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艺术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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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艺术两小时-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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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恶意还是善意——都一概被他贬斥为专与“文化盗贼”沆瀣一气的“文化杀手”。
殊不知,他在“文革”期间作为“石一歌”的主要成员,才真正是捉刀的行家。人
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是特殊时期的失足落水,但他从未作出巴金、韦君宜和
邵燕祥那样的锥心仟悔,其人格魅力因此七折八扣,所剩无多。曾有聆讲者踩到他
的“痛脚”,问他对来自文学界越来越强烈的批评有何感触,余秋雨稍加沉吟,没
再把“文化杀手”这个已要弄得很顺溜的“血滴子”从口袋里掏出来,而是以一种
漫不在意的语气说,他一直欢迎大家批评指教,只可惜至今还没有一篇批评文章能
让他刻骨铭心。这话无疑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评论界人士想从余秋雨身上收集
‘太阳能”,或者想令他坚闭的内心为之震落梁尘,不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
须努力”,而且极可能此生无望。
    余光中的气度如何?从他与李效的恩恩怨怨,我们可以看个分明。六十年代中
期,李敖主笔的《文星》杂志遭国民党政府封杀,这位飞大蜈蚣一时生计大窘,遂
毅然决然地向报界宣布,文坛已成伤心之地,他要投笔下海,卖牛肉面去。为此,
他致函余光中,仍时刻不忘自我标榜,真是绝妙文字:
    “我九月一日的广告知你已经看到。‘下海’卖牛肉面,对‘思想高阶层’诸
公而言,或是骇俗之举,但对我这种纵观古今兴亡者而言,简直普通又普通。自古
以来,不为丑恶现状所容的文人知识人,抱关、击拆、贩牛、屠狗、卖浆、引车,
乃至磨镜片、摆书摊者,多如杨贵妃的体毛。今日李敖亦人贵妃裤中,岂足怪哉消
足怪哉!我不入三角裤,谁人三角裤?”
    余光中见李大侠执意要玩下三路,恐其灵气为秽气所挟,便急人所难,立即挥
就一篇意兴酣畅的广告词,为其张帜:
    ……今之司马相如,不去唐人街洗盘子,却愿留在台湾摆牛肉摊,逆流而泳,
分外可喜……我们赞助他卖牛肉面,但同时又不赞助他卖牛肉面。赞助,是因为他
收笔市隐之后,潜心思索,来日解牛之刀,更含桑林之舞;不赞助,是因为我们相
信,以他之才,即使操用牛刀,效司马与文君之当垆,也恐怕该是一时的现象。是
为赞助。”
    李敖搞出一个噱头,抖落几朵枪花,已觉过瘾,并未认真去卖牛肉面条,倒是
在文坛开了一家大涮活人的“李氏火锅店”。余光中何幸,又何其不幸地成为了李
老板涮汤的“主料”之一。李敖直斥余光中“文高于学,学高于诗,诗高于品”,
定性为“一软骨文人耳,吟风弄月、咏表妹、拉朋党、媚权贵、抢交椅、争职位、
无狼心、有狗肺者也”,一如当年鲁迅痛斥梁实秋为“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
余光中受此大粪浇头的辱骂,本可奋笔还击,却始终保持缄默,他坚守的是古典的
儒家准则:“君子绝交,不出恶声。”诚不愧为梁实秋的入室弟子。从这桩公案,
我们足可见出余光中的气度超逾常数。
    论风度,“二余”各有千秋;论气度,余秋雨逊色何止一筹。

                                  结语

    在这座千年庭院,并不是每一次“文化洗礼”都让人受益匪浅,也并不是每一
位“文化大师”都使人心悦诚服。揭破了挑穿了说,演讲者实际上是在拿自己多年
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名冒险,弄不好就会将自家那口“上海造”或别处造的“文
化砂锅”在这讲坛上砸得稀烂,徒然落下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话柄,直让
人冷笑三声,虫牙掉尽。诚然,炉火很旺,焰色也很美,但把并非铁打的屁股搁上
去,做“韩国烧烤”,烤出的很可能不是喷喷的内香,而是肉臭。
    电视追求名人效应,他们绝对不会吃亏;商家出资赞助,小小手笔,也是稳操
胜算;而名人,被镜头狠狠地瞄准着,像被迫击炮瞄准一样,一巳“炸”成了碎片,
可怜的名人呵,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除非像余光中那样已炼就了“金刚
不坏之躯”,否则,登台前,千虑一失的智者还是先想明白为妙。
    余秋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给湘水余波添加了一串串貌似文化的啤酒泡沫,
有人说他“余勇可贾”,有人却说他“愚勇可贾”。往昔,清寒的士子只有一条光
明的出路,那就是“将身货与帝王家”,余秋雨早已脱下了殿前御用的袍服,其选
择面已天宽地大。不管是“余勇”,还是“愚勇”,想必今后他对文化散文和戏剧
理论都只会作有限的感情投注,他的成功将更多地体现在浸透了商业气息的文化推
广和营销方面,在那片广阔的天地里,他将大有作为。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余光中去意徊惶。在岳麓书院,他题写了四个字:“不胜
低徊!”可谓寄慨良多。余光中许多年前就曾深情款款地说过“蓝墨水的上游是汨
罗江”,这绝非空口白牙说出的门面话,他真就抽身去朝圣了,“圣者”便是伟大
的爱国诗人屈原。所说,在屈子词的屈原像前,余光中低心俯首,向自己敬仰已久
的夫子献上了一束美丽的鲜花。这颇具经典意味的场面,在屈子怀沙自沉的汨罗江
边,并不是经常能够见到的。我们尽可以大胆预计,湘行之后,余光中远未涸竭的
文思定将更加风发泉涌。“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广我乐于相信,他“要做屈原
和李白的传人”,是痴情,而绝非妄念。
    余光中悄悄地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但他“咳唾落九大,随风生珠玉”的演
讲仍将绕梁三日不绝,又岂止三日,三月,三年,将更久更久。

                                     (原载《书屋》2000年第2期)



 


 


    黄永玉  1924年出生于湖南湘西凤凰县,曾就读于厦门集美学校,初中二年级
辍学。16岁开始以绘画及木刻谋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民众教
育馆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及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
家协会副主席。写过诗、杂文、小说、剧本,出版过多种画册,著有《永玉六记》
《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太阳下的风景》等书。画过《阿诗玛》、生肖邮票《猴》和毛主席纪念堂山水画
等。在澳大利亚、德国、意大利和中国内地、香港开过画展,其美术成就曾获意大
利总司令奖。
    1999年11月14日黄永玉先生应岳麓书院之邀,进行电视演讲并回答现场听众提
问。湖南经济电视台及其网站同时直播了此次演讲。



 


 


                              绘画与文学①
                       ——黄永玉岳麓书院演讲笔录

                               江堤  整理

    '场景:岳麓书院讲堂前厅。一张三米长的旧式琴凳。琴凳上放着一卷装裱好的
讲稿。黄永玉面向观众坐在琴凳前面的一把矮小的靠背竹椅上——是乡间经常能见
到的那种竹椅。'
    ①原题为“文化漫步”。
    主持人:这个讲台是黄永玉先生执意要我们做的,黄老有一个独具匠心的演讲
稿。
    '场景:主持人指着琴凳上的那卷讲稿。'
    主持人:黄老,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幅长卷是怎么来的吗?(掌声)
    黄永玉:来这里讲话之先,我还不感到有什么困难,因为我经常上课嘛,讲讲
这个,讲讲那个,倒是常有的事情,但后来隆重的气氛把我弄得紧张起来了。(掌
声)我以前讲课讲个四小时五小时也不要紧的,弄个提纲就讲,听众原谅我跑野马,
一个部分讲得很长很长,一个部分讲得很短很短,时间就到了。
    我想这次,要起个稿。这一起稿不得了。我在上海住了五六天,从早到晚就写
这个稿子。写到快完的那天晚上,我才打电话给我的朋友们,我说我到上海来了,
朋友们说:“那太好了,你住几天?”我说:“我明天就走。”“那你来干嘛!”
我说:“我来起稿的。”没想到稿子有这么多,一个朋友干脆就说:“我给你旅好
吧,免得一张一张看。”总共有十一张稿纸,我就把这个(旅好的)稿子带来了。
(掌声)
    主持人:下面请黄老做演讲的第一部分——关于绘画。大家热烈欢迎!(掌声)
    '场景:黄永玉讲学。'

    朋友们,我不是研究学问的专门家。专门家的特征是学问有系统,有深广度。
谁不想做专门家呢?我当然也想做,只可惜当年我一心想画画,功课不好。说起来
人家都不相信,我初中三年,念到两年,留了五次级,(掌声、哄堂)唯一的收获
呢,是同班同学多,(哄堂)一两百位同学。(笑)为什么要讲这件事情呢?我念
书的地方是福建厦门集美学校,那是个很有名很有名很完美的学校。学校有图书馆,
六层楼高,藏书非常多。我到集美学校念初中一年级,感觉老师很幼稚,还手牵手
捉迷藏。我就说,我们湖南凤凰县到了小学六年级,哪还捉迷藏,爬山、打野外了。
(掌声)四书五经基本上都解决了。那时,湖南省的省长叫何键,他是主张读四书
五经的。我父亲是新学的老师,反对读四书五经,但没有办法。我也被强迫读了四
书五经,还有《古文观止》。要背,背错了打屁股打手板,感觉非常受压迫。但是
后来离开凤凰,尤其是在长大以后,二十几岁、三十几岁之后,才想到我的屁股没
有白挨打。我就想到一个问题,小孩子念古书有没有用?大人说没有用,束缚思想。
现在看来还真有点用,做起文章来哪怕你是写白话文,上下对一对,讲究一点音韵,
那文章就挺有意趣了。所以,到了集美之后,我很看不起那个学校,成天钻在图书
馆里面。
    这样,大部分时间就在图书馆耗掉了,总是留级。而有的老师却另眼相看,于
是权威的老师就说教育方针有问题。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对广大的同学来讲一点
问题也没有。这么好的学校,高级完美,几乎是全国之冠。我有没有问题?我也没
有问题!我很用功。国文不错,自然科学也可以,美术当然是不错的。只不过,把
学科换成图书馆的书了。以后,养成了习惯。几十年过去了,虽然专家没有当成,
倒很得意地看了一辈子的闲书。
    这么说的意思,只是为了向诸位介绍一下自己。到我们湖南人的文化“耶路撒
冷”岳麓书院,并不是因为胆子大,也不是因为脸皮厚,而是我的一种情感的权力。
家父在我门岁的时候,就几次带我到这里来过,使我产生了一种崇敬。流浪的梦里,
也依稀靠这里的厅堂、庭院和回廊得到慰藉和鼓舞,我是属于湖南这里的。我虽然
没有为楚土争光,但我相信岳麓书院能收留我这个文化流浪汉。诸位宽宏大量、不
辞辛苦到这里来,听听几十年作为文化浪流汉的我,谈谈文化流浪的经历,摆摆龙
门阵。有时我跟朋友们开玩笑说,生物有遗传因子,历史也有历史的经验。历史光
是经验吗?历史有没有遗传基因?比如说山西人做生意天分颇高,这是广义的称赞。
解放后的资本主义改造,山西的家属经济张三或者李四基本上消隐了,近二三十年
的改革开放之后,聪明劲头又上来了。当然不一定是张三李四的后裔,即使是后裔,
也隔了好几层,这个现象,山西、广东、上海包括我们湖南,很多地方都能找到例
子。不是骨肉的遗传基因,是极妙的历史基因现象。当然,我现在想讲的不是我不
熟悉的山西省,我想讲的是湖南我们自己的故乡。
    



    我觉得我们湖南、湖南人以及山水都有颇特别的地方。长沙火车站天然巧合的
那一座火炬纪念塔,给外省人的观感就是一个辣椒,红极了的辣椒。(掌声)社会
效应比原来的火炬还要好,道尽了我们湖南人的精神。听说斯巴达人刚生下来就要
吊在树上,放在岩石上,让他经风雨见世面,长大以后还要受尽体力的锻炼和折磨,
以便应付冲锋陷阵。论体力和体魄,我们湖南人远不如山东、山西人,我们都很满
足于自己的身材短小。(掌声)毛主席身材魁武,是个例外。(掌声、笑声)但是
在处理自己和自己身外的日常生活和非常条件,自觉已经够用了。像矮小的拿破仑,
对他身材高大的元帅说:“你不要以为你身材高大,我随时能解决我们之间的差距。”
(掌声)我们湖南人经常有特殊和巧妙的能力,解决客观差距。(掌声)湖南人比
斯巴达人稍胜一筹的地方就是除了我们能忍饥耐劳之外,还经受过意志、道德、理
想的折磨和锻炼,能临危不惧,应变从容。“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是自古就有的
名言,有抱负,有理想,置自身悲观于不顾,这不是哪一个家属的遗传基因的问题,
所以我说,遗传基因之外,还有个历史基因的问题。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历史的经验当然值得注意,历
史的基因呢?至少是有值得发生兴趣的问题。(掌声)一百多年来,湖南出过那么
多惊天动地的风云人物,曾国藩、左宗棠、谭嗣同、黄兴、熊希龄、毛泽东、刘少
奇、胡耀邦,还包括朱德,听说他老人家原来也是湖南人。这些老人家都过世了,
于是有些人就说湖南人的气数尽了、完了,风水转了,没有想到几年以后又出了个
能干的朱镕基。(掌声)你想得到吗?!我这是开玩笑,童叟之言无忌,所谓的历
史基因也是瞎编的。请原谅。
    我的本行是画。事实上我也没有正式学习过画、从过师,也没跟过老师傅。正
因为如此,我倒是沾了点没有正统的光。很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画画,还是正统
学习点东西好。一些基本功夫的掌握,不像我们在野党掌握得那么辛苦,花费那么
多时间,这些都不谈了。这里我挑出几个我比较想谈的问题来说说,这些问题常常
被朋友问及,我看不熟悉绘画的朋友也会有兴趣。要申明的是我不是美学家,也不
是美术史学家,是个手艺人,谈的只是手艺人的不成熟的经验而已。

                            科学与艺术不一样

    第一点我要讲的是科学与艺术不一样。科学的规律是进步的规律,艺术是越来
越繁荣、越丰富,艺术不用进步的说话。过去晚上点松明、点茶油灯、点桐油灯、
点蜡烛。屈原的辞望就说:“兰膏明烛,华灯错些”,指的当然不是电灯。过去步
行、骑马坐轿,现在轮船、汽车、飞机,那是科学的恩泽。艺术没有这种进步的要
领,都要人亲历亲为,都要在人生百年短暂的时空中仓促完成。换一个人又要从头
再来。科学明显地有经验、成果可以继承,在前人的阶梯上积累上升,感受到进步
的缘由。艺术有如俄罗斯谚语所云:“不管你爷爷多高,你还要靠自己长大。”60
00年前的仰韶彩陶,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高超的造型艺术作品——陶罐,有什么人
敢于大胆地说可以超越它,比它进步呢!(掌声)当时仰韶的老祖宗生活简单,唱
歌跳舞,自然都只能是彩陶似的原始形式,也没有录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记录下
来,于是它就有一种让6000年以后,我们这些后学叹为观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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