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洛普笑起来,“这更像你干过的吧?报复嘛。”
萨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默地盯着他。
“你杀死了那个卡车司机,不是吗?因为他撞死了你父母。”
他们互相对视着。她毫不退缩。她的眼神凝滞,不可捉摸。她好像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他接着说道:“残忍的报复,没有一点人情味。”
这次他没预料到她的反应。她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了一番话:
“人情味,不要对我提人情味!我可被它害苦了。”她欲言又止。其实她心里很想进行解释,很想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任何事都离不开情和仇。是情和仇啊支撑着我。我进行过报复,一次是为我父母,另一次是为正美和丹特。是的,我承认,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只能这么看,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你知道看见死人是什么心情吗?想到他们被害时的情景是什么心情吗?我一想到这……她竭力忍住自己的眼泪,继续无声地进行着内心的独白:报复是我的唯一选择。这种手段太偏激,不完美,我也不喜欢这样,天知道这对我会有什么影响,但这也是个解决办法,是以某种方法讨回公道。难道你不明白?她转身看着他。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在默默地观察着她,猜测着在她内心控制着她自己的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紧张地坐在那里,像是防备有人打她一样。他决心改变策略。
“你应该能想到,我进行这个调查一定有非常紧迫的原因。”
“但愿你有。”她已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冰冰地答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目标是那个向英国走私大批海洛因和可卡因的黑手党大头目,你会说什么呢?”
“我要说的是,你们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或者派一个知道其中危险的人,就不至于像我这样笨,把无辜的人推进危险之中。”
“我想我们是低估了你。”
“一钱不值的恭维,不要假装诚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吧,我告诉你,我想让你帮我抓住这个人。如此而已。至于以前发生过的涉及你的其它一切,都与我无关。”
“哪些与你有关或无关,我不感兴趣。你为什么不能诚恳地提出要我帮忙,反而暗地里威胁我,怀疑我?这就是你的所作所为。从以前发生的事看,你真的觉得我就那么容易受你摆布吗?”她鄙弃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停车。”
巴特洛普打开他与芒罗之间的挡板,让他停车。轿车开始减速。萨拉打开车门,挪动一下身子,准备下车,然而又转过来对他说:“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你听说过多米诺骨牌理论吧?”
他点点头,想知道她什么意思。
“那好,看着它们倒吧。它们全会自动倒下的。”她跳下车去,砰地把门关上。芒罗以询问的目光看看他的上司。
“我们现在该回去啦。”巴特洛普说道。
巴特洛普坐在书房写字台旁,凝望窗外。他的副手迈尔斯·福肖打来电话。
“不虚此行吧?”
“我想是这样吧。不过有点怪。”
“那你学到了什么?”
“耐心。”
福肖怀疑地皱起眉头:“现在有什么事?”
巴特洛普微微一笑:“没事,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要观察,要等待。”
“那詹森怎么办?”
“她好像已经决定不再管这事了。”
“是吗?”
“当然不是。”——
正文 第30章
第二天下午,在摩洛哥的那幢房子里,由于萨拉不在身边,雅各布和杰克显得郁郁不乐、焦躁不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他们知道萨拉不能给他们打电话,因为她说过她不会给他们打电话或写信的。她不想留下任何与他们有联系的痕迹,为的是防止她与卡塔尼亚达不成协议。她还对巴林顿和那个与他共谋的人很不放心。她不想把雅各布和杰克也卷进去。这一点他们当时很明白,也勉强接受了这种安排,但是刚过了三天他们就渐渐忍受不住了。
为了解闷,他们到杰克的书房去看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午间新闻。这样换换胃口也好,因为他们在整整一个小时内彼此之间不必讲话了。杰克用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听播音员开始播送节目。内容提要之后,是昨天晚上很晚才收到的新闻。播音员的节奏把握很好,从容不迫,甚至有些很随便。但雅各布和杰克听了却像被针扎了一样:贾恩卡洛·卡塔尼亚在罗马被谋杀!他们坐在沙发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播音员又继续播报:另一位银行家卡尔·海因茨·凯斯勒在伦敦被杀!他们互相对视,惊恐异常。
“我打算回伦敦。”雅各布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杰克答道。
于是他们订了最早的一个航班,将于次日上午飞离马拉喀什。
克里斯蒂娜穿过希思罗机场第三候机大厅,向巴西一家航空公司的售票处走去。她对里面一个穿蓝制服的女售票员微微一笑,用流利的葡萄牙语说:“我预定了一张今晚飞往里约的机票。我叫朱莉妮·罗德里格斯。”
那妇女微笑着说:“好的,我来查一查。”她快速把命令输入电脑终端。
“好的,是一等舱,维扎卡付款。请把你的卡和护照给我。”
克里斯蒂娜取出一张金色维扎卡和一本姓名为朱莉娅·罗德里格斯的护照。那售票员佩带的工作证上写着“埃尔南迪斯夫人”。她看了看护照,又仔细看了看克里斯蒂娜,显然比较满意,接着又忙着检查她的信用卡。她把卡插入一台机器,一张发票随之打印出来。克里斯蒂娜签了字,取回她信用卡和护照。售票员把票递过来。
“49号登机口。旅途愉快。”
克里斯蒂娜也微微一笑:“谢谢,我会的。”她转过来,轻快地穿过大厅,登上楼梯,向登机口走去。她看上去颇具魅力,是个典型的巴西女郎:中等的个头,健美的身材,棕黄的眼睛,一头摩登女郎式的黑褐色短发。在去登机口的过道上,她看到镜壁里自己的样子,忍不住暗自微笑。那天上午她花了两个小时化装成朱莉娅·罗德里格斯的样子:剪发,染成黑褐色;戴上棕色隐形眼镜;伪造护照;还有最难做的,就是改变走路的姿态,要显得匆忙些。她穿着贴脚的鞋子,加快了步伐,同时收紧腹肌。这样克里斯蒂娜·维利耶的影子都没有了。
一个小时以后,飞机起飞了。它掠过云层,慢慢在空中划了一个长弧,开始向巡航高度爬升。克里斯蒂娜松开安全带。她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酒,注视着窗外的黑暗和笼罩在飞机下方黑暗中的英国乡村。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看到这片土地。不过她并不渴望如此。她顿感一阵狂喜。她就像一只挣断尾巴而逃脱的蜥蜴,对自己获得的自由甚感荣耀。
正当这架巴西航空公司的波音747飞机在大西洋上空飞翔时,那个摩托车手向警方屈服了。他开始缓慢但一个不漏地揭发他所知道的罪犯。他别无选择。由于警方的压力,他的律师告诉他,听说黑手党头目不相信他会守口如瓶,已经派出了杀手。他要想活命,唯一的选择是借助于《证人保护条例》。他只有42岁,没有家室。在政府的保护和帮助下,他很容易就此销声匿迹,开始新的生活,也许可以到美国去。要不然,早晚会有一把刀子割断他的喉咙,要么就是一粒子弹射进他的脑袋,使他永远不能再开口。
在罗马,法院开始把事情串起来。午夜时分,逮捕令已经发出。安东尼奥·菲埃瑞就是要逮的人之一。
巴特洛普独自坐在他切尔西广场的寓所里。多米诺骨牌正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到什么地方才能停下?萨拉·詹森是怎么干的?她究竟干了些什么?她不愿意告诉他,这是明摆着的事。她没把他放在眼里。在这场行动中,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这并非由于她愿意合作,而是由于她的计划与他的部分吻合。她认定自己根本不怕他的威胁,仅仅她的轻蔑态度就已经使他的威力荡然无存。然而,尽管她那么认为,她也不是坚不可摧的。她身上也有像“阿喀琉斯的脚踵”①那样致命的弱点:雅各布·戈德史密斯。他曾经给她提供过藏身之处。这并不犯法。但他已经老了,希望安度平静、简单的晚年。这种生活被搅乱了,可是,他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从来没有成为目标,不是唱主角的。如果事情发生变化,他成了关注的中心,那么凭他对萨拉·詹森的了解,她一定不会容忍,肯定会站出来讲话。
那样,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菲埃瑞被抓起来了,而且肯定要定罪。但是只有一个人坦白交代还不够。一个人说的,很玄乎。巴特洛普和意大利人都需要更多的实质性证据来为此案作证,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巴特洛普还需要萨拉·詹森,需要弄清她所知道的情况。他上床睡觉后,连做梦都在琢磨着萨拉。
第二天早上他接到一个消息,更加坚定了他的计划。希思罗机场的特别行动处人员11点钟打来电话,报告说雅各布·戈德史密斯回国了,刚刚到达。巴特洛普手握话筒,踌躇满志地笑了。事情正变得越来越清楚。
雅各布和杰克乘了一辆出租汽车,直奔克莱尔广场。他们付了车费后,默默地走到萨拉的门前,忐忑不安地按响了门铃。正等着,他们忽然听到上面有响动,抬头一看,正是萨拉把头伸到窗外张望。
“雅各布!杰克!”她高兴得尖叫起来,“我马上就下来。”
他们俩互相看着,开心地笑了。雅各布说:“我知道她不会有事的。”
萨拉来到门口。她热情地拥抱并吻了他俩,还悄悄为雅各布擦干脸上的泪水。他们把行李放在走廊上。萨拉微笑着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们不要讲话。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俩。他们点点头,但颇为不解。他们走进克莱尔广场,沐浴在阳光之中。萨拉打开公园大门,把他们带进去,三个人在一张长凳上并排坐下。公园里只有两三个孩子在嬉戏,一个妇女在旁边看着。但他们离得相当远,不会听见他们的谈话。
萨拉坐在两人中间。
“能见到你们俩简直是太好了,我无法告诉你们!”他们几乎在异口同声地说话,一时间,话语声和轻松愉快的欢笑声夹杂在一起。笑了一阵之后,他们开始互相询问。
“我房子里有窃听器。”萨拉说。雅各布像以往一样急不可耐,接二连三地问了许多问题,他是出于担心,想弄清事情的原委,即使现在回过头来看,也要弄清发生在萨拉身上事情的来龙去脉。
过去,他的问题常常会把她问得跳起来。而今天,能再次见到他,而且是在伦敦的家里,把问题的答案告诉他,运用语言、通过交谈对所有问题做出理性的解释,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解脱。除了他,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当然还有杰克,她也乐意告诉他。应该告诉他。这也可以减轻雅各布的心理负担。
“你干了些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与卡塔尼亚和凯斯勒的事有牵连?”雅各布问道。
杰克听了很吃惊,目光在雅各布和萨拉之间来回扫视,心想萨拉脸上会露出怀疑的神色,抑或雅各布脸上会出现嘲讽的神情。结果全不是。她在回答的时候语气凝重,显得很厌倦,但却实事求是。然而最使他惊讶的是他们的眼神,一种心照不宣的对视。他们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我没干多少事。我一直是身不由己。我对一个人说了一些情况,对另一个人什么也没说。也许我当时对前一个人什么也不该说,而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后一个人。可是我没有那么做,我感到高兴。对于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不知道。也许吧。”
雅各布听了怒容满面,而杰克则被逗乐了。雅各布怒气冲冲地说:“你能不能把那件事再给我们讲一遍?别再打哑谜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萨拉把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琢磨着萨拉所说的情况。
“这个克里斯蒂娜·维利耶,她现在在哪儿?”雅各布问。
“我想是躲起来了。她再没跟我联系过。如果她真的把我的话传给了菲埃瑞,并替他干掉了凯斯勒,那她现在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是吧?”
“你认为她干没干呢?”
萨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天哪!雅各布,我不知道啊。不过我想这很可能,你说呢?”
“那么詹姆斯·巴特洛普呢?”
萨拉皱起眉头,“他问我‘是不是与黑手党做了交易’。这你们相信吗?”
“那么,你做了,是吗?”
萨拉两眼紧盯着雅各布:“没有,我没做。我把卡塔尼亚的事告诉了克里斯蒂娜·维利耶。是啊,我当时希望她能利用我给她的那些信息把他搞臭,甚至干掉他。我怀疑卡塔尼亚可能与黑手党有牵连,我做了个合理的推测。如果他是,那么黑手党肯定不愿意看到他被一群不相干的人讹诈,并下令干掉许多人。如果他们与此有牵连,他们怎么处理这件事就是他们的事了。至于克里斯蒂娜·维利耶,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与黑手党的人有联系呢?她是个职业女杀手,住在意大利。我又做了个合理的推测:把这些事联系起来考虑,告诉她倒是个明智之举。所以,我就告诉了她。而现在卡塔尼亚和凯斯勒都死了。她与这有没有关系?那我怎么知道?但现在他们都死了,一些黑手党毒贩进了监狱,这场阴谋也就结束了。丹特和正美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然而这也只能是这样了。这很公正。马修·阿诺特和卡拉·瓦伊塔尔仍然逍遥法外,不过从很多方面来看,他们都只是些小喽罗,无足轻重。至于巴林顿和詹姆斯·巴特洛普……是啊,我恨他们。我蔑视他们。我认为他们对丹特和正美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巴林顿,我还不是那么恨,他只是软弱而已。那个巴特洛普,他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好像认定自己能摆平发生的所有事情似的,认为他以前低估了我,这是他唯一的错误,他对此感到遗憾。现在他又威胁我,想讹诈我。”萨拉向公园外面望去,“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情。”
雅各布轻声说道:“但是,如果他认为你知道实情而不告诉他的话,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微微一笑:“是的,我敢肯定他不会放过我。不过,等他下次再来问我的时候,我就不在这里啦。”
他们大吃一惊,挺直着身子,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萨拉微笑着回答:“我打算去加德满都,到埃迪和亚历克斯那儿去。我一直在研究他们的行程,现在他们正在加德满都购买补品。这是绝好的时间安排。我已经给他们发了电报,告诉他们到机场接我。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今天晚上就启程,尼泊尔皇家航空公司的航班,盖特威特机场起飞。”
雅各布和杰克默默地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地互视着,继而又看看萨拉,最后眺望着远方,好像希望看到加德满都一样。雅各布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想,这主意好像不错。我会想你的。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可是我有点太老了。”他笑了笑,迅速瞥了杰克一眼,“我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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