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后面还有个游泳池。它的正面有个大花园,可以挡住好奇者的视线。这房子是安东尼奥·菲埃瑞的。在房子背面这个可以看到后花园、天花板不高的餐厅里,他和卡塔尼亚每个月都来共餐一次。
每次都是菲埃瑞派人开车到意大利银行去接他,车子用的是开曼群岛一家公司的合法牌照,为的是防止有人根据车牌号进行追查。卡塔尼亚不能使用他的公车,因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车牌号。菲埃瑞的车有茶色防弹玻璃——他车队里的车都有这种玻璃。司机把车停在菲埃瑞房子旁边的地下停车场里。卡塔尼亚从楼梯上走进房子里,外面没有人能看见。这本来只是一种交际性的见面,可是今天却使他不大自在。
卡塔尼亚一直害怕这样的见面,不过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反常表现。他在观察菲埃瑞,看他是否已经知道或者怀疑卡拉、斯卡皮瑞托、松本、詹森,还有许多其他的人和事。秘密太多,几乎已到了无法可保的地步。
菲埃瑞的情报网很大,他本人也极具洞察力。卡塔尼亚知道,就连面部肌肉稍稍抽动一下也会引起他的怀疑。菲埃瑞喜欢弄得别人非常紧张,为的是弄清发生了什么,看看他们对自己为什么紧张是否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菲埃瑞的情绪比较好。任何事情好得过了头就会有假,不过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对上次有关7国集团的情报,他感到非常满意,因为那一下就使他的组织净赚了1,600万美元。这跟他们的总收入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算不了什么,但这种不冒任何风险的买卖也不算坏。
对这个头头一番观言察色之后,卡塔尼亚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菲埃瑞对买卖很满意,显得一团和气,无忧无虑。他对卡拉的事似乎还一无所知。斯卡皮瑞托和松本已经被铲除,现在只剩下那个叫詹森的女人了。她溜掉了,因为两个朋友的死,她被吓得无声无息地躲了起来。如果她已经向当局告发,现在就会有人来敲他的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但是他不想冒险。他并没有取消干掉萨拉·詹森的合同。他已经指示克里斯蒂娜·维利耶留在伦敦守候她的猎物。她早晚是会干掉她的。
卡塔尼亚内心的顾虑渐渐消失,信心渐渐增强。菲埃瑞对买卖非常满意,他竟变得特别慷慨。他说他向卡塔尼亚在瑞士银行的帐户上追加了100万美元。在一般情况下,卡塔尼亚可以分到百分之十的好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得到160万美元。卡塔尼亚喜笑颜开。有了260万就可以打发克里斯蒂娜·维利耶了。他连忙称谢不迭。菲埃瑞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与他的显赫身份十分相称的微笑,接着站起身,与卡塔尼亚拥抱,然后告辞去会另一个约。
卡塔尼亚向后靠在椅子上。事情显然正在向好的方面转化。这顿饭是个成功的象征,他所遇到的小麻烦似乎已经得到控制。想到这里,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蹭地站起身,叫司机备车。他准备走了。
就在卡塔尼亚洋洋得意时,他的私人高级助理谢里·焦万纳正在一个劲地抽烟,想同时接两个电话。她的老板早就该回来了,现在弄得她焦头烂额,应接不暇。她跟男朋友格洛科一起吃完午餐,然后到孔多迪大街去购物。不到3个小时的时间想买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就连逛逛街也来不及。真糟糕。只要卡塔尼亚在日程上写着“与C先生共进午餐”,她总是借此机会出去一下。
只要是去践这样的约,卡塔尼亚很少在5点钟之前回来。焦万纳心想,不知这个C先生是什么人。也许是个姑娘,她耸了耸肩。现在谁都有情人,他为什么不能有?在他这样年龄的人当中,他还是很英俊潇洒的。焦万纳不想再做猜测了,她拿起一本《时装》杂志,刚准备饱饱眼福,那只红色的电话响起来。打这个电话来的人跟行长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
打电话的是伦敦《泰晤士报》的编辑斯坦普先生。她记得以前曾跟他说过话。是个很好的人,非常有礼貌。她的老板可以向他学学。她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希望和行长探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问她能不能把他的电话号码电传给她的上司,他晚上想跟他联系。
没有问题,她很乐意效劳。她记下斯坦普的电传号码,接着跟他核对了一遍。10分钟后,一份电传发到了克莱门特·斯坦普的办公室。
在房间另一侧的希尔顿正在不停地打字。他为自己写的东西加了密码,把文件名定为“剑桥”。只有知道密码的人,才能调看他这篇文章。现在能看的除了克莱门特·斯坦普之外,就是报社自身的律师克里斯托弗·菲施。在一般情况下,所有文章都进入电脑系统,《泰晤士报》的所有记者都能在自己的电脑上调看这些文章。可是,这一篇他们看不着。这篇文章将引起大量闲言碎语和无端猜测。为了这篇报道本身,也为了萨拉·詹森的安全,斯坦普不想有任何泄漏。
通常一篇大型报道会使他感到异常兴奋,可是这篇报道却使他惴惴不安,诚惶诚恐。这不是一篇普通的报道,如果他发出这篇报道,还涉及到他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这将使他从一个报纸编辑变成一个催化剂,成为一个打抱不平、伸张正义的人。他和他的报纸已经不止一次地扮演过这样的角色,可是这一次却如此扑朔迷离,有真的,有假的,还有未知的,再加上五花八门的动机,全都搅和在一起,有如雾里看花,使人真伪难辨,更不容易看到全局。但在这一片朦胧之中,有些事情已经非常清楚:萨拉·詹森处境非常危险,一个大规模的金融犯罪活动已经开始,在国内,一个更黑暗、更阴险的阴谋已经初见端倪,萨拉·詹森是这个阴谋的受害者,而英格兰银行行长和其他一些尚且在暗处的人则是这场阴谋的策划和指挥者。
现在他只能从最明显处入手,顺藤摸瓜,看看在这个过程中还会出现什么情况。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去找克里斯托弗·菲施律师。
菲施的心情也很压抑。他的嘴角和眼角向下耷拉着,悲观是他的职业特征。斯坦普站在他身边,正弯着腰看电脑屏幕上希尔顿那篇文章。它就像是一个战场:有的整个句子被用高亮的红色标出,有的是作为下文的论点,有的则要删除,下面的粗黑体词句则是菲施的修改建议。斯坦普知道斯卡德会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看到这些修改意见,然后会很生气地跑过来,逐字逐句地进行争论,大多数地方都争不赢,最后又会气冲冲地离开。
斯坦普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菲施和斯卡德还在气呼呼地争执不下。他们让食堂里的人把饭送下来,吃完饭后一杯接一杯地喝浓咖啡,渐渐地两人心情平静了许多,火气也消了不少。
到了当晚8点,他们达成了妥协。他们三个在斯坦普办公室,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章。斯坦普给文章加上了标题:
《7国集团亿万美元讹诈辩》
“有谣传说7国工业集团内有一位高级银行家受到他情人的讹诈,透露了关于7国集团秘密货币干预活动的详细信息。据信与那女子一伙的人利用那条信息进入外汇市场。这是靠最高层信息进行的外汇交易。它虽然不能保证有利可图,但却大大缩短了差距。靠这条信息,只要有25万美元的资本,每年就可以牟取到数百万美元的非法利润。”
“消息人士说,进行交易的钱数比这个要大得多,非法所得可能超过了1亿美元。”
文章接着列举了外汇市场和其他金融市场上的非法活动的实例。文章长度达500词,将刊登在头版左下方。整篇文章尽量使用一些合法的语言,在措辞上也比较谨慎。它只是进行客观报道。
斯坦普知道,它会引起来自世界各地的电话询问:苏格兰场、欺诈要案办公室、工商部、联邦储备银行……还有英格兰银行,这家银行虽然一直掌握着证据,但由于某种原因却至今没有动作,至少看不出它会有什么动作。它的影响和冲击将非常之大,萨拉·詹森将付出极大的代价。如果他把这事登出去,她就不可能平安无事地躲过这场灾难。斯坦普久久看着这篇文章。从许多方面来说,不登更好。
他看着另外两个人疲惫的面容,笑了笑,然后伸手去拿桌上的记事簿。他找到那张电传过来的贾恩卡洛·卡塔尼亚的联系电话。现在是意大利时间9点,斯坦普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卡塔尼亚正在意大利银行副行长多托尔·尼科洛·卡拉布里亚家里吃晚饭。卡拉布里亚并不喜欢他的这位上司。他认为行长的职务由他来担任会更加合适。他忍气吞声地过了3年,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了。巴结傲慢显贵的做法是他所不齿的,可是这不失为一种很好的交际手段,所以每隔3个月他就在家里宴请卡塔尼亚一次。唯一使他感到宽慰的是卡塔尼亚的夫人。他把注意力转向她。大家都在餐厅里,所以谁也没有听见电话铃响。
多托尔·卡拉布里亚12岁的女儿尼科莱塔在自己的房间里接了这个电话,并让对方稍候。她喜欢打扰父母亲的宴请活动。她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穿过走廊,来到餐厅。餐桌上12个人的目光一齐落到她身上。
“爸爸,是卡塔尼亚行长的电话。是伦敦《泰晤士报》编辑打来的。”
惊讶的目光一齐投向了卡塔尼亚。
“啊呀呀,贾恩卡洛,你干了什么事啦?”
卡塔尼亚微微一笑,告辞出来。他的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似地直扑腾,可是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跟着尼科莱塔来到走廊上。小姑娘指了指靠墙放着的一张小几。卡塔尼亚没有在意她的手势,朝别处看了看。
“书房里有电话吗?”
在这儿通话,被别人听见的可能性很大。尼科莱塔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个门,看见卡塔尼亚走了进去。
房子中间有张桌子,上面有一部接了多根线的黑得发亮的电话机。卡塔尼亚如临大敌似地看着它,他鼓起勇气抓起电话。
“请讲!”
他静静地听着,身体似乎僵直了。他抓住听筒,不置可否地听对方说。他知道他们手上有什么证据。他以前都看过了,而且当时他就应当采取必要的措施。他的估计错了,现在他是又气又恼,悔恨不已,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肯定是萨拉·詹森干的。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来找他的不是警方,而是报界呢?他需要考虑的时间,然后才能做出评论。他让对方给他一两个小时。他们给了他一个小时。他回到餐厅。“也许是行里有事。”他说他想先行告辞。大家很通情达理地看着他。“公事要紧。”
卡拉布里亚站起来,问他要不要什么帮助。卡塔尼亚脸上勉强堆起笑容,说了声“不必了,谢谢”就走了。
他把汽车开出小街,开进萨拉里亚大街的普利克斯大市场。晚上他已经放了司机的假。他喜欢马力大的汽车,总觉得开起来很刺激,可是由于他的职位,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往往就找出各式各样的借口来。今天晚上他也感到很刺激。
15分钟后,他到了意大利银行。他对值夜班的保安人员点点头,穿过静悄悄的走廊,来到电梯旁。他乘电梯上到4楼,到了15年来他非常熟悉的地方。难道就这样结束这一切?真他妈水中捞月一场空啊,实实在在的一场空。他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
他怎么也想不通。卡拉揭露他无任何好处,只会使自己倒霉。一定是萨拉·詹森。可是她是怎么弄到那些录像带的呢?她为什么要去找报纸呢?她大概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如果她当时跟他直说,他也许愿出天价堵住她的嘴,并且取消派杀手杀她的计划。
他坐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黑洞洞的窗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此将落入深渊,知道那些冷面杀手将如何来找自己,知道当子弹打进自己的身体之后,血液将如何向外喷涌。他想到了妻子和孩子们。他们能活得下去吗?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解脱的办法,一个机会,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还比较现实。他得试一试,他不会因此而失去什么。他坐正身体,眼睛里闪出希望的光。他从上衣口袋里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拿出来,按照上面的号码拨出一个电话。他直接把电话打到斯坦普那里。
“你是在浪费时间,斯坦普先生。你不要去登那个东西,那是一派胡言。这你是知道的。”他顿了顿,“不管怎么说,全面衡量一下,你不登它也许对你的朋友更有利些,是吧?”
克莱门特·斯坦普表示不信,大笑起来。
“你是想贿赂我吧?”
接着咔嗒一声,电话挂断了。斯坦普愤怒地看着紧紧抓在手上的电话。他感到一阵恶心,渐渐地又觉得一阵轻松。卡塔尼亚犯了罪,是欺诈罪,谋杀罪。他拿起一张警方送来的照片,上面是丹特·斯卡皮瑞托那被烧毁的房子。他注视着照片,斯卡德和菲施看着他。他过了老半天才说话。
“他有罪,罪大恶极。他什么也没有承认,说那是一派胡言说如果我们不登,可能对我们的‘朋友’有好处。”
“你是说如果我们登了,他会杀了她?”斯卡德问道。
“是的,言下之意,如果我们不登,就可以饶过她。”
萨拉在千方百计地设法消磨时间。到了10点钟,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拨通了希尔顿家里的电话。她听到的是一段录音。他又给《泰晤士报》报社打电话。过了很久他才接电话。
“什么?”她越听越紧张。“你说不准备登是什么意思?”
希尔顿把电话拿得离开耳朵足有一英尺远,等里面安静了一阵,他才渐渐地把它靠向耳朵:“听我说,萨拉,克莱门特也在这儿,他想跟你说两句。”
斯坦普接过电话,“你好,萨拉。十分卑鄙,这是无疑的。简而言之,卡塔尼亚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我们登出来,他就要干掉你。”
“所以就用沉默来换取我的人生安全,是吧?”
“大概是这意思。”
萨拉一阵沉默,“克莱门特,我倒不担心卡塔尼亚。他是逃不掉的。”
斯坦普笑起来:“但愿我能说得这么有把握。”
“你会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嘛。”
没等他再提什么问题,她就挂断了电话。
萨拉转过脸看着雅各布和杰克。她淡淡地笑了笑。
“你们也许已经请到了,我已经摆脱困境了。克莱门特跟卡塔尼亚通了话,不登文章以换取我的人生安全。我安全了。”她朝雅各布笑了笑,“更重要的是,你也安全了。”她转向杰克说:“还有你。你们两个为了帮助我冒了很大的风险……”她再次笑了笑。雅各布和杰克先后站起来和她拥抱。她紧紧抱着他们,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克里斯托弗·菲施脸上露出笑容,这一天的第一次笑容。他差一点动用法律上的禁令。斯坦普从牛皮纸信封里把有关卡塔尼亚的磁带拿出来,把信封扔进垃圾桶,然后把磁带放进一只新信封。他让希尔顿把萨拉的信和他存放那篇文章的软盘给他。他把这东西都放进信封,和那些录像带一起放进公文包里锁了起来。明天他将把它们存放到一个使用号码而不使用姓名的保险柜里。他告诉希尔顿和菲施把他们各自的电脑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