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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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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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惆怅。
    曲高和寡,“天尽头”因它高品味的不合时宜而生意清淡。
    他们要了一壶热茶,一碟瓜子,一碟蜜饯,挑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了下来。亦秋脱
了大衣,田桑帮她挂在木雕花衣架子上,一身洁白的她,在摇摇曳曳的烛光里清丽如梦。
    “我真怕你生气。”田桑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亦秋脸热心跳,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盲目地挣扎了一下,目光也散乱了,毫无目的
地向四周放射,希望能攀住什么。突然她怔住了,右侧窗户边那张桌子上坐着的不是李
晓东么,他说他去医院参加急诊手术,怎么参加到这里来了?他对面的女孩是谁,一身
仔装,一头直发,像一竿挺拔的翠竹,说不出的亮丽清纯。瞧他笑的,他从来就没有这
样笑过,他在雅丽面前一直是愤世嫉俗怀才不遇的,一直是一个胸怀壮志如饥似渴的学
子。可是此时此刻,他频频举杯秋波连送,十足一个多情种子。
    雅丽雅丽,你也不来看看,来看看你的翩翩少年郎究竟是什么货色。亦秋在心中喊
着,同时一抽手,将田桑甩开。
    “你怎么啦?”田桑一时摸不着头脑,显得有些狼狈。
    可是亦秋再也无心关注他的感觉了,突然变得万念俱灰。
    人的视线多半有一定的穿透力吧,李晓东一回头,就看见了亦秋。他明显地呆了一
下,笑容随之僵硬,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很洒脱地一耸肩,看了看田桑,向亦秋打
出了胜利的手势。亦秋气得发抖,正想过去问他,可他已带着女孩走了。
    “我突然有一点不舒服,我想回去了。”亦秋站了起来。田桑莫名其妙,脸上滑过
一阵失望,不过他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给她拿来了大衣。亦秋叫了一辆三轮车,没想田
桑反应过来就坐了上去,说了声再见,立即消失进夜色里。“追上前面那辆车!”亦秋
说,她看见那个女孩的一头直发在风里飘。车夫猛踩了几下,链条脱了,前面的车没了
踪影,急得亦秋直跺脚。

二十三
    “李晓东呢。回来没有?”亦秋一进门就对扎着围裙来开门的雅丽说。
    “回来了,在书房,我正给他煮宵夜呢,怎么啦?”
    “没怎么,随便问问。哟,什么味?”亦秋夸张地缩了缩鼻子。
    “坏了,我的银耳红枣汤。”雅丽向厨房里跑去。亦秋钻进了书房。
    李晓东坐在桌前,翻着书头也不回地说:“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说吧,有屁就放。”
    亦秋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和李晓东历来不和,所以对于他的出口伤人并不
奇怪。“她是谁?”亦秋一脸严肃。
    “同学。”
    “同学,眉来眼去卿卿我我的同学?”
    “那有什么,谁规定做同学就不能做情人?”
    “你还有脸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哄着雅丽给你吃给你住,你却在外面养小情人
———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只爱她的钱!”亦秋不由提高了声音。
    可李晓东仍是心平气静:“彼此彼此,谁不爱钱,你不爱?不爱为什么总赖着不走?
别忘了,你也在吃她的住她的呢,我至少还给了她抚慰与快乐,而你给了她什么?”
    亦秋气得半死,半天才嗝出一句话:“你真卑鄙!”
    “卑鄙?”李晓东一耸肩,“比你我可差远了,朱亦秋,看不出来,你居然把堂堂
县委书记勾到了手,要知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第三者插足。”
    亦秋面无人色。
    李晓东一脸坏笑:“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多管闲事,我也会守口如瓶。要知道田
书记新来乍到,根基未稳,可经不起什么桃色新闻。再说了,雅丽爱我入骨,一来经不
起打击,二来未必肯听你的,不信我们走着瞧。”
    亦秋正想说什么,雅丽却端着吃的进来了,见了亦秋说:“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
为你上楼了呢,快去,厨房里给你留着呢。”说完也不顾亦秋脸色铁青,一心一意朝李
晓东走去,大概汤盛得太满了吧,使她看起来一副举案齐眉的样子。亦秋一跺脚出来了。
    雅丽过了许久才从书房里出来,亦秋早已等得不耐烦,一把拉着她说:“你为什么
要对他那么好呢,我可从来没见他侍候过你。”
    谁知雅丽冷着脸说:“什么侍候不侍候的,我自己心甘情愿。”
    亦秋心里直叫苦:“我是为你好,他李晓东不是个好东西。你多个心眼不吃亏。”
    “我心眼是没你多,你去书房干什么呢?亦秋,你敢太不够朋友了,难怪你对田桑
迟迟不肯下手。”雅丽说完自顾朝厨房走。
    亦秋冲着雅丽的背影喊:“赵雅丽,你把话说清楚!”
    “还不够清楚么,你心里可比谁都明白。”雅丽回首,一脸不屑。
    “赵雅丽,你他妈的整个一个大傻瓜!”亦秋差点掉下泪来,只想立即搬出去,再
不见李晓东,再不见赵雅丽,这世界疯了,总是无情的把有情的骗得惨不忍睹。可是她
一走,不正称了李晓东的心么,不,她要留下来,一定要揭穿李晓东的丑恶嘴脸。
    然而她试着解释了几次,甚至把在“天尽头”目睹的那一幕抬出来,可雅丽依然认
定她是挑拨离间无中生有:“算了算了,我都不计较,你还计较什么,他都向我求婚了,
这可能证明他的心。”
    “你可千万别答应他!”亦秋失声喊起来。可雅丽一笑:“算了算了,你还是多想
想自己的事吧。”

二十四
    那天晚上,亦秋跳上三轮车扬长而去的举动,使她歪打正着地依然有一种高高在上
遥不可及的神秘,这使田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多少有一点受挫,而挫折往往会沉入男人
的骨髓,化为动力,所以田桑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更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起来。
    然而亦秋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要说好,谁还好得过和景昆的门当户对,竹马
青梅?人都是自私的,她想田桑的地位,田桑还想占她的便宜哩。领教过李晓东的无耻,
无论如何男人总有点让她心灰意冷,实际上田桑也没给她提供过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她
回校任教的事,他不是敷衍说正在办,就是说有困难。这一点连雅丽也大为不满。有一
天晚上趁亦秋在卫生间没出来时就对田桑说:“说你不真心吧,你又三天两头来,说你
真心吧,你又连个工作都不敢给她安排———怕什么怕,为人不当官,当官不一般,现
在哪一个头头脑脑不明里暗里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和熟人办事找好处?我告诉你,亦秋已
有回山东老家去的意思了,前几天她写信回去问呢。”实际上雅丽纯粹是胡说八道,亦
秋的叔叔都务农,亦秋就是有那个心也开不了那个口。不过田桑却听进心里去了,一着
急就对亦秋说:“你不是学的英语么,也别回去教什么书了,干脆到我手下来干,现在
国外常有各种考察团来考察风土民俗、自然资源,县办早就想配备一个翻译了,你看怎
么样?”
    亦秋瞪大了眼睛,挨近他嗅了嗅说:“你喝酒了?”
    “瞧你!”田桑推开亦秋的手:“不帮你吧,你说不帮你,帮你吧,你又怀怀疑疑
的。”
    亦秋笑了:“是很可疑,突然一下子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居然让我给你当翻译。”
    “听雅丽说你想回山东,我怕、怕再失去你。”田桑一脸柔情。
    “什么呀,扯淡!”亦秋挥着手,一下子红了脸。后来她说:“别为了我连累了自
己,我一个无职无业的闲杂人员突然跑到县委去当翻译算什么啊,人家还不往你身上泼
脏水?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吧,万一不行,我到乡下去代课,乡下缺教师哩。”
    这让田桑十分感动,越感动就越想让她呆在他身边:“什么无职无业,你那纯粹叫
冤假错案,理该让有关部门向你赔礼道歉,请你回去。”田桑突然变得振振有词,大义
凛然。
    隔了几天,他果然拿了她恢复工作籍的批文来,又办了借调手续,将亦秋堂堂正正
地借调到了县办。这时候新年已过了,已是春天,罗景昆和卓伶也上调离开了小城,可
亦秋仍然顾虑重重。说来奇怪,找一份好的工作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是现在,她
却又失去了应有的热情和激动,所以也难怪雅丽怀疑她对李晓东暗有所图。
    “答应就答应,你就巴不得我快点滚蛋你好拜堂成亲。”亦秋有一点伤感。她后来
不止一次地跟踪过李晓东,但是却再没有见过那个挺拔如竹的女孩,李晓东变得很乖,
除了业务就是业务,《中华医学杂志》都登了他的文章。高兴得雅丽逢人就说,一口气
买了几十本送人。搞得李晓东很恼火:“这是医学杂志,不是诗歌小说,你送人家干什
么嘛,神经病!”雅丽委屈得哭了,李晓东又赶忙过去慢言细语地哄。亦秋看他们那样,
也无话了,心想难道那个翠竹般的女孩果真是雁过无痕?不过年轻人的事,今宵灯红酒
绿,明朝天各一方,也是可以理解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亦秋搬出了雅丽的家

二十五
    自然有许多流言蜚语,自然有许多热讽冷嘲,然而现在的亦秋已不是婚变时的亦秋
了,她平心静气宠辱不惊,淡淡地做人,也淡淡地做事。实际上她也没有时间和世人计
较,虽然她曾经是高材生,但辞职、离婚、打工作,一连串的蹉跎,已经把专业丢得太
生了,所以她天天把自己埋在英语里,背单词,练口语,抱着英汉大词典翻译风土人情。
    田桑在流言中自然是谨小慎微的。亦秋忙关自己的业务不来找他,他也乐得少惹人
议论。可是两个月以后,亦秋接待第一个考察团时,她流利的英语优雅的气度,却令他
控制不住心往神驰了。
    晚上回来,他破例登门祝贺,他带来了酒、卤菜、花生米和火腿肠。亦秋也沉浸在
自己的成功里,她频频举杯面如桃花口惹悬河,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饮到后来,两人都有些醉了,田桑歪在沙发上说:“你真棒,亦秋,你真棒,我不
走了,让我留在这儿。”
    亦秋不笑了也不说了,她还有几分清醒,盯住田桑说:“别开玩笑了,我累了。”
前几天她翻译的小册子出来时,她曾经拿去找他看,商量是否去实地拍摄一些风景名胜,
印成图文并茂的精美宣传品,以便更好地开发本地的旅游业。田桑很欣赏她的想法,两
正谈得津津有味时,突然有人来报说夫人从市里来了,吓得田桑丢下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亦秋想起这件事就很别扭。可惜田桑毫不知情,凑天她的耳边说:“累了就去睡吧,我
看你睡。”
    亦秋并没有推开他,而是竭力僵着脊背说:“如果你需要这样的报答,那我宁愿辞
职!”
    田桑放开了她,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
    第三天他带着秘书小乔等一行人到沿海各地考察学习去了,而开始预定要带的却是
亦秋。
    这期间雅丽和李晓东终于冲破了老妻少夫的偏见,两人步上了红地毯,亦秋自然被
请去当了伴娘,她对李晓东说雅丽已失败过一次,再失败第二次的话她一定会宰了你。
李晓东耸耸肩报以她莫测高深的微笑。
    而雅丽是完全快乐的,她眉开眼笑光彩照人:“田桑呢,怎么没来,你们俩到底怎
么了?”亦秋不置可否。雅丽说:“真不知你还在守什么,再守小心别人捷足先登了。”
    亦秋的眼前便浮起小乔那雪白的大腿和胳膊,那女人整个夏天都穿露背装,居然还
晒不黑。
    亦秋一下心绪不定,度日如年了。一个人出去散步淋了一场大雨之后,便认认真真
生起病来。
    考察团原定考察时间是一个月,可还差十天他们就回来了,田桑带小乔出去,原是
为了气气亦秋,谁知反而气了自己。那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成天找借口在他
面前晃,时不是净把好漂白无色的肉体往他身上蹭,弄得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一边
又对亦秋的洁身自好遥不可及生出刻骨铭心的思念来,没奈何,只好草草收场提前回来。
    他风尘仆仆地进了办公室,以为亦秋仍然会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角落里,看书、
默记,戴着耳机听英语磁带,一边偶尔扬一扬略带忧伤的面孔,看一看窗外飞过的鸟儿。
然而那个角落里什么也没有,桌子上落满一层灰。
    “亦秋呢?”他问打字员小红,心直往下沉。小红说:“她病了,有两天没来上班
了。”

二十六
    与此同时,亦秋在宿舍里满面通红,口唇窜泡,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突然有人敲
门,她不想管,可是来人敲得很凶,她只好裹着毛巾被挣扎着下了床。小小的门闩,几
乎用完了她的力气,她一拉开自己也滑到了地上去了。
    “亦秋,怎么搞的?”田桑心痛万分,一边把她扶回了床上。
    “不小心淋了雨,感冒发烧,雅丽旅行结婚去了,也没有理我。”亦秋委屈万分,
小孩子一样扑在田桑怀里哭了起来。
    接下来是打针、吃药、看病、住院,亦秋出院的时候,两个人再也藏不住他们的感
情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真使人觉得像死而复生一样。
    然而好景不长。
    那天早晨阳光明媚,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和往常一样,大家在外屋办公,田桑依
旧坐在里间自己的办公室里批阅文件,这时候,他夫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是文工团员出身,遇到田桑时已是小有名气的军中之花了,其父又是位军区司令
员,所以她优越感特强,一脸的不可一世。她直直地走到亦秋面前,冷冷地问:“你叫
什么?”
    亦秋正在读英文版的《围城》,她一抬头便呆了一下,本能地觉出了面前的女人是
谁。不过她很快就镇静了,不卑不亢地说:“朱亦秋。”
    “那么说,这上面的婊子果真是你了。”夫人甩出一叠相片。
    亦秋只看了一眼,头就猛地胀大了。那是她和田桑两人在野外拍的,站的坐的趴在
他肩上的,而且相片背面她还即兴作了诗,署名一个秋字,天知道田桑怎么让它们落到
她手里去了。她头一个反应就是去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践踏他俩的感情她受不了,而
且还有那些诗,写时不觉得,如今却后悔它们是应该烂在肚里而不应该说出来的。
    夫人一把将相片扫下了桌子,飘落在地上,有人开始去捡。“不许动!”亦秋从桌
子后面冲了出来,与此同时,田桑夫人杏眼圆睁,抡起巴掌朝她迎上来的脸狠狠扇动:
“婊子!”
    亦秋站住了,顿时灵魂出窍,手脚冰冷,不知身在何处。
    夫人随夫转业后分在京剧院,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尤其是骂人,戏文里更多慷慨
激昂的陈词,所以当下便指了亦秋的鼻子,滔滔不绝美不胜收地大骂起来。
    有人偷偷去敲田桑的门,可那门钉死了,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亦秋的心也关闭了,她突然泪流满面,捂着脸如丧家之犬逃了出去。
    一连许多天她都躲在宿舍里不想见人,等到她重新出现在办公室时,人们告诉她,
田书记要回市里去。
    “没关系,我不找他,我是来辞职的。”这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因为在几
秒钟之前,她还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不过她顿时就明白了,实际上除了这一条路,她
已别无选择。
    亦秋和田桑能最终走到一起么?

二十七
    一个月以后等田桑找到她时,她已经在雅丽家的那个叫小云的保姆的家乡,教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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