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往回走了几步,涂尽就打了个手势,三人顿时都停了下来:“嘘,有人进来了。”能走进这山洞的,除了那“山神”之外,还能有谁?
他们前头既然救了人,坏了“山神”的好事,原本也打定主意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免得让对方先下手为强,寻自己的晦气。
他们慢慢退回了石室中,涂尽轻声道:“听脚步声,来者有五人。其中四人脚步僵硬,应该就是傀儡。此外,还有拖曳重物的声音传来。”此时,他们也怀疑这“山神”到底有多大神通,怎能走起路来还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来人走进了前一个石室里,涂尽和宁小闲偷眼看去,果然五人中有四个是傀儡,手里各拖着一个人类。这些倒霉蛋被捆了手脚,嘴里也塞着麻核,最多只能呜呜两声。却动弹不得。
走在最前面的人,鹰鼻深目、个子很高,在这大雪天里也一身宽袍大袖,竟然是个修士。
“山神”竟是个修士?如若不是妖怪,他抓凡人来作抽取精气血做什么?想到这里,宁小闲看了身边的涂尽一眼,这家伙不也曾利用秘境来吸取凡人魂魄么。同样不是什么好鸟。
“金丹初期。”长天懒懒地报出了这人的修为。以涂尽之力,拿下这人绰绰有余,宁小闲此行看来不会有危险。他心情放松多了。
四个傀儡把手上抓的人往地上一放,踢弯了后膝,令他们跪了下去。这动作整齐划一,看来是遵从了主人的指示。修士从怀中取出一个个琉璃小瓶。在地上摆好。随手自储物袋中取出丹炉,念了个法诀,炉子就变作了一人多高。
琉璃瓶子是透明的,宁小闲能看到里面盛装的是赤金色的液体。她心中蓦然一动,这液体的颜色,好生眼熟。眼见这修士将自己的本命真火打进炉子里作为丹火,然后又取出各种药材,依序依量投入了炉子。然后掐起法诀,竟是全神贯注地炼起丹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其他修士炼丹。这人用的虽也是仙家的炉子。但肯定没有她手中的覆禹鼎那么神异,因此对火候、药材顺序和出丹的时间都要把握得极其精确才可以。这修士看起来也是个炼丹的行家里手了,又或许是单炼这一种丹已经极纯熟,动作尤如行云流水,分毫不差。
长天轻轻咦了一声道:“这人虽然是金丹初期,但他的丹火却只有筑基期的水准?是了,大概是与人争斗之后,修为掉了一个境界吧?”
修为也能掉落?她瞪大了眼,表示第一次听说。长天大概猜出她的惊讶,接着道:“被伤及根本导致修为大损,或者服用某些丹药的后遗作用,都可能导致修为境界下降。但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这人的遭遇恐怕只能用‘倒霉’二字来形容。”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修士低喝了一声:“开。”丹炉的炉盖就自动打开了,他拿起三只琉璃瓶子,将赤金色的液体投了进去。
他才打开瓶盖,宁小闲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她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东西。温城城主府底的秘室中,樊真人从四名祭品身体中取出来的,就是这样的精血!只不过眼前这修士,又加以祭炼而已。
她的丹术也有小成,听这炉中的声音就觉得不大对劲。果然这修士又喃喃自语道:“嗯,不对,还差了五年。”随后拿起地上最后一只琉璃瓶,将其中的精血灌入丹炉。
这一下,丹炉老实了。一刻钟之后,修士掐准法诀,轻喝了一声“启”,炉盖打开,顿时满室皆香,炉中飞出一颗赤金色的丹丸来!
这药丸也是出了炉子就想跑,被修士一个术法定在空中,从从容容地拿下来装进了瓶子里。
宁小闲知道,有此灵性的丹药,品阶都是不凡。但她可没想到,以这修士筑基期的修为,竟然能炼出这等品相的灵丹!
这修士收好了灵丹,朝着四名凡人走去,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中掏出一枚打磨得两面圆润的水晶片,放在每个人头顶心上:“嗯。这个是十年;这人还有十三年;这人只有三年了,怎么这么少?嗯嗯,这个有七年!”
十年?十三年?宁小闲和涂尽对望了一眼,心里都萌发出一个念头:这年份,指的是凡人剩下来的寿元?这枚水晶片,竟然能窥到人类剩下的阳寿?
她心中暗自骇然。
眼见修士抬起了掌,那掌势与樊真人一模一样,她便知道,这家伙要从凡人体内逼出精血了,不由得抬起胳膊肘,朝涂尽撞了一记!今时不同以往,她再不愿见死不救了。
涂尽正看到有滋有味之处,实在不愿放过这修士手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可是宁小闲这一记胳膊肘打来,明显就是要他出手的信号。他只得强捺下不甘心,轻轻跃出。
修士这一掌才正要打到凡人后心上,涂尽跃出一步,不知怎的已经跨到他身边。一阵劲风扑来,逼得这修士退身回防。
以涂尽的本事,要将他一拳打扁也不是难事,但他对这人存了好奇之心,想活捉来仔细询问。
修士才退开两步,就抖手打出一个八卦盘,发出微微的黄光,看起来是件法器。涂尽躲也不躲,直接将这盘子抓在手里。他这具肉身是铜皮铁骨般的麒兽之身,哪里会在乎一只小小的八卦盘?
涂尽脚下不停,已经如鬼魅般抓住了这修士的后领,一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也是一脚踢在他后膝上,令这修士直直跪了下去,姿势与那四个被傀儡制住的凡人一模一样!
直到此时,那四个傀儡才扑了上来。涂尽一捏修士的脖子,轻喝道:“想死么?”
这修士被捏住气管,咳了两声才道:“不敢,不敢!”挥了挥手,傀儡就不动了。被掳来的四个凡人呜呜喊了几声,奈何手脚被缚,挣脱不得。
涂尽施术锁住了他一身修为,宁小闲这时才施施然走了过来,轻咳一声:“贵姓?”
他打量了宁小闲几眼,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个凡人姑娘,不过此刻性命捏在身后这冷面的男子手里,他也不敢怠慢了眼前的人:“姑娘,我姓黄,单名一个忠字。”
“你就是‘山神’?”
这修士眼光闪烁,被涂尽又用力掐了一回气管,才赶紧道:“我是,但也不完全是!”
宁小闲顿时觉得很失望:“困龙雪山的山神,听起来多么高大上,怎会是你这样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她嘟起了红唇,向着涂尽道,“没劲,杀了吧。”
虽然不晓得“高大上”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那修士黄忠哀嚎一声:“姑娘,我还有下文,请听我说完!”
她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沙漏,倒过来放在地上:“七十息的时间,你若说不完,就下地府去和阎王爷继续说吧;若能讲清楚,又说的是真话,我就饶你一命。”外面风雪交加,洞里堆尸如山,她很想快点回到温暖的神魔狱里去。黄忠杀了这么多凡人,她可没心思和他耗上太多时间。
“是,是!”听得有活命之机,黄忠大喜,瞥了眼沙漏,发现里面的银砂流速极快,赶紧组织了一下语言。
近三十年来,困龙雪山下失踪的人,果然大半以上都要算在他头上。黄忠原本是个散修,无意间闯进了中古仙人的洞府,在那里获得了仙人留下的秘法,这傀儡就是他根据书中的秘法,琢磨制作出来的。不过他只有筑基期修为,对魂魄之识又不深厚,制出来的傀儡就气力有余、灵活不足。
书中的另一项重要东西,是一页延寿丹的丹方。这炼法邪门得很,竟然能将别人的寿元夺取过来,炼成丹药。自后土创立六道轮回以来,什么长生不老之药、延寿之药,皆不再生效了。想要延命,除非像岩城城主温格那样,夺了半妖的寿元才行。但是这延寿丹,居然也是个例外!
严格来说,它并不是延命之药,而是偷命之术!黄忠得了这个丹方之后,尝试着抓取凡人来炼药,果然能将这些人的寿元附在本命精血上,提出来灌入丹药之中。
只是每一枚丹药之中,最多能灌入二十元的阳寿,并且这样的提取有高达一半的意外损失,亦即是说,要用凡人四十年的寿命才能灌出二十年的延寿丹!(未完待续……)
第202章 复仇
他学了丹方之后,也未放在心上,因为任何一人服了延寿丹,终生也只能生效一次。他自己毕竟是个修士,金丹期修士的寿命已有数百年之久。
由于他炼得一手好丹,就有人找上了他,声称愿意以合适的灵石价格,每三年收购一次他的延寿丹。黄忠不过是个散修,又因早年争斗,修为境界大跌,修炼之途已走得很艰难,有这样的好事自然是大喜。于是寻了困龙雪山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每到冰雪将化之时就抓些凡人来炼延寿丹。
在这样白茫茫的雪山中,无论凡人怎么走失,都引不起仙派的注意。他这几十年来,倒也过得逍遥自在,积攒了不少钱财。
“你知道炼好的延寿丹,最后被谁买走了么?”
黄忠摇头道:“不清楚,我只知道每三年都有人与我接头,拿灵石来换走丹药。”他顿了顿道,“不过我私底下也查了,延寿丹似乎是流到天上居的发卖会上了。”
天上居!她骤然一惊。这可是南瞻部洲上首屈一指的发卖行,连她也觉得如雷贯耳。
她接下来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黄忠都一脸真诚地答了,并且赌咒发誓,称自己说的全是真话。
“是不是真话,不由你说了算。”她冲着涂尽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自指尖释出一股黑雾,飘进了黄忠的耳中。这修士顿时就觉得被狂灌了百十斤白酒一般,不仅胸闷欲呕。脑中也剧痛无比,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突突跳个不停,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开来……
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只有这魂魄记忆,却是说不了谎的。
过了几息,涂尽才收回了自己的魂魄分身,看来是“真心话大冒险”玩完了,才向宁小闲道:“他没有说谎。”
有个人形测谎仪,真是很好用啊。
宁小闲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识相。将你自仙人洞中获得的秘法交出来吧。”
黄忠哪敢违抗,从储物袋中取出小册子交了上去。满怀希冀道:“姑娘,我已经说了真话,您刚刚许下的承诺?”
宁小闲耸了耸肩:“我说到做到。你既然说的是真话,我自然不会取你性命了。”她往旁边迈出了一步。
黄忠刚刚吁了口气,正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却见宁小闲背后站出来一个面色通红的少年。年龄不大。眼神却像恶狼似地。狠狠地盯住自己,像是恨不得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的手上,紧紧握着一把质地奇异的匕首。
饶是黄忠看不起凡人,却也不曾见过这样恶毒的眼神,顿时急声道:“姑娘,这……是何意?”
却见这姑娘伸出纤细五指,看着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莹白指尖,曼声道:“我说了呀。我不会取你性命的,不过他么。我就不敢保证了。谁让你杀了他父亲呢?”
自己这些年来,手上沾了许多凡人的鲜血,这小崽子与自己有仇!黄忠脸色顿时变得青白,急急开口正想讨饶,却见眼前这少年不声不响欺上前来,一刀捅在了自己左肩上,随后又是反手一拔,一股血箭飚了出来!
他痛得一声惨嚎,可是神通被制,他却动弹不得。
符姓少年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神色,以与他年龄不相符的速度和沉稳,又挥出了匕首。这一刀,正砍在黄忠的右脚筋腱上。
听着仇人一声惨呼胜过一声,他目光尽赤,额上青筋冒起,又接连在黄忠身上连扎了两刀。
“恶贼,害我父亲时,可想到你也有今日?!”
他气喘吁吁地举起匕首,想再下刀,冷不防手腕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抓住了。
这只手掌柔若无骨、十指嫩滑,似是谁都能将它轻易折断,可是经它一拿捏,符姓少年的手腕竟是再也动弹不得,他用力挣了两下,仍是徒劳,于是转头望向了这手掌的主人。
“够了。”宁小闲温声说道。她想让这孩子报仇,却不打算让他坠入了魔障。
她纯黑若点漆的眼睛,就似深潭一般平静。符姓少年望了一会儿,耳听着黄忠已经变成了哀吟的声音,心中犹如岩浆一般喷发的怒火,也在这潭水中慢慢地冷却下来。
宁小闲感受到他手上的力气渐渐减弱,满意地轻抚了抚他的头发:“好孩子。去给他一个了断吧。”
在凡人的角度来说,黄忠两手血腥,罪大恶极,是非死不可的。
符姓少年点了点头,不再下手折磨了,而是反手递出,将仇人的心脏深深刺穿。随后他拔出匕首,跪了下来,将它高举在头顶:“姐姐,大恩何以为报?”
宁小闲接过獠牙,却摇了摇头:“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人。”绝口不提让他报恩之事。她替他报仇不过是顺便。再说她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这孩子看起来虽然坚毅,但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又能如何帮她?
涂尽重新化成了麒兽,载着宁小闲、符姓少年和四名被抓的凡人飞起,迎向山下的小村庄。他对凡人可不像宁小闲那么耐心,在这风雪之中呼啸而行,等落在小村外的雪地上之时,四名凡人的脸面上都被如刀的劲风吹出了道道血痕。
宁小闲叹了口气,将他们身上的束缚都去了,令他们跟在自己身后,慢慢走进了村庄里。
雪已经停了,但雪夜里的小山村,今夜难得地热闹。
村中灯火通明,全村老小几乎都聚在了两户农家门前,不过气氛却不甚友好。宁小闲两人从地窖中放出来的旅人,男子都站在前方,护着身后的妇孺老人,与村中的青壮年对峙。双方手里都提着锄头、干草叉,一语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两鬓都见了斑白的村长咳了一声道:“我们这里是小庙,真容不下诸位,请另谋过夜之处吧。”
来这里投奔亲戚的那老人便站了出来,抱拳道:“村长,这样大雪夜里,我们确实无处可去,队伍中还有老人孩子。请容我等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即刻上路,绝不多叨扰村中各位一天!”他说得情真意切,当说到“队伍中还有老人孩子”时,身后的女子们忍不住呜咽出声,更添了几分可怜。
看他说得诚挚,村人一时沉默了,显然有些意动。此时村长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让他们住下?若是山神怪罪下来又该如何?这整村人死光了都填不平山神的怒火。”说这话的人,正是客栈的老板!
是啊,村中有愚户,只收留了一个被山神点名的人,就落得个满门被屠的下场。现在逃出来的山神犯人居然有这么多,若是山神怪罪下来,整个村子岂非都要被屠个鸡犬不留?
想到这里,村中青壮年男子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凶狠起来。“死道友,莫死贫道”,这种想法又不仅止是修士独有。
村长也开了口,声音干巴巴地:“还请各位离开,不要令我们难作。”他这话一说出来,众旅人眼前就是一黑。这般冰天雪地里,露宿野外和送死又有何分别?他们刚刚死里逃生,正觉得生命无比可贵、无比美好,哪肯就这样轻轻抛却?男人们于是握紧了手里的农具,打算誓死捍卫自己留宿的权利。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且慢。”
这声音在群情激愤的时刻,本来该埋没在双方的叫骂声里,结果却清晰无误地传进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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