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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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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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平方米的跃层豪宅,出行可驾驶2。8升的宝马汽车,儿子傅鑫也快16岁了,犯得
着吗?边缘情感多为过眼云烟。

    但伟夫竟始终孜孜以求,令华媛烦躁难安。

    当然,妻子有了情人,丈夫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一旦知道了,会玉石惧
焚么……

    她不由打个寒颤,睁开眼。

    “醒啦?”傅贵笑道,“你好像正做恶梦呢。是阎王爷正拿钩钩抓你吧?”

    “你找不到话说,”她的脸颊蓦地飞起红晕,把手伸进他手掌,问:“快到深
圳了吧?”

    “还有一会儿,”傅贵轻轻揉捏着华媛光滑润洁的手指,“若真有阎王钩你,
我还可和他撕打一番。我担心的是有男人来勾你”这本是欲盖弥彰,男人惯使
的障眼法。

    “去你的!”她嗔道,狠狠掐他一把。

    两人说笑了几句,傅贵内急,起身去后舱。后舱卫生间外已戳着个人在等候。
傅贵朝他点了点头,退至逼仄的过道。那人也点了下头,目光在傅贵脸上盘桓一圈,
欲言又止。细瞅那人,约三十五六岁,头顶已谢去多半,亮可鉴人;眼睛略凹,眸
子隼一般发光;面皮白而细,眉宇间灌满故事。奇怪的是他那装束:着一袭玄青色
中式对襟夹衫,纯绵质料,下穿黑色圆口布鞋,一根银白的怀表链子在胸前划道弧
线,钻进衣兜。乍看,还以为遇到了三十年代上海滩的股票经纪人呢。傅贵忍不住
差点想笑。

    “咔嗒”门响,卫生间开了。秃顶伸伸手对傅贵道:“你请。”重庆口音。

    “你请你请。”傅贵欠欠身。

    两人倏地都笑了,进个厕所嘛,于吗还英国绅士般装腔作势地“请”来“请”
去批淡不?

    傅贵不知道,秃顶恰恰在英国剑桥大学留过学,是建筑学硕士。后话不赘。

    从卫生间回到座位,傅贵见华媛正补妆,不禁笑了,似有雅兴涌上心来,顺口
道:“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清愁不断/问何人/会辞连环?”

    那是辛弃疾的《汉宫春》。

    华媛用无色的ROUGE唇膏将嘴唇仔细修整后,说:“你别笑我,我这还不是为不
丢你的面子。”说完心里一跳,丢面子和给男人戴绿帽子,可有本质的区别呢。

    这时飞机开始下降。空姐在过道间逡巡,不时柔声提醒:“请您系好安全带。”

    傅贵的目光在空姐身上抚摸。他先看空姐的脸:民航的劳资干部真不知是从什
么地方弄来这么多漂亮的妞?你看她们的脸蛋有多光滑细腻!听说现在的空姐还有
研究生,寒窗苦读近20年,为的就是在空中给人家递咖啡饮料?你说她是为蓝天事
业,屁话,飞机一旦失事,命也搭了进去。风险行业的高收入应该是靓女们趋之若
鹜的动因。

    想到“风险”这个词儿,他有些酸溜溜的。

    看完了空姐的脸,他又研究她们的身材。从胸部分析到腿,最后结论:她们的
腿和身高比例,和自己差不多。自己的脸虽然粗糙无比,但绷绷身上的肌肉,立即
会凸现出几条山脉。

    男人的美不在脸,而在肌肉。这想法令他有些得意。华媛碰碰他:“喂,看啥
呢,瞧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傅贵笑嘻嘻地:“看空姐(口塞),你看她们一个
比一个漂亮,但只要这飞机一栽下去,再漂亮的脸蛋也最多只剩几片指甲。”说罢
又讲了一件事:前年他从重庆去桂林,乘的是安24型小飞机,快降落时,喇叭里突
然说起落架出了毛病,请乘客们穿好救生衣,把手枕在头后。机舱里立即乱成一团,
有人痛哭,有人尖叫。“我一声没吭,只是在想,”傅贵顿了一下,“想你和傅鑫
见到我焦糊的尸体后是啥模样。”

    “臭嘴。”华媛轻轻擂了他一下,“这次出来玩,本来就为放松心情,你反倒
制造紧张空气。”

    傅贵笑了。他要的就这效果。逗女人玩是男人放松的一种乐趣。

    波音757在跑道上狠狠跳了几下,终于稳稳站住。踏出机舱,南方灼热的阳光刹
时泻满全身,空气中夹一股清新的腥味,这是海滨城市独有的。傅贵不禁有些心旌
摇荡。

    深圳。阳光酒店顶楼旋转餐厅。

    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打折后只及三星级收费,说明经济偏冷,傅贵想。他邀
陈利军去看夜景。从旋转餐厅硕大的玻璃窗向外眺望,脚下是一片灯的海洋,五颜
六色的光束仿佛使夜空在燃烧。在这座生气勃勃的城市,哪怕夜里,也充满魅力和
诱惑。

    “贵哥,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从海南跑到深圳来流浪的日子吗?”陈利军问。他
是一个身高1.8米的健壮男子,黝黑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去,衣着看似随意,却是
意大利正宗的阿迪达斯休闲装。他比傅贵小两岁,自10年前一起闯海南后,便成了
铁血哥们。这次相聚深圳,是他们每年一次的例行活动,简单说就是休假、放松、
找乐子。

    傅贵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笑道:“利军,你记得欧阳修的那首词吗?归
来恰似辽东鹤/城廓人民/瞩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陈利军是学医药制剂的,没啥文学根底,便撇撇嘴。

    “其实,当年的我们在这儿又何曾作过主人?”傅贵自问自答:“从这家公司
流浪到那家公司,像乞讨的狗一样遭人白眼。人不痛到伤心处,不知世间多坎坷。
所以,如今但凡有学子到我公司求职,只要有本事,我都设法留下。”

    “贵哥好心情,大旗一举,天下归心。这两年我也在琢磨这个理儿:人才是不
是实现企业利润最高的商品?”陈利军话头一转,“凡夫这人其实是个干才,精灵
过人。刚才听你说过,我感觉你们好像闹了别扭,需不需要我撮合?”

    傅贵摇摇头,“道不同,不为谋。朋友处久了,毛病就钻出来。何况,他的谋
略思路确实也有道理。”突然又笑了,“咱俩见面干吗谈这么沉重的话题?喂,”
傅贵朝那边餐桌努努嘴,“你是不是又换轿啦?”

    “换轿”是重庆的时髦用语,作两解:一是离婚男娶;二是换异性朋友。

    陈利军一副阅尽人间春色的样子:“哪里谈得上换轿,怡怡情,互有所图罢了,
蠢婆娘一个。”

    说罢,朗声一笑。刚才在酒店大厅见面时,陈利军介绍:“蠢婆娘”叫阿惠。
阿惠约20出头,身材高挑,嘴唇大而性感,胸部饱满得像泰国人妖,一看就知道做
过隆胸术。

    两人回到餐桌旁。华媛和阿惠收住交谈,两双美目笑盈盈地看着他俩。

    傅贵问:“你们笑啥呢?”

    “我笑你们男人,见面就讲那些东西,”华媛瞥了阿惠一眼,“好像男女之事
不说就嘴痒。”

    傅贵说:“你也把我们想得太下作了吧,我和利军谈的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呢!”

    陈利军落座后道:“在这种酒店只有吃保护动物最合算。”他点了一个熊掌、
一笼狍肝、两样时鲜蔬菜和鹿鞭汤,酒是五粮液。菜上桌后,华媛却不肯动筷子。
“这也大那个了嘛,野生动物越来越少,暴殓天物,是犯法的呢”

    陈利军哈哈大笑,“嫂子此言休矣!不是我们暴殄,是那些在老林里偷猎的家
伙暴殄,再说啦,既然已被猎杀,你不消费,不白白浪费吗?酒店又怎么回笼资金
呢?何况,据我所知,这些熊掌都是从东南亚贩运过来的。”

    “据我的地理知识,东南亚不产熊吧?”

    “嫂子你又寡闻啦。在东南亚的热带雨林里,世界上任何种群的动物都能找到。”

    “也能找到袋鼠和考拉吗?”

    陈利军一时语塞。他也清楚这两种动物只生活在南太平洋上的澳洲。傅贵盯了
华媛一眼,“你吃就吃,不吃就拉倒,干啥和利军抬杠呢?”

    再看那熊掌,早被阿惠戳去小半个,吃得油嘴油嘴的。

    陈利军依然满脸堆笑,心里却很恼火:妈的,老子花钱做东,还落得个不是。
贵哥也真是,把老婆带出来干啥呢?碍手碍脚不说,还尽他妈添乱,想想去年走泰
国,几多好耍哟!

    去年的例行活动,他们去的是泰国。所谓例行活动,是当初在海南分手时,傅
贵、陈利军和林凡夫的约定:一是苟富贵、勿相忘,大家既然是兄弟,今后谁有过
不去的地方,互相要搀扶一把;二是人生苦短,切忌一门心思钻钱眼里,每年得聚
聚,放松几天,活出点质量来。开始两年,他们相邀先后去了新疆和西藏,去年去
的泰国,恰逢亚洲金融危机伊始,泰铢急剧贬值,人民币陡然坚挺,且走之前他们
便打探了那儿的风土人情,便都没带老婆或情人,结果哥们几个如天马行空,春风
得意,从曼谷到芭堤雅,一路犹如天上人间,忘乎所以。玩的主题可对外人炫耀,
却不能对老婆漏半分。

    这次目的地是菲律宾,主题已定。

    却没料到,一开局就碰到华媛这种死脑筋,陈利军当然不痛快。

    傅贵瞅出端倪,端起五粮液敬了他一杯,一口闷下,问:“利军,今年公司收
益不错吧,前些日子我在经济日报上还看到介绍你们公司的文章。”

    “还不是狗屁文人牛皮烘烘瞎吹吹,”说到收益,陈利军脸由阴转晴,“大概
500万利润吧,不过在当地也算利税大户了。”作为南京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陈利
军在海南立足的资本是他的专业知识,至于他如何将一片破产小药厂买断后盘整成
颇具规模的药业公司,则是另一个惊心动魄的商战故事。不提。

    两人又喝了几杯,不免酒酣耳热。阿惠也加入进来,居然好酒量,三盘两整,
竟把傅贵弄得二麻二麻了。果然酒醉心明白,他写地又想起在扬子岛酒店与林凡夫
的争执,不禁窝火,看看人家陈利军,找准了支柱,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居然挖出
金矿来,而自己呢,还在为投资方向犯愁,真他妈窝囊。又闷几杯后,竟醉了。

    醉前,朦胧听到陈利军对华媛说:“嫂子,照顾好贵哥,记住,我们是明天下
午2点的飞机,直飞马尼拉……”

    从深圳前往菲律宾,他们乘坐的是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37。与去新马泰不同,
这是条新开不久的旅游航线。l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马尼拉国际机场。走出机场
上旅行车时,傅贵见旅客中有人对他笑,定睛,竟是757飞机上见过一面的那个秃顶。

    傅贵这才发觉旅客几乎全是大陆人,其中不少男女气宇轩昂,好像钞票要把腰
囊撑破似的。“看来,中国有钱的人不少嘛,”他悄声对陈利军说,“至少在东南
亚,不会寒酸兮兮的。”

    陈利军怪怪一笑,没搭腔。

    从马尼拉经奎松城、圣费尔南多到苏比克海湾,全程约200公里。德国产凯斯鲍
尔旅行车一路风驰电掣,车窗外的田野、椰林和青黛的山岗令傅贵想起海南岛。

    傍晚,他们住进苏比克海湾的卡西古兰酒店。从酒店开满鲜花的阳台望出去,
浩瀚的南太平洋一望无际,夕阳贴近海平线,化开一滩金红,粼粼金波随风缓缓荡
漾。海滩沙石洁白,棕榈林如绿障,景致清幽,胜景可餐。

    刚收拾停当,陈利军敲门进来问:“贵哥,你看是今晚就操作还是等明天?”

    傅贵想了想,说:“其他旅客是啥打算?”

    “我侧面打探了一下,好像大多是今晚就开始,”陈利军看了看华媛,没回避,
“明天安排的游览,肯定累,都说不如趁手硬就开局。”

    华媛有些狐疑:“你们今晚要操作啥?”

    “嫂子,放心,不是让贵哥去泡妞。”

    “那是啥,为啥鬼鬼祟祟的?”

    傅贵:“男人的事你问恁多干啥,你若想去就一块去,不去就和阿惠到酒吧听
音乐。利军,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开局。”

    所谓开局,其实就是赌局。对此有必要作个简单交待:多少年来,国内媒体特
别是影视作品总把所谓大款和有钱人的生活描绘得奢华富贵,似乎跨出房车又进酒
楼,金屋藏娇,偎红拥绿,这多少带有偏见。事实上,当暴发时代结束后,这些人
逐渐就范于市场经济的法制规则,竞争压力加大,业余生活的主要乐趣已不是女人。
也就是说,对于许多国人还心驰神往的绮丽梦想,他们早已生厌,并为此过分支付
了精力与能量。因比,他们重新重视家庭生活,但对赌局都陡增兴趣,就像一般百
姓闲时打打麻将一样,他们闲时也要玩几把,玩时个个神闲气定,潇洒自如,据称,
时下澳门葡京酒店的玩客40%来自大陆。而地方公安部门抓赌多为打麻将的小鱼烂
虾,真正的赌局一般用扑克,大抵也与国际接了轨。傅贵的原则是:小玩怡情,以
放松绷紧的神经,且有“度”,不可违。

    这次来苏比克,是陈利军提议的。苏比克位于吕宋岛西南端,是原美军太平洋
舰队除檀香山外最重要的基地,自1898年美(国)西(班牙)战争后,美国海军就
在此安营扎寨,越战期间,又开辟空军基地,B…52战略轰炸机从这儿直飞越南,驻
军最高峰时超过10万。美国大兵的消费给当地带来繁荣。这与泰国芭堤雅因越战而
繁荣如出一辙。90年代中期,根据美菲两国政府协议,美军从菲律宾全境撤出,偌
大的苏比克刹时沉寂萧条。当年,美军撤出芭堤雅后,当地政府为恢复繁荣,引进
人妖促旅游,菲律宾无人妖,当局便发展博彩业,几年功夫,据称其规模仅在澳门
葡京之下。今天从深圳飞来的人,大部份想玩一把。这些,华媛自然一无所知。

    但当晚她跟着傅贵去了。

    他们去的赌场就在酒店旁边,名叫伊拉甘。场内装修豪华,人声鼎沸,黝黑英
俊的侍者穿梭往来,其乱哄哄的场面乍看就像重庆普开过的一家“千人烫火锅”
(后来倒闭了),只是没有油腥味。上到二楼,隔有若干硕大的包房,清静多了。
傅贵和陈利军各买好筹码,选好台坐定入局。

    当晚,傅贵手气硬,他的visa卡上多出的美元折合人民币12万元。次日晚上,
华媛和阿惠欣赏泰加洛土著的音乐会去了,傅贵和陈利军又去伊拉甘玩。这次傅贵
栽得惨,到晚上10点钟他竟输掉45万元,其数目早已超过他所规定的“度”,令他
肉痛。在重庆时,傅贵逢年过节也玩几把,毕竟输赢有限,且都是圈内人,如今把
恁大笔钱丢进爪哇园,怎么也不服气,虽然理智告诉他得赶紧收手,但却不由自主
地又去买下5万元筹码,然后进卫生间小解,撒撒晦气。

    解毕,正洗手,有人进来,一看是那面善的秃顶,傅贵先颔首一笑,算是招呼。

    “先生脸色青黑,印堂晦暗病了?”秃顶先开口。傅贵摇摇头。“那就是
输了,输多少?”秃顶问。傅贵想了想说,四万五。秃顶兀地笑起来:“嘿,我刚
好赢了5万,莫非赢的是你的?”

    傅贵一惊:这小子未必想吃诈么?江湖上啥怪异奇人都有,得防着点。秃顶却
让他先等等,自去方便完毕,净手,再伸出手来:

    “认识一下,黄青,重庆沙坪坝人氏。说句老实话,在飞机上我就看出你面带
晦气,没想你也来苏比克玩这个,不输往哪里走!”

    “黄先生果真高人罗,”傅贵握住他干瘦枯涩的手揶揄道:“这么说你在飞机
上就预料到你来苏比克能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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