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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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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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 ch6rie,我……
    在那强的大的压迫的下面,那脆弱的身体象要溃碎了。她并不抵抗,只以醉眼望着
他。但是忽然樱桃一破,她说,
    ──给我五百元好么?
    比尔一时好象从头上被覆了一盆冷水一样地跳了起来。他只是跪在椅褥下,把抱着
腰围的两手放松。半晌不能讲出半句话来。他想,梦尽了,热情也飞了,什么一切都完
了。他真猜不出这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来。我的爱人竟是个常人以下的娼
妇吗?他不能相信自己了。幻灭,落胆,他只好在玫瑰路中彷徨了。并不是金钱的问题,
五百元也不够买自己想买给她的钻石的戒指。他想她真是在打趣他。他觉得自己真是可
怜,同时又觉得一种愤怒,眼圈即时热将起来。半晌他站起来默默地开了灯;走进司机
室里去。寂静的水上被发动机的声音打破了。这时女人也已经爬了起来,整好纷乱的衣
衫,披上了外套,出神地,默坐在那苍青半明的灯光下。
    高层的建筑物造成的午夜的深巷的铺道上。两个黑影寂寞寞地走去了。比也尔觉得
那天上的月亮也在笑他。他那里预想得到这身边的有灵魂的人物竟是一块不值。文的肉
块。突然透过一层寒冷的空气来了一阵长长短短,断断续续,嘈杂不齐的汽笛声。街店
的玻璃也在响应了。他这时才知道他忘了这市里有这么许多的轮船和工厂。比也尔把他
那跌落了泥土的爱人送回家里去,回来踏上自己的寓所的阶梯时,东方的天空里已经浮
出一片红云了。
    第二天比也尔整天卧在床上。办公是不在他头里的。一直到了那秋日的余光在西富
边踌躇不去的时候,侍者才拿了一封桃色的信封进来。比也尔翻了起来坐在床上,两只
手象缩了筋一样地战栗着,眼光象要透过纸背。用不到说是她的手迹。虽是不大高明的
外国文,然而所欲讲的却讲得很清楚,它的大意是这样:
    我真想不到你会这么样生气。你的爱我,我是很知道的.但是我对
    于你的心理,你却有些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一个未嫁的女儿,可是我已
    经是大家的妻子了。萧儿,就是我们的女儿。我的丈夫因为他时常在远
    方,所以你未曾见过一次,然而我们母子都是很爱着他的。就对你说了
    也不要紧,我是这市里名家的女儿哪。你不相信就请向长安寺街的尽头
    那个花园里的那间大洋房里面的人们问问看。我的丈夫以前是我们的
    家庭教师。他虽不是富裕,然而他却是勇敢奋斗的青年。我会爱上了他,
    虽说一半是为了他的美貌,但是大部实是为了他的美丽的精神。不然我
    那会不顾家人的反对,弃掉了一切舒服的生活,跟他走来做这卖花的生
    意见?但是这卖花的生意一做起来我就觉得它的滋味和它的意义了。自
    己要糊口的自己赚,至少比住在那壮美的房屋,穿好衣,吃好饭是更有
    意思的.
    有了这样一个家庭而更在过去的一个月内,照着你吃,跟着你看,
    这不是有思想的人做得到的。何况又肯委身于你呢?比也尔,不,先生.
    你想想看吧。你说我太金钱的吗?但是在这一切抽象的东西,如正义,
    道德的的价值都可以用金钱买的经济时代,你叫我不要拿贞操向自己
    所心许的人换点紧急要用的钱来用吗?在我五百块钱,如果向我父亲写
    一封信去,不说五百块,江是五千块也可以马上拿到手里的。可是我觉
    得向你要便当一点。我知道你是不会吝惜这五百块钱的。就是这一个月
    间你为我花的也不在这数目的两倍之下吧!还是你说我不应该在那个
    时候说出来吗?我本来是不受管束的女人,想说就说,那种不能把自己
    的思想随时随时刻表示出来的人们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我这个人太Ma-
    terielle也好的。
    你每开口就象诗人一样地做诗.但是你所要求的那种诗,在这个时
    代是什么地方都找不到的。诗的内容已经变换了。就使有诗在你的眼
    前,恐怕你也看不出吧。这好了,好让你去做着往时的旧梦。

                              玲玉上

    比也尔·普涅先生。
    把这个看完,比也尔便象吞下了铁钉一样地忧郁起来。
    二八,十,二六。
    (原载一九二八年十二月《熔炉》创刊号,选自水沫书店,一九三0年四月初版
《都市风景线》)

    提示

    刘呐鸥:(1900-1939),台湾台南人,生于日本,先后在东京和上海等地学习日
文和法文。曾主办《无轨列车》刊载新感觉派小说而成为这一流派的创始人。他1930年
出版的《都市风景线》收入些前写出的八篇小说,是我国第一本较多地采用现代派手法
技巧写出的短篇小说集。
    《热情之骨》写的是法国血气方刚的青年比也尔与东洋的花店女郎玲玉的故事。比
也尔在法国受过僧侣书院的禁锢,出国这一年来都是不愉快的事情居多。但一见花店女
郎便为之倾倒。第二天再见便妙语传情,第三天同去看日戏,感受到女郎的热情。后来,
月夜泛舟中他们由相爱到作爱,卖花女郎突然说到向他要钱,使他震惊、幻灭,意识到
女郎的热情的骨子里只是金钱而已。此后卖花女郎致信述及她的身世和婚姻家庭状况,
以及贞操与金钱关系的辩白更是对都市社会病态的男女们精神空虚、生活堕落的暴露。
他们无所谓爱情,只不过逢场作戏,一切都成了赤裸裸的金钱系。但在暴露中夹杂着欣
赏,因而也透露不健康的倾向。
    小说截取几个生活片断加以组接,情节有跳跃性,行文简洁扼要。文中写到花店、
卖花女郎,用语新奇,鲜明生动衬托了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和感情色彩。在顺叙中央有倒
叙,也运用了意识流手法来展示人物的潜意识和隐意识,有助于对人物心理的揭示。

                                                    (思珏)

    *********************
    “文学视界”扫描校对




                                看太阳落下又升起 

                                     郑晓薇
                                     
    菱子怎么也没有想到,领到上岗证书不到三个月就下岗了。

    菱子是在颇有名气的“东方职业学校”拿了一张三级烹饪证书后,几经辗转进了三星锁
厂职工食堂。进厂后交了2000元的企业风险金,为这事,菱子的继母没有少嘀咕。
    锁厂说倒闭就倒闭了。职工上缴的风险金一下子也不能退赔。继母不再嘀咕了,她把菱
子的父亲臭骂了一通,说他没本事,只会养个赔钱货。菱子的父亲被激怒了,一甩手,给了
继母漂亮脸蛋上五个鲜红的手印。继母愣了片刻,“咚”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四
肢抽搐。这一下,把菱子的父亲吓了个半死,慌着又掐人中,又是拽耳朵,不见效果,便乱
了方寸,嚷嚷着叫菱子快拨打“l10”报警台。继母闻言醒了过来,哭着闹着不罢休。菱子
心里明白,不把2O00元钱还给继母,这个家就不要再呆了。
    菱子跑到大街上闲逛,想排遣心中的烦恼。
    正是华灯初明时分,巨大的广告牌和闪烁的霓虹灯上盛开着紫荆花。街上洋溢着过节的
气氛,香港回归快一年了。
    菱子忧郁地想:香港已经回归了,而我却成了有家不能回的流浪儿。
    菱子的鼻腔有些发酸,可一想到继母那张漂亮但很冷漠的样子,她便把眼泪忍了回去。
自从妈妈悲惨地死后,菱子不再轻易流泪。没有妈的女儿,流泪也不会有人心疼。
    “哎,来试试运气,免费猜奖了。”
    大明影剧院外有男子高声吆喝,他脚下摊了几张扑克牌。
    “哎,来过的走过的不要错过喽,有奖猜谜猜中了奖励10块钱。这位小姐,你慢走哇,
我看你一脸的运气,肯定一摸就中。”
    那男人冲着菱子喊:“来摸一张,摸一摸就能得10块钱,够小姐买一支口红。”
    菱子见那人一脸贪婪样,厌恶地一扭头,快步离去。
    沿着繁华的商业街走过去,菱子欣喜地发现,四五家商店门前贴着招聘营业员的启事。
    菱子在一家专卖店的玻璃橱窗前站定,她从那影影绰绰的镜里打量自己,试着微笑了一
下,很好。菱子便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小姐,你要买点什么?”一个40来岁,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迎了上来。
    “见门前贴着招聘启事,我想应聘……”
    那女人收敛笑容,冷冷地说:“我们这里已经招满了。”
    菱子很尴尬地笑了笑。一转身,所有的勇气与自信一下子全泄完了。没走50米,又是一
家贴着招聘启事的专卖店。菱子不死心,走了进去,店里只有一位小姐,她正低着头,精心
地修理着她的丹蔻指甲。菱子轻轻咳了一声,小姐抬起她那张色彩斑斓的脸蛋,大叫一声菱
子,跳起来把菱子给搂住了。
    菱子一看,竟是中学同学胡丽丽。胡丽丽告诉菱子,她是在给姨妈打工。
    菱子顿觉当营业员的事有一线希望,谁知胡丽丽一听,摇头道:“这是商店设下的圈
套,他们是借招聘作广告,贴出招聘启事,一来表明店里生意红火,二来可以吸引应聘者和
顾客进店。”
    “能不能和你姨妈说一下?”
    胡丽丽把嘴一撇:“门都没有。这些小商人只认钱,连六亲都不认。我给她打工,一个
月才300块钱,还不够买件衣服。不过,我也没作她的什么指望,银海大厦有我一个铁哥
们,到了周末,我就去他那里坐台子。菱子,我倒是可以介绍你去银海,你长得不错,就是
太朴素了,打扮一下,一定很酷。”
    菱子不明白“坐台子”是干什么,胡丽丽一笑,她附在菱子的耳边嘀咕了一通。
    菱子一听,脸都红了。她把头摆得像拨浪鼓似的。

                      
                      ※               ※                 ※

    看着那寒风中舞动的头发,菱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当胡丽丽告诉菱子当坐台子小姐是如何轻轻松松挣钱后,菱子听了不觉脸红。
    “你这不是在靠色相挣钱么,我可干不来。”
    胡丽丽一脸的不屑,“看你说的!我们这些人要学历没有,要权势没有,更没有当官有
钱的干爹干妈,拿什么在社会上混?只能像歌里唱的那样,‘我拿青春赌明天’,青春是我
们唯一的本钱。菱子,你的观念太落后了。”
    菱子听了胡丽丽的高论,彻底地泄气了。她是一个注定了不会用自己的青春去蹭有钱男
人们腰包的女孩。她对生活、对未来曾有过许多的美妙幻想,她不能仅仅只为了钱而把自己
的一生全毁掉。
    菱子是个沉静内向但却要强的女孩,她听继母骂父亲比骂她自己还要难受。继母骂起人
来,那张漂亮诱人的红唇就像泛着白沫的咸萝卜条样。菱子暗暗下了决心:就是找个扛水泥
包拎灰桶的活,也要挣够2000元还给继母,不再让父亲难堪。
    又是一个华灯闪烁的夜晚,菱子去了江北路的劳务夜市。这个劳务夜市靠近集稼嘴码
头,上船卸货、扛扁担的活倒是有,可那是汉子们的营生,谁也不瞧菱子一眼。她像一只在
打扫一空的晒谷场上觅食的小鸟,惶然无措地倘徉街边。一个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中年汉子
拦住菱子:“小姐,想找工作吗?”
    菱子看看那人手臂上的红袖章,点点头。
    “有家旅社要服务员,你干不干?”
    菱子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
    “那好,你先交200元的介绍费,我给你写介绍信。”那人掏出纸笔,向菱子伸出手要
钱。
    “找工作还要钱?”菱子吓得不由地朝后退。
    “你是个乡里人吧?我替你介绍工作不收钱,我喝西北风去呀!”
    “对不起,我不去了。”菱子脸一红,拔腿逃也似的走了。
    摸摸身上仅有的3块钱,菱子的心灰灰的。她漫无目标地朝江边走着,初冬的江风吹得
她浑身透凉。她的心里想着要回家,可双腿却赌气似的继续走。
    在一个灯火阑珊处,菱子看见一位妇女和一个男孩守着一辆小平板车,车上是一堆土
豆。再往前走,菱子发现那男孩竟是趴在车头聚精会神地写作业,那女人却神情木然地缩着
脖子,盯着眼前的土豆发愣。菱子征怔地看着那母子俩。
    “妈”,男孩抬头叫了声。
    那女人没有听见,男孩又叫道:“妈,我作业写完了。”
    “哦,写完了。”女人重复道。
    “妈,不卖了。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女人似乎回过神来,她慌忙帮儿子收拾书包,“小聪,你先回去吧,橱里有饭,你热了
吃。不要等你爸。”
    “一起回去吧,天这么晚了,又冷,谁还来买?”
    “还有下中班的,我再等等。”那女人说着,推搡着要儿子走。
    男孩无奈地看看车上土豆,拎着书包走了。
    那女人又蹲坐在车旁,勾缩着脖子,一任江风吹散她那凌乱的头发。
    看着那寒风中舞动的头发,菱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疼痛起来。她朝那车土
豆走去。
    “给我称3块钱的土豆。”菱子大声说。
    那女人的一张苦脸顿时绽开成一朵苦菜花。她用一个透明塑料袋装了满满一袋。嘴里还
殷勤地问:“是下中班了吧,天冷哩,快回去吧,你妈等着呢。”
    菱子只觉鼻腔发酸,她把身上仅有的3块钱递过去,拿过那袋土豆就走。她一转身,眼
泪便豆珠似的滚落下来。
    菱子拎着一袋土豆,失魂般地游荡,见一路口标有“一勺巷”的字样,菱子突然想到她
的师傅、红星锁厂食堂的刘师傅,他不正住在一勺巷么,去他家坐坐。
    菱子这么想着,便拎着一袋土豆去了刘师傅的家。

                      ※               ※                 ※
 
    你要想一个月挣五百八百的,去当坐台小姐好了,我看你长得还不算差。

    菱子的师傅刘时祥是个黄陂佬。菱子曾听师博说过,他的父亲是在孙中山闹革命的那一
年来汉口的。刘师傅的父亲来到汉口没着没落,便去了大兴园酒楼,投奔了他的一房远亲刘
开榜。这个刘开榜在当时可是个红透三镇的大名厨,他的一手红烧鲢鱼是鄂菜中的珍品,大
兴酒楼因为刘开榜而生意兴隆。刘开榜收留了他的远亲。刘时祥的父亲勤勉好学,很得刘开
榜赏识。他父亲便在汉口立下足来。直到刘时祥这一代,子承父业,靠一手过硬的烹饪活吃
饭。到了刘时祥的儿子这辈,莫说子承父业,就连一口卡巴脆响的黄陂话都不愿说,喋一口
的汉口腔,以为这样才抖掉了几辈子的土腥气。刘师博见菱子拎着袋土豆来看他,又高兴又
是生气:“你这个伢,看师傅连水果都买不起,拿土豆充苹果呀?”
    菱子见师傅误会了,竟一时语塞。她只怨自己糊涂,怎么就拎土豆来看师傅呢?
    “菱子,师傅知道你艰难,以后就空手来,你心里还有师傅,我就心满意足了。”
    接下来刘师傅问起菱子的现状,听后叹了声,说他有个徒弟叫汉斌,在一勺巷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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