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个路口,拐进了一条小巷。我更加着急了,奋力的踩着三轮车,可是怎么踩也踩不动,我一看,车胎竟然没有气了!我焦急万分,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着三轮车向路口跑去。
然而等我跑到路口,小巷里面早已没有扎西的身影。我把三轮车停在路口,就冲进小巷,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着扎西的名字,扎西!扎西!我跑到了小巷的尽头,又转到另外一条小巷,又折回来,又转入其他的小巷,附近的小巷我都跑遍了,可是最终没有找到扎西。我不相信这是幻觉,我敢肯定我看到的一定是扎西,可是我却找不到他,老天就这样捉弄我。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路口,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天,我的三轮车不见了!
我气急败坏的向附近的店主一打听,才得知我的三轮车被城管人员拖走了。
还好,不是被偷了。这样想着,我又心急火燎的赶往附近的城管所在地。
到了城管,工作人员说我乱停车,非要没收我的三轮车不可。
求求你了,把车还给我吧!我还有好多便当等着送啊。我低三下四的哀求道。
不行!工作人员脸色铁青,无动于衷。
求求你了,放过我这一回吧!
不行就是不行!
……
五十一
我好话说尽,就差没跪在他们面前了,他们才勉强把车还给我,但还是罚了我五块钱。
领到车,看到箱子里的便当还在,我才放了心。轮胎没有气了,于是又四处找自行车维修店,真是见鬼,附近几条街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一个自行车维修店。来到积善街路口,终于看到了一个。谢天谢地!我把车推了过去。可是,那人竟然说他的打气筒坏了!我被气得半死。他又告诉我前面不远也有一个维修店。于是再一次把车往前推,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打气的地方。
七月的丽江虽然没有北京那么炎热,但仍然热浪袭人,再经我这么一折腾,打气的时候我已经汗如雨下了,汗珠子就顺着额头流进我的眼睛里,扎得我眼睛生疼,我都没有停下来。打倒一半,手机又响了,客人来催了,说再不把饭送过去就不要了。由于这一接电话,打到一半的气又全泄了,我要疯了!不得已,只好重来,憋足了劲,终于把气打好了。
再看看时间,已经到下午两点了,早已过了送饭的时间了,心想,这下可糟糕了,肯定要挨老板批了。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便当送完再说。于是我骑上三轮车飞奔……
还好,绝大多数的客人还是同情达理的,面对迟来的便当和我诚挚的道歉,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有最后一家了,送完最后一家我就可以回酒吧领工资了。我敲开了最后一家的门。一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开门的是女主人,四十岁左右,一脸阴鸷之色。我透过她窄小的肩看到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座椅被掀翻在地,书籍撒了一地,角落里蹲着一个男人,耷拉着脑袋,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我想,我来的不是时候。
女主人怨怒的说,原来你就是那送外卖的啊!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然后我看见女主人夺过我手中的饭盒,迅速的把盖子打开,接着白色的饭盒就向我砸了过来。我惊呆了,我完全没有料到女主人会做出如此野蛮的举动。我的头发上,眼睛里,脸颊上全是饭粒、菜汁。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我自知理亏,说不出话来。
女主人怒气冲冲的说,我上午十点叫的饭,你到现在才给我送过来,你给谁吃啊,你给狗吃啊!
女主人说完,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了。
我强忍着眼泪,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哭,一定不哭。于是,挪着步子,下了楼,找到一个洗手间,对着水龙头开始清洗脸上的秽物。水哗哗的放出来,我一粒一粒的把头发上的饭粒弄出来,然后让水冲洗自己的脸。洗到一半,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哭够了,我用袖子擦了擦脸,若无其事的走出了洗手间。不管怎么样,这是最后一家了。回去就可以领工资了。想到这,心情又好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自由公社,我想避开阿超,可是还是被阿超撞见了。他看见我骑着三轮车,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他叫住我,娜初,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样?可是我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也没法解释,于是我骑上车子跑了。后面传来阿超的喊叫声,娜初,你别走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我低着头一阵猛踩,全然不顾阿超的呼喊,反正我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也不在乎这一回两回了,一切等到该说的时候再说吧。现在我只想回到酒吧,只想快点拿到工资。于是,我踩得更猛了,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我觉得我快要飞起来了。我想,像我这样疯狂踩三轮车的女孩世上恐怕没几个吧。
砰的一声,我听到一声巨响,我的三轮车被撞向了一边,不动了。我扭过头来一看,天,我撞人了!我撞倒了一名男子。我脸色煞白,惊慌失措的跳下车,跑过去扶被我撞倒的男子。男子粗鲁狂暴的骂着,瞎了眼了!怎么骑车的?!这么大一个活人也把老子撞倒!
然而,当男子抬头的那一瞬间,我惊呼道,王吕仁!
王吕仁同样惊呼道,娜初!
几秒钟的缄默,马上,王吕仁装模做样的说,娜初,就算你恨我也不至于如此吧,难道真想把我撞死不成?
见王吕仁没有大碍,我放下心来,同时阴着脸说,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走了!
哎哎——王吕仁说着,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伸开双手挡住了我的去路,这事就不能这样完了!
你想怎么样?
没想这么样,我能拿你怎么样?那么多男人保护着你。至少你得说声对不起吧,要是换作别人还不把你带到派出所去,怎么也得要你赔个百把千块钱的。
就是因为你是王吕仁,我不但不赔一分钱给你,也不会向你说对不起。
好,好,算你狠。你有种。
我不理王吕仁,跳上车,准备离开。王吕仁硬是把我拽了下来,我恼怒的甩开他的手,骂道,流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别急着走啊。我还有话问你!
五十二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今天怎么这身打扮?坐惯了轿车的你竟然亲自踩这破玩意?你走投无路了?王吕仁既惊疑不定又幸灾乐祸的说。
不要你管!
你缺钱花吗?你缺钱花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犯得着这样低三下四的嘛!你说,你要多少,一百?五百?一千?
说着,王吕仁从裤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打一百元的人民币递给我。我正愁满肚子怨气没处发泄,于是一把抓过钞票,扔在了王吕仁的脸上,骂道,谁要你的臭钱!
趁王吕仁弯腰捡钱之际,我迅速的跨上三轮车,用力一踩,走了。
王吕仁在后面追了几步,然后站在那冲着我后背大声嚷道,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北京!
摆脱王吕仁,我像一只惊弓之鸟,在心里不断祈祷着,默念着,希望再也不要出现意外,希望顺顺利利的回到酒吧。我终于回到了酒吧。我放好车,提着箱子,向里边走去。然而等待我的不是老板的和颜悦色,不是老板递给我的那少得不能够再少的300块钱工资,而是老板暴跳如雷的叫骂,好啊,娜初,你可回来了!你死哪去了!送个饭送这么久!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把我的顾客全得罪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打电话来投诉吗?他们说再也不订我们的饭了!还有一位女士还要起诉我们!
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耽误了送饭的时间,我无话可说,站在那,低着头,任老板训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厨房里又传了哐啷的脆响,老板冲了进去,我也忍不住跑了进去。
这下全完了,碎瓷片撒了一地,蓝熙不小心把刚洗刷完的几十个碗全打碎了。蓝熙蹲在地上慌乱的拾掇着碎片,锋利的碎片扎破了蓝熙的手指,蓝熙用嘴吮吸着从手指头流出来的鲜血。老板冲进了厨房,一声怒吼,蓝熙!蓝熙像受惊的小鹿,回过头来,两只眼睛闪着惊恐的光芒。蓝熙吓得瑟瑟发抖,慢腾腾的站起来,脸已经红到了脖子跟,不敢抬头,不敢看老板的脸,小心翼翼的说,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老板已经失去了理智,气得说不上话来,他指着蓝熙,一会儿又指着我,你,你们——
片刻,老板压低声音但依然很有分量的说,你们,给我出来!
我和蓝熙乖乖的跟在老板的后面,来到了老板的办公室。
老板双手交叉,背对着我们,威严的说,从现在起你们不用来上班了!
蓝熙一听,急了,哀求道,老板,求求你了,不要开除我们!我知道我错了,我一定改!不要开除我们,老板,给我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老板,求求你了!
我抓住蓝熙的手,叫她冷静一些,事已至此,再也无法挽回了,只恨命运如此捉弄我们。于是,我平静的对老板说,我们走也可以,但这个月的工资——
你还有脸提工资!老板突然回过头来,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恶狠狠的蹬着我们。我和蓝熙吓得倒退了几步。老板说,你们打碎了我的碗,赶走了我长期以来的顾客,你们那点工资补充得了吗?你们不提工资还好,一提反倒提醒了我。你们不能够就这样离开,要离开必须把打碎的碗钱给我赔了,否则别想离开这里!
啊?我和蓝熙同时惊呼道。不给我们工资还要我们赔钱?我和蓝熙惊呆了,吓傻了。要是以往我肯定对着老板破口大骂,骂完之后拽起蓝熙的手就跑,可是现在,我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和底气。因为确确实实是我害了老板,把他的顾客赶走了。
我没有办法,只好放下面子,向老板求饶,你原谅我们这一次吧,工资我们不要了,我们现在就走。
那不行,必须得赔碗钱,顾客损失的钱也就不跟你计较。
可是,我们没,没钱。我说。
没钱也得赔。
要赔多少?
你去看看打碎了多少个碗!老板对蓝熙说。
蓝熙跑出去,又跑回来,一共是30个。
30个?气死我了!老板来回踱着步子,把我新买来的青花瓷碗全打碎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托朋友特意从景德镇带回来的。
我和蓝熙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老板说,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就赔100块钱吧,我那碗可是5块钱一个买回来的。
100块?太多了吧,老板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五十三
那你们有多少,有多少拿多少!老板不耐烦地说。
我把我所有的口袋都掏了一遍,蓝熙也把她所有的口袋掏了一遍,我们一共掏出一张二十块,一张五块,还有十来张皱巴巴的毛票。
老板厌恶的看了我们一眼,一把夺过我们手中的钞票,大手一挥,滚,遇到你们这两个扫把星,算我倒霉!
被老板从酒吧里赶出来,我和蓝熙真的可以算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了,存折里没有一分钱,信用卡里没有一分钱,口袋里也没有一分钱。极具讽刺意味的是,我和蓝熙走在喧闹的大街上,竟然听到不知从哪家酒吧飘来的崔健的老歌《一无所有》。听着这首歌,我看着蓝熙,蓝熙也看着我,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无奈和苦涩的笑容。
我真的一无所有了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无法用任何一个词汇来描述我现在的心情,不是悲伤,不是痛苦,不是恐惧,也不是绝望,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甚至有点不可思议,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身上驮瞒包袱,经过一番长途跋涉终于把所有的包袱全部放下的人所体验到的那种感觉,是一种畅快淋漓的轻松,一种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轻松。一个钱多的怎么话也花不完的人和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前者可以用钱来解决一切,所以他什么也不怕,后者虽然无法用钱来解决问题,但是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怕什么呢。
我抬着头,仰望着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伸开双手,舒展了一下筋骨,对蓝熙说,蓝熙,我现在感觉好开心啊。
蓝熙以为我发烧了,在说些胡话,赶紧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娜姐,你没事吧?
我拿下蓝熙的手,没有回答蓝熙,继续问,蓝熙,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你害怕吗?
蓝熙若有所思的说,要是我一个人我真的会害怕,但是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对!我始终认为,天无绝人之路。一个人要死很容易,一个人要生也不难,只要我们心中有一个信念,不低头,就不会被命运打败!
嗯。蓝熙点了点头,自责的说,都怪我不好,把盘子打碎了,要不然老板也不会开除我们。
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老天爷让我遇到了扎西。
你遇到了扎西?蓝熙惊讶的问。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对蓝熙说了一遍。
蓝熙听了,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她幽幽的说,我以为你已经找到了扎西了呢,原来还是没有找到。娜姐,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你到现在为止真的还是那么喜欢扎西吗?
我一下子怔住了,许久,说不上话来。
17
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留在生命的记忆力永远无法磨灭。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敢回想那一段艰难而漫长的岁月我和蓝熙是如何熬过来的,那一段日子我和蓝熙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
被酒吧老板开除的那天晚上,我和蓝熙空着肚子回到家。蓝熙去厨房里找吃的,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厨房里除了一袋盐、几斤吃剩下的大米和一口干锅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油没有味精没有醋没有酱油,更不要说什么食物了。
当天晚上我和蓝熙一人只喝了一小碗白米粥,从来没有觉得白米粥这么好喝,我和蓝熙小心翼翼的喝着,用勺子慢慢的舀着,一小口一小口,不敢一口气把它喝光,尽管我们都已经饥肠辘辘,因为白米粥就那么一点点,喝完了就没有了。这时候才深刻的体验到,人到饥饿的时候,任何食物都是美味佳肴。
第二天,我和蓝熙决定把身上所有稍微值钱的东西拿去当掉,除了蓝熙送给我的袖珍收音机外,我的MP3、数码相机、我手上戴的手链,脖子上挂的项链等总之能值几个钱的统统拿去当掉。手链和项链是王吕仁送给我的,那时候当着母亲的面,手链和项链我也挺喜欢,所以就没有拒绝。但事后我把钱给了王吕仁,王吕仁要了我5000块钱。也就是说,手链和项链名义上是王吕仁送的,实质上是我自己买的,当然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以为像丽江这种古典韵味浓厚的城市当铺应该满大街都是,可是我和蓝熙从古城找到新城就是没有发现一家当铺,连北京都不如,北京还有好几家像模像样的当铺。没有当铺,我们又去找旧货商,哪知旧货商只要古董,对我们这些现代电子产品毫无兴趣。无奈我们只好又找二手店,MP3的二手店,数码相机的二手店。
老板,你看这MP3能够卖多少钱?
老板瞄了一眼,用嘲弄的口吻说,这破烂东西顶多十块钱。
10块?我的买的时候花了300多块!
你也不看看你这是什么时候的机器了,早就过时了,现在谁还买这个啊。再说了,你都用好几年了!就10块钱,不卖拉倒!
卖……吧。
又来到数码相机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