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房间,但是她答应下次有机会再接见您。”
他说的可能是真话。
一星期后,艾塞克斯告诉我说,经他坚持,女王要外头晚宴,愿意在走出宫中乘马车之前见见我。我想我倒可以再
等一次,等她经过时和我谈谈话。我只须等等,然后我便可要求进宫,但在我得到友善的答复之前,我毫无任何权力。
艾塞克斯正生着那周期性的热病,躺在宫中套房床上,不然他便可以与女王同行,我见女王也就更为容易了。
横竖我对宫廷礼节并不陌生,于是我又装扮得当,戴着一粒价值三百镑的钻石前去,这钻石是列斯特财产变卖殆尽
后仅存的少数珍宝之一。
我又一次来到会宾厅,和其他想和女王说一两句话的人一起等待,不久我开始怀疑这次是否会和上次一样,不料我
不幸而言中!一会儿后,马车驾走,听人说女王已经决定当晚不去赴宴了。
我怒火中烧,忿忿回到列斯特庄园。我知道她根本无意接见我,因此使用那种对付她追求者的一贯伎俩,要你不停
地希望、不停地尝试,并且随时准备面对失望。
艾塞克斯告诉我,当他得知女王不出宫时,他便起床见她,请求她不要又使我失望,但是她却顽固如石,说她已决
定不要到外面晚餐,她就不要去。艾塞克斯很不高兴地返回套房,并说既然她连他这么小的请求都不屑考虑,他不如不
到宫中算了。
这次他一定使女王印象深刻,因为不久后,他便带来了女王的口信,谓她愿意单独接见我。
这真是一场胜利,能够和她说话,共忆往日、重寻友谊,说不定还可以坐在她身旁,这是多么好!比在她经过时和
她搭讪的一两句话不如要好上几倍呢!
我穿着一件蓝色绿质袍,内为一件浅色调的绣花衬裙,颈上是细致的花边襞襟,头戴浅灰色开鹅绒帽,上插一支弯
曲的蓝色羽毛。我谨慎地让自己穿着合宜,因为我不能让她以为我的美貌不再,而暗自得意。
我进入宫中,不免猜想这次她会不会以别的借口拒绝见我,幸而这次我总算面对面地见到了她。
那真是个刺激的时刻,我跪在她面前始终不动,直到她的手放在我肩头,我听她要我平身。
站起身,我们彼此打量着对方,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外表和衣着上的任何细节。我无法抑制因她年老而心生的满
意,即使仔细的妆扮,薄施的胭脂和红色假发,也无法完全遮住。她已年逾六十,但纤细的身段和挺直的姿态使她年轻
不少。虽然颈项已出现岁月的痕迹,胸部却仍然和以前一样地细白结实。她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袍,裙边是红色线条,
衣上有珍珠为饰。不知她对外表的注意是否我和一样?当她举起手时,那长喇叭袖便垂下,露出红色的衬里,她一向以
她的双手造成的某种效果。她的手白嫩柔美,毫无上了年纪的痕迹,尤其在闪闪发光的镯子的衬托下,更见纤细。
她将双手放在我肩上吻了我,我只觉得势血涌上了面颊,她认为我是情绪冲动,令我感到很高兴,不过这很平常,
我后退。
“蕾蒂丝,许久不见了。”
“陛下,仿佛有一世纪了呢!”
“他走了也有十年了。”她蹙起眉头,我想她大概快要哭了。“好象他仍然和我在一起一样,我还是过不惯没有他
的日子。”
自然她说的是列斯特,我本想告诉她我的感觉和她一样,但是说出来会显得十分虚伪,因为我嫁给克里斯多夫都已
有十年了。
“他怎么死的?”她问,显然她明知故问。
“在睡眠中去的,十分安详。”
“那便好,我仍然读着他的信……他年轻时候的模样,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哀伤地擦擦头:“从来没有人和他一样,有人谣传他的死因。”
“他的事总会有人大造其谣。”
“他和我比谁都亲密,我的眼睛……他真是我的眼睛。”
“我以为我儿子对您也是个安慰,陛下。”
“噢,那个狂小子罗勃!”她深情地笑着:“真是个迷人的男孩,我很爱他。”
“很荣幸我能生下他来为您服务。”
她目光锐利地望着我:“蕾蒂丝,命运似乎一直在捉弄我们,他们两人……列斯特和艾塞克斯……和我们两个如此
地接近,你丈夫布朗是个好丈夫吗?”
“陛下,我感激上帝将他赐给我。”
“列斯特死后,你很快就结婚了。”
“我寂寞。”
她点点头:“令媛应该小心。”
“陛下指的是李区夫人?”
“李区夫人……或是孟焦夫人……我不知道该称她哪个名字。”
“她是李区夫人。”
“她和她哥哥一样,都是自视过高。”
“他们在许多方面都不虞匮乏。”
“是的,先是席尼抑郁寡欢地绕着她,现在孟焦为了她,什么也不顾了。”
“如此更使他们自视甚高,如陛下的仁厚使得艾塞克斯自以为是一样。”
她大笑。而后她谈到从前,提起菲力蒲。席尼的悲剧。对于女王而言,席尼的死特别残酷,因为打败了西班牙无敌
舰队,无异除去了她肩上重负(虽然此后西班牙人又加诸她一个负担),而她却失去了一个可以与她共享胜利的人。
而后她谈起他,说他们如何在塔中共度那段时光,而当她姐姐死时,他又如何跑去找她:“他是第一个冲向我的人,
并且他表示要贡献财力,帮助我……”
他还想娶你呢,我想。甜心萝卜、女王的眼睛,那段时间他曾抱着多大的希望啊!她让我和她一起再看到那位英俊
的少年郎,那无与伦比的人,她这么称他。我想她已完全忘记后来他变成的又病又倦的老人!
她似乎也忘了我,只唠唠叨叨地诉说着和列斯特一同生活在过去。
突然她冷冷望着我:“好啦!蕾蒂丝,”她说:“我们终于见了面,艾塞克斯打胜了这一场仗。”
她伸出手让我亲吻,而后我便退下。
离开宫廷,我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
一星期过去了,女王并没有召我前去。我等不及地见到我儿子,告诉他女王曾接见我,我们畅谈甚欢,但是我并没
有受邀到宫中。
艾塞克斯曾向她提起,说我单独蒙她召见,十分快乐,而现在我衷心希望能在公开场合亲吻她的双手。
他哀伤地看着我。
“她是最最倔强的老女人!”他大声叫道,我真担心仆人会听到:“她说她答应我接见您,她已经做到,而也就到
此为止。”
“你不是说她再也不肯接见我了吧?”我惊异地叫道。
“她说她现在和从前一样,她不愿您到宫中,因为她和您无话可说。她说您表现得不是她的朋友,她不愿意再接见
您。”
于是我仍然和从前一样了。那次短暂的会面毫无影响,倒不如没有的好。我想象她和别的女人嘲笑,甚至批评那次
会面的情景。
“那只母狼还以为可以回宫,可以吗?哈!她恐怕得改别的想法了……”
接着她会望向镜中,看到的是那个风继承王位的年轻女人,光耀,灿烂,身旁是没有人比得上的甜心萝卜。
为了抚去忧伤,弥补列斯特弃她而就我的伤,她会再度为我的希望破灭,大感羞辱而发出嘲弄的笑声。
我现在要写到生命中最使我伤心的一段时期,回想起来,我相信艾塞克斯和女王之间那幕可怕的景象,正是他大劫
的开始。她绝不会原谅他这一件事,就象她不肯原谅我嫁给列斯特一样。她对朋友忠实,对敌人也一样忠实。她对别人
的忠情不会忘记,且会一次次回报,别人对她的不忠,她也永远记得。
艾塞克斯激起女王怒气是这样的:他的好友苏安顿伯爵将一位宫中姑娘伊丽沙白。佛侬,她也是我头一任丈夫华德
的亲戚纳为情妇,而艾塞克斯帮助他们二人秘密成婚,女王听说了这事后,他却大胆地说他看不出为什么人不能一边侍
奉女王,一面娶所爱的女人为妻,这句话使女王大为不悦。
此时,伊丽沙白正欲和西班牙签订和平条约,她仍和从前一样憎恶战争,时常说除非万不得已,比强遭无敌舰队威
胁,绝不举兵,因此平时应该尽量采取各种措施以避免战争。
艾塞克斯则不以为然,他想中止和谈,终于国会也同意他的主张,因此伯雷和罗勃。赛梭都愁眉不展。
于是艾塞克斯开始愤怒地排除异已,我弟威廉自父亲去世后便继承了名衔,他也劝艾塞克斯不必如此激烈。克里斯
多夫一向崇拜艾塞克斯,起先我虽然高兴他们彼此处得十分融洽,但我现在倒希望克里斯多夫有一点辨别力。孟焦和法
兰西斯。
倍肯都曾经警告过他。倍肯知道艾塞克斯一向对他很好,但是以艾塞克斯那种刚愎自用的性情,他谁的话都不会听。
女王坚决反对艾塞克斯的行为,并且公开表示出来。七月里一个热天,事情达到高潮,我想通往劫难的第一步就是
当时踏出的。艾塞克斯做出了女王永不会原宥的事:他侮辱她的尊严,几乎要攻击她了。
爱尔兰是个一向易引起争辩的问题,女王打算派遣一位代理前去。
女王说她信任威廉。诺瑞斯,他是她的亲戚,忠诚自不必怀疑。他父亲为女王效忠,因此她愿意选择威廉担任这项
职务。
艾塞克斯说道:“不成!适合那职务的是乔。卡露。”卡露曾经参加远征加迪兹那次战役,并且到过队祖丝。他也
到过爱尔兰,对当地风土人物十分明了,并且他是赛梭家人的好友,如果他不在宫廷中,艾塞克斯只会叫好。
“我说要威廉。诺瑞斯。”女王说。
“您错了,陛下,”艾塞克斯答道:“卡露是最佳人选,能为您效劳。”
从没有人敢以这种态度对女王说话,没有人敢说女王错了,即使她的大臣有意见,也只能以隐晦间接的方式说服她。
威廉。赛梭等人都是以这种态度来对付她的。
大胆说“陛下,您错了”则是女王绝对无法忍受的,即使是出于艾塞克斯之口。
女王不理他的话,只以一个手势带过,表示这个鲁莽的青年所说毫无价值,这却使艾塞克斯大为愤怒。她竟当众侮
辱他,说他的话毫无意义!一时间,他的脾气爆发,盖过他的常识,他竟然转过身,背对着女王!
女王已经忍受了他一次,本想以后再责备他,并警告他下次不可再犯,但这次他却是存心侮辱她。
她跳起来冲向他,上前就大声掴他一掌,并且叫他滚,要他被绞死。
艾塞克斯怒从中来,失去了理智,手往剑柄正欲抽出剑来,幸而被人阻住。他被人拖出宫时,还大喊大叫地说即使
是亨利八世,他也不愿接受这种侮辱。以前从未有人见过君王和臣子之间会有这种场面。
潘乃珞急急忙忙赶到列斯特庄园,和克里斯多夫、我、我弟弟威廉、孟焦等人商量。
威廉认为艾塞克斯一切都完了,潘乃珞则不作此想。
“她太喜欢他了,会原谅他的,他到哪里了?”
“到乡下。”克里斯多夫说。
“他应该在乡下多待一会,等风波平息。”威廉说:“但愿风波会平息。”
我着实为他担心,侮辱女王如何能被原谅?背对着女王已经够糟,但抽剑向王根本是危险的事,很可能构成叛逆罪,
何况他的敌人太多了。
我们如坐愁城,我不清楚潘乃珞是否真如她表现的那般乐观。
每个人都在谈论艾塞克斯失宠的事,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民众便不再注意他。
七十八岁的伯雷,一向身体有病,现在已濒临死亡边缘。他的牙病十分严重(女王也是如此,所以她颇能同情他),
加以一生中随时都要承当各种压力,国事悉心治理,私事也一一处置得当。据说他卧于床上,将孩子召到跟前,祝福了
他们和女王,再将遗嘱交给仆人,而后悄然安息了。
女王得到消息,悲恸得无法自制,她到寝宫独自哭泣,以后有一段时间之后,只要有人提到伯雷的名字,她眼中都
会含着泪水。自从列斯特去世后,她一直都没有如此表露感情过。
伯雷的遗体安葬于史丹佛巴伦,葬礼在西敏寺举行。艾塞克斯穿着黑色丧服,自乡下赶来参加,所有哀悼者中,没
有一个人比他更哀伤。
丧礼后,他到列斯特庄园,我弟弟威廉和克里斯多夫、孟焦等人都在。艾塞克斯曾反对威廉继承名衔,但威廉深知
我们家的财势有赖于我儿子。艾塞克斯有股魔力,别人因他侮辱所生的气,他能轻易便化为祥和。威廉和我父亲一样地
深谋远虑,不会让暂时的不快影响至于未来,因此他和我们一样,急着要艾塞克斯重新得宠。
他说:“现在你可以到女王面前。她忧伤憔悴,你应该去安慰她。”
“她正生我的气,我也生她的气呢!”艾塞克斯嘟哝着。
我说:“她侮辱过我,但是如果她要我明天到宫中,我仍然会欢欢喜喜地去。
我求你,不要傻了,儿子,和君王相处,不要计较自己受到的侮辱。“
威廉迅速盯我一眼,他和父亲一样,凡事小心谨慎。
“你愈逃避,她对你会愈加严厉。”孟焦警告艾塞克斯。
“她现在不会想到我,”艾塞克斯说:“我们只会听她说伯雷有多好,从不会冒犯她等等。他们意见常有不同,但
他从不敢忘记自己是属下。不,我可不打算到宫中去听伯雷的颂词。”
我们无法使他明白何种事对他有益处,每次总是他那顽固的自尊在作崇。他要她召他,他才愿考虑前去。
我这儿子十分不现实,我不觉要为他发抖了。
孟焦告诉我,女王不再想念艾塞克斯,因为她深深为伯雷悼念。她对身边人说起她这个“灵魂”有多好,说“他从
不让我失望”。还说从前列斯特和伯雷这两个对她而言深具意义的人如何的竞争。“若没有他们,我不可能成为今天这
个样子。”
说完便会痛哭一场。她的“眼睛”,她的“灵魂”,如今全都离她而去。然后她会再提到伯雷的好处,说他是个好
父亲。看他如何提拔罗勃,她的小精灵,当然,伯雷知道罗勃很聪明,他没有要提拔长子,现在的伯雷伯爵,就是因为
他知道长子没有为女王服务和智慧。驼背的罗勃才是个天才,他父亲便知道,她真怀念她亲爱的“灵魂”。
于是,艾塞克斯不在宫中,女王也未有任何遗憾。
“我不能在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心里和死人竞争。”他说。
他出言愈加不逊了。我们都为他害怕,即使是一向鼓励他更加不逊的潘乃珞,也为他担忧。
我们全体同意让他试试看和女王和解。
机会来了,国会正举行会议,艾塞克斯身为其中一员,应该出席会议,但他却傲慢地宣布,除非女王先召见他,否
则他会出席国会,女王对他的话毫不理睬。结果他没有参加会议,反而回到万史台独自生闷气。
爱尔兰传来了坏消息,泰勒伯爵率兵叛乱,威胁到英国的乌斯和其他地区。英军指挥官亨利。巴诺被打败。以这时
情势看来,英国如不立刻采取行动,爱尔兰将会不保。
艾塞克斯得到消息后,全速自史万台参加国会。他宣称对爱尔兰有特别的情报,由于事情十分危急,他要求晋见女
王。女王拒绝他,令他怒不可遏。
他的愤怒和失望影响到他的身体。潘乃珞告诉我,她害怕他生病了。那个间歇性的热病又发作了,在迷迷糊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