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丹注面曰的,古天子诸侯媵妾以次进御,有月事者,难以口说,故注此于面以为识,如射之有的也,其后遂以为两腮之饰。王粲《神女赋》曰:“施华的,结羽钗。”传玄《镜赋》:“点双的以发姿,非为程姬之疾明矣。”唐王建宫词:“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则亦无注的事也。潘岳《芙蓉赋》:“丹辉拂红,飞须垂的。”王敬美《早梅诗》:“晕落朱唇微有的。”则又借以咏花矣。
汉中山王来朝,成帝赐食,及起而袜系解,成帝以为不能也。于是定陶王得立。然文王伐崇,至凤凰之墟,而袜系解;武王伐纣,行至商山,而袜系解;晋文公与楚战,至黄凤之陵,而履系解;古之圣王,霸主皆有然者,何独中山王耶?
古人以跣为敬,故非大功臣,不得剑履上殿。褚师声子袜而登席,而卫侯怒。至于见长者必脱履于户外。曹公令曰:“议者以祠庙当解履。”则汉末犹然矣。
汉王乔为叶县令,每朝会,双凫飞来,网之得双鸟。卢耽为州治,中元会不及朝,化为白鹄,乃翔威仪,以帚掷之,得双履。南海太守鲍靓尝夜访葛洪,达旦乃去。人讶其往来之频,而不见车骑,密伺见双燕飞来,网之,得双履。此三事绝相类,而人但知双凫事也。
汉时着屐尚少,至东京末年始盛。应劭《风俗通》载:“延嘉中,京师好着木履。妇人始嫁,作漆画屐,五色采为系。后党事起,以为不祥。至晋而始通用。阮孚至自蜡之。谢灵运登山陟岭,未尝须曳离也。”想即以此当履耳。《晋书·五行志》云:“初作屐者,妇人头圆,男子头方。至大康初,妇人屐乃头方,与男无别。”此亦古妇人不缠足之一证。今世吾闽兴化、漳、泉三郡,以屐当趿,洗足竟,即跣而着之,不论贵贱男女皆然,盖其地妇人多不缠足也。女屐加以彩画,时作龙头,终日行屋中,阁阁然,想似西子响さ廊时也,可发一笑。
相手板法,出于萧何。或曰:“四皓后,东方朔见而善之。”天下事之不经,莫此为甚。宋庾道愍相山阳王休板,以为多忤,后密易褚彦回者。不数日,彦回对帝误称下官,大被谴诃。夫明帝猜忌忍虐之主,故休见疑,若遇平世明主,此笏能令人忤乎?唐李参军善相笏,休咎皆验。又有龙复本者,无目,凡象简、竹笏,以手捻之,必知官禄年寿。宋初聂长史者,相丘峦三笏异用,而皆如其言也。然则《纪传》所载,不足徵耶?曰:精卜筮术,数者,藉物以起数,如管辂、郭璞之流耳,非专相笏也。使笏易地易人,则数又随之变矣。
董偃卧琉璃帐,张易之为母制七宝帐,王作翠羽帐,元载宠姬处金丝帐,唐武宗玳瑁帐,同昌公主设连珠帐,又大秦国金织成五色帐,有明月夜珠帐,斯条王国作白珠交结帐,侈靡极矣。然琉璃、玳瑁、玉石之属,岂堪作帐?当是鄣字之误耳。
孟光举案齐眉,解者纷然,亦大可笑事。古人席地而坐,疾则凭几,食及观书,则皆用案几,即今之桌子。案似食格之类,岂可便以几为案乎?汉王赐淮阴玉案之食,玉女赐沈义金案玉杯,石季龙以玉案行文书,古诗“何以报之青玉案。”汉武帝为杂宝案。贵重若此,必非巨物。杨用修以为碗,亦非也。且汉时皇后,五日一朝皇太后,亲奉案上食,高祖过赵,赵王敖自持案,进食甚恭,则古人之举案为常事,何独孟光哉?
古人以几杖为优老之礼。康王疾大渐,凭玉几,孙翊谓任元褒吏凭几对客为非礼,魏文帝赐杨彪延年杖及凭几。今之凭几对客者众矣。
汉文帝时,鲁少年拄金杖。武帝有玉箱杖。嘉平中,袁逢作二公赐玉杖。晋佛图澄金杖、银钵。刘向别传有麒麟角杖。曹操赐杨彪银角桃杖。今人但用竹杖耳。汉昌邑王至荣阳,买积竹刺杖。龚遂谏曰:“积竹刺杖,少年骄蹇杖也。”今武陵有方竹为杖,甚佳。及蜀卯州杖,巨节如鸡骨然。夫杖,扶老登山,取其轻便为贵,金玉徒为观美,未必当于用也。
皮日休有天台杖,色黯而力遒,谓之华顶杖。有龟头山叠石砚高不二寸,其仞数百,谓之太湖砚。有桐庐养和一具,怪形拳,坐若变去,谓之乌龙养和,养和者,隐囊之属也。按李泌以松胶枝隐背,谓之养和,后得如龙形者献帝,四方争效之。今吴中以枯木根作禅椅,盖本于此。
陶器,柴窑最古。今人得其碎片,亦与金翠同价矣。盖色既鲜碧,而质复莹薄。可以妆饰玩具而成器者,杳不可复见矣。世传柴世宗时烧造,所司请其色,御批云:“雨过青天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然唐时已有秘色。陆龟蒙诗:“九天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秘色来。”惜今人无见之耳。余谓洛中人有掘得汉、唐时墓者,其中多有陶器,色但净白,而形质甚粗,盖至宋而后,其制始精也。
柴窑之外,有定、汝、官、哥四种,皆宋器也。流传至今者,惟哥窑稍易得,盖其质厚,颇耐藏耳。定、汝白如玉,难于完璧。而宋时宫中所用,率铜铃其口,其是损价。
今龙泉窑,世不复重,惟饶州景德镇所造,遍行天下。每岁内府颁一式度,纪年号于下。然惟宣德款制最精,距迄百五十年,其价几与宋器埒矣。嘉靖次之。成化又次之。世宗末年所造金,大醮坛用者,又其次也。
宣窑不独款式端正,色泽细润,即其字画亦皆精绝。余见御用一茶盏,乃画“轻罗小扇扑流萤”者,其人物毫发具备,俨然一幅李思训画也。外一皮函,亦作盏样盛之。小铜屈戍,小锁尤精,盖人间所藏宣窑又不及也。
蔡君谟云:“茶色白,故宜于黑盏,以建安所造者为上。”此说,余殊不解。茶色自宜带绿,岂有纯白者?即以白茶注之黑盏,亦浑然一色耳,何由辨其浓淡?今景德镇所造小坛盏,仿大醮坛为之者,白而坚厚,最宜注茶。建安黑窑,间有藏者,时作红碧色,但免俗尔,未当于用也。
今俗语,窑器谓之磁器者,盖河南磁州窑最多,故相沿名之。如银称朱提,墨称俞糜之类也。
景德镇所造,常有窑变云,不依造式,忽为变成,或现鱼形,或浮果影。传闻初开窑时,必用童男女各一人,活取其血祭之,故精气所结,凝为怪耳。近来禁不用人祭,故无复窑变。一云:“恐禁中得知,不时宣索,人多碎之。
茶注,君谟欲以黄金为之,此为进御言耳。人间文房中,即银者亦觉俗,且诲盗矣。岭南锡至佳,而制多不典。吴中造者,紫檀为柄,圆玉为纽,置几案间,足称大雅。宜兴时,大彬所制瓦瓶,一时传尚,价遂踊贵,吾亦不知其解也。
范蜀公与温公游嵩山,以黑木合盛茶。温公见之,惊曰:“景仁乃有茶具耶?”夫一木合盛茶,何损清介?而至惊骇?宋人腐烂乃尔。
昔人云:“凡铜物,入土千年而青,入水千年而绿。在人间者,紫褐而朱斑其色,有蜡茶者,有漆黑者。”然古墓中镜,朱砂青绿皆有,不必入水也。古人棺内多灌水银,遂有“水银古”者,然亦视其款制何如耳,未必古者尽佳也。
古玉器物,亦有红如血者,谓之“血古”,又谓之“尸古”,盖冢中为血肉所蚀也。又有“黑漆古”,有“渠古”,有“甄古”。然古人比德于玉,但取其温润色泽及当于用耳,今乃必以古色为佳,此俗见之不可解者也。
玉惟黄、红二色难得,其余世间皆有之,即羊脂玉亦常见也。
唐太宗赐房玄龄黄银带,欲赐如晦,时如晦已死。帝泣曰:“世传黄银,鬼神畏之。”更取金带送其家,则黄银非金明矣。汉武帝纪收银锡造白金,则白金非银亦明矣。
龙珠在颔,鲛珠在皮,蛇珠在口,鳖珠在足,鱼珠在目,蚌珠在腹。又蜘蛛、蜈蚣,极大者,皆有珠,故多为雷震者,龙取其珠也。几珠,龙为上,蚌次之。今海南所出者,皆蚌珠也。海中诸物,蜃、蛤、蚬、蛎之属,皆有珠,但不恒有耳。万历初,吾郡连江人剖蛤得珠,不识也。烹之,珠在釜中跳跃不定,火光烛天。邻里惊而救之,问知其故,启视已半枯矣,径一寸许。此真夜光明月之质也,而厄于俗子,悲夫!
魏惠王径寸之珠,前后照车各十二乘者十枚。隋炀帝殿内房中不燃膏火,悬太珠一百二十以照之。江南宠姬,宫中每夜缀大珠十数,照耀如同白日。张说赂九公主夜明帘。古人不贵异物,而珍宝充刃若此。今时隋珠、赵璧,毋论民间,即天府亦不可多得也。盖经一番兵火。便消耗一番,而金、元之变,中国之物,辇入夷狄者,又不知其数也。汉梁孝王薨,库中黄金至四十万斤,今之禁中有是乎?糜竺助先主黄金十万斤,今之富室有是乎?
今世之所宝者,有猫儿眼、祖母绿、颠不刺、蜜腊、金鸦、鹘石、蜡子等类,然皆镶嵌首饰之用,惟琥珀、玛瑙,盛行于时,皆滇中产也。犀则多矣,而通天、卧鱼、辟水、骇鸡,皆未之见也。祖母绿,云是金翅鸟所成,出回回国,有红刺一颗,重一两以上,即值钱千缗,然亦不可多得。滇中又有缅铃,大如龙眼核,得热气则自动不休。缅甸男子嵌之于势,以佐房中之术。惟杀缅夷时,活取之者良。其市之中国者,皆伪也。彼中名曰“太极丸”。官属馈遗,公然见之笺牒矣。
昔人谓松脂坠地,千年为琥珀。又云是枫木之精液,多年所化。恐皆未必然。中国松、枫二木不乏,何处得有琥珀?而夷中产琥珀者,岂皆松岭枫林之下乎?此自是天地所生一种珍宝。即他物所变化,孰得而见之?又如水晶,云千年老冰所化;果尔,则宜出于北方冱寒之地?而南方无冰,却有水精。可知其说之无稽矣。琥珀,血珀为上,金珀次之,蜡珀最下,人以拾芥辩其真伪,非也。伪者传之以药,其拾更捷。
唐魏生于虔州砂碛中拾得片瓦,后以示胡人,惊异顶礼,谓为宝母,价至千万,云:“每月望日,设坛上致祭,一夕,百宝皆聚。”则天时,西国献青泥珠,后不知贵,以施西明寺金刚额后,胡人以十万贯求买之,曰:“但投泥中,泥悉成水,可以觅众珍宝。”李林甫生日,沙门极赞功德,冀得厚衬,及毕,乃以红帕藉一物如朽钉者施之,僧大失望,后有波斯以数十万市之,曰:“此宝骨也。”睿宗施安国寺宝珠,云:“直亿万。”僧不知贵,货之,亦无酬者。月余,有西域胡人见而大喜,以四千万贯市之,云:“此水珠也。行军时掘地埋之,水自涌出。”咸阳岳寺有周武帝缀冠。珠,为一士人所取,至陈留,诸胡合五万缗市之;至东海,重汤煎燎,月余,有龙女二人投入瓶中,合而成膏,涂足,步行水上而去,不知所之。吴越孙妃以物施龙兴寺,形如朽木箸,寺僧不知宝此。有胡人曰:“此日本龙蕊簪也。”以万二千缗买之。此数者,信天下之奇宝也,然不遇识者,则与瓦砾不殊。夫夜光之璧,暗投不免,况耳目所未闻见者乎?
唐时扬州常有波斯胡店,《太平广记》往往称之,想不妄也。今时俗相传回回人善别宝,时游闽、广、金陵间。有应主簿者,持祖母绿一颗,富商以五百金购之,不售也。有回回求见之,持玩少顷,即吞入腹中。应欲讼之,既无证佐,又惧缠累,一恸而已。又有富家老妾沈氏所戴簪头,乃猫儿眼。回回窥见,遂赁屋与邻,时以酒食奉之,岁余,乃求市焉。沈感其意,只求二金。回回得之甚喜,因石稍枯,市羊脂裹之,暴烈日中,坐守稍怠,瞥有饥鹰掠之而去,大为市人揶揄,归家怨恨而死。此二事皆近代金陵人言,与异苑所载,胡人索市王旷井石事相类,皆可笑也。
《清波杂志》载:“成都市中有聚香鼎,以数炉焚香环于外,则烟皆聚其中。”又巴东寺僧得青磁碗,投米其中,一夕,满盆皆米,投以金银皆然,谓之聚宝碗。国朝沈万三富甲天下,人言其家有聚宝盆,戏说耳。不知此物世间未尝无也。
今天下交易所通行者,钱与银耳。用钱便于贫民。然所聚之处,人多以赌废业。京师水衡日铸十余万钱,所行不过北至卢龙,南至德州,方二千余里耳。而钱下加多,何也?山东银钱杂用,其钱皆用宋年号者,每二可当新钱之一,而新钱废不用。然宋钱无铸者,多从土中掘出之,所得几何?终岁用之,而钱亦不加少,又何也?南都虽铸钱而不甚多,其钱差薄于京师者,而民间或有私铸之盗。闽、广绝不用钱,而用银低假,市肆作奸,尤可恨也。
滇人以贝代钱,每十贝当一钱,贫民诚便。然白银一两,当得贝一万枚,携者不亦难乎?且易破碎,非如钱之可复铸也。宋、元用钞,尤极不便:雨鼠啮,即成为乌有;怀中橐底,皆致磨灭;人惟日日作守钞奴耳。夫银钱之所以便者,水火不毁,虫鼠不侵,流转万端,复归本质。盖百货交易,低昂淆乱,必得一至无用者,衡于其间,而后流通不息。此圣人操世之大术也。
今人,银概谓之朱提。按《汉书·地里注》:“朱提出银。”《食货志》:“朱提银八两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它银一流直一千。”则朱提,地名,既不可名银,而朱提之银又非凡银比也。汉银八两直钱一千,可见当时银钱而贱贵。今时银一两即值千钱矣。朱音殊,提音匙。
本蛮夷国名,其地产宝石,中国谓之,其色殷红,大者如栗。《太平广记》载:“李章武所得,状如槲叶,绀碧而冷。”今中国买肆中者,皆如瓦砾耳。
古者,妇人皆着袜穿履,与男子原无分别也。唐李郢诗:“高歌一曲刘郎醉,脱取明金压绣鞋。”则当时始有绣者。至缠足之制兴,而男女之履,始迥别矣。今之妇女亦罕有着袜者,杨用修以屦人掌后之服屦为周公病,盖未之深思也。
侧注,儒冠也。,武冠也。,侍中冠也,豸,惠文法冠也,远游、博山,太子冠也。翼善、平天、通天、高山,天子冠也。却敌,卫士冠也。貂蝉,功臣冠也。却非,仆射冠也。巧士,黄门从官冠也。进贤,群臣冠也。毋追收,夏冠也。章甫寻,殷冠也。委貌,周冠也。华山,宋钅开冠也。鹿皮,张欣泰冠也。桑叶,原宪冠也。竹皮,汉高帝亭长冠也。獭皮,陈伯之冠也。交让,公孙述冠也。步摇,江充及慕容跋冠也。进德,唐太宗赐贵臣冠也。玉叶,太平公主冠也。方山,舞人冠也。九星、灵芝、夜光,上元夫人冠也。晨婴,西王母冠也。芙蓉,卫叔卿冠也。骨苏,高丽冠也。无头,宋康王冠也。鹬冠,郑子臧冠也。貊冠,屈到冠也。豹冠,范献子冠也。北斗,道冠也。虎皮,胡冠也。
今内监帽样,高丽王冠制也。国初高丽未服,太祖密遣人瞰其冠,命诸内竖皆冠之,及其使至,指示之曰:“此皆汝主等辈也,皆已服役,汝主尚不降耶?”使者归言之,遂奉正朔。
古妇人亦着帽。汉薄太后以冒絮提文帝,注:“帽也。”赵昭仪上飞燕金花紫纶帽。又贺德基于白马寺逢一妇人,脱白纶巾以赠之。诸葛武侯遗司马懿巾帼妇人之服。则古妇人亦有巾也。
古人帻之上加巾冠,想亦因发不齐之故。今之网巾,是其遗意。但帻以布绢为之,又加屋其上,故亦可以代冠。如董偃绿帻、孙坚赤{剡}帻之类,即今俗名脑包者也。网巾以马鬃或线为之,功虽省,而巾冠不可无矣。北地苦寒,亦有以绢布为网巾者,然无屋终不可见人。
童子帻无屋者,示不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