楫离说:“鸾儿问起来,我只能直说心中的想法,必须坦诚相对,不敢有所隐瞒。”
“所以呢?”风倚鸾又问了一次。
楫离坐正了身子,用澄澈的双眼认真地看着风倚鸾,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如果鸾儿真的出身高贵呢?”
风倚鸾心中却已是五味陈杂,她轻咬着下唇,握紧了放在几案上的小拳头,也直视着楫离的眼眸,轻声问:“楫离说这话,是想疏远我,还是觉得我们之间有了差异?”
楫离说:“按端墟的话来说,你若真是王族血脉,我便高攀不起,不该再有非份之想。他还说,野修与王族之间的身份之差,就如同一道天堑,倘若真如此,我们便成了生死之敌。”
“你说什么!?”
风倚鸾再次一拳重重地砸下去,两人之间的几案顷刻碎裂,变成了一堆破木条块,几案上的茶具也全都粉碎。
她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在楫离面前太过了,但还是追问道:“我是说,端墟他都胡言乱语说了什么!?总有一天我要狠狠地揍他,等我比他更强大的时候,我一定要把他打成肉泥,任凭他有多少躯体,他换一个我打一个!”
“鸾儿。”楫离轻声唤她的名字:“鸾儿也太心急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没说完?你倒是说呀,磨磨叽叽地说一半藏一半。”风倚鸾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又问:
“而且你见过哪位君王家的公主能有如此彪悍,动不动就用拳头砸桌子?还说什么高贵高雅?这些虚头巴脑的字词与我有何关系?”
楫离忽然笑了,因风倚鸾的这句话而轻声失笑,他笑得极温和,双眼微微眯起,眼眸中有点点星光,他看着风倚鸾嗔怒的模样,却越觉得她这样的真性情十分可爱,而且,这一怒实际上也表明了她的心迹,根本不必问,就知道她内心纯粹而坦荡。
他当然知道端墟的心思过于繁杂,并非同道中人。
于是他抬手略施术法,先把散乱在两人之间的这一堆狼藉清理去了,并说:“你看,端墟口中所说的‘天堑’,就如同这几案,实则不堪一击,对么?”
风倚鸾想也没想便说:“没错,什么天堑沟壑与隔阂,打碎就是了,何必那么多废话?”
“手疼吗?”破碎的几案被清理掉,两人之间再无物相隔,楫离顺手托起了风倚鸾的右手,捧到近前仔细查看:“让我看看有没有磕红肿了?”
风倚鸾把手臂略微往回拽了两下,没有拽动,便任由楫离握着她的手左捏右看。
“没事,我的手臂如今很结实,一张木头几案而已,你不必这么小心,就算真伤到了也不算什么啦。”
楫离用双手握着她的右手,再不肯松开,说:“嗯,果然没事,肤如凝脂、润白如玉,细嫩而光滑,连半点红痕都没有。”
风倚鸾再次想把右手抽回来,依然未遂,只好鼓起腮帮子看着楫离说:“你怎么忽然不正经起来了?说话竟像戏文中演的那种轻浮浪荡公子?喂!你不会是端墟易容变的吧,你是不是楫离本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左手,去揉捏拉扯楫离的脸,想看看他的脸是真是假于是左手也被楫离轻轻握住了。
于是两人执手相对而坐,离得很近。风倚鸾终于有羞涩之意,她微低了头,说:“你别只顾着玩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没有说清楚呢。”
楫离说:“鸾儿,你要知道,我当然不会把端墟所说的话揣在心中,方才只是直言转述罢了,只要是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没想到你竟发了脾气,还砸碎我一张几案,哦不,是僖王宫里的几案。”
风倚鸾脸颊微红,说:“可是,我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我一直都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民女而已,从未妄想过太多。你们的猜测或许有那么一点儿理由,但并没有实在的依据呀,若仅凭我体内的气息来推测,或者,就算安枕阁的无尘翡衣对我有示好与包容之意,但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吧,你又何必想那么复杂?”
楫离踌躇道:“可是若有一天,你如果真的确知了自己的身份,那时,你将何去何从?”
“我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风倚鸾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问:“你呢?虽说事情还没有发生,本不应该为此空烦扰,但是,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你心中是如何想的呢?”
楫离说:“我决不会像端墟所说得那样,说什么‘高攀公主、高攀不起’这样自贬的话,但我是野修,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无论你是普通民女、还是身份特殊的王族血脉,我都陪在你身边;只要能治愈了师尊的毒,待到了无牵挂之后,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无论生死祸福,即便真要拼上性命,我都会不惧怕,毕竟人活一世生死百年,我等野修根本没有机会升仙,再活得久也不过多活二三百年,最终还是与凡人一样地化为尘埃,若能为知已者身死,即便只活了不足百年的寿数,但看过了世间风景,陪伴过最在意的人,也算值了。”
风倚鸾听到这话,眼中忽然滚落下泪水:“楫离,我不要你说这样的话,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我也不在乎,我只认得把我从小养大的师父,他既然是市井中的穷画师,那我便是粗茶米面养大的小丫头;他既然是野修,又与舞姐姐是故交,那我便也是野修的后代,这是铁一样的事实不会再更改。
“我不过是误打误撞混在王宫中,不过是为了谋求一些好处,没想到会越陷越深,你与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等这些事情全都了结了,而我们也都足够强大的时候,便脱身远遁,离开这王宫,管它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身份,天下之大,我们去寻找一个没有人的去处,过我一心向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好不好?”
楫离伸出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怎么好好地说着话,鸾儿就哭了?”
第448章 两个阴谋()
第449章 天下第一大美人()
端墟走到薇花身边,叫醒了她。
薇花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双眼无神而迟滞地看着他:“你是是你?”
“公主还是记不住我的名字么?”
“你是,端墟?”
“没错,是我。”
薇花公主挣扎起身,扑进了端墟怀中:“你把我带回来就走了,就再不见面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终于想起来看望我了么?”
端墟没有躲闪,但也没有伸出双臂,只说:“公主还不知道,僖王大败了悍殇国,此时正在前面的大殿中庆贺。”
薇花问:“你为什么不在大殿那边?”
“大殿那边群臣都在,我不方便露面,推说累了想静休,僖王就放任我独自回去休息了。”
“那你来找我,是要救我出去么?”薇花直截了当地问。
端墟说:“没错,我是来救你走的,但不是今晚,我得先和你商量好一件事情才行。另外还得经僖王点头,不能偷偷把你带走,否则僖王若追查下来,我可担不起。”
薇花不问僖王,只问:“去什么地方?”
“我打算带你去我的师门。”
薇花松开了抱着端墟的手臂,并往后挪了半尺的距离:“师门?野修?在什么地方?不,我不去,我不能去,我是玥阖国的公主,怎么能去野修的地方,怎么能和野修混在一起?”
端墟无奈地心想,果然啊,鸾姑娘和这什么薇花公主,果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他耐着性子说:“难道你想一直呆在这宫里,一直被这样关禁着不得自由吗?”
薇花缩着身子说:“不想。但我也不想和野修混在一起。我是公主,是王族的血脉呀。”
端墟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公主,我带你走只是权宜之计,以后你还能回来的,你先别急,先听我说。”
薇花抱着自己的膝盖,瘦弱单薄的身体蜷成一团,用不信任的眼神斜眼看着端墟,一言不发。
端墟说:“你也该知道,你的身体已经被寇重五毁了,无药可医,无法可救,放着你不管的话,你只能是死路一条,而且以你的体质,已经无法修炼正常的功法。”
薇花公主听到这里,忽然爆出一声尖叫:“我知道,不必你说我也知道!”话音还未落,她已经痛哭落泪,捂着脸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端墟被薇花这一嗓子着实吓了一跳,他退了小半步,定了心神,才继续说:“公主别急着哭,我正想告诉你,我长无绝宗有一门特殊的功法,正好适合你修炼;另外,我有办法替你重造一副身躯,这样也就解决了你至阴之体的弊端。你若肯抛下现在的这副身躯,只留元神,与我一样,我一定会认真帮助你修炼。”
“这样可以么?”薇花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端墟,可见,她动心了。
“只要你不嫌弃野修门派。”端墟说。
薇花咬着嘴唇,没有答话,把下巴搭在膝盖上,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端墟说:“要知道,僖王一心想得到本门的造躯之术,否则他为什么会把我留在宫中,好吃好喝的供着?”
薇花问:“父王也对野修门派的东西感兴趣?你教会他了没有?”
“没有,我至今还未松口。”
“你都不肯教给我父王,却肯给我用?”
端墟随口说:“因为我怜惜你。”
薇花恨恨地冷声道:“我不要人可怜。”
端墟只好改口说:“公主,是我一时说错话了,我不是可怜你,是真的想帮你。”
薇花没有再说话。
端墟便继续劝说:“公主不如随我去长无绝宗吧说实话,你这身体已经毁了,形如废人,即便用丹药维持,此生也再不能品尝到男女之间的乐趣,你从生下来,就没有真正快乐过,不如跟着我走,换一副身躯,再好好修习一套适合你的功法”
薇花打断了端墟的话,抬起头问:“我若跟你走了,以后还能再见到蘅翠那贱人,和她身边的那位公子么?”
端墟愣了一下,才说:“只要我能见到他们,你就能见到。”
薇花恨恨地说道:“凭什么,凭什么我是公主,天下的好事却让她一个野路子出来的丫头占尽了?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端墟很勉强地劝道:“只要先好好活下去,总能遇到真心待你的人的。”
薇花忽然问他:“那你能不能喜欢我、对我好?如果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拒绝?”
端墟发现薇花公主的智思很低,甚至像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也难为她,被寇重五私藏豢养了这些年,致使她性情怪异、不知世事,这也能想得通。
他只好说:“我心里早已有别人了,再说,你为何非得喜欢我呢?我这副容貌是自己捏出来的,我也可以把你精心塑造成为天下第一美人,到时候人见人爱,让你受尽世人宠爱,岂不更好?”
“你能把我变成天下第一大美人?”薇花眨着眼,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可以,你看看我的脸就知道了。”
薇花直起上身,伸出手臂,用手摸着端墟的脸,来回抚摸着,惊讶地问道:“这真是你自己捏出来的脸?如此英俊好看!”
“没错。”端墟点头,心想,终于快要说服她了。
薇花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却已展颜而笑:“真好,这么说,我也能变得十分漂亮,人见人爱了?”
“没错。”
薇花坐起身说:“那好,我答应跟你走。”
端墟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公主请等着我,明天我就去说服僖王,然后就带你离开这里。”
薇花却扯住他,说:“等一等,今晚你得先帮我一件事,否则我不跟你走。”
端墟紧张起来,全身都不自觉地绷紧了,勉强说道:“公主请讲。”
薇花说:“我要你带我去见我的母妃,现在就去,我知道她还活着,你带我去见她。”
“我不知道她被关在哪个宫院,改日行吗?”端墟没想到会横生出此事,他本不想多生事端,万一惹得僖王不高兴,也是麻烦事,毕竟他还想继续在这宫里混取灵石和好处。
“你肯定知道的,不要骗我,你若不肯带我去见母妃,我就不跟你走。而且必须是今晚、现在就去,改日都不行,过了今晚,我也许就改主意了。”
第450章 心不善()
端墟叹气道:“好吧,我隐约知道她在何处,正好今晚宫中防备松懈,走,我带你去见她。”
“但是,这院子周围的结界?”薇花问。
“小事情。”
端墟再次施展出鬼行遁术法,把薇花公主裹在一团黑色的雾气中,带着她穿过结界,一路躲过巡夜的禁卫,东绕西绕来到了关押云枝的冷宫。
冷宫位于王宫东北角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是一座破落荒寂的独院。
其实他早就摸清了云枝被关押的所在,但从来都没有进去看过,只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
“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听说这冷宫的结界只挡着你母妃一人,其余人都能自由出入。”这话是他听风倚鸾说过的。
“多谢。”薇花怯怯地看着眼前破败的荒院。
“我在这里等着你,稍后还得送你回菌桂苑,今晚之事不可以被人知晓。”端墟叮嘱道。
薇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说:“好。”
于是端墟借夜色隐匿了身形,在冷宫外的隐蔽处等着薇花。
同时他心想:楫离配制的药方还真是挺管用,至少薇花今晚一直都没有发狂,大多时候都还像个正常人。
……
一个多时辰后,他看到薇花终于从冷宫中走了出来,却完全没有要跟着他回菌佳苑的打算,只见她探头探脑地看看四周,却没有找自己,而是抬头看看高高的宫墙,选了距离王宫外墙最近的路,飞身往王宫外逃去。
端墟紧赶两步,打算去追她,追了两步却又站住了。
他临时改了主意,嘴角微扬,绽出一丝老谋深算,尽在掌握之中的笑。
“这样也好,且让她逃,何必费力去追呢?呵~,凡事有了变数才更有趣,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过一天,会发生什么,这种人生才更美妙……
而且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我要做的事,有她无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多了她能多些乐趣罢了。
且看她能逃往何处?”
端墟眼看着薇花一路逃出了王宫。
她虽然没有学过像样的术法,但要对付宫中零散的禁卫还是易如反掌,飞身上树翻墙也不在话下。
……
第二天一大早,风倚鸾被一阵嘈杂的人语声吵醒了,听到宫中动静闹得很大,小队禁卫们往来奔跑,或整齐或杂乱的脚步声踏在青石地面上,在宫院之间回荡。
“又进刺客了?这一大早的,闹什么?”
风倚鸾穿了衣服,听侍女回报说:“昨夜薇花公主不见了。”
“薇花公主?”风倚鸾没再说什么,提起薇花公主,她心中略感不舒服,毕竟那天是薇花先对她恶言相向的,又在迷乱发狂的时候试图吃楫离的豆腐。
她匆匆让侍女梳了头发,抓起五六个大馒头,几口吞了,便去向僖王请安。
走进偏殿时,高解熊正跪在地上说:“臣已经带人把菌桂苑翻了个底朝天,又在宫中彻底找了一遍,都一无所获。”
“怎么就不见了呢?她是如何破开结界的,她又是怎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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