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步计策都生效了。眼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么?
庆忌难以置信地望进那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血玉眼,这才发现两双眼睛中的逼仄与杀气,几乎也是一模一样:“你……要杀我?你敢杀我?不怕老头子……”
奉天府的府主老天狐虽然已近天人五衰之境,早晚是要死了,可是凶威仍在。
“杀你的不是我,而是瘟妖!”汨罗打断了他的话,好整以暇道,“为了那数十万功德,为了天下苍生,奉天府庆忌公子追击瘟妖,不幸身亡。老头子如果记不得这一点,我随时都可以提醒他!莫忘了,上次我在北线作战突然受伤,不也是‘外敌’偷袭所致?”他将“外敌”两字咬得很重,意在提醒庆忌,杀人只需要一个名目即可。
庆忌的心沉了下去。身边只有个刑大,他的修为虽然精深,但双拳难敌四手。汨罗身后站出来的人当中,大乘期以上的至少都有四个了。这个阴险的弟弟说得没错,他刚才若真想收拾了瘟妖,断不会令它还有机会逃到这边来。
他抬眼定定地看着汨罗。这个他打小就看不起的弟弟现在站得笔直,身上一尘不染,以天狐族特有的倨傲对他道:“大哥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吃下去的灵药估计该生效了吧?嗯,或许没有?柏松寒,你来告诉大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柏松寒猥琐的身影从汨罗身后走出来,向庆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肃容道:“那一对黑白替死符的效力不假,但我在白色替死符上面还放了一点点血沸散,替死符在解去了大公子血上的瘟毒时,也将寒气一道解掉了,这可不妙,血沸散刚才一定使您五内如焚……”
庆忌抬头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柏松寒,你很好。”
柏松寒闻言又行了一礼:“庆忌公子也是妖中豪杰,可惜我一开始就跟着汨罗公子,否则一定会忠心奉您为主的。”
“好,真是条好狗。”庆忌闭目,连看都懒得再看他,“区区血沸散而已,为何我到现在还站不起来?”
“咳,大公子刚才偷偷地吞了一颗五味蕴灵丹,这是奉天府顶级的好药,按理说区区血沸散之毒,药到即解。”柏松寒又咳了一声,“可惜我这血沸散是汨罗公子找了高人配制的,里面有一味丹心木,遇着了五味蕴灵丹就会激发软麻的效果。所以血沸散的毒虽然解了,您现在也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庆忌惨笑一声:“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干脆让我身上的瘟毒发作算了?”
汨罗摇了摇头:“你毕竟是奉天府的大公子,怎能是那样没有尊严的死法?再说,你身上灵药众多,区区瘟毒怎会轻易要了你的命?”他唇角微微扯开了笑,“现在,旧情已经叙完,亲爱的大哥,你该上路了。你希望怎么死去?我一定满足。”
他的红眸中,有猫戏老鼠的残忍和得意。
庆忌直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眼底深处闪动着讥讽的光,让汨罗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真是我的好弟弟,样样都算到了。可惜,你独独算不到这一件。”奉天府的大公子突然笑了,像是心中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连带着浑身都放松下来。
他突然仰天嘶吼了一声。喊出来的内容就连汨罗都听愣了,一时忘了让众人动手。
“救命啊——!”
庆忌如今势单力薄,身陷囹圄,他这般不要风度地大吼,却是要向谁求救?
此时此刻,谁又能动手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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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正隐在几丈之外,偷听他们谈话。汨罗的计划并没有全盘告诉她,所以她不知道这人的真正目标,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不过想来这对兄弟之间互掐已久,无论有没有瘟妖这档子事,他们早晚也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长天在她耳边低沉谨慎道:“该走了。”
她不笨,所以知道自己最好趁这个时候溜走。奉天府势大,而大公子二公子手足相残这种秘事被她这样的外人知道了,毕竟是种隐患。汨罗心计沉深,手段层出不穷,保不准收拾完庆忌之后就要回头来对付她了。
此时正是抽身而退的良机。
涂尽和七仔也得了授意,三人在丛林的掩护下缓缓后退,果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可惜世事总是出人意料。她才退开了几步,长天突然喝了一声道:“停住,瘟妖在你身后!”
她柔软的身段突然僵硬,往身后一瞥,离她足踝不到两尺开外的草地上,有一缕绿色的轻烟飘忽不定,像是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若非长天提醒,她说不定就要直接撞了上去。
这里所有人都大意了。
原来刚才窜出地面去纠缠庆忌的,还并不是瘟妖的最后真身。想来也是,它这样活了长长久久的老妖怪,怎会为了一时之气就作困兽之斗?总要留一手的,还有谁会比被封印了上万年的家伙,更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它是前方两伙人掐架的导火索,现在他们已经要打生打死不亦乐乎,这瘟妖却是遁地而逃了。
宁小闲现在敛去了全身的气息,所以在瘟妖看来,她是个凡人,也是个很好的宿主吧?
她屏息凝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备战状态。(未完待续……)
第358章 救命啊!
瘟妖若蜥蜴断尾那样,几乎将剩下的力量几乎都化作了变异的瘟种去纠缠庆忌和刑二,只隐下了最后一点儿精力藏起本体,偷偷从地下遁走,远离了那一处是非之地。
现在,先后追击它的两伙人已经撞在了一起,并且相互之间似乎还有深仇大恨,连它的死活一时都没人去探查了。
可是它毕竟不是土行孙,没有土遁的天赋,在地底也爬不了多远就要露出头来。
老天总算眷顾它了。在整整倒霉了大半天之后,当它从土里冒出来之后,面前居然有一个凡人小姑娘,这可是它最喜欢的宿体。
如今已经虚弱不堪的瘟妖有些昏沉了,它正要欢乐地扑上去,这个小姑娘居然先一步发现了它,并且用一种奇怪的、算计的眼光看着它。
只是一个凡人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它现在很累了,赶紧驭着这具身体走人吧。绿烟像蛇一样缠了过去,想速战速决。
这个时候,它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片密林的中央,离两伙大妖怪不远的地方,为什么会凭空出现一个凡人女子呢?然后它才看到,这女子两边,各有一名修仙者。
宁小闲不动声色地施放了一个小型结界。她还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收拾掉这只瘟妖,到时打扰了场中央的庆忌和汨罗可就不好了,她要的是悄悄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把人都惊动了还怎么安静地走?
然后这只瘟妖就急不可待地扑上来了!
她也见识过这家伙的厉害。连庆忌都在它手下吃了大亏。可是现在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她今天一整日都没有活动过手脚,又旁听它对如姬实行了大半个时辰的凌虐。现在心里对它满满地都是恶意。既是它自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她痛打落水狗!
和涂尽一样,瘟妖若要占据人身,就得从人类的七窍钻进去。它才扑到宁小闲面前,就看到这个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小酒盅,不慌不忙地朝它泼去。那动作,像是往登徒子脸上泼酒一般地自在写意。
瘟妖不是普通的登徒子。但她的动作太快了,快得令它居然避不过去,被杯中泼出来的红艳艳的东西浇了一头一脑。
剧痛传来。瘟妖长声惨呼,叫得和被准菩提树的汁液溅到了一样悲凉。话说,它都不记得今天已经惨叫了多少次,大概过去一万年喊叫过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多吧?
这红红的液体碰着它就像强硫酸溅到人体。爆出了滋滋的声响。绿烟又有一大部分直接被气化了。
宁小闲也没想到这东西效果居然这么好,她伸了伸舌头道:“嚯,只不过是万象期的金鸡妖顶冠血,就有如此神效?”神魔狱里关着一只金鸡妖,是被涂尽抓进来的,原因好像是……猥|亵女子?当时她恰好路过,一看之下怒不可遏。结果抓进来之后,这只妖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申诉。说它身为金鸡,天生阳气太旺。时常管不住自己的下半截。
宁小闲本来真的想把它剖成上下两截的,结果丹炉穷奇也给它求情,说它所述基本属实。倒不是这只缺德的老虎突发善心,而是金鸡本就是存世的稀有品种了,其血液带有至阳之效,也是许多丹方中的重要药材,因此它建议女主人不妨将这只鸡养在神魔狱里,令它时常贡献一点血液出来。
既是个移动血库,那么像杀鸡取血这样的蠢事就做不得了,所以这只金鸡在神魔狱里的日子还过得不错,涂尽时常还会喂它几颗数百年份的药材补补身子。取血这事也没有她想得那么血腥,毕竟是万象期的妖怪了,金鸡要取出自己身上的血液,基本上打个响指就行了。
而这次拿来泼撒瘟妖的鸡血,是金鸡的顶冠之血。民间早有说法,十多年份的公鸡顶冠之血阳气最旺,这成妖数百年的大公金鸡,顶冠血更是至阳至烈的存在,再配上宁小闲配制的十余味阳烈材药,当即就将瘟妖浇了个欲|仙又欲死。
不消说,这是又踢到铁板了。瘟妖痛定思痛,明白自己又将老虎当成了笨猪来啃,不被反咬一口才怪!它连最后的努力都懒得再尝试,直接转身要跑,现在这一缕绿烟已经不到巴掌大了,颜色更是淡得要命,像是被风一吹就要消弥于无形一样……任它是中古时期活到现在的精怪,被这么几十号人轮流蹂虐到现在,也早已经是身躯残破得如同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宁小闲都觉得自己多吹一口气就能扑熄了它的生命。
不过这东西跑起路来倒真是很快,她也管不得腥膻了,直接啜了一大口金鸡的顶冠血,“噗”地一声喷了出去。她是运上了神通的,这一口血雾喷出来,顿时将最后一小团绿烟笼罩了个结结实实。
这口金鸡血,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瘟妖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号叫,也是它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声惨叫,随后化作了白气,袅袅消散于天地之间。这声惨叫太过于惊天动地,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了好几下。
偏在这时,一直老老实实立在庆忌公子旁边、刑大后面的那个穿着黑衣的小喽罗,突然转过头来,朝着这里看了一眼。
便只是一眼而已。宁小闲却觉得,他一定看透了她的所作所为。这人的面貌平凡得很,毫无特点,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可是他的眼神就像正要择人而噬的毒蛇,她被盯了这么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凉、背心冒汗,甚至手脚都有些发软了。
自从她神通大进以来,只有朝云宗掌门白擎给过她这样的感觉。这是身份地位、实力境界上投射出来的巨大鸿沟,饶是她道心再坚定,也只有运起见微知著心法,才能令自己好过一些。
这黑衣人见了她,似是微微一怔,随后眼里就闪过了迷惑的光芒,似是在思索什么。
就在这时,庆忌公子大喊出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救命”。
黑衣人立刻收回了目光。
场地正中央,庆忌公子已经呼喊完了,四下里一片安静,连汨罗都少见地露出讶色,屏住了呼吸。
他这个大哥虽然志大才疏,但一向很要面子,也不是个软骨头,突然叫得这么不体面,一定有原因。
可是过了几息的功夫,场内还是静悄悄地,一点儿异动也没有。
所有人看向庆忌公子的眼神,都奇异得令他胀红了脸。
就在这时,他身边那黑衣人突然转回了头,淡淡道:“我一直在这里,你不须叫得如此大声。”说罢,从后头拎住庆忌的衣领,平平地掷了出去。他所掷的方向,正是宁小闲刚才藏身之处。
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不起眼的炮灰,而庆忌竟是在向这个炮灰求救?
可是这家伙就站在身边,庆忌需要如此长嚎召唤他么?
惟一的解释,是庆忌也不知道他其实就在自己身边。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汨罗下意识地作了一下分析,随后因为黑衣人的举动而没有细想下去。不必他下令,他身后的人已经纷纷出手拦截。
这黑衣人突然诡秘一笑。他站在刑大身后,此时手里突然掏出一样黑乎乎的东西,似是一下子捏碎了,随后印在了刑大的后脑勺上。这一下固然是出其不意,以刑大的本事竟然也避无可避。
刑大的脸,突然变得一片惨白。他的胡子原本就是白的,这一下子满面如霜雪,瞳孔却转成了绿色的竖瞳,说不出的诡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后突然腾起一片暗黑色的虚影,像是虎首,又像是豹头,扭曲蠕动,似是活物。
黑衣人指了指汨罗等人,随意道:“拦下他们。”随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庆忌的方向追去。
听他如此一说,刑大口中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巨吼,然后自剑囊中又取出了一柄剑,两手互执,果然上前拦截。他是个大乘中期的人类修士,对面却有至少四个战力不下于他的修仙者,还有汨罗的众多心腹,可他竟然夷然不惧,双剑轻点之下,竟然射出了七点剑芒,如天上的北斗七星,直指众人而来。
这剑芒中代表“紫薇”的星芒最先扣击到其中一名修士的法器上,突然轰地一声炸开,将他半个身子都炸没了。
其他人这才收起了轻视之心,各显神通与之相斗。刑大竖瞳中绿光闪闪,出手就是既狠且辣的搏命神通,对于自身的安危却是半点防护也没有。就在这几十息内,他以一人之力死死绞住场中十余人,手中两柄宝剑使得出神入化,星芒漫天,于璀璨华丽中越见悲壮。
他本身修为浓厚,此刻势若疯虎,乃是将全身的神通修为、精血命力都压榨了出来,竟令众人不能越雷池一步。
那黑衣人好可怕的手段,好残忍的心肠,竟肯如此轻易地牺牲一个大乘期修士。汨罗望着他,脸上阴晴不定。
刑大头上的黑色虚影似是在无声咆哮,终于越来越淡。如此坚持了数十息后,黑色虚影终于不甘地咆哮了一声,消散而去。而刑大就像兴奋剂药效已过的人一样,精神突然萎顿下来,手中剑也垂了下来,被大乘期高手师无崖一记手印劈在天灵盖上。(未完待续……)
PS: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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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长天出手
他被围殴了这么久,什么护身的法器都已经用尽,这一下被打得天灵碎裂,吭也不吭一声就死了。其实大家也都看出,哪怕风师崖没将他劈死,这人在如此发作完之后,恐怕修为也要掉好几个境界。众人等了两息也不见他元神出窍,这才明白他连元神都已经在刚才的战斗里耗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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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这里,也遇上了麻烦。
既然瘟妖已经被消灭,她就没理由继续呆在这里看人家手足相残。趁着前方战况激烈,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近百丈,这该是个安全撤退的距离了。她将涂尽送回了神魔狱,转身正要跃上七仔的背羽时,后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咆哮。
她不知道那是刑大发生异变时发出的怪叫,却觉得一股寒意自后方袭来,刺得整个后背都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一路西行经历过了这么多次战斗,自身出现这样强烈的危机警示,也只不过是第二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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