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度烈发展迅猛。唯有招隐流出山,圣域为免腹背受敌,才会积极主动去消灭朝云宗和奉天府。”
乌谬冷笑:“隐流出山,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是我沙度烈吧?”
“当然了。”宁小闲轻轻吁出一口气,“我如在神王手中,长天投鼠忌器,怎敢去对付圣域?从地理位置上说,摩诘天又离得太远,也无攻打的必要。所以,不打你打谁?”
乌谬慢慢敛去嘲讽神色,认真思索起来。
这时神王转头低声问她:“可有不适?”她目光涣散游离,和往日相比有些无精打彩,想来还是妖丹作乱之故。
宁小闲“嗯”了一声:“我能下去休息?”快让卓兰扶她下去,她不怕丢人!
神王歉然:“姐姐再克服片刻,我尽快要求中场小憩。”
她冷笑。不能走?不能走还说个毛线啊!果然这家伙戒备心太强,漏盯她一秒都不行。身为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神王,有必要这么着紧一个小真仙吗?她都替他觉得累。
她不再理会皇甫铭,转头看了乌谬一眼,见他眼帘低垂,眸中却有光芒闪动。
那种眼神她熟悉极了,唤作野心。
她决定给他再加一把薪火:“你以为助我脱逃就是背弃种族,陷自己于不义?”
乌谬抚着下巴,有些玩味:“难不成我帮你逃跑,还能变作圣族的大英雄不成?”帮助她就是背叛蛮族,这是铁律,不会更改。帮着妖族来对付自己人,就算他身为神境,也难以背负这样沉重的道德压力。
毕竟像广德那样的人少之又少。他倒想看看她怎么才能混淆黑白、指鹿为马。
“是么?”宁小闲笑了:“那么你猜猜看,如果圣域和摩诘天打败了朝云宗和奉天府、打败了朱雀和怀柔上人等诸位神境以后,下一个要对付的是谁?”
乌谬不语。
“如果你以为,他们的对手会是隐流,那么你就错了。”宁小闲一字一句道,“他们的下一个攻击目标,必定是你!”
乌谬目光忽然闪烁:“为何?”
“如果圣域将我控制在手里。”宁小闲反复强调这一句,“神王就可以要求长天率领隐流妖军,进攻沙度烈!”
“必定成为竞争对手的沙度烈,和可以利用的隐流,你觉得神王在这二者之间会选哪一个作为攻击目标呢?”宁小闲嘿嘿冷笑,“到得那时,沙度烈就要同时面对圣域、摩诘天、隐流这三大强敌,即使神威机智如特木罕,我也怀疑你能坚持超过三个月!”
第2635章 快了
她轻叹一口气,“到得那时,你还有时间怪神王勾结妖族对付沙度烈吗?”
她的话意很清楚了,隐流这支奇兵就算乌谬不用,圣域也一定会用上,并且就是用来对付沙度烈。
乌谬的神情微微一僵。神王控制宁小闲,隐流会不会听命攻打沙度烈?从隐流很干脆地退回大西南、放任南赡部洲被蛮族侵吞的事实来判断,答案是肯定的。
只不过他的神情变化只在刹那,这里又是争议不休的会场,大伙儿脸上有什么表情都不足为奇。
乌谬有决断之才,不动声色地长长吸了口气,才问她:“只是解开你的禁制?”他还是好奇,打开两道禁制后这女子还是手无缚鸡之力,却要打算如何逃走?蛮祖追踪金环下落就能抓到她了。不过她现在都能用出传音,指不定还有甚压箱底的手段没使出来。
宁小闲回眸冲他嫣然一笑:“你要是愿意助我脱困,我自然求之不得。”
她的笑容被面具挡住,只有红唇扬起,尽显甜美。坐她边上的神王暗暗蹙眉,面露不悦,一直默默关注这里的阴氏姐妹则是微显错愕,未料到她敢坐在神王身边勾%~搭别的男人。
乌谬目光也在她身上扫过,“是了,我若能将她夺过来,投鼠忌器的可不止是巴蛇了。观神王对她敬重回护,恐怕爱慕发自本心。将她擒在手里,于我霸业大有裨益!”随后心中倒是一热,“我又未与巴蛇定契,到时百般折磨她都不在话下。倒要看看,那时她还能不能笑得像现在这样甜!”
他也是明断之人,微一沉吟即道:“我最多只能将你弄出广成宫去。”
言下之意,出了广成宫地界,她就要自谋去路了。若是重新落入神王甚至是乌谬手中,就算她自己本事不行。
这是巨大的风险。然而她在神山韬光养晦三年,为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举出逃的机会。所以她毫不犹豫道:“好。”
“另外,我需要契机。”他也不可能大喇喇起身将她抢过来,三方参加虎啸峰,都带了不少亲随和国内重臣过来,既作参谋,也有些儿抵押为质的意思。所以此时此地可不是和神王直接翻脸的好时机。
宁小闲的目光这才渐渐有了焦距:“快了。”
快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妖女又要使出什么手段?不过乌谬心底还是有深深的疑问。为了解开隐流身上的枷锁,她宁愿自己落到他手里吗?要知道神王敬她爱她,待她如座上宾;乌谬却是恨她憎她,巴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要能生擒宁小闲,也不知能用多少种酷刑款待她。
两人这一番对话的同时,先前蛮人贵族的发言引起不少共鸣,有人笑道:“可不就是?我那地头收购通乾草以为军资,三令五申一定如数上缴、平民不得私持,结果查下去还是有人偷藏。有个药材行掌柜藏了五斤,还辩解这是已经卖给故人之子的存货,就等对方来提走,因此不能上交。”
广德忽然道:“你将他怎么处理了?”
“这个药行掌柜?”贵族微怔,“我没过问,或许我手下将他剥皮点了天灯也未可知。”威吓,有时就是最好的镇压手段,因此他并不阻止手下蛮人行凶。
广德轻声道:“何必酷厉至此?”他从怀里取出一叠黄纸。纸质虽然粗糙不堪,和草纸差不多,却修剪作长条形,长度一尺有余,短边的一端还有几个馒头状的隆起。
“诸位可知,这是什么?”
在座的摇头,都感茫然。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施法用的符纸,可那玩意儿在材质用料上也是很有讲究的,断不至于这般粗劣。
广德从底下抽出一张,立起来展示给众人:“现在呢?”
这张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承天隆运英武明德诛邪定胜撼天神君。”
虽然这字写得像初学者,每个都快要散架的模样,不过大伙儿眼力不错,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先前发言那贵族失声道:“神主牌!”
这看起来像草纸的长条子,居然是供奉神仙用的神主牌!
得多有想象力,才能看出那几个馒头状的隆起是云朵的形状?不用说,造得这么粗陋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使用者穷得底裤都快拿去当掉,二是这玩意儿很可能是一次性的,否则怎么也是弄个木牌子更省事啊。
“诃罗难大人,这东西从哪儿来?”
“距离这里三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具体就不点名了。”
聪明人倒是一下听出了症结所在:离此不过三百里,那就是在圣域地界了,并且还不是穷乡僻壤,居然就有百姓私自供奉巴蛇。要知道,蛮人每控制一地,都会毁掉平民家中的神主牌,逼他们只能供奉蛮族神境的牌位。如有发现私自供奉外族神境者,一律是斩无赦!
信仰,一直都是最容易引爆战争的导火索。即便以圣域之强大,平民之弱小,宣传和执行这项铁律也用了足足两年时间才初见成效,还是以杀掉了三百多万平民为代价,方起震慑之功。
蛮人想要的,一直只有平民的恐惧和顺服而已。
广德接着道:“我想诸位应该已经猜到这符纸要怎么用了。不错,就是要祭拜时才将神明的名号写在上头,然后覆盖在圣族神明的神主牌上,如此一来,信仰之力自然就飘去他信奉的神明那里,而不是在场的诸位。进贡完以后和纸钱一起当场烧掉,事后了无痕迹。除非你在他祭拜时抓个现行,否则平时去他家里搜也只能搜出一摞黄纸,构不成任何罪证。”
他看着周围蛮人眼中闪过的精光又道:“诸位也不用想着回去将这东西禁了。平民要是想忠诚于自己的信仰,总能钻到空子、找到其他办法。”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这两年行走人间,发现平民以各种方式祭拜神明,有些法子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信仰的神境,十有七八都是同一个人?”
第2636章 信仰之光
诸位应该已经猜到是谁了吧?”
曹牧沉声道:“撼天神君。沙度烈境内也是。”
广德叹了口气:“这两年蛮族在南赡部洲所向披靡,将仙宗打得七零八落,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可是我们对待平民实在严酷,重税配以厉法。仅平青州一个大州,从战前到现在人口锐减了六成,不全是战争致死的罢?”
他转头看向最先说话的贵族:“你说税金收不上来,可知我们颁行的税法首开南赡部洲之先河,已经可以直接分摊到平民个人?那能将他们的脂膏都吸个一干二净。就在我们脚下的东湖镇,我亲眼见到平头百姓缴不起税金,只得向当地蛮人贵族出卖劳力抵税,称作以役代税,这部分税金就流不进国库,可是平民同样付出高额代价。军中一个千夫长,在地方上出行竟然声势浩大,至少要仆役百人伺于鞍前马后。嘿嘿,更别提卖不起劳力的,就只能去卖儿卖女。这样算下来,平民税也交了,徭役也服了,却还是不得安居。”
那贵族闭上嘴,不说话了。显然他到人间一游摆出来的阵仗,可要远胜什么千夫长了。
“他们的日子过得越困苦,就越希望有救世主助自己脱离苦海。”广德唏嘘道,“撼天神君的威望,这两年不曾递减,反而猛增啊。”
说起撼天神君,在场倒有一多半人侧目去看玄天娘娘,只见她眼帘微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宁小闲这两年人在神山,对南赡部洲上的民心动向却比在场大多数蛮人更要明了十分。只因眼下这局面,原本就在长天的预算之中。
原本在蛮人想来,隐流因为玄天娘娘被劫而缩回巴蛇山脉,置人间安危于不顾,天下人本该对它又恨又厌,尤其对作出这一决定的撼天神君心生嫌怨。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隐流一直便是战盟的中流砥柱,长天本人的战斗更是从无败绩。自从隐流真地归隐之后,南赡部洲仙宗被蛮族欺压得几无还手之力,人们反倒念起了旧日的好时光,重提巴蛇和隐流的好处与强大。似乎长天率领的隐流如果重新出山,就能将蛮人打回老巢,还南赡部洲一个太平盛世。
事实是否真能如此?宁小闲知道,恐怕未必。
然而这也并不重要。深陷在贫穷、恐怖、悲剧和痛苦中的平民,需要的只是希望的慰藉,哪怕它虚幻又飘渺,对他们来说也像绝望深渊里的那一点点亮光。
只要亮光不熄,活着就还有希望。
因希望而生出的信仰,才真正是牢不可破,才真正是纯净虔诚。
阴生渊轻咳一声:“这倒是徒给巴蛇输送了大量信仰之力。若是直接将他送入真神境,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消息。既如此,可有对策?”最后一句是对广德说的。问题既由他提出来,自然找他要解决办法。
“人要是只记得从前的好,只能说明现在过得太糟。”广德清声道,“减徭薄税,还富于民,让凡人也能安居乐业,此患自解。”
“现在?”古尔登轻嗤一声,“只要再加一把力气,就能将仅剩的宗派拿下,吞并四海。这时候军资哪里能够松懈?便让凡人再苦个一年半载,后面对他们慈悲一些也就是了。”打仗烧的不就是钱吗?收的税饷少了,征服天下的脚步势必放慢。
并且这其中还有一个人人都知道、却不能够宣之于众的共识:
蛮人三大势力之间的竞争,也在日益白热化,军力不足可是要挨打的。
广德摇了摇头:“如果一年半载内拿不下来呢?”
“怎么可能?”古尔登瞪了瞪眼,“剩下这么几个宗派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从神境到军队,哪里是我们对手?”
阴生涯也插话道:“诃罗难所言有理,我们未必要急于求成。”
唐努尔却冷笑:“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站在圣域的角度,她自然希望消灭仙宗的速度越快越好。因为神王的雄心,绝不可能止步于此。广德的妇人之仁,她可看不上眼。
自此,众人争论不休。
直到声浪渐小,神王才慢吞吞道:“各自言之成理。我这一路前来广成宫,果然见民不聊生。凡人虽然卑微,涸泽而渔对我圣族却也没甚好处,圣域会采纳诃罗难的谏言,不日降谕。”
他和其他蛮人不同,在南赡部洲土生土长。镜海王府历任主人拥有稀薄的蛮族血统,不能修仙,多半以凡人身份过完一生,这也包括了皇甫铭的养父皇甫嵩云。所以神王对凡人远比其他同胞贵族更加亲近些。
宁小闲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冷笑。
想得美,只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蛮人对于异族从不手软,妖族尚且遭到极力打压,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更不用说了,恐怕从一开始就没被当作人看待。这几年来,隐流和奉天府都发动许多细作潜伏到民间,着力散播蛮人恶状,结果发现根本不须危言耸听、也不必夸大其辞,蛮人的统治手段远比修仙者还要残暴数倍不止。
究其原因,不在于种族特性,而在于天道制约。修仙者要渡劫、神境要聚拢香火,从前对凡人虽称不上友好,但至少还有个底限,不可为恶多端。蛮人却不受天道所限,压根儿没有这一重顾虑,对待人类可就随心所欲了。毕竟是蝼蚁一样弱小的种族,数量又如此庞大,就是弄死些许也没甚大不了呢。
据她从沃那里听来的消息,有几名巫凶活炼了一整个小镇的人类,只为做两个小小的试验,事后却没有遭到任何处罚,只挨了几句轻描淡写的责骂,因为人死了也就收不上来税金了。
可见人类在蛮族心目中的地位,大概与牲口等同。
整个种族已经养成了盘在人类身上吃肉喝血的习惯,即使神王一纸令下想要更改,哪有那么容易?蛮族对待人类,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屑和漠视,就注定了他们对弱者的态度绝不友善。无论如何,神王的立场自然要站在蛮族这一边的。
坐在后排的阴素裳已经盯着她很久了,这时忽然道:“玄天娘娘既然坐在这里,想必也有真知灼见?”
第2637章 果然很快
宁小闲不过是个俘虏,又与在场蛮人立场截然相反,能说什么?表赞同或者反对,都不好罢。可是她坐在里圈的十一主位之一,就是举足轻重,就拥有对天下大势的发言权。
这一点,阴素裳倒没有问错。因此她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向她望了过来,显然大感兴趣。
就连神王也有些兴致盎然,乌谬眼里却满满都嘲弄。
宁小闲连姿势都不换一个,甚至还有两分懒洋洋地:“神王只下令善待人类,却不提违者如何处罚,这谕令就算颁布下去,也不过一纸空文。”
最先发言那贵族忍不住笑道:“处罚?我还道玄天娘娘有甚高见,原来竟是要神王大人制定律法,治我们怠慢凡人的罪!哈哈哈……”
其他人虽不如他笑得夸张,眼中却也露出嘲哂之色,只觉这女子实在很傻很天真。
宁小闲静静等他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