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吗要紧张?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别害怕。”
“我的血液里没有害怕的成分。”
“血液?”她呷了一口酒。“更像是冰水。”
“有话就直说吧。”
“飞往罗马的机票上有血型记录一项。”
“谁飞往罗马的机票?”
“圣保罗,据我所知,他叫利奥波德,那辆公共汽车出事前,他到孟菲斯去了。你猜猜看还有什么?那个游泳选手出事的当天,他也在圣克拉拉。”她狡黠地一笑。她正把他钉上十字架,他开始惴惴不安。
“你这是在胡说八道。”
“塔克吸毒那天下午,他就在巴黎。”
“那又怎么样呢?”
“非常可疑嘛。哦,你说得对,也许他只是琼莉的崇拜者,到处跟踪她,就像迈克尔·杰克逊和麦当娜的狂热崇拜者一样。”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芬德利会明白的。”
“芬德利的私生活我可管不着。”
“我也管不着。不过有趣的是,一个毫无幽默感、令人讨厌的电视撰稿人居然会有这么一帮有趣的朋友。”
“得了吧,爱丽西娅,别兜圈子啦。”
她于是不再转弯抹角了,她的嗓音都变了,她变得很严厉,变得与她制片人的身份不大相称。“芬德利在蒙特利尔认识一个叫利奥·圣佩雷的人。”
“那又怎么样?”
“他到芬德利儿子的善举酒吧去了。”
他觉得酒性顶着怒气向上涌,可是表面上却显得镇定自若。“这跟我有什么相干?”
“熟悉利奥·圣佩雷的人有时候叫他‘圣保罗’。他显然具有那样的自负。”
巴尼替她把酒斟满,接着自己又倒了一杯。“瓶子里的酒快没了。”他看见那个温顺的侍者就站在邻近一张餐桌旁边。“侍应生!再来一瓶。”他举起酒瓶,那人点点头,旋即离去。
“这主意不错,”爱丽西娅说道,“你是需要多喝点儿了。”
“我感到好奇,这个利奥是什么人?”
“是芬德利觉得没有出息的撰稿人,是他们家的朋友或什么的。”
“是吧。”
“我也认为你并不清楚,你大概相信‘圣保罗’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吧。”她几乎是冲着巴尼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是芬德利的朋友,现在你就来谈谈这帮为非作歹的恶棍吧!”
“你这是在胡编滥造。”
“他们俩在过去多年中有不少合影,家庭影集之类的。”
巴尼已无法再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了。他开始局促不安起来。“蠢货,我对上帝起誓——”
“对上帝和圣保罗起誓吧。”
这时他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尽管她是个对手,他还是喜欢她的睿智。每当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或者美国广播公司的晚间节目做得好,他都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如果节目的确好,他还是服气的。此时此刻他对她也是这样。“你很厉害嘛。”
“是个好制片人。”
“也是个混账女人。”
她端起酒杯,在杯口上舔了舔,慢条斯理地说:“男人在受到极大威胁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使用这种字眼?”
他瞪着她。“芬德利从你身上倒是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芬德利是个草包,就像我们报道过的许多傻瓜一样。”
侍者又拿来一瓶贝利福德,巴尼等那人走后,两道目光直逼她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公正。”
“荒唐。”
“琼莉今年拿了多少钱?”
“很多。”
“好。你可以按她的钱开给我。”
“她有才,是明星,凭你干的这份工作,你挣得已经不少了。”
“也给我那么多,不然我就要你的好看,”
“你会把我给毁了的。”
“基督教联盟财大气粗得很呢。”
他的脸上露出惊愕。“这你也知道?”
“你忘了几年前春田设备公司就是我告的密?别再那么天真了。”
“得了吧,爱丽西娅,那样的钱——”
“要知道,我以合谋谋杀的罪名告你,至少可以送你进几次大牢,我觉得我还是宽宏大量的,”她把酒杯朝他面前推了推。“能多给我一点吗?”
“你这个臭婊子。”
她喝了一口伏特加。“我喜欢‘不断进取的女商人’这样的措词。”
“你们这些希腊正教教徒,比我们犹太人还要恶劣。”
她呷了口酒,跷起腿,显得轻松而自信。“巴尼·凯勒,大汗淋漓了吧,这就算你承认了。”
他不得不开口问道:“他们知道多少?”
“琼莉和史蒂文?没我知道的多。”
他大大地出了一口粗气。
“但也足以使你坐立不安了。”
他又喝了一口。“你大概比我还要狡猾,他们是你的朋友,可你为了几块银币竟然出卖了他们。”
“是金币。”
“你这该死的女犹大。”
“我是既帮他们,也帮你们,并且因此得到回报。”她纠正了他的说法。“我答应帮助他们,我现在也这么做了。如果我能让正在发生的事停下来,我就是做了他们所希望的事。”
“他们将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找到最上面,也许是联邦通讯委员会或者联邦调查局,不过既然你已经在给我开工资了,我还是先找你。”
“简直不可思议。”
“把你那瓶酒喝完,你就适应了。”此刻她对眼前这个人的憎恶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从瓶子上方朝他望去,这个一度令人钦佩的强人现在瑟瑟发抖了。她几乎对他产生了恻隐之心。“我的上帝呀,一切都是为了晚间节目?天哪,巴尼,你中了什么邪啦?你希望得到什么呢?”
“我告诉你,但你也许不会相信的。”
“那好,可是琼莉开始怀疑你了,所以你最好收敛收敛,不然的话,你的计划会让你彻底完蛋。”
“我们还有两次——这话怎么说呢?——计划中的‘事件’。”
“要是我,就把这两起事件都取消,把圣保罗送进坟墓。”
“我还要满足其他人的要求。”
她大笑起来。“我似乎记得从报上读到过这样的话:巴尼·凯勒对任何人的请求都不予理睬。”
“这一次情况不同了。”
“那就让他们相信凯勒好了。”她恶狠狠地说。
一阵沉默,他先掂量了她的话,然后接着问:“你能为我干什么?”
这个问题在爱丽西娅的意料之中。“让琼莉相信她的思路不对头,我甚至可以找到一个替罪羊。”
“怎么个找法?”
“我可以使她相信,有这么一个疯狂的摄像师想提高她的明星地位。”
“就像一个追踪盯梢女人的色狼。”
“太对了。我可以无中生有地捏造一个人,为其编造相应的人事档案,使她相信这个家伙刚刚辞职。”
巴尼摇摇头。“琼莉精明得很,她在我们这儿三年了,她自己的摄像师她全都认识。”
“只是新闻部的那些。”
“你得给我想出个高招来!”他吼道。
她针锋相对:“我想你还没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把琼莉和那个飞行员引入歧途!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她几乎快到他们要她到的地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这么办吧,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结果的。宝贝儿,我向你保证,这样的结果是值得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过了半天她才拿起莱单说:“我们点菜吧?”
巴尼把爱丽西娅·马里斯的话细细地对克莱说了。市际高速列车的这一节车厢里乘客稀少,他们可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不紧不慢地讨论问题。“你是什么看法?”
克莱摇摇头。“我可不喜欢这样。”
“不管喜欢不喜欢,我们都得作出选择,要么是我们屈服于讹诈,要么是继续引起琼莉的怀疑。”
“对爱丽西娅·马里斯下手,肯定会引起琼莉更大的怀疑。”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事件,那就不会了。”
克莱惊讶不已。“放弃里真特大学的计划?还有希拉里?”
“我知道,我知道。”巴尼说着松了松领带。“这我也不喜欢。天哪,我考虑的是我们将失去的收视率……”
“那要怪芬德利。”
“我真想亲手宰了这个混蛋。”
“这件事上帝正在替你干嘛。”
“我嫌那个太慢了。”巴尼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在许许多多蠢事当中,最蠢的就是雇用了一个可以让警方顺藤摸瓜地追踪到他身上的人。”
“那件事本当由我来处理的。”克莱望着窗外,火车正路过一个农场。“我老爹在拿巴峡谷种葡萄。也许我当初应当去干那个的。”他看了看巴尼,“你想让我干掉爱丽西娅?”
“我们先别鲁莽行事,爱丽西娅对我们也许还有用。”
“怎么个有用法?”
“就是她提的建议嘛,她可以把琼莉引入歧途,也许让她永远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要痴心妄想了,她是个聪明人,你以为她日后会悟不出来?”克莱转身对着巴尼,压低嗓门说,“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吗?我想我们应当按计划行事,我们现在已经是欲罢不能了。”
巴尼说道:“扯淡,克莱,她是全国呼声最高的记者!她已经不需要什么摆布了。”
“名声是稍纵即逝的东西,晚间节目的好坏只是一个晚上的事情。再说,她离雷克斯为她设计的目标还有六七年时间呢,完全有理由继续下去,下面的两次事件将把她推上顶峰。”
“并把我们推进监狱。”
克莱根本不相信。“我以前很佩服你,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改变决心的。我们把马里斯除掉,一切就会顺利了。”
“你说起话来也有点像芬德利了,他是个得了癌症的人,理性受到影响,我可以理解,可你——”
“这些事有哪一件是合乎理性的?”
巴尼知道他言之有理,他不想让对方觉得他软弱,他屈服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四骑士之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一情况都将是危险的。我知道怎样让琼莉不再产生怀疑,也知道如何干掉马里斯。首先你得了解马里斯跟他们所说的这个编造出来的摄像师的详细情况,这样我们就有了起点,过后再做掉她。”
“你从哪儿学到的这个‘做’字?”
“我看电视的呀。”
“那会使你脑子烂掉的。”
第十二章
三天后,琼莉和爱丽西娅乘飞机前往多伦多,去采访加拿大工会组织的崩溃状况。一九九九年汽车工人率先成立工会,它像燎原星火很快燃遍整个加拿大,这种情况在世界其他国家是没有的。琼莉对此特别感兴趣,因为一直有谣传说美国人也要起而效仿。
可是琼莉此刻想的不是即将采写的报道,而是她和史蒂文悄悄告诉爱丽西娅的情况。飞机起飞后,她提醒爱丽西娅说:“已经好几天了,你发现什么了没有?”
“不是巴尼。”爱丽西娅强调说。
“你怎么能肯定?”
“我做了调查,亲爱的。”
“还有呢?”
“得等一段时间。不过凭直觉,我认为是内部的人,这个人发现你的事业成了他生活的障碍。”
“妙啊!你跟巴尼说了些什么?”
“我所怀疑的许多情况。”
“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哟!他一否认你就相信了?”
“相信他就等于相信大蟒蛇不咬人。那个家伙是魔鬼,这我们都知道,不过我想他还不至于走得那么远,因为万一事情败露了,他会弄得身败名裂的。”
“我们得把这个人找出来,得在下次事件发生之前制止他。”
“那得要时间。”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我们不能进行毫无根据的指责,我们现在只知道有人一直在把你往明星的宝座上抬,是内部的人,这毫无疑问。是知道你下一站要到什么地方去的人。”
“是新闻部的。”
“我至少把面上的人都查了一遍,除了一个人,其余的都无可怀疑。”
“谁?”
“一两个星期前走掉的那个人,是突然宣布辞职的。”
“我认识他吗?”
“替补摄像师,我想你不认识。约翰·托金顿。”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认识我吗?”
“问得真傻。”
“是傻。”琼莉透过波音737的舷窗,看着下面安大略湖畔一片片平整的农田。她原以为听完爱丽西娅的见解后心里会舒坦些,谁知却感到异常空虚,而且还有几分害怕。
“我要动用内部保安力量来对付他。”爱丽西娅说,“巴尼对我说,他也将尽力帮忙。实际上,他说有些情况你早就跟他谈过。”
“是的。”琼莉有些犹豫。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她的内心、她的灵魂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她不要说,这是她做记者的本能,这种直觉曾告诉她,即使最普通的故事中也有新闻,驱使她去搜索、去寻找、去挖掘。她觉得爱丽西娅的回答似乎不够真实,还有些东西没有说,也许当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保留,对此她深信不疑。
“很快就要着陆了。”琼莉终于改变话题。“你觉得还会有个行李搬运工人的工会留在机场上吗?”
爱丽西娅笑了笑,琼莉很高兴,因为这是她想达到的效果。
出租车在多伦多市中心布罗尔大街洲际饭店门前停下时,琼莉说道:“我真有点害怕进行这次采访。”
“为什么?”
“任何采访我都害怕。我想如果我一回头,可能就有人要挨枪子儿,有人就会被房子砸死,有飞机就会失事,都是为了我。”
“你最好不要多想。”爱丽西娅正说着,一个穿墨绿制服的侍者就把她从后座上扶下车,那人撑起一把大阳伞挡在她头顶上方。“谢天谢地,多亏了饭店的工会。”她笑着说。这时琼莉也钻到这把保护伞下,两人一起随侍者走向旋转门。
下午,琼莉在多伦多采访了各行各业的工人。她的采访对象有汽车工人、卡车司机、渔业工人、服装厂女工、机场行李搬运工,还有电影院的检票员,可是她脑子里一直在想爱丽西娅和她在飞机上说的那番话。爱丽西娅曾去找过巴尼,把琼莉告诉她的情况告诉了他,看来她很信任他,这是事实。这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相信有约翰·托金顿这档子事?琼莉发现工人们躁动不安;她觉得自己也有类似情绪。
今天她在摄像机前发挥得不是最好。
爱丽西娅和琼莉在湖边一个工作室里全力以赴地整理录像带。她们看到这一天重新展现在她们面前,觉得毕竟还是拍到了一些好的场面。她们一致认为,单凭琼莉在某停车场对一位罢工工人的采访,就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
回到下榻的饭店后,琼莉穿着毛衣走进爱丽西娅的房间,见她身着睡袍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身边放着一杯白葡萄酒,她大声建议她们一起到楼上的健身俱乐部去活动活动。爱丽西娅在换运动服、跟琼莉一起上八楼的过程中踢东掼西,大呼小叫,还骂骂咧咧的。
健身俱乐部里只有她们俩,她们抓起洁白柔软的大毛巾,把桑拿浴室的温度调高,然后走进健身房。爱丽西娅坐上踏车,琼莉则踏上步行器,但她走得很慢,因为刚才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