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有几位贩马的客商路过此地,带着五六十匹马,在客栈投宿。
客栈后院旁边虽然有一个挺大的马厩,但是也容不下这么多马,所以不仅马厩里挤满了马,后院也都挤了十几匹马。
风倚鸾见伙计们都忙之不暇,便又主动帮忙打草喂马。
马厩中有一匹通体乌黑的黑马,远远地看到风倚鸾时,忽然异常地欢快起来,不停地在原地踏动四蹄,喷着响鼻,甚至试图挣脱缰绳。
等风倚鸾喂到这匹马时,黑马欢快地偎到她身边,蹭她的肩头,舔她的手背。
五名马贩子中的其中两位,也正在马厩看顾他们的马匹,见到这个情景,就都笑起来,说:“姑娘,这马最有灵性,估计是认准主人了,想要跟着你呢。”
“少来这套。”风倚鸾随口说。
“姑娘,要不你就把这匹马买了吧,看它这样喜欢你?”马贩子开始怂恿她。
风倚鸾冷笑道:“这马也就是性子活泼些,扯什么认不认主人的话?当我好骗?”
说着,风倚鸾瞥了两人一眼,把草料扔在地上,转身出马厩回了客栈后院。
没想到她刚一离开马厩,就只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马嘶声,一声接一声,没完没了。
帮厨大娘听得心烦,从厨房里钻出来,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就吼:“吵什么吵?把你们的马管管,还让不让别的客人休息?”
大娘这一声吼完,只见三位马贩子从客房露出头,另两位从马厩里跑出来。
大娘还在骂:“看你们这闹的,带这么多马匹,房钱没交多少,还拉一院子的粪,这会儿又叫上了,啊嗷啊嗷地,烦不烦?”
“大娘,你那学的是驴叫,马叫不是那个声音。”客栈小伙计在一旁提醒。
“滚!”
别看大娘前几天一提起老板娘,就哭得泪人似的,骂起街可不输任何人,要不怎么说客栈内总是卧虎藏龙。
五位马贩子一齐聚到后院,那两位刚才在马厩里的马贩子便说,这匹黑马是这一群里最有灵性的,方才见到了风倚鸾,是想要认主人呢,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风倚鸾把这匹马买下来。
“瞎编什么谎?你们自己的牲口乱叫,这还讹上人了不成?让我家姑娘买你们的马?是不是买不出去了,逮着谁是谁?”另一位大娘也从厨房里出来帮腔。
几人吵吵嚷嚷争论了几句,马贩子们一脸无辜地解释着,最后,还是账房郑先生过来,说先看看马再说吧,一堆人便一起去马厩里看马,看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有很多住店吃饭的客人也跟着挤了进来,于是原本就拥挤的马厩里更是人挤马,马挤人,闹哄哄一片。
黑马还是嘶溜溜嘶溜溜地叫着,也不嫌累,盯着众人,似乎想要在人堆里找风倚鸾的身影。
风倚鸾一出现,马顿时不叫了,又开始欢快地倒腾着蹄子,还很有韵律节奏感。
第10章 出发去远方()
“你们看,果然是这样,我们没有说错,没有骗人吧。”马贩子委屈地?13??。
账房郑先生看了看,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做沉思状:“好像还真像这么回事。”
他想了一下,对风倚鸾说:“要不,就把这匹马留下来吧,正好你要远行,也有个脚力。”
风倚鸾看看马,又看看众人,点头说:“也好。”
黑马立即更欢脱了,恨不能在地上打几个滚表示庆祝。
于是两方开始讨价还价。
马贩子:“这是一匹如假包换的千里驹,你们看这毛色,看这牙口,看这健壮结实的大腿和蹄子……”
客栈众人:“扯什么千里马,要真是千里马你们能把它就这样扔在一群马里?还不得抱着睡了?而且你们这马也太黑了吧,全身上下连根白毛都没有,不好看呀……”
马贩子:“没有杂毛说明是纯种啊,而且这马有灵性,会认主,一旦认定了主人,往后不管路途有多远,千里万里,这马都会一辈子跟着主人的。”
客栈众人:“我们开客栈的,这些年来来回回,见得最多的是人,其次就是马,什么好坏认不出来?别扯那些虚头巴脑没用的话……咱双方也算是有缘,就八两银子吧!”
马贩子:“不行,至少得三十两!”
……
最终,客栈众人硬是把价钱从三十两谈到了十五两银子,同时还免了马贩子们的店钱和饭钱。这个价格,说良心话,两边都不算亏。
风倚鸾等众人都吵闹完了,才说:“可是我没有银子付。”
马贩子们一听到这句话顿时急了,没钱瞎砍什么价呢,费了这么久的工夫。
账房先生看着情绪很不稳定的马贩子,摸了摸脑门,又从脑门一路往后摸到自己的后脑勺,对风倚鸾说:“这钱我们替你垫付吧,如果换做老板娘,她也一样会替你付这钱的。”
马贩子们听到账房先生这样说,才又平和下来。围观的众人也看够了热闹,都纷纷回店里继续喝酒吃肉。
风倚鸾走到黑马身边,伸手摸着黑马的鬃毛,问:“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马贩子想都没想便随口答道:“哪有什么名字呀,几十匹马,要是给每只都起个名字,还不得把我们累死?”
风倚鸾哦了一声,说:“所以,你这马也真没什么特殊的,连名字都没有,也就是个普通马咯,那还是十二两银子吧。”
马贩子差点哭出来来,就因为没有名字,又要少赚三两?而且已经说好的价钱,还能这样补一刀么?
“十二两,我再送你们两大捆草料,不说了,成交。”风倚鸾用不容再讨价还价的语气最终拍了板。
随后她又转过头对黑马说:“看你全身黑漆漆的,一丝白毛都没有,黑的像块碳,眼珠子也是黑的,要是天一黑,找到找不到,就叫你……‘夜无踪’好了。”
马贩子干笑着附和:“姑娘这名字起的好,这名字不错,有意境。”
掌灯后,风倚鸾把“夜无踪”牵到了自己窗前,马儿非常顺从地跟着她,站在窗外,果然这一夜都没有再胡乱叫过。
第二天,天还未完全亮,风倚鸾醒来,穿衣洗脸,回到了师父的密室。
冽蕊见她来,问:“决定好了吗?”
风倚鸾说:“嗯,冽蕊前辈,我决定好了,带你走。只是……还请前辈一路上不要催我,等我找到要找的人之后,再慢慢寻思你的事情,毕竟,骨云山在何处,我还不知道,听都没有听说过。”
冽蕊叹息道:“行,除你之外,我也不能有别的指望了,这千年间辗转流离,困居于这画中,如今……若不如此,又能如何?”
她大概是在装可怜,想以此博得风倚鸾的同情心。
风倚鸾却很实诚地点头:“是的前辈,你只有这个选择了。”
冽蕊深深地看了风倚鸾一眼,不再说话,于是这幅卷轴自己重新卷起来,轻轻落在画案上。
风倚鸾刚准备伸手拿卷轴,画卷却又打开了,冽蕊冒出头说:“还有件事情,差点忘了,这些废掉的画纸,不能留。”
说着,从画中飞出一团紫色的冷焰,瞬间把这一大堆画纸烧到不留半点痕迹,连半片碎纸屑都没有剩下。
“你师父粗心,还好我记得这事。”说完,她又把自己卷了起来。
风倚鸾看着卷轴,确定这次她不会再打开了,便伸手拿起,在密室中又环视一周,确定再没有值钱的东西,才离开了密室。
她来到师父从前的卧室,在其中一块地砖下,取出一只小木匣子,里面放着房契和地契,她拿着木匣,把地砖移回原位。
回到客栈,大伙正好都刚起来,厨房正在煮早饭,伙计们正在打扫前堂后院,看来,没有老板娘舞茵痕在,这个店也一样能够运转的很好呢。
风倚鸾来到账房郑先生面前,把木匣子打开,交给他,说:“师父的宅院,烦请你帮忙转卖掉,所得银两,扣除昨天的马钱,剩下的,你们先帮我存着,将来,给我师父,或者给我,都是一样的。”
郑先生点头,叫来两个小伙计,当面做证,收下了房契和地契,随后,他打开钱柜,又取出一些散碎银两,大约也有三十两,说:“这些银子你带着,路上做盘缠用,无处可去时,就回来找我们,出门在外,别委屈了自己。”
风倚鸾收下,谢过郑先生,并说:“这些银子,也记在宅院的账上吧。”
……
吃过早饭,风倚鸾背上昨天收拾好的包裹,带上干粮和竹制水壶,怀中揣着银子,又背上画轴,腰间带了那把木笛,牵过黑马夜无踪,走出客栈,与众人道别。
两个大娘又哭成了一团,账房先生和二厨子很节制地站在原地挥手,倒是平日里被她揍的最多的几个小伙计,把她一路送出了镇子大门。
“东南偏南方向,是财力雄厚的奉楼国;西南方向,是雄居大片土地的悍觞国,正北偏西方向,是最为弱小的玥阖国。”小伙计指给她方向,又说:
“此次悍觞国的大军是自南面而来,路过镇子,向北攻打玥阖国,所以,你只要往正东走,或者往正西走,应该就不会遇到乱军。”
风倚鸾点头,道别之后翻身上马,把马头拨转往正西方向,双腿一夹马腹,夜无踪便蹭地蹿了出去,才几息的工夫,便跑出了老远的距离。
第11章 路遇携琴者()
几位小伙计躲开马蹄掀起的扬尘,一边扇灰一边说:“没有看出来,鸾?13??还会骑马,还骑得这么好?”
“不知道呢,鸾儿天生就异于常人吧。嗯,这马看起来也的确挺不错,跑得快,十二两银子不亏。”
几人话音还未全落,便听到远处传来风倚鸾的大叫声,“啊,我忘了我还不太会骑马……”
叫声中带着上下起伏的颤音,渐渐远离。也不知道是被马颠簸的,还是因为她心慌害怕了。
几位伙计互相看了看,一齐哈哈大笑起来,转身返回镇子去。
风倚鸾这还真是第一次正式骑马,从前,也她曾借着帮客人喂马吃草的幌子,偷骑过几回客人的马,但都只是在客栈后门附近溜达,没敢跑远过。
此时,夜无踪完全就是一支离弦的箭,而且是一支乌黑乌黑的箭,像乌云般一路挟风裹尘,撒欢式地狂奔。
风倚鸾一开始很紧张,被颠得七上八下的,没过多久便习惯了,抓紧缰绳,稳坐在马背上,心说,这马果然跑得极快……已经看不清道路两旁的风景了,方向……应该没有错吧……
记得楫离当时说,他是自东边繁华之地而来,所要去的方向,大概是绕过玥阖国,再走西北方向,往大陆最荒寒的地方走。
至于具体目的地……当时居然忘了问,也没有来得及问,实际上,是被楫离岔开了话题。
但是,好在楫离是一路步行,如今她有这匹速度挺快的马,应该很有希望能追得上他。但愿吧,若上天有缘,便一定能遇到的。
她正这样想着,夜无踪却在疯脱似的跑了不知道有多远之后,忽然一个急停,稳稳停在了道路中间。
若不是风倚鸾反应快,手上腿上皆有力气,准会被当场闪下马背,闪翻到黑马的屁股后面去。
……这种说跑起就跑起,说急停就急停的本事,也不是普通的马所能有的呢。
夜无踪喷着鼻息,喘两口气,然后左顾右盼起来,随后,根本不听风倚鸾的命令,十分执拗地又往西南方向欢快地小跑起来。
风倚鸾很无奈,虽然力气大,却拨不转马头,只能骑在马背上由它去,虽然仍然是往西,但是方向略偏离了啊……
好在没有跑多久,便遇到了一条河,应该就是流经绕水镇的的那条河,河水不算十分宽,几十丈而已,河这边是草甸与稀疏错落的小树林,河对岸,则是壁立如削的岩石高山。
夜无踪跑到河边,狂喝了一肚子水,又歇了一会,很挑剔地吃了几口草,才沿着河边继续往西走,看样子,是想能够随时有吃有喝。这马果然聪明。
路上,见到几拨零星百姓,扶老携幼推着车,赶着家畜,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这些百姓都不像是绕水镇的人,问几句,却也都是出来躲避悍觞国大军的,他们说,这几日悍觞军在玥阖国境内横行抢掠,所过之地到处鸡犬不宁。
所以,战乱这种事情,永远没有故事中所讲的那般传奇与瑰丽,对任何平民来说,便都是乱离与逃亡,是生死线上的挣扎。
风倚鸾一路走着,傍晚时分,远远地看到一颗大树下靠坐看一个人,待走到近前时,看清此人是位中年大叔,又似乎有眼疾,是位盲人,身边还放着一把七弦琴,看样子,像是位走江湖卖艺的盲眼琴师。
中年男子端坐于树下,背靠在树干上,奇怪的是,这位中年男子身上有好几处刀伤,大片血迹渗透了衣服。
风倚鸾见状,忙勒住马头,跳下马,夜无踪此时忽然又变得很听话,也不乱跑,在一旁站定了等她。
风倚鸾几步跑到中年盲眼琴师身边,心想,如果此时能有楫离的伤药就好了,否则,这位大叔怕是会流血而死呀。
中年男子听到有马蹄声自远处而来,待风倚鸾走到他面前时,他主动开口问:“这位路人,可是见到我动了怜悯之心?”
措辞之间,竟很淡然,仿佛不知道他自己受了挺重的伤,很可能会流血而死似的。
风倚鸾急忙提醒他:“大叔,你受伤了,还伤的这样重。”
大叔平静地说:“无妨,小姑娘,生死不过是一种执念罢了,躯体更是执念。”
风倚鸾一愣,心说这大叔肯定是失血过多疼糊涂了,已经开始说起这样的胡话。
大叔又说:“姑娘,你走吧,不必管我,走吧,快走吧。”
风倚鸾说,“这怎么行?大叔,你看不见,我帮你包扎伤口吧,包扎起来,至少还能有活命的希望,另外,在这附近说不定还能寻得几棵草药,帮你止血……可惜了,若是我要去找的人此时能在这里就好了,他的止血伤药可灵了。”
中年男子听到她这句话,忽然仰起头,随后,又面朝着她停顿了片刻,才问:“你要找的人?小姑娘,你背上的这幅画?莫非,你也是同道中人?”
风倚鸾一时没明白大叔话中的意思,信口答道:“啊,我们是在同一条道上。”。
大叔却说:“既然如此,感觉你也不像是有恶意,便不瞒你了,小姑娘,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身上的伤没有关系,实际上,血已经止住了,只是看起来还挺严重而已。我是在等那些人走远,在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便可以自己疗伤了。”
风倚鸾听到这话,觉得熟悉,便脱口而出问道:“你所说的那些人,是十六个带刀的人么?”
大叔一楞,说:“应该是八个吧,的确都带着刀。”
风倚鸾心说,那应该和去追楫离的不是同一拨人。她又接着一连串地问:“八个人,是不是扫地使?大叔?你也是传说中的修士么?你也会自己让身上的伤口复原?”
大叔呵呵笑起来:“你连这些都知道,看来果然是同道中人了,来坐下,对了,你有没有带着吃的和水?”
“有。”风倚鸾立即拿出干粮和水,递给大叔。
大叔喝着水,却还不满足,感叹道:“如果此时能有一壶烈酒,就更好了。”他也不怕喝烈酒会加速流血,把伤口激开。
风倚鸾也觉得饿了,便也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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