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别墅像地狱里的魔王洞窟一样恐怖,而且自己现在要面对的人也如同魔王一般可怕,但容熙必须进到里边,去见那个魔王,不,应该说是魔女,她必须当面告诉魔女一些事情。
“你来得正好!就算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
于是,五个月后,在东京一个揪着别人头发,一个被别人揪着头发的两个女人就这样又见面了。
“拿走吧!这次可比镇宇那次多得多噢!你年纪大了,现在更清楚钱的妙处了吧?”
容熙听到“来得正好”这句意外的欢迎词时,预料到这位高贵的夫人大概又要这么做了。果然,正如容熙所料,老女人没有令容熙失望,再次拿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容熙,符合她的一贯作风。
高尚的贵妇人期待着面前的容熙和七年前一样,一边哭一边接过信封,从自己和儿子的眼前永远消失。不过,这次她要失望了,容熙没掉一滴眼泪,反而嘻嘻哈哈地笑着,笑得让老女人心情很不爽。容熙随即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和老女人递过来的信封差不多的东西,递给了老女人。
“我也有样东西要送给阿姨。”
老女人的眉毛倾斜了五毫米,然后,悻悻地瞅着容熙递过来的信封,满腹狐疑地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七年前,阿姨您给我的钱!我把银行利息也算上了,没差一分一厘!如果不够的话,请您说一声。我虽然仔细计算过了,但是比起您,我算计钱的本事差远了!”
熙媛现在已经怀孕八个半月,挺着大肚子,和婆婆一起来到了别墅,此时,她在后边听到容熙的反击,心里大叫一声“噢嘞(西班牙斗牛士表现出精湛绝技时,观众发出的喝彩声)”。熙媛结婚快九个月了,这期间歇斯底里的婆婆让自己受了不少窝囊气,现在容熙的一番话让熙媛痛痛快快地出了口恶气,好像堵了十年的马路一下子畅通无阻了。万岁!愉快!爽快!痛快!
是不是太激动了?奇怪……小腹绞着劲地疼。
老女人看看容熙递过来的信封,又看看容熙,眼睛里射出特有的阴森目光。容熙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揪自己的头发,十分紧张,为了预防万一,她退后几步,和恐怖的阿姨保持着一定距离,因为现在刚拆石膏不久,不能像上次那样迅速逃跑。虽然,容熙这一次根本不想逃跑。
“你!你这个狂妄的丫头!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和善宇分手了?”
容熙面对未来婆婆的尖声喊叫,双眼炯炯有神,理直气壮地回答说:
“我不分手!不要说是装钱的信封了,就算您说把整个世界都送给我,我也不和善宇分手!就算您把我的头发全揪光了,我也不分手!假如您把善宇再次送进精神病医院,那我就跟着善宇一起去那儿!”
老女人没有像容熙担心的那样,过来扯她的头发。不过,容熙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老女人已经揪着她自己的心脏倒在了客厅地上。
“阿姨!天啊!熙媛!快……”
尽管容熙不久前刚刚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晕倒在地,但是她没想到连善宇的母亲也晕过去了,一时间惊慌失措,赶忙叫站在后边的熙媛帮忙。可是,此时此刻,她那个充满力量的朋友也爱莫能助了。
“容,容熙!救……救我!”
婆婆紧紧按住胸口倒了下去,媳妇熙媛也紧紧按住高高鼓起的肚子呻吟着。老天啊,怎么会这样!容熙看到朋友站着的地方有一摊灰白色的液体,身体里还不住地往下吧嗒,吧嗒滴血珠,一下子傻眼了。
“是,是羊水破了吗?”
“好,好像是。”
容熙望着倒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过了一会儿,她慌里慌张地问脸色苍白,嘴角却还挂着僵硬微笑的老女人:
“这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现在,小孩都快出来了吧?”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女人浑身充满了魔女的巨大能量,可这个时候那些能量却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她好像突然老了十岁,酸软无力地摇了摇头。
“妈妈说影响心情,就给所有的佣人都放了假。容,容熙!怎么办啊!孩子真的要出来了吗?”熙媛代替老女人回答了容熙。
“才,才八个月,还不到八个半月,这,这怎么……”
自己的孙子就要出世了,可老女人却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容熙不禁冲着她粗鲁地喊道:
“您不是生过三个孩子吗!您倒是赶紧打起精神,过来帮忙啊!”
但是,老女人听到容熙没有礼貌的话语,没有发火,而是沮丧地说:
“不,不行啊!我,我晕血!”
“该死!这个外强中干的假冒伪劣魔鬼老太婆!这,这,这怎么办啊!”
容熙拆石膏刚刚两天,可她一反常态,行动非常敏捷。她先把熙媛搀扶到沙发上躺下,然后拨打了119电话,说明了事情的缘由。
“对!除了产妇,还有一位重病的老奶奶。你说什么?问是不是恶作剧电话?你看看!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地址?阿姨,这里的地址是什么?”
老女人听着容熙一会“老奶奶”,一会“阿姨”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告诉了容熙别墅的地址,声音越来越小。
容熙打完119电话,开始向上天祈祷不要发生这种事情,祈祷归祈祷,她还是烧了开水,做最坏的打算以防万一,准备独自为熙媛接生,还收拾了要带到医院去的行李。
后来,容熙这样向善宇描述当时的情况:
“那次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行动那么敏捷,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接生小孩,紧张得不得了!”
但是,非常幸运,真的是非常幸运,最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熙媛被送进了产房,她即将面对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生孩子,而容熙和老女人则不得不一起注视着产房的门。
“您请用。您大概不喜欢喝这种便宜货,不过喝一点可以让您暖暖身子。”
容熙把从自动售货机里买来的咖啡硬塞给老女人,不过,没指望这个奢侈的阿姨会接受这种东西。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奢侈的阿姨竟然乖乖地接过了容熙递给她的纸杯咖啡,然后,一点点抿着这温暖的液体,呆呆地自言自语:
“这个孩子会不会也有残疾呢?还不到八个半月啊……”
大概是十九年前的这个时候吧,老女人也是怀孕不足九个月,就早产生下了孩子,提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女儿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会说话。十九年过去了,今天,她的媳妇又突然早产了。随着岁月流逝,逐渐老去的老女人如今真正感到了恐惧,害怕得要死,甚至牙打颤腿发抖。
容熙一直把面前这个难为了自己七年之久的老女人当成老妖精,或者魔女。不过现在看到老太婆紧握着纸杯咖啡,担心即将出世的孙子像自己女儿一样有残疾,那种胆怯的模样,好像她不是什么老妖精和魔女。
容熙正在胡思乱想,老女人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不敢直视容熙,怯生生地问容熙:
“善宇……告诉你‘那个孩子’的故事了?”
好像在老女人的口中,连“银彩”的名字也不敢提起。头会儿,容熙说“您不是生过三个孩子吗”时,老女人的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极少有人知道她的孩子不是两个,而是三个。容熙看着老女人,干脆利索地回答:
“对,他告诉我了,还说她非常漂亮。”
“哼,废物!”
老女人高贵的口中在恶毒地咒骂,但是却没有了往常的嚣张气焰。接着,她苦涩地低声叹息,诉说着不能对任何人讲的痛苦。
“我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种事!一个孩子先走了,往我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刀,一个又疯了,往我的胸口上再插上一把刀!你和善宇到底要怎么样啊!”
坦白说,容熙听到这话后无言以对。老女人声嘶力竭地要自己和善宇分手时,自己能够高扬着头,理直气壮地和她对喊“就不分手”。可是,容熙现在明白这件事对阿姨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了。
容熙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她平静地说道:
“对不起,开始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非常讨厌你!”
老女人似乎想恢复平时咄咄逼人的气势,而容熙也不甘示弱,冲着老女人大声说:
“我也是从第一眼看到你,就非常害怕和讨厌你!”
年老和年轻的两个女人之间电闪雷鸣了有三十秒钟,老女人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善宇现在才二十三岁!他年纪大了后,你也就老了,他以后一定会后悔和你在一起!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哈利路亚!这个阿姨竟然会担心容熙自己的事情,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容熙好像没法感激她,因为她的话让容熙痛彻骨髓。容熙手握一点点变凉了的纸杯咖啡,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就平静地对老女人说道:
“我不知道……也有这种可能。如果善宇有一天开始后悔爱我,那我会很伤心的,真的。”
真的,单是想像这种局面就足以令人心寒难过了,容熙的嗓音逐渐变小了。但是,一会儿的工夫,容熙调整了呼吸,凝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老女人,一板一眼地说:
“但是,如果我现在因为害怕这些,又逃跑的话,那我可能一生都会很不幸!不,是一定会很不幸!所以我现在要留在善宇身边!我和善宇有约定!我们两个人一定会幸福的……”
在老女人看到,容熙的话好像童话故事一样,属于无稽之谈。不过,今天老女人战斗的精神状态不好,不想吵架,所以,她没像往常那样骂容熙“胡说八道”。老女人只能降低百分之三十的音量,对容熙说:
“你们这群傻瓜!我不管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容熙仔仔细细地盯着老女人无精打采的面庞,仿佛要把她的脸看穿,直到把这个威严的女王看得满脸通红,无法忍受时才厉声说道:“你看什么呢?把头转开。”容熙知道这个性格乖戾的阿姨会拒绝自己,但,她真的很想拥抱这个一天之内突然老了十岁的老女人。
就在这个时候,产房的门开了,身穿手术服的护士大声喊:
“产妇柳熙媛的家属!”
听到这话,容熙和老女人同时叫了起来。
“我,我!”
“恭喜您!晚上7点24分生了个男孩!”
“那,那个,孩子还好吧?离预产期差不多还有两个月呢!”
“还好,不过要先留在保育箱里。刚才大夫也说比预想的健康多了!产妇要马上送到监护室,请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听护士这么一说,老女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同时,腿上好像没了力气,一下子又跌坐在椅子上,眼中流着热泪,嘴里不停地念叨。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第22章 OH,MY BABY!
几个小时以前,熙媛的肚子还鼓得像个小山,面颊也涨成了孕妇常见的蔷薇色,现在,孩子一出生,肚子和面颊都深深陷了下去。此时的熙媛和平时截然不同,嘴唇干涩,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她刚有了点精神,就对出现在眼前的容熙发誓:
“我要是再生孩子,就不叫柳熙媛!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
“有那么疼吗?”
刚刚经历了生孩子苦战的已婚妇女眼窝深陷,不吉利地对还没有生育经验的未婚朋友预言说:
“你也生个孩子试试!看看到时候你想不想把善宇的头发全揪下来?就像我现在想把镇宇的头发全揪下来一样!”
容熙听到这个可怕的预言,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转而又变得通红。
孩·子?生孩子?谁?我?
容熙从恢复室出来拿水喝的时候,正碰上收到消息,从汉城子弹一般跑过来——其实是坐飞机来的——镇宇。镇宇也发现了容熙的身影,一边调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一边急切地问道:
“容熙!熙……熙媛呢?”
“她很健康,孩子也很结实。镇宇,祝贺你,做爸爸了。”
镇宇还记得和容熙最后一次见面时极为不快的情景。自己结婚四天后见到了容熙,当时她消瘦得厉害,眼噙泪水,说自己和他弟弟上床了,不啻引爆了一颗炸弹。容熙说过“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还说过很后悔爱过镇宇。
尽管镇宇没有什么资格为这些话心痛,但他的心还是痛了,所以他恶毒地说容熙“开放”,说她不可能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往她的心上插刀子。镇宇自己也清楚,这么说是严重的越权。七年前,容熙提出分手,镇宇没有尽力挽回,从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这种权利了。这个小个女人也有幸福生活的权利。
可是,镇宇虽然明白这些道理,却没把这些当回事。现在,正是面前这个曾经被自己恶毒骂过的女人第一个祝贺自己当爸爸,也是这个女人,这个因为他而痛苦了七年之久的女人保护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镇宇突然之间向容熙伸出手要握手,表情十分真挚,容熙则瞪大了双眼注视着他。
“镇宇。”
容熙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镇宇伸过来的手,心想“他怎么突然要握手呢”,不过,和交往很久的异性朋友握手,她的心情很好,真诚地对镇宇说: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什么?”
镇宇一脸的不解,心里说“这孩子是怎么了”,难为情地看着抬头仰望自己的容熙,一点都不像超级无敌喜怒不形于色的明镇宇。他的思维有些混乱。
“啊!刚才忘了和你说,善宇也是马上就到!他知道你一个人到了这里,大吃一惊……”
握完手,镇宇赶忙冲向妻子的病房,踏进病房之前,容熙也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镇宇。
“喂,镇宇!我现在也想起来了,你见到熙媛后小心点!她准备揪你的头发呢!”
听到这种荒唐的警告,现在已经是孩子他爹的男人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什么?”
晚上9点。
不知道熙媛有没有真的去揪丈夫的头发,反正,镇宇走进妻子的病房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而老女人呢,虽然今天什么也没做,但是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瘫软无力地住进了特等病房,在里边呼呼大睡。
容熙想离开一个人呆着太过无聊的医院,就走出住院部,希望至少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一来到室外,视野中立刻呈现出了夜空,还有好像就要倾泻而出的点点星光,她不由得低声感叹道:
“啊!好像撒满了荧光粉!”
在空气污染严重的汉城很难见到这么壮观的场景,容熙突然想起只能独自欣赏如此美丽的夜空,心生惋惜。
“要是和他一起来就好了,一个人欣赏总是有点孤单。”
这时,容熙背后传来了“他”的声音,好像是在回答容熙的自言自语。
“所以,你就勇敢无畏,孤身一人进入了魔鬼老太婆的巢穴!你这个傻瓜!”
容熙把身子转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善宇的身影填满了她的视网膜。善宇和大约一年前初次见面时的穿戴一样,上身穿着皮夹克,配一条牛仔裤,系着腰包。
“哎呀!你走路出点声不好吗!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