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少爷?表少爷?」
「麻烦你了。」
「不要紧。」
费比的父亲送着家庭医师,一路送到了门口。
门外的大雨依旧。
司机关着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前等着这位医师上车,费比的父亲拉开了车门。
「冒雨前来真是辛苦你了。」费比的父亲说着。
「不,应该的。」家庭医师客套了几句之后,才坐上了车。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样,突然放下了车窗。
「别相信莫第葛兰尼说的话啊,要有人整夜守着。」
「唉……当然了。」费比的父亲无奈地摇着头。
「……怎麽了?」
「总觉得多了个任性的孩子。」
「……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家庭医师倒是笑得开心。
「我觉得好很多了。」莫第躺在床上,手臂靠着自己的额头,无奈地说着。
「烧还没退前,说什麽都没有说服力。」卧室女仆长瞪着这位表少爷。
「我说的是真的,又不是什麽大病……」莫第叹了口气。
「等您可以大声说话的时候,再来说吧。」女仆长简单地做了个总结。「能吃饭吗,莫第少爷?晚餐已经要开始了……」
「表哥?」从门后探出了颗头。用着试探的语气,费比担心地望向了房里。
「别进来!」莫第吓得立刻坐起了身体,似乎想要阻止,却又因为一阵的头昏而转头重新趴回了枕头上。
「表少爷?」女仆长连忙探了探莫第的额头。
「表哥!?」费比连忙进了门,然而却让几个女仆挡了住。
「少爷,感冒会传染的。」女仆连忙说着。
「朵翠斯,让费比出去。」莫第强忍着恶心,勉强说着。
「好的,表少爷。」
「我不要!」费比喊着。
「朵翠斯……」莫第低声喃喃说了几句。
眼见表哥不让自己待在这里,正想抗议的费比却是突然地睁大了眼睛。
「表少爷……表少爷?您说什麽,我听不到……表少爷?」随着女仆长的脸色发白,费比的眼睛睁大了,也慌了。
「快点,跟老爷说。」女仆长转头对着一个女仆说着,接着在她匆匆忙忙跑去报告的同时,拿过了另外一个女仆递过来的冰毛巾。
「表哥怎麽了……妳们不要抓着我啊!」费比不耐烦地甩着手臂,怎奈这些女孩子却是齐心一力。
「少爷,您就别过去了吧,表少爷会不高兴的。」
「为什麽我生病表哥就可以陪我,表哥生病的时候我就不能陪他!费比几乎可以说是用哭叫的了。
「呜……」趴在自己的床上,费比抱着枕头,难过地哭着。
门外两个女仆在劝,剩下那些急急忙忙奔跑着的人,想必就是为了表哥的病吧。
「少爷……少爷?」女仆还在敲门着。
「表哥会死掉……」
女仆们终于请来了老爷,而费比的父亲才刚走进费比的房门,费比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就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瘪着嘴哭哭啼啼着。
「为什麽会这样想?」费比的父亲有点诧异。
「表哥……表哥他从来不生病,可是……可是……他又不让我去看他……」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说着。想来,费比终于说出了重点。
「这……别担心啊,费比,莫第已经退烧了。等到病好了以后,你就能去看你表哥……」
「呜……」没等到他说完,费比又重新倒回床上哭着了。
夜半醒来,只觉得有些口渴。烧了一天,看来是终于退烧了?
莫第睁开了眼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电灯,只有窗外依旧的大雨,隔着厚重的玻璃,淅淅飒飒的。
想必是不敢再让莫第吹风,负责守夜的女仆把窗户关得牢紧。尽管窗外风雨交加,然而窗内的世界却是寂静地令人害怕。
莫第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正要走下床,本来离开去拿冰块的女仆走进了房门。
「表少爷?您在做什麽,快回床上躺着啊。」
女仆连忙要来扶,然而没等到她来,莫第就已经坐回了床上,带着有些苍白的脸色。
「表少爷要拿什麽,我帮您拿就好了。」女仆连忙说着。
「帮我开一下窗好吗。」
「……可是……」
「房里太闷,好难受……」说着说着,莫第转身倒回了枕上,剧烈地咳着。
「好……好好,我替您开。」女仆连忙跑去开了窗。
然而,虽然只开了一些,窗外如雷的雨声就传了进房。
「这麽吵,表少爷会不会睡不着?」女仆回头问着。
「不会……」
咳完之后的莫第轻叹一声,以着沙哑的声音回答后,才认命般地躺回了床上休息。
女仆这一回头,莫第那俊美的脸型轮廓就是更加地明显了。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跳有些加快,脸颊的温度也有些上升。
「葛雷丝,我再麻烦妳一件事好吗?」莫第低声问着。
「……好!好的!」女仆连忙跑了过来应声。「少爷需要什麽?」
「……请帮我开一下音乐……我想听那块……众神的野宴。」
「……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去找。﹂女仆有些匆忙地走向了唱片架找着片子。
彷佛是重击交响乐的雨声,气势磅砖。等到女仆放出了音乐,轻怏的旋律竟然跟雨声还有种意外的和谐。
感到惊喜的女仆,兴致盎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听着。而莫第,则是静静闭着眼睛。
睡着了吗?女仆一再偷偷瞄着。
即将拥有财力以及权势的表少爷,同时也是俊美得彷佛是从童话里走出的王子。既然身为一个少女,有权做个无伤大雅的美梦吧?
等到音乐终了,室内又回复了那种磅砖的雨声。莫第没有再说话,而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女仆,轻手轻脚地靠了近,替他拉好了被子。
「今晚妳会一直陪着我吗,葛雷丝?」当被子盖好后,依旧是闭着眼睛,莫第低声问着。
「当然会的,表少爷。」女仆也是低声回答着。
「那就好……坐在我床边好吗?这样我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妳。」
「……好的,自然是好的,表少爷。」受宠若惊的女仆连声答应着。
一整晚,莫第那迷人的脸庞就在自己面前,浅浅的、规律的呼吸声彷佛是世界上最为美好的旋律。
女仆一整晚不敢阖眼,也舍不得阖眼。
「……母亲……」凌晨时分,莫第在睡梦中低声唤着。语声有些痛苦。
「表少爷……」女仆心里一紧,握住了莫第在被单外的手。
恶梦并没有持续太久。约莫只有十几秒钟,梦呓停了,莫第又回复到平稳的呼吸。
看着莫第有些脆弱的表情,一种莫名的感情从心里涌了上来。滚烫的、彷佛是要灼伤自己似的温度,从胸口开始,一直到眼睛。
「喔,表少爷……表少爷……女仆轻轻吻着莫第的手,一边低声唤着。
「葛雷丝?妳在做什麽?」
见到整晚没睡的同事此时竟然还没回家补眠,疑惑的女仆走了过来。
葛雷丝拿着把剪刀,站在园丁身旁。
「我……莫第少爷说想要看看花,所以我打算剪几朵回去……」
「啊,是吗?不过妳累了吧,我来就行了。」女仆伸出了手想要接过剪刀,然而,葛雷丝却是反射性地将剪刀藏在了身后。
「啊……我自己来就行了,反正也不想睡。」
「……好吧。」女仆有些疑惑地说着。
「烧退了?」一早来探视的费比的父亲,带着慈祥的笑容问着。
「嗯。」坐在床上的莫第微笑地点头。
「那……可以让我家的费比来看你了?」
「呵……咳咳……咳咳……」正想要笑,却又咳了出来,莫第连忙别过了头,用手巾捂着嘴,剧烈地咳着。
等到咳嗽停止,莫第才哑着声音说着。「还是先不要吧,万一让我传染给他就不好了。」
「我只怕我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费比的父亲说得倒是认真。「只不过早餐时阻止了一句,他整整三个小时不跟我说话。枉费我难得在家啊。」
「呵……咳……」
「别怕传给他,他也没少感冒什麽的。看看他、摸摸他的头吧,不然他发起脾气来,我可吃不消。」
「呵……我考虑考虑……」莫第倒是笑得开心。
「……莫第,我替你请好假了,你就安心养病吧,学校那里会有人打点的。至于……我等下就要去罗马了,不晓得什麽时候回来……」
「放心吧,姨丈,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如果是费比的话……呵……不要紧的,我会想办法。」
「……好吧,我知道费比交给你就可以放心了。」
「嗯……姨丈,对不起,我……」
「喔,等等,如果是道歉的话就不要说,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好,谢谢……」
「不客气。让我再待一会儿吧,莫第,反正我儿子也不理我了。」
「呵……咳……好……姨丈请便……」
难得生病,一生病就惊天动地啊……
莫第从窗台俯瞰着,有些感叹。
还没有想到个对付费比的好方法,就有人来通报访客了。
究竟自己生病的消息是怎麽传出去的?
「表哥生病了,谢绝访客。」费比抬起了下巴,对着管家说着。
「喔?可是,她们是莫第少爷的朋友啊。」管家其实是有些好笑的。
「凭什麽我不能进去她们就行。」费比说着。「不准就是不准。」
对峙了五秒钟,管家第一个投降。
「好好好,那就收礼就好,人不请进去了。」面对着这位费比少爷,管家很有经验。
「哼,没错。」丢下了一句,费比回去上课了。
可就是只收礼,也是个庞大的数量。
虽然谢绝访客,不过莫第还是会从窗户对着那些访客点头示意。
络绎不绝的访客,送补品的送补品、送鲜花的送鲜花,卡片跟信笺如雪片般飞来,有些熟面孔更是一天三次地送点心过来。
「怎麽,她们是以为我们会饿到表哥吗?」
眼见厨师正在伤脑筋地要选一样送进房里,不关他事的费比还是跳着脚。
「托表少爷的福,这几天我们几家掌厨的,技术交流可多着哪。受益匪浅啊。」主厨里奥亮出了他一口的白牙。
「哼。」
「表哥,你到底好了没有?」
眼见一日四度的哀怨询问又在房外响起,莫第一口茶水差点要吞到肺里去。
「少爷又来了。」女仆掩着嘴笑着。
「咳咳……等我……不咳了再说……」
「那就请您去跟少爷说吧,莫第少爷。」女仆笑着。
「我说过了,可他就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连您的话都不听,这房子里也没人可以让少爷听话了。」女仆继续笑着。
「好好好,我晓得,等明天吧,明天再看看。」莫第无奈地笑着。
「只希望少爷能捱到那个时候。」女仆吃吃笑着。「我昨晚听说,少爷已经放话要拆掉这扇门了。」
「这麽凶?」
「可不是……」女仆低声笑着。
第七章
「嗨,早啊。」
听到了这句话,本来是寒着脸起床的费比,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肩上披着件厚外套的莫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着跟费比打招呼。
「表哥!?你好啦?」费比三两步跑了上前,站在了莫第身旁紧张地问着。
「感觉好很多了。」莫第温柔地笑着。「一起吃早餐吧?」
「嗯!」费比灿烂地笑着,拉过了莫第身旁的椅子,坐在了莫第身边。
等着女仆端上菜肴之前,费比只是一劲儿地看着莫第傻笑。
「怎麽了?」莫第习惯性地伸过手去摸了摸费比的头,惹来费比一连串的笑声。
「没事啦,只是看到你突然觉得好高兴。」
「平时看到我不高兴吗?」莫第逗着。
「才不是呢,只是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啊。」费比揽着莫第的手,蹭着他的手臂。
「才几天不见?万一我去学校了,你怎麽办?」莫第摇着头,接过了女仆递来的刀叉。
「……你会很久都不回来吗?」费比担心地问着。
「大概都要等周末吧,每天来回太累了……咳咳……」莫第说着,接着因为喉头的一阵轻痒,别过了脸去咳着。
「这样啊……」费比嘀咕着。
「……嗯?」莫第清了清喉头,才转回了脸。
「……你什麽时候要去学校?」费比凑过了脸。
「过两天吧,等精神好一点了再说。」莫第微微笑着。
「少爷……少爷?」
家庭教师扳起了脸,侧身挡在了窗户前面。费比吐了吐舌,把视线转回了课本上。
莫第吃过了早饭后,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才去院子里散步。
几个女仆聒噪地跟着,外加一只巨大的圣伯纳犬前前后后兴奋地绕着莫第跑着。
病后的莫第,只有脸色糟了点,精神看起来倒还爽朗。
雨后初晴,窗外的风景彷佛是上了层透明的亮彩一般,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跟着朗读两段文章后,费比的视线又飘向了窗外。
探病的访客还是被挡在了门外,只有礼物留了下来。一把把的鲜花送进了莫第房里,粉红色的、红色的信笺夹在了醒目的地方。
费比曾经试着偷偷拿掉,不过在管家的监视下,似乎没有成功过。
午后三点,莫第又倦了。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书,就叹着气回到了床上躺着。
见到莫第似乎要休息了,整理花束中的葛雷丝更是放轻了动作。
「……为什麽把妳剪的花放在这麽角落的地方,葛雷丝?」突然的,莫第的声音传了来,葛雷丝讶异地抬起了头。
躺在床上的莫第,眼神柔和地像是和风一般。
「我不晓得表少爷想说什麽……」葛雷丝的脸颊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我注意到好几次了,这麽漂亮的花为什麽摆在这麽远的角落?我都闻不到它们的香味了。」莫第温柔地笑着。
「我……我是想……这些花都这麽漂亮,我……」
送进来的,一束束的鲜花美得像是天上的云。莫第少爷喜欢白色的花,而这些「朋友」送的,都是珍贵十分的花种。配上优雅而大方的装饰,以及点缀的宝石,每一束的市价,也许都该比自己的月薪还高……
看着对方渐渐低下的头,莫第似乎也了解了。淡淡一笑,莫第轻声说着。
「我喜欢的是花,不是它们的包装。比起这些宝石,妳每天清晨为我在花圃剪花的心意,还要更让我珍惜。」
「……表少爷……」
晚上,趴在莫第床上看小说的费比在翻了几页书之后,眼尖地瞄到了墙边的女仆正在用一种可以说是细心到龟毛的态度在替莫第烫衣服。
白了那个女仆一眼,费比继续翻动著书,然而,没有好气的声音还是博了过去。
「这麽晚了,还不去休息?」
「啊……我……我还剩一些衣服没烫……」
「表哥有让妳烫吗?这不是洗衣房的工作?」费比没有看着女仆。
「因为我看到折痕有点歪,所以……」
「那就送回去洗衣房就好,妳不用这麽辛苦,都快十一点了,去睡吧。」费比说着。
「啊……是……是的……」
女仆离开前,抱走了还没重烫的衣服,一面走着,一面还用眼角偷偷瞄着浴室的方向。先前去洗澡的莫第还没出来。
费比不耐烦地低声嘀咕了几句话,接着就继续看莫第的书。女仆且走且停,终于还是离开了。
女仆走后三分钟,莫第才终于走出了浴室。
「还好你现在才出来,不然等一下就有人要替你吹头发了。」费比老大不高兴地说着。
「喔?怎麽啦?你要替我吹头发?」莫第失声笑着,一面走了过来。
「三十二个。」费比说着。
「……什麽三十二个?」莫第疑惑地问着,一边从抽屉取出了吹风机。
「花啊。男的、女的,今天前前后后收到的花加起来有三十二束。」费比扁着嘴。「我要跟爸爸讲,都是你女朋友送的。」
「这……」莫第有些为难地说着。「不全是啊,有些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随便啦,你赶快把头发吹一吹,不然又要感冒了。」费比愤恨地翻着书页。
过了一会儿,吹干了头发的莫第讨好似地凑了过来,费比嘀咕了几句,闪了一下,不让他抱。
「一天到晚自己跟自己说悄悄话,小心得自闭。」莫第戳了戳费比的鼻子。
「总比得性病好。」费比老大不高兴。
「……喔,你这词打哪学的,好难听啊。」莫第讶异地问着。
「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