,大概要的是个不在场的证明——他人都远在奉天府呢,济世楼掌门人死了女儿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回想起镜海王府中,汨罗对这桩婚事的漫不经心,回想起老太君寿辰当天,他对金满意露出的温柔之色,宁小闲就觉得不寒而栗。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金满意在外面偷人了吧?却一直隐而不发,忍到了现在,才派人在中京杀掉了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
汨罗始终是汨罗,就算这两年来对宁小闲态度极好,本性却一直便是那个凶狠残忍的大妖怪。
回想起汨罗在镜海王府之中对她说过的话,宁小闲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客栈外头传来了喧哗声。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宁小闲才刚站起,青鸾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济世楼掌门金无患带人来了,言语强硬,和兄弟们起了点争执。”
济世楼的掌门人?她想起镜海王府老太君寿辰当日,站在金氏姐妹身边那名黑髯文士金无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金无患难道知道了她和金满意的会面?可是金满意前日明明说过,金无患被外务拖住,要迟到两天才会抵达中京,算起来也就是今日才赶来参加白玉京的发卖会,怎可能知晓前事?
隐隐地,她只觉得金无患此来不存善意,于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请他们进来罢。”
堂堂济世楼的掌门,也没打算带人杵在门口让围观群众看戏,所以隐卫一放行,他也就只身走了进来。
“宁长老。”他只微微颔首,面色铁青。
这人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宁小闲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也低声道:“金掌门,请坐、请节哀。”
她不说还罢了,讲出这几个字之后,金无患就低低叹了一声道:“宁长老,金某此来是想请你给我解惑:前日小女来找你,到底说过了什么?”
听出对方的问责之意,宁小闲不悦道:“金掌门这是登门问罪来了?”她在这中京之内就代表了隐流,怎可能任金无患这般质问?
金无患也知道自己着急了些,他缓缓坐下,平复了一下语气道:“恕罪,金某方寸大乱,还请宁长老为我解疑。”
宁小闲神色淡然道:“金小姐前日的确来找过我,然而听说金掌门今日方至中京,这消息却是听谁说道的?”
金无患沉吟了一下,也无心绕圈子,右掌已经取出了一张纸笺,平平向她射来道:“我两个时辰前才到中京,就有人送来了这张纸。”
她接过来一看,白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金小姐遇害前所寻最后一人,为隐流长老宁小闲。”字里行间,笔意凌厉张狂、张牙舞爪,像是书写者胸中怀抱着无尽的怨恨、眦怒。
她立刻知道这是谁写的了,因为后面的落款赫然是“天上居贺紫娟”,末尾一个鲜红如血的印章,正是她的执事印鉴。金无患淡淡道:“我已经找天上居的人核实过了,这个印鉴是真的。所以,宁长老,请你告诉我罢,小女前日到底为何寻你,又和你说了什么?你是见过她的最后一个外人。”
宁小闲阖起了眼,心中不知是气怒还是佩服。
前一段时间由于灵茶事件,娟娘想必是派人监视她的行踪,于是看到了金满意来客栈寻她。娟娘临死前刚刚接到了金满意遇害身亡的消息,立刻就将这二者联系起来,向金无患发出了最后一封指向性极明确的遗言。
哪怕是死了,娟娘也还要实实在在地坑她一把。见着这张纸笺的时候,她耳边几乎都回响起娟娘得意的笑声。
娟娘自然不知道宁小闲心中的秘密,也许她只是不想让这个仇人舒坦,想给她泼一盆脏水,然而这一手却误打误撞地玩得实在漂亮。
宁小闲难道能对金无患据实相告,告诉他“你的女儿在外头偷人了,奉天府又不想和济世楼解除联姻,所以汨罗杀了他”?死者长已矣,她何必要去毁人家女子的清白名声?此事又牵涉到济世楼、奉天府两大势力的关系,金无患哪里会轻易信她?
退一步来说,金家女儿干的好事被她这个外人知道了,恐怕她从此要成为金无患心里的一根刺。
最关键的是,她就算知道此事是汨罗所办,难道就能将他供出来?这一路上,包括在中京之中,汨罗对她的相助都是不遗余力,若无他的势力相助,灵茶失窃一事现在就该轮到她焦头烂额了。现在这个大人情还没还清,她能出言坏了他的计划,让他和济世楼反目成仇么?
在这个世界游历越深,她就越明白正与邪、对与错、是与非之间,哪里有什么泾渭分明的界限?是非对错,不过是存乎一心耳。(未完待续……)
第583章 娟娘的报复
无论是金满意还是汨罗,那般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因,她也深深同情老来丧女的金无患,然而这还不足以令她将汨罗供出来。
她同样知道,金无患也是个聪明人,因此她和金满意的对话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出去,否则金无患单凭这几句对话,就能推断出凶手的真面目了。
所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金大小姐前日找上我,不过是两件事,一来是求购一枚返颜丹,二来,也是想邀请我三个月后去参加她和汨罗的婚事罢了。”
金无患神色一凝道:“哦?愿闻其详。”
宁小闲道:“金掌门该知道,我送给镜海王府老太君的寿礼中,有一枚便是返颜丹?”她看金无患点了点头才接着道,“金小姐前日才抵达中京,就来寻我,想以二十万灵石的价格购买一枚返颜丹。我原也好奇,她这般年轻貌美,返颜丹又要留给谁。听她语气,似是要送人之用。不过这丹药的数量太过稀少,我已然婉拒了。”
“她也提起三个月后的婚事,顺便送来了这个。”她伸手入怀,取出一份大红色的描金请柬。这是她刚刚抵达中京时,汨罗差人送来的婚柬,此刻正好拿来骗人。
物是而人非。金无患看到这份婚柬,神智略有两分恍惚,不过马上便回过神来,正色道:“小女找你,便只有这两件事?”
宁小闲耸了耸肩膀道:“给你寄这字条之人,没说我们会面的时间长短么?不过是一刻钟左右。能说多少话来?”她轻轻咳了一声,“况且,你也知道。我和令媛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她也无意在我这里久留……”
金无患看了她一眼。两个女儿都不喜欢这位隐流长老,平日里没少抱怨,他这个作父亲的当然知道。可是女人之间的那点儿矛盾,也不足以让她对金满意下狠手啊,除非……
他又问了一次:“当真没有别的了?”
宁小闲斩钉截铁道:“再无其他!”
金无患站了起来,深深望了她一眼道:“好。金某信过宁长老,那不再叨扰,告辞!”随后大步走了出去。
宁小闲将他送出了客栈门口。才返身慢慢走了回来。
七仔站在她身后,忍不住道:“这老头子气势汹汹而来,难道以为是您杀了金满意?”
“未必。”她摇了摇头,“但他心底一定认为。我和金满意的死脱不了干系。至少,我也会知道一部分内情。”她长长地出了口气,金无患的登门太过突然,她仓促间也没想起太好的借口。她方才说的话里,三分是真,七分是假,盖因谎言里总要包含一部分事实,这才听起来像真话。她不说金满意想买返颜丹要送谁。便是让金无患自行脑补了,因为她知道金无患的夫人修为并不精深。如今看来也是四十许人的模样,她这般隐隐约约地一带,反而比直说出来效果更好。
七仔道:“那么,您已经说服了他?”
宁小闲轻轻咬唇:“不。金掌门决不会轻信他人言,就算我这样说了,他也只会信我三分而已。换了我是他,也理应如此。毕竟,此事查无实据。”
“那……?”
她凝视着窗外被白雪压弯的梅花枝头,闷闷道:“无妨,他就是对我起疑,也奈何我不得,查无实据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他再怀疑我也不能直接对我开战。娟娘真是好手段,真是死了也想恶心我一把。”
她轻轻道:“七仔,这几日我心里颇不宁静,总觉得似乎有要事要发生,却始终没有头绪。”
七仔跟在她身后呐呐,不知要如何接口,只好挠了挠头道:“这个,等长天大人回来了,就好啦。或许您就是太想他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或许,但愿。”
……
走出了大半里,金无患脸色仍然是青白一片。身后一群随噤若寒蝉,他身边的亲信忍不住问道:“老爷,那宁长老可说了有用的线索?”济世楼是仙派也是世家,和金无患走得近的亲信,俱是称呼他为“老爷”。
金无患冷笑道:“有用的线索,我看她的嫌疑就很大!”
这亲信吃了一惊道:“您是说,她杀了大小姐?”
金无患缓缓摇头:“未必。不过她说的话俱是轻描淡写,恐怕从头到尾都没有几个字是真的!嘿嘿,若说我家满意找她买返颜丹,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她|娘亲修为远不如我,如今倒是需要这类灵丹。可是满意若有此心,为何不在镜海王府就问她购取,反而是早不买、晚不买,偏偏在遇害前才找上她?”
他长叹一声道:“反正满意已经,已经去了,那场会面的内容再无第三个人知道,她如何添油加醋都没人能跳出来作证。人嘴两张皮,她爱怎说,便能怎说了。”
这亲信眼中也隐见泪花:“这宁长老是大小姐出事前,所见的最后一人,事情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金无患低哼道:“嗯,她若不是杀了满意,就是知道些什么内幕,替什么人掩盖包庇,这样的行径,我看得多了。”
“老爷,我倒是想起一事。”这亲信悄声道,“南赡部洲的灵茶,不都由隐流一家供应么?可是灵茶这种东西最早是在岩城问世的啊!我记得当时奉天府最早派出去追寻灵茶下落的,就是汨罗公子!这二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金无患脚步顿时停住了。
被这么一提醒,他心中念头急转如电,瞬间有许多线索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岩城首先拿出了灵茶种子、汨罗追查灵茶下落结果不了了之、隐流约莫在大半年前开始独家垄断灵茶的销售,而宁小闲是隐流长老……他对自己这未来女婿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断然不是半途而废之人,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追查?
他在镜海王府见到宁小闲时,就已经下令调查此女背景,结果得到的线索却是模糊一片,她像是从隐流当中横空出现的。通常情况下,人活于世总会落下许多蛛丝马迹,有心人自可追查得到,除非……除非有人替她抹平了身后这许多事情。
而他认识的人当中,就有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地办成这件事——汨罗!
奉天府的情报网强大无比,可以轻易打探别人家的秘辛。而反过来说,他要凭此抹去一个人的往事,岂非也是轻松加愉快?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终于从纷繁复杂的猜测中抓到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线头,这就是:汨罗和宁小闲的关系,或许早就是非比寻常了。说不定,说不定两人从岩城之后,就一直互通有无?
他立刻便又想到汨罗对金满意那样温和却又客气的态度,想到金满意对宁小闲的厌恶,心里突然便有一把火熊熊燃烧:“莫不是,莫不是这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了,所以满意对她才那般讨厌?眼看汨罗大婚日期将近,这两人又不想退了婚事,失了济世楼对奉天府的支持,于是杀掉了我的女儿?!”
“若是如此,真是好算计啊,好算计!”
他胸口起伏不定,一股暴戾之气盘旋不去。身为济世楼的掌舵人,他的理智明明提醒他,这事儿如镜花水月,只不过是个臆想,是个猜测,济世楼横行多年,也是树敌无数,说不定是旁人下手暗算了他的女儿。
这些他都知道,都清楚,可是心里萌发的这个念头就像毒草一样疯长,让他忍不住就要猜测、忍不住就要暴怒!
他那亲信只提点了这么一句,见到老爷眼中露出了骇人的精光,赶紧道:“老爷,请息怒!这不过是小人的揣度罢了,或许作不得真……”
金无患阴沉着脸道:“揣度得好,很好!”看了他一眼道,“下令,彻查宁小闲和汨罗的关系,我倒要看看,这两人的行踪到底有多可疑!”顿了一顿,语气转悲,“你留下吧,让老刘代你送小姐回去……回去她的娘亲身边。”话尾哽咽,几乎吐不出字。
他是修为精深的大修士,老来能得两女,已是极不容易,因此一向都将两个女儿视若掌珠。在他看来,两个宝贝女儿就是娇纵了点又有什么大不了,女儿家不就是应该娇养的么?凶手如此阴毒,伤了他的宝贝女儿,那就是动了逆鳞,此仇不报,他誓不罢休!
亲信躬身,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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