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干毛巾帮她掸去身上的雪,她说自己来,然后拿过毛巾擦拭发尖因为雪的融化而滴下的水珠,侧着头对我说:“等急了吧。”
“是啊,灰狗跑出来几趟看你来了没有。”我笑眯眯的说,看到她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
说话间,我儿子已经从他的房间跑了出来。对小倩说:“姐,你咋这么长时间才来呀?”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我又有一种家的感觉了。我儿子喋喋不休的向小倩说着学校里的事,比如班主任王老师准备结婚啦,胖墩现在很听他的话啦等等。
说到王老师准备结婚,他突然对小倩说:“小倩姐,你啥时结婚啊?”
“姐还年轻,姐和谁结婚呀?”小倩说。
“和我爸呀,嫁给我老爸爸啊。”这小子帮老子做起大媒来。
“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结婚?”我在他头上用不着竹筷轻轻一敲说,“快吃饭。”
“王老师说了,两个人相爱就结婚了。”王老师对小学生的性启蒙教育出成绩了。
小倩低着头假装吃饭,居然不看我一眼,我看见她脸上有了一片云彩。
10
儿子的话让我们两个都很尴尬,尽管我和小倩相识已久,但我们几乎形成了三不谈的习惯。第一不谈爱情。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谁主动问过对方关于爱情一类的问题,比如,你爱我吗?你喜欢我吗?等等。第二不谈工作。做鸡虽然也算一种工作,甚至我觉得比拿着几个红印章作威作福的政客们还高尚些,但我总不能说,今天怎么样,接了几个客?工作还顺利吗?第三不谈婚论嫁。有时看上去,我们很象夫妻,连对门邻居也欲张口疑问,但我没等他们开口,就主动告诉他们,她是我远房表妹,在这里打工,彻底从源头上堵住流言蜚语。
儿子的话无疑是一颗炸弹,至少也是一块石头,扔在彼此心灵的湖泊,没有涟漪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郁莉没出现前,我曾想过要娶她,但这种念头只在脑中电闪而过。要么她哥死了,要么她哥彻底好了,否则她不会停止出卖自己的肉体。她哥不停的透析,她就必须不停的“吸纳”。我不嫌弃她,我可以不管她的过去,我可以娶一个曾经为妓的老婆,但我总不能娶一个一边为妻一边为妓的女子。而我是无力改变这种局面的。
她是我心目中理想的老婆,勤劳,朴实,善良。
她不漂亮但很温柔,她是妓女但很纯洁。自从遇见她第一天起,我没有半点轻蔑过她,这也是她对我格外尊敬的一种原因。
而郁莉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有车有房,有美丽有风骚。
我不知道小倩在想什么,她是否也曾想过要嫁给我?或者她压根就没想过。她真的只是把我当做她哥的影子,是这片陌生异乡的土地上的一种慰藉和寄托。某一天,当南方的季风吹来时,她会象侯鸟一样,毫不犹豫的飞到她原来的栖息地。
她故意回避着我探视的目光,对我儿子说:“你再胡说八道,姐不睬你啦。”她嗔怒的样子还有点可人,脸上红霞满天。
吃过晚饭,小倩照例忙着去洗碗,只要她在,这些活都是她干的,她不会让我干。
她说,如果可能,她愿意一辈子为我铺床叠被洗衣刷碗。这句话差点叫老子去中国银行打劫。
儿子象跟屁虫似的追到厨房,两人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既象姐弟俩又象母子俩。我一个人在客厅悠闲的抽烟喝茶。
小倩水淋淋的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一看是郁莉打来的。晚上十点多了,她打电话来干吗?她一般不在晚上打电话给我,她知道我要去夜总会上班。
我那着手机走到阳台边。
她说要我过去,她想我,这么一个飘飘洒洒的雪夜她太寂寞了,她不愿一个人过。
我说,天太冷,外面又下着雪,我已经躺在被窝里了。。。我说明天吧,明天一定来陪你。
不!她说就要此时此刻,要么她到我家里来,要么去她家。她说她可以用车来接我。我可不能让她上我家来,我说你来接我吧。
不到十分钟她的车就停在我的楼下。我的手机响了两下,我朝楼下看去,两盏明亮的大灯射出远远的光线,雪一片片的在光线里翻着漂亮的筋斗。
我对小倩撒了个谎,说夜总会有点事叫我过去一趟,今晚可能回不来,你早点睡吧。
我临出门的时候,她说等等,从沙发上拿了一条围巾,帮我围在脖子上;那条淡灰色的围巾是小倩用羊毛和马海毛两根线合织的,是她在初冬送给我的。每天早晨我都围着它出门,抵御寒风的侵袭。
她在我嘴上轻轻一吻,柔柔的说:“小心点。”
我犹豫了三秒钟,还是匆匆的下楼去了,我感觉小倩望着我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听见呯的关门声。
那一夜,我过得很不踏实,在郁莉温暖的羽绒被里,我甚至无心恋战。出门时小倩失望和忧郁的眼神在她假装的笑容里不由自主的跑了出来,那眼神一路上都偷偷的跟随着我注视着我,我象做贼似的心神不安。
我感觉小倩是我的老婆,我就是去幽会情人去了,我就是一只毫不满足的偷腥的猫。
六点钟不到,我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郁莉还在呼呼大睡,见我坐了起来,问我干吗?
我说不放心,下雪天我要去送儿子上学。她说你怎么过去,我说天快亮了我可以打的。
她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去了。
楼道间通夜亮着昏黄的灯,我轻轻的把门带上,忽然斜对门吱纽一声也开了门。
一个满头金发的女人正在和门里的男人告别,里面的男人探出半个脑袋,把嘴卷成大猩猩觅食的样子,在女人的嘴上狠狠亲了一下,说:“宝贝,我爱你。”妈的,居然包起了金丝猫。
不对,那女的身影我好象很熟悉,虽然她穿着一件酱红色的皮大衣,但那种走路的姿势我肯定见过。
我跟在她后面走进了电梯间。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吃了一惊。
“是你!”她瞪大眼珠,慌乱的理了理头发。
妈的,原来是个假洋鬼子,是“葫芦头”,我也颇感意外,朝她嘿嘿的笑了笑。
“这么巧呵。。。”笑容凝固在她两块高高的颧骨上,象两只僵硬的小馒头。
“呵呵,很巧。”我一脸坏笑,她一脸尴尬。
好在电梯的速度很快,一会就到了底楼。“葫芦头”和我打了招呼,甩开大腿,施展凌波微步,飞一般的逃跑了。
男人有钱就包起二奶三奶,来个金屋藏娇;女人有钱也不赖,包个奶油小生,来个金屋藏“屌”。“葫芦头”家我去过,她那个大腹便便几乎秃顶的老公我也见过。金屋别院绝对是“葫芦头”寻求性福的港湾。对于女人,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她那对皮球大的波波足以让每个男人窒息。我敢肯定她那秃顶的老公还没爬上山顶就会晕倒在半山坡中,滚落到山沟沟里去了,只能喘着粗气望“波”兴叹了。
街道中央已经扫开了积雪,被汽车多次压过的黑辙已经变成了泥浆,但马路两边还是洁白的一行,踩在雪地里卡吱卡吱响着。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赶紧回家。
到家的时候,小倩已经做好了早饭,我儿子正喝着热粥,吃着煮鸡蛋。小倩看见我回来了,从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对我说:“快吃吧,看你冷的。”
小倩看上去很憔悴,好象一夜没睡似的满脸都是倦意。我假装也一夜没睡,连打了几个哈欠。三个人一起吃好早饭,我想去送儿子上学,她拦住我说:“你去睡吧,我去送小达,我正好有事要出去。”
一个人懒洋洋的坐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今天我给自己放一天假,我什么也不想干,那怕就这么枯坐着,看着电视里每天千篇一律粉刷太平象老和尚念的经文一样的新闻。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象《最长的一夜》讲述诺曼底登陆一样漫长。而我漫长的不是曲折的故事而是闲坐的无聊,我一会坐着,一会跑到阳台看看雪景,一会又在床上躺躺。。。象一只断了头的苍蝇到出乱飞。老子就这个贱命,一停下来,骨节里辟厉啪啦地响,浑身不舒服。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我去市场卖点菜接了儿子回家。
小倩等在我家门口,见我上楼梯高兴对我说:“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来了。”
进了屋,小倩拿出一样东西给我,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居然是我当掉的结婚戒指。
“你怎么把结婚戒指都给当了?昨晚你走后小达告诉了我,还拿了当票给我,我把它赎回来了,给你。”她说,“我还有事,我走啦。”
“你不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一个小姐妹还在楼下等我呢。”她一边说一边飞似的下楼去了。
当初为了教育臭小子,我把当戒指的事说给了儿子听了,还把当票交给了他说:“儿子,以后你再砸,老爸就只有当你了。”
我本没打算去赎,老婆都走了,我还留着结婚戒指干吗?
年关一天天的迫近了,空气中已经有了丝丝的火药味。街道上彩带飘扬人头攒动,到处是一片忙忙碌碌喜气洋洋的景象。购物广场每天都堆满了人,远远望去,象蚂蚁搬家似的爬着。
我也收到了一份礼物,是法院送来的。
秦主任终于把我告上了法庭,人民法院给了我一个月的期限,一月之内我必须连本带利还清贷款,否则就要强制拍卖我的房产。
我把那张神圣的判决书象撕手纸似的撕成了碎片,扔向空中,阳光灿烂的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我想去云南边境去买支手枪,不!买支冲锋枪。新年里老子不放鞭炮,就拿着冲锋枪突突的扫射。
但我只是想想,我还是扛起了煤气瓶,吃力的朝张老头住的五楼爬去。
呯呯的敲门,连门框都震动了,还是没人,我已经去过两回了,张老头还不在家。
不可能,他一个孤寡老人没地方去,几个侄男侄女都住在乡下,张老头说早就不来往了,两三年都没看过他一眼。我有点预感不对,就拨通了110。
警察打开了大门,张老头直挺挺地坐在一只破旧的沙发里,眼睛微开着。
他已经死了,死了多时。身体已经完全的僵硬,或许在那个大雪粉飞的晚上就死了,没有人知道,他就这样坐着,因为天气寒冷,僵硬的身体保持着他原来的姿势,要在夏天也许早就腐烂了。
我怏怏的下楼去,让人民政府去关心他的后事。活着的时候没人问,死后总不会让他烂在锅里。
我刚走到楼下,又接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电话。
好事不进门,坏事一箩筐。
小倩逮在条子的枪口上。她被关在开发区公安分局。
早听电视里说,要开展春节前集中扫黄打非运动,说要什么纯净空气,美化生活,让市民过个安心年,放心年,想不到这事落在了小倩的头上。
我生怕小倩遭到毒打,心急如焚地赶去公安局。羊落虎口,要是去晚了,小倩的半条命就没了,何况她现在还是一只稚嫩的羔羊。
“我就是董小倩的表哥。”我对窗口里的民警说。小倩毕竟没经过风浪,居然把实名告诉了警察叔叔,还好她撒了个谎,说世上没亲人,就只有我这个表哥。
“你是董小倩的表哥,你倒跑得蛮快的。”就是刚才通知我的警察,我声音都听得出来。
“是,我就是小倩的表哥,如假包换。”
“去,交罚款。”小民警递给我一张纸,要交5000元罚款。
“能不能少罚点。”我刚才硬了头皮买了包中华烟,我点头哈腰的递一支给他。
“你以为我们公安局是菜市场啊。”他拿了我的烟却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耐烦的说,“去。快交钱去。”
我想起了秦寿的弟弟秦干是开发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平时三天两头就到“龙都”夜总会来吃喝玩乐,是我老板的铁哥们,跟我也混得很熟。我何不找他去。
“请问,秦干在吗?”
“你是他什么人,你找他干吗?”小民警立刻抬起头来,警觉的望着我。
“他是我小舅子,我是他妹夫。”我笑咪咪的说,老子先捡个便宜。
小警察立马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说:“哦,哦,秦局长在三楼办公室,要不我带你去。”
“不用了,你忙吧,我自己去。”
“好,那好。”这回轮到他点头哈腰了。
秦干还是这次扫黄打非行动组长兼办公室主任。
“董小倩真是你的表妹?”秦干敲着二郎腿,吐着烟圈说,“这事不好办呵,这次行动市里抓得狠严。”
我赶忙将那包中华扔在他的桌上,说:“是,她真是我表妹,帮个忙吧,秦局长。”
秦干象捏小姐似的将烟头狠狠的捏在烟缸里,手指还转了两个来回。
“不好办哪,要不就优惠个一千元。”
看来我的面子是不够的,我给我老板打了电话。这个电话值两千,最后秦干开了一张两千元的罚款,说:“给你打了4折了,两千元,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我知道不是我的面子,是我老板的面子。我还是连声说:“谢谢,谢谢局长。”
交了罚款,小倩立刻就放了出来,公安局办事效率就是高。
我一眼见到小倩就关切的问她:“他们打了你没有,伤了没有。”罚款是小事,只要没伤到人就可以了,进了局子,吃几个耳刮子都是小事。
“没有,我还好。。。不过我的姐妹被打了。”小倩说话的样子还有点胆战心惊,我知道她受了惊吓一时还没缓过神来。我仔细看了她的脸没有伤痕,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我紧紧的楼住她,她的身子在颤抖。她把头埋在我胸里很久,默然无语。
过了半晌,她才缓过神来,抬起头,说:“小翠还在里面呢,你去帮她赎出来。”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今天反正已经打扰了局长大了,再来一回吧。
这回,他给了我一个三千元的价格,他还色眯眯的说:“你看,我已经买一送一了。”
小翠出来的时候估计被打得不轻,走路一拐一拐的。她说被他们用大头皮鞋踢了几脚。两个姑娘象巴勒斯坦的难民,逃一般的跟我回了家。
我让她们在我家休息,我去市场买点菜,安慰安慰两个受伤的心灵。这年头做人做鸡都不容易。
吃晚饭的时候,电视里新闻出来了。
在市委市政府的英明领导下,在公安局的统一部署下,在开发区分局的牵头下,我市取得了扫黄打非的巨大胜利,通过两天的集中整治,在各个发廊,浴室,夜总会,宾馆等地方共抓获卖淫女子108名,嫖客32名,共得罚款58万多元,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6个百分点,远远高于GDP9。8%的增长率。。。
108名妓女,我还以为是水浒里一百单八将呢。
下面是介绍这次行动中人民警察是如何英勇做战的。比如,民警小威,在上次追捕两个杀了抢劫犯时,曾吓得换了三块尿不湿,这一次,十分英勇顽强,用电警棍制服了三个赤手空拳的小姐。民警老豆,在执行抓逃杀人犯的途中,看见小姐赤裸奔跑,不顾一切扑了上去,按着两个奶子将小姐制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