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御神录- 第1166部分

　　　　果然再走上十几息，谁都察觉出麻烦了：巨轮居然一直在下沉，吃水线越来越深，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迫近船舷了。

　　　　若说船的质量不好，那是绝无可能。这都称得上是王家御造的宝船，每一艘都要经过至少四十九道工序，验收的时候也是三查五审，试验过各种极端环境下的负载能力，这才允许派上战场。

　　　　可是谁也没料到，它们出现了一艘船最致命的问题：

　　　　下沉。

　　　　于是有两艘船当机立断，将背负的重物都丢进了水里，以期减轻船身重量。

　　　　这看起来在任何时候都是明智之举，哪知这一回不仅于事无补，船只下沉的速度反倒加快了！

　　　　转眼间，湖水就没过了船舷，倒灌入船舱。这两艘船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不多时就头上脚下地沉入了水底去。

　　　　两船人落水，也遇到了和先前三艘战舰同样的问题：

　　　　浮不起来，一沉到底。并且人下沉的速度比起战船还要迅快得多。

　　　　也幸亏船上载着的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这时乱而不慌，在上级的传音指挥下干脆一门儿心思沉到底，打算从湖底走过去。

　　　　偏在这时，幽暗的湖水里有灰影闪动，飞快地游了过来。

　　　　湖水不甚清透，直到水里的东西游到近前了，众蛮兵才发现来者像巨蟮也像蟒蛇，长度至少在七丈以上，一身鳞甲乌油油的，只有双目惨白，见到蛮兵即扑上来，用粗壮的身躯卷住、吞噬。

　　　　蛮兵当然不愿束手就擒，不过受到水的阻力影响，除了水生的妖怪以外，多数人在水底总不如陆地灵活。反而这些扑近的蛇怪泳姿翻飞，用如鱼得水来形容都嫌不够贴切，像是已经在这奇怪的水域生活了一辈子似地。

　　　　只有少数人知道，它们的确终生都在这种水域里讨生活，对古怪的规则早就适应无虞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回荡在湖面上空，传入了湖中岸上每一个人耳里，清清朗朗，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那是地蟒，只生活在弱水当中！这片水域的重力上下颠倒，越重才越不容易沉没！”

　　　　事实的确也是如此，自行沉没的两艘船，体积和负载量都比较小，后面的巨轮反而沉势更缓。众船上的指挥官得了提示，纷纷发令道：“加重，把随身储物空间里的重物都搬出来，增加负重！”

　　　　船只要增加负重才不会沉没，这也是千古奇闻。

　　　　岸边的花想容和唐方听了，心中暗惊。逆风平原上虽说水网四通八达，但此处本没有这个湖，是牧云府和隐流得悉天隙会开在这里，才人工开凿出来的。

　　　　为了给圣域抢滩登陆制造难度，隐流采用了宁小闲早前的建议，即效仿弱水河的原理给徐家堰新蓄起的大湖制造一个重力颠倒领域。

　　　　当年从金满意手里赌赢弱水河的渡权时，宁小闲就弄明白了，弱水之所以鹅毛不浮、芦花沉底的原因，就在于它头下脚上，河底在上，河面在下，浮力乃是往下的。所以“水往低处流”的规则在这里并不适用。这还是蛮族的大船恰好用上了沉重的精铁，否则沉得更快。

　　　　弄明白这个原理，隐流要在这里再仿造一片弱水湖出来也就不难了，并且复杂的阵法被掩盖在数以亿万吨的湖水底下，蛮族什么细作来了都只能看到这里新修起一个大湖，至于湖中的秘密，那可不像挖个陷阱凿个钉洞那么明显，不亲自试水如何能够探究？

　　　　虽然弄清了湖里的玄机，可是徐家堰湖水的浮力太大，余下的大船再怎么加重，也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船吃水越来越深。

　　　　眼看这一次出师不利，舰队就要步上前几条船的后尘，其中一条船上忽然跃下来一人，平平立于水面之上。

第2324章　见招拆招

　　　　由于阵法作用，弱水湖上空一律禁飞，这人能轻飘飘立在水上，显然是改变了自身的重力，可见他对于湖水的原理已经了然于心。

　　　　这人是个彪形大汉，上身半裸，只一条皮裙盖住了左半边胸膛，满头青发高高梳在脑后，扎了个高挑马尾。

　　　　众目睽睽之下，他微一俯身，右手直接切入了水里去，随后低吼一声，身形大变！

　　　　他的身高原本就超过了七尺，这一下体型暴涨，至少达到了两丈（六米多）有余，虬结的肌肉更是往外鼓胀起来，看起来如同花岗岩一般坚不可摧。

　　　　最显著的，则是他的下巴往前突起，两颗下犬齿也迅速变长，超过了上唇。

　　　　细小的喀喇声从他掌下传来他脚下的湖水，结冰了。

　　　　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以他立足之处为圆心，散向四面八方。

　　　　这片湖域广大，占地至少数十顷，此人居然要以一己之力，将大半个弱水湖全部冰封！

　　　　最可怕的是，看起来他还犹有余力！

　　　　花想容脸色也变得凝重，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皮篷。”

　　　　她早将圣域的资料背得烂熟于胸，新出现的这人化出来的真身面貌特殊，一头标志性的绿发，又有这般杰出的冰系天赋，显然就是圣域的大将之一，混元境皮篷！

　　　　即使在同阶当中，皮篷的实战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出色，据说征伐沙度烈的时候，死在他手下的蛮族混元境就有三个之多。

　　　　据花想容拿到的资料，这人距离圣人境只差临门一脚了。

　　　　皮篷的作法无疑很正确。管这湖水里有什么古怪，统统冰冻起来，看它还能使出甚幺蛾子来？

　　　　虽然粗暴，但是有效。

　　　　湖水若是完全结冰，自然不再有浮力弄人这一说。

　　　　水面已经变作了坦途。船上的蛮兵抓住这宝贵战机，纷纷跃到冰面上，大步向岸边奔来！

　　　　要说皮篷为什么一开始不使出这一招来，却也是因为这一记神通实实在在透支了他的力量。并且以他的本事，最多也就是冰封半个弱水湖，冰层大概延伸到湖面以下三十尺（十米）最多。

　　　　这厚度却也是绰绰有余了。几十艘大船直接就被冻在了冰层里，再不下沉。

　　　　这时牧云府掌门带着大队人马纷纷赶来，隐流这里，大监军池行也到了，令得守军心中大定。花想容低头传了句命令下去，岸上架出一排巨炮，每一根炮管都长达两丈。

　　　　炮身上刻着精致繁复的阵法，炮口黑沉沉地透出一股凶狞之气，无论谁被它瞄准，脚底都要发软。

　　　　这是巨灵神炮。从千金堂发明这一大杀器至现在，已经更新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瞄准起来也更精准，炮身反倒是变小了，更便于牵移。牧云府在湖边开凿出大片平地以安置这些巨物，不过巨灵神炮平时都组装好了放在隐流高层的海纳袋中，从不现于光天化日之下，蛮族的探子也没侦测出它的存在。临到此时，它们才被取出来当作秘密武器使用。

　　　　一架巨灵神炮如今可以连发四弹，岸上的巨炮不下百架。

　　　　逆风平原的地理位置太重要，这里的天隙将成为双方着力抢夺的资源点之一，因此隐流也将防守重点放在了这里。

　　　　轰隆隆地动山摇，一连数百发炮弹出膛，落到大湖冰面上。

　　　　巨灵神炮原本就是开山的利器，现在拿来对付血肉之躯，一下子就炸出了漫天凄艳的血花！

　　　　碍于弱水湖颠倒的强大引力，蛮兵在冰面上行走，本来速度就不及平日里的一半，现在炮弹飞落，更是躲不过去。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倒也罢了，炸飞了半个身子，炸得肠胃都流出肚皮的，比比皆是。

　　　　冰面上顿时弥漫着浓厚已极的血腥气味，哪怕湖面再宽。风往岸边吹，于是中人欲呕的气味也随风飘到了岸边来。

　　　　看着战场上的残肢断臂，以及兀自抽搐和惨叫的敌人，也不知谁带的头，牧云府的年轻弟子们俯身，哇啦啦吐了出来。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的威力，是肉｜身所不能硬撼的。至少，仙人境/混元境以下不能。

　　　　花想容往后一抬手：“再放炮！”

　　　　巨灵神炮迅速装填，第二轮攒射在轰隆声中开始了。

　　　　这玩意儿威力着实惊人，第一轮几乎就将蛮军的阵型打乱，尤其巨舰被冻在冰里更是明显已极的活靶子，几乎不需要怎么瞄准就能击中。炮弹在冰面上处处开花，轻易就能炸穿三十尺厚的冰层，于是好不容易凝冻起来的冰面再度四分五裂，露出底下黝黑的湖水。

　　　　巨灵神炮的力量，连皮糙肉厚的蛮兽都不敢轻撄其锋。眼看第二轮飞弹落下来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少损伤，蛮军当中忽然有两道黑影冲天而起，直向炮弹飞来，在空中二变四、四变六，几乎转眼间就分裂成二百余道，每一道各寻了一枚炮弹穿刺而过。

　　　　一时间，湖上空爆响连连，像是炸出两百多记不一样的烟火。

　　　　如唐方这般的大修士，才能看清那其实是精光闪闪的棱刺，原身只有两枚，却能化出那许多分身来。

　　　　这也是混元境以上才能用得出的手段。

　　　　就这么短短两刻钟不到的功夫，圣域大军中就有两名混元境出手了。

　　　　战争从一开始打响，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谁晓得这浩荡奔来的大军中，还隐藏了多少高手？

　　　　剩下的炮弹落到了冰面上，又是炸出一片血肉横飞，造成的破坏却是自然不如上一轮了。

　　　　岸上的人们都皱起了眉，有些可惜。不过蛮人手段多变，能够应付得来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这时，花想容的亲信大步奔了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急急报告：“青鸾大人通过红嗉石发来神君示下的急讯：神山重现，中京已经毁灭。”红嗉石是天外世界的特殊军备物资，宁小闲假借沙度烈王储的名义弄了一批进自己口袋，回来就装备给战盟，果然在远距离通讯时格外好用。

第2325章　串连起来的因果

　　　　饶是唐方的心志早被花想容磨练得波澜不惊，这时也不由得失声道：“什么！”

　　　　先前天道降下来的天谕，南赡部洲所有修仙者都能接到。可是预警是一回事，噩梦成真是另一回事。并且他所知道的撼天神君好像从不说笑。

　　　　千古繁华第一都毁灭了，这是最荒诞的噩梦里都不可能出现的景象啊。

　　　　花想容更是一把扯过纸条，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生怕漏过任何一字。唐方看她面色越发凝重，也知道事情当真不好了。

　　　　果然她目光闪烁，显然心境不平：“此事先莫外传，以免动摇军心。”这风头浪尖时刻，无论中京为何覆灭，这消息对所有修仙者来说都是一大打击。

　　　　唐方沉声道：“怎回事？”

　　　　“神山这几万年来一直被封印在蛮祖的领域当中，柳青璃潜进去盗走宝物，破坏了封印，导致神山重新现世。”

　　　　“那即是直接摧毁了中京。”唐方也知中州的古地理，这时怵然动容，“这女子好狠辣的心肠，居然置千万人性命于不顾！”

　　　　“谁说不是？”花想容咬牙切齿，“更可恨的是，她用来潜入神山的门匙，就是我的砂瓶项链！”

　　　　唐方这回真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那个小砂瓶，是开启神山的钥匙？”

　　　　“柳青璃亲口承认的。这样看来，骗走项链的冒牌迟天雪就是她假扮的。”花想容沉着脸，“神君大人从神山主峰拿回砂瓶了，亲手检测后发现瓶中砂可以缓慢积蓄时间之力，当它蓄满之后就是金色，使用过后又变作银色。持有者可以籍它钻入神山的领域，在那里，时间是静止的，但使用者在瓶中的砂子漏完之前，都可以在山中自由行动！”当然，倘若沙漏里的金砂落光之前还没逃出神山，结局一定是可悲的，大概会和神山一样，永远都被凝固在时间的缝隙当中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砂瓶的真正作用

　　　　唐方想了想，动容道：“慢着，你说三百年前这砂瓶落入你们手中时，砂粒是银色的？那也即是说，它先前刚刚被用掉一回了？”

　　　　“不错。”花想容绷着脸，“现在已经查明，当时用过这只沙漏的人是前镜海王皇甫嵩云，他托庇于时之砂，从神山主峰带走了蛮祖的儿子，抚养成人。”

　　　　这重磅消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唐方反倒有些麻木了：“皇甫铭居然是蛮祖之子？”

　　　　“不错，是他的直系血脉。”这也解释为什么皇甫铭在天外世界不过千余年的功夫，就跃升为连神君大人都不敢轻慢的对手了。人家资质逆天不说，家世才真真是非同小可。

　　　　“神山里还有一个婴儿，因为领域的作用，一直保持在新生状态。那才是皇甫嵩云的儿子，他当年行李代桃僵之计，用自己的亲儿子替换了蛮祖的嫡子出山抚养。”花想容重重叹了口气，“孩子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皇甫嵩云携妻潜入领域探查神山。镜海王妃皇甫瑛那时已经是足月的身孕了，干脆就将孩子生在了神山当中，结果被丈夫拿去换走了蛮祖的儿子。这大概也是皇甫嵩云的使命，他不得不为。”

　　　　这时巨灵炮已经重新装填完毕，池行靠过来接走了指挥使的位置，抬手下令继续发炮。花想容这才对丈夫接着道：“青鸾姐姐动用了隐流的力量去追查，最近又得了些新线索。原来这只沙漏是镜海王妃遗失在中州的，时间大概是皇甫嵩云抱走蛮祖嫡子数年以后。”

　　　　唐方也是聪颖之人，很快想通了其中关键，不由得摇了摇头：“她想回去看看孩子？”

　　　　这时巨灵神炮已经又攒射了两次。虽然炮弹大部分被拦截下来，但终归也有落地开花的，给圣域的蛮军造成了巨大损失。

　　　　大部分巨灵神炮的炮口已经开裂，红得像烙铁。最后一次攒射中甚至有三架大炮原地炸开，己方死伤了十余人。

　　　　巨炮的力量太大，连自己也承受不住，连发十四弹，这是已经迫近极限。

　　　　尽管千金堂在这三百年间研摩工艺，威力提升的同时也降低了造价，可是每打出一发炮弹也要耗资二十万灵石。这么四轮攒射下来，就是打没了三亿多灵石！

　　　　战争就是实实在在地烧钱，可是钱没了总好过命没了。也亏得宁远商会这些年大发利市，隐流攒下来的家底实在丰厚，换作其他中小宗派，只怕这一轮炮弹打完，就要给空空如也的钱袋子跪了。

　　　　池行挥了挥手，于是仅剩的巨灵神炮再次装填，显然他打算令这批巨炮鞠躬尽瘁。不过这中间就出现了短暂的间隙，蛮军当中的大能终于能腾出手来了。

　　　　于是冰面上传来一声大吼，随后有一道身影电射而至，往巨灵神炮的方向而来。

　　　　皮篷出手了。

　　　　他先前运用神通冰封湖面，虽然损耗了大量煞力，不过这人原本的物理力量也极是惊人，这时就要趁着巨炮上膛的间歇期，将这些大杀器都砸烂，以减少蛮军的损失。

　　　　这时艰辛的蛮军距离大湖边缘也不远了。只要再往前冲上两千丈，就能抢滩湖岸，那就终于可以脚踏实地！

　　　　他们咆哮着，向岸边冲了过去，抛下身后无数同伴的尸骨。

　　　　幸好方才一系列布置拖延时间，此时岸上的牧云府和隐流大军早就整装待发，严阵以待。

　　　　花想容顺手将纸条塞进唐方手里，就要上前迎战。

　　　　唐方用力握着妻子的手，急促地一声低语：“要小心！”他修为不如花想容，面对混元境时甚是无力。

　　　　花想容回眸一笑，尾指勾起，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两下：“晓得了。”

　　　　这是从前她时常挑｜逗他的动作，唐方心底一甜，手就放了开去。花想容跃至半空就化出真身，白龙一声长啸，迎着皮篷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