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在外汇交易中赚的300万,我有必要向我的上司汇报。我有必要问问你是怎么赚的,就几个问题。”
萨拉微微叹了口气,向沙发上一靠,打量起耶格里来,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解释。
这件事有些蹊跷。她有权在自己的帐户上进帐或者出帐,没有必要回答她的帐户代理人提的问题。他有责任管理她的帐户,负责正确登记出入帐目,到期给她支付利息,并进行一般的银行责任范围内的服务。可是现在他却成了她在金融廉洁方面的监护人。她感到怒气上涌,慢慢地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才觉得怒气有所消退。她尽量平心静气、设身处地地考虑问题,可是总觉得心潮难平,仿佛要进行一些解释似的。
就她所知,只有在怀疑钱的来路涉嫌毒品或者类似的严重犯罪活动时,有关当局才有权提出问题或者查看帐目。耶格里不像是她的帐户经理人,反倒像个警官。所以,肯定是有人怀疑她这300万是通过犯罪手段得来的,而不是通过一般的非法手段得到的。通过一般非法手段弄到的钱,瑞士银行是不予过问的,而涉及重大犯罪活动的则另当别论。她此刻是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我想你最好还是跟我直来直去吧。”
这一来耶格里倒有些惊讶了。从萨拉脸上的表情看,她是决心已定,没有商量余地。
“这事我真不该对任何人讲。实际上,我请你来首先就不对。”
“这我知道。可是你这样做了。如果你不先告诉我,说明你这里究竟是什么原因,那你就不要指望从我这儿了解到任何情况。所以你就先说吧。”
耶格里沉思了片刻,而后开始解释。
“这大约是两个月前的事。总经理赫尔·霍夫曼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告诉我说英国和德国当局要求科迪斯公司为他们进行一些调查。他要我注意我的客户在某个日期之后所进行的大笔现金账目的进出。他没有说明这些日期有什么重要意义,也不愿意对我说明调查的背景。可是过了一两个星期,我逐渐看出,当局所查的大笔现金帐目出入,都发生在某些重要经济事件之后,比如汇率调整、7国集团对外汇市场的干预之类的事件。”耶格里顿了顿。
“这就出现了你的300万。是在意大利银行决定把贴现率提高一个百分点两天之后。”
耶格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他站起身,走到一张小桌子前面,拿起一包黑色包装的达维多夫牌香烟。他走回来,递了一支给萨拉。两人都点上烟,美美地吸了几口。
萨拉在迅速思考。耶格里刚才所说的情况意味这什么,这使她深感不安。英国当局怀疑7国集团有人泄密,有人靠内部消息在外汇市场上进行炒作。英格兰银行是肯定知道的,安东尼·巴林顿一定知道。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跟她说,在让她进行调查的时候,就连非常重要的、起码的暗示也没有给过她。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萨拉想理出个头绪来。
如果巴林顿知道,但又不告诉她,这也说不通嘛。即使他不知道洲际银行,不知道阿诺特和瓦伊塔尔,他也知道有人在利用来自7国集团的内部消息进行套汇。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感到受了很大的打击。依靠7国集团内线进行内部套汇活动的小团体肯定不止一个。巴林顿怀疑洲际银行是他已经知道的阴谋集团的一个部分。可是为什么不把这一点告诉她呢?是对她不信任,还是有其它原因才不让她知道?她看着耶格里。
“这些当局的人哪,他们有没有说要查哪个具体的人,或者要你查哪个具体的帐户?”
耶格里两眼看着脚尖,少顷抬起头,慢慢地、很勉强地说出一番话来。他跟她进行这次谈话,把这些事告诉她是违反保密规定的。
“这么说吧,我只向霍夫曼报告,他这个人守口如瓶。他让我关注某几个特定的帐户。我想他并不知道我对有些帐户的户主早就心中有数了。这些帐户都是秘密的,只有号码,没有名字。有一天,那还是在这件事之前的几个月,我在他的办公桌上看见一些帐户文件,我看见他把它们拿去见一个客户。那个客户我也看见了。我认出了那张脸,我以前在报纸上见过他。他叫安东尼奥·菲埃瑞。后来霍夫曼要我注意的帐户中就有这个人的。”
萨拉神情茫然。她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对她有什么意义。
“他是个臭名昭著的黑手党头目。”耶格里说道。
他看了看萨拉的脸。每当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她的脸总是绷着,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内心感到惊慌、困惑、恐惧。随之而来的是怒气,起初还带有几分怯懦,随后便不断加剧,最后脑子里变得一片混乱。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这么回事了吧?”耶格里的问话把她从沉思中唤醒。
萨拉一惊。她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超然表情,接着开始出现一丝往日的热情。
“我不能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也在为当局工作。”
他看着她。她说话的语气使他相信她的话是真的。
“我所赚的那笔钱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最好不要把这当回事。我知道这当中有许多疑问……”她看着他没再往下说。她等待着,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她觉得反正他不能对别人说起这300万的事。以前她出于某种本能没有告诉巴林顿,现在还是这个本能告诉她要“保守秘密”。
耶格里双手一摊,两眼看着手指:“好吧。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如果我不来注意它,就不会有人注意它了。可是,萨拉……”
“唔?”
“我这是下不为例了。”
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又给她倒了些威士忌,她一声不吭地呷了一口。他向她身边挪了挪,用手抚弄着她的秀发,“既然你来了,我们暂且把这一切都忘掉吧。在这儿过周末怎么样?我们可以驱车去山里,去散散步。”
萨拉看着他笑了笑。他觉得昔日的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个主意太好了。”
星期天晚上8点5分,从日内瓦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瑞航838航班起飞了。萨拉系好安全带,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飞机正在爬升。远处是阿尔卑斯山朦胧的轮廓。
他和彼得·耶格里在一起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周末。他们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爬山,一起吃饭,一起饮酒,就像当年有亚历克斯在的时候一样。她暂时忘却了心头的怒气和恐惧。
她凝望着窗外那起伏的山峦,心中想到和她相隔万里之遥、远在喜马拉雅山荒原中的弟弟和他的男友。她心想,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思念着她。她再次感到一阵孤独和恐惧。
飞机于伦敦当地时间8点45分到达希思罗机场。她通过海关检查后,走到公用电话旁,找了一个没有人的电话,放进一个50便士的硬币,拨打了丹特的电话。铃响了三次后丹特拿起电话。
“丹特,我是萨拉。”
“哦,你又出现了。你的个人急事办得怎么样了?”
“丹特,听我说,我能到你那儿去一下吗?我得找个人谈谈。就你一个人在,是吧?”
他笑起来:“是的,就我一个人。来吧。”——
正文 第22章
詹尼·卡鲁多暗暗自认晦气。萨拉·詹森不在家,定是外出度周末了。这毫无疑问,因为既看不见她的人影,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家里一盏灯也没有开,但录音电话却开着。他听见她录在磁带上的声音。那声音很美,坚强有力,富有挑战性。他就喜欢这样的声音。他每隔半小时打一次电话,但每次都没人接。后来,他一听见那个声音就觉得讨厌。
不管怎么说,她总归要回来的,很可能就在今天晚上。只要她回来,他随时都可以下手。他渐渐失去了耐心,变得越来越恼火。
克里斯蒂娜·维利耶兴奋起来,连脊椎骨里都痒痒的。整个周末她都在监视斯卡皮瑞托的住房。他的女友终于走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家,这一点她可以肯定。她环顾四周,街上静悄悄的。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脸上露出了微笑,开始朝他的寓所走去。
在房间里的斯卡皮瑞托先倒了一杯伏特加,然后点燃一支雪茄。他在等萨拉·詹森。她打电话来,他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她早晚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他听见有人在试探性地敲门,就走到门厅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个他根本不认识的陌生女人。他惊讶地看着她。
“什么事?”
这个女人中等身材,一头金发,十分漂亮。她的长发拢在后面,扎成一条马尾,头上戴了顶棒球帽。她的面部棱角分明:高高的颧骨、修长的鼻子、尖尖的下巴。这是一张非常有特色的脸,即使挂着笑容也看不出有丝毫妥协。她的眼睛寒气逼人,与脸上的笑容很不协调。她穿着紧身牛仔裤和T恤衫。这身打扮使她看上去年轻得多,而看她的眼睛则觉得她没有那么年轻。她说她姓加布里埃尔,是萨拉的朋友,说她有话要跟他说。
他见到漂亮女人就发软。他把她让进屋里,她进门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他领着她穿过长长的过道,他至少可以听见声音。
简直妙极了。这过道又长又暗,没有窗户,只有厚厚的墙。克里斯蒂娜把手伸进手袋,拿出一把0。22口径的鲁格·马克Ⅱ型手枪。这是一把装有消音器的自动手枪。她双脚站稳,双手握住枪,手指放在扳机上,枪口对准离她仅三步之遥的那颗脑袋。就在她抠动扳机的当儿,斯卡皮瑞托转过身。没等喊出声,他就朝楼梯栽去,手里的香烟掉下来。它掉在地毯上,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红光。地毯的纤维受热后开始熔化,不用多久就会燃烧起来。
克里斯蒂娜看了看手上的枪,小心地将它放回那只有软衬垫的手袋。现在得把它扔掉了。不过,她将得到一大笔钱,可以买许多这样的枪。这还要感谢斯卡皮瑞托先生呢。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一点血迹也没有。她刚才离他不算太近。血溅在他身后的墙上,但是还没有溅到她的身上。她洋洋得意地走出寓所,并随手把门带上。
她走到国王路上,混迹于晚间散步的人之中,绕了几段路,于20分钟后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打了两个简短的电话。一个是为正事,一个是打着玩的。今天晚上她要见到尼科勒。
出租车沿4号公路朝伦敦市中心疾驶。汽车发动机发出尖声的轰鸣,萨拉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车子驶离克伦威尔路,进入伯爵府第大街后,发动机的噪音渐渐消失,因为路上的车辆多,过街的行人也多,车开得慢了。
萨拉看着车窗外的纷繁景象。再过5分钟,她就到家了。她想先洗个澡,换换衣服,然后去见斯卡皮瑞托。
她靠在座位上,想到耶格里跟她说的话。她想到“黑手党”这个词,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晕。
卡塔尼亚和瓦伊塔尔是意大利人。他们跟黑手党有没有牵连?意大利的许多丑闻都与黑手党、政府部门以及大企业有牵连,这件事不涉及到黑手党那才怪呢。
这些事令人颇为费解。它似乎不可能是真的,实在不可思议。萨拉想闭上眼睛,不愿意再想下去。她决定直接到丹特的住处去。
她告诉司机她的安排有变化。她把斯卡皮瑞托的地址告诉了他:切尔西区韦林顿广场。她靠在座位上,闭起眼睛。
几分钟后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混乱。司机把车停在国王路进人韦林顿广场的交叉路口。广场上设置了警戒线,里面全是警车和消防车。她看见有一幢房子在燃烧。透过广场中心的树木,可以看见滚滚的浓烟。起火的房子在广场的另一侧。她看不清门牌号码,但她顿时觉得一阵揪心的难受。她已无须再看。
一个警察走到出租车边上,从车窗向里朝她看了看。
“你是那儿的住户吗,女士?”
她极力保持镇定,“不是。我路过这儿,去看人的。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警察点点头,转过身,又看见有一辆车想进入广场。萨拉觉得自己几乎无法自控了。她倾身向前,对司机说了雅各布的地址,然后软瘫地靠在座位上。
她知道那边起火的是丹特的寓所。她不由得毛骨悚然,知道他肯定已死于非命。
雅各布听见屋外出租车停下的声音。他看见萨拉斜靠在后座上,于是走到外面,替她付了车费,把她带进屋里。他让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威士忌,然后才轻声但很干脆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萨拉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我到日内去找耶格里,并在那儿过了个周末。他想知道我那300万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他受命对一些可疑的交易进行监视,都是在央行进行干预或调整汇率后的帐目。显然是英国和德国当局要了解情况。耶格里受命监视的帐户中有个人叫安东尼奥·菲埃瑞,这人是个……”她顿了顿。雅各布嘟囔了一句,还看了看她。
“菲埃瑞是黑手党。”
“我知道。”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过了几分钟,她继续往下说。
“丹特死了。我刚才从那边路过,到处是消防车。房子着火了,就是他的房子,雅各布。”说到这里她已泪流满面,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他也许没事呢,你又不能肯定。”
她摇摇头。
雅各布两眼茫然,僵硬地站起身,又倒了两杯酒。
“萨拉,我们得摆脱这件事。整个事情已经走得太远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你也拉进了毒蛇窝,而且我觉得你是被人抛弃了。你身边发生了这么多事,本来应该让你知道的,可是你在偶然中才有所发现,几乎完全出乎意料。现在正在发生的事非常险恶。究竟是什么,只有上帝知道。我说的不是凯斯勒、卡塔尼亚和黑手党,当然这些人本身就够糟糕的了。我说的也不是斯卡皮瑞托所遭到的不幸,也许他没什么问题。有件事就在身边,与巴林顿有关。难道你现在还不跟他把话挑明?”
他的语气柔中带刚。他的眼里蕴藏着怒火,他显然是对这件事的幕后策划者有气。
萨拉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我知道。我本来应当处于这件事的中心部位,可是我对情况一无所知。有一段时间,我的心里觉得忐忑不安。现在我真是吓坏了。”她稍事停顿,眼睛看着酒杯,“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他到纽约去了,大概现在还在那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雅各布把电话递给她。她拨通了巴林顿的私人电话。没有人接,她无可奈何地双手一摊。
“我明天再打。”
雅各布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
“你最好睡觉去,小宝贝。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睡衣也准备了,怕你没带。”他在她头上吻了一下,祝她晚安,然后看着她站起来,端起杯子,神情疲惫地睡觉去了。
萨拉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她把威士忌喝完后就睡了,但睡得不沉。
雅各布一直到很晚都没有睡。他抚摸着坐在他大腿上的猫咪鲁比。他有他自己的看法,而且并不乐观。
在8英里外的地方,也有个静静的不眠之夜。克里斯蒂娜·维利耶独自坐在家里,等待着消息。尼科勒来了,给她带来了几个小时的乐趣。午夜过后,他就告辞了,家里又恢复了平静。夜色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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