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艺术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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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艺术两小时-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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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愁予先生得了大奖,聚餐。郑发现菜单的排列颇像诗歌,便发了一声感叹:唉,
菜单。为此,余光中先生便打油了起来:菜单梦幻如诗歌,账单清醒像散文,稿酬
吝啬似小费,食物中毒是批评。
    座谈座谈,照理应是坐下来相互聊聊,聊聊两岸文化的异同也好,聊聊散文与
诗歌也好。颇遗憾的是,那天下午的座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相得益彰还是
少了点异彩纷呈呢?某些湖湘学者与作家像患了失语症,那种“低低在下”诚惶诚
恐型的扮相也让一些无言的与会者坐立不安。好在余光中先生见多识广,他能在一
些没有台阶的地方给人一个台阶,他能在一种没有智慧的语境中依然发出一种智慧
的声音,怪不得有人评价:光中毕竟是光中。

                            (原载《湖南广播电视报》1999年9月25日)



 


 


                                文化甘旅
                        ——余光中先生的湖南之行

                                 水运宪

    前年我访问了台湾宝岛。离开之前,我专程到高雄西子湾海边的中山大学拜访
余光中教授。在那之前我并不认识他,对他的作品也只读过很少几篇。我觉得那已
经够我敬佩的了。
    我问余光中先生到过湖南没有,他说没到过,我立即邀请他到三湘四水来讲学
访问。一位在作品中对屈原顶礼膜拜的诗人,怎么会拒绝访问汨罗江呢?他答应了。
    台湾人到大陆来访问并不难,有一本回乡证就OK了。但是余先生是位享誉中西
的学者,每年到世界各地讲学的事务相当多,总定不下来湘的日程,加上他已办了
退休搬到校外居住,昂贵的装修和日常费用开支也逼迫他不能放弃几所大学的讲座
教学收入。这于我们也很难理解。年逾70的大学者,竟也如此为生计操劳!
    今年终于接到余先生的消息,说他可以安排来湖南了。我很高兴,把这个消息
广而告之给有关部门和文学界各位朋友。然而此时两岸关系因为李登辉发表两国论
而变得紧张起来,朋友们担心这个时候接待他有没有什么不方便。我想,这个现实
余先生肯定也是知道的,既然他义无反顾地到湖南来,我们也应该正正当当地接待
他。文化交流的加强,本身就是对祖国统一的一种促进。
    看来我们的顾虑有点多余。我把这件事向省台办主任、省海外联谊会主席石玉
珍同志报告后,石主席不仅表态支持,还准备亲自宴请余光中先生。一算日期,那
几大石主席正好要去北京开一个重要会议。即使这样,石主席还是作了接待方面的
安排,令人十分感动。
    我原以为余先生是个太学者化了的诗人,湖南知道他的人恐怕不会太多。那天
我在常德遇见了湖南经济电视台的台长欧阳常林,谈到余先生,常林不仅知道他,
还能说出余先生的好多作品。听说余先生要来湖南,常林十分高兴,当时就同我商
量,请余先生到岳麓书院作一场演讲,湖南经济电视台作现场直播。这是件很好的
事,我当晚就给余先生打电话征求意见,余先生稍事考虑了一下便应允了。接着他
提了个要求,想在演讲的头一天先到岳麓书院去一次,说是要“参渴先贤”。余先
生不是个迷信的人,他大概是想事先去现场感受一下。这当然不是问题。
    岳麓书院是我国最早的学府之一,正式以岳麓书院称名已有1023年,是名副其
实的“千年学府”。讲台上有大理学家朱熹、张(木式)在这里设坛布道时坐过的两
把交椅。大堂上方有康熙、乾隆皇帝的御笔金匾,森严肃穆,令人敬畏。①
    ①此段原文在收入本书后有改动。
    今年夏天余秋雨先生曾到这里作了一次演讲。那位余先生是上海戏剧学院院长,
也是一名学者,以一本《文化苦旅》蜚声文坛。不料演讲之后波涛骤起,多是对秋
雨先生相对千年学府的“份量”之争。而且至今“余”波未尽。光中先生也姓余,
这真是巧合。据我所知,两位余先生也曾有过交往,秋雨先生对光中先生十分钦佩,
他在自己的文章中还引用过光中先生的精采诗句。这便使我们对光中先生设坛岳麓
书院的演讲多了几分踏实。
    余光中夫妇来长沙那天,香港白年不遇的强台风刚过。他们乘坐的班机因为出
港繁忙被耽误了七个小时。本应该下午六点半到达,却延迟到次日凌晨1点才抵达黄
花机场。湖南几家电视台的记者一直守候在机场,终于见到客人出现了,新闻灯立
即大亮,主持人容光焕发地开始采访,没有一丝倦意。这不仅使跨海而至的余光中
先生大为感动,我们也为之感到振奋。
    湖南人文化功底是很深的。在各个岗位的中年人、青年人,大多都读过很多书。
对于余光中,我们媒体称他是一位“跨越海峡,追溯蓝墨水的上游而来的行者;一
位用长江和黄河的肺活量唱彻民歌与乡愁的诗人。”这是机智地使用余光中先生的
词句,对余光中先生一种很精炼的概括。他客居海外50多年,学贯中西,曾应美国
国务院邀请兼任客座教授。几十年来,他用中文写作,纵横于诗歌、散文、翻译、
评论的“四度空间”,成就卓著。而他却不止一次地宣称“蓝墨水的上游是汨罗江”,
这便是宣称一切文化的根只在祖国大陆。在1992年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春节文艺晚会
12,他的一首《乡愁》沁人肺腑。“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如此平缓的诗句,一时间竟感染了多少炎黄子孙。
    余先生在岳麓书院演讲那天,从上午开始一直下着雨。下午四点开讲,雨却越
下越大。400多名听讲者在雨中纹丝不动,专心致志地听余先生讲学,令余光中先生
大为动容。他曾在大洋彼岸作过学术报告,多次在香港中文大学开设讲坛,还曾在
新加坡国际会议厅向世界华文学者作过演讲,却从没有见过大雨中那几百双渴求知
识的晶亮的目光。当有人提问说您现在最希望的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我希望
而别再下了。”后来他几次对我说,那不是一句幽默话,他真的被湖南学子的赤诚
感动了,真的干心不忍。
    两个钟头的演讲之后,余先生陷入了听讲者的重重包围。要求他签名的人大多,
组织者只好把十多名保安人员都派上去,将余先生隔开。这时候余先生却不答应了,
他说这一次如果不一一给听众签名,他将负疚一辈子。
    我认为光中先生的演讲从现场效果来看也未必比秋雨先生的反响强多少。也许
还略逊一筹。秋雨先生表达上有技巧,抑扬顿挫,颇会煽情。光中先生却讲得平稳,
内涵深沉悠远,机智不在外露。演讲的风格两“余”各有千秋。从后面反馈的意见
看,光中先生还是很受好评的。尤其湖南经济电视台对后者的宣传完全没有求助于
商家,自始至终连一个商业广告也没有插播,纯粹的文化品味,十分受人称道。
    余光中先生离开长沙后专程到了汨罗屈子词。我说是去参观,他纠正我说,应
该叫“参仰”。后来又去“参仰”了岳阳楼。从岳阳又到了常德,在路上我故意问
余先生说,常德也有参仰对象么?他立刻说,怎么没有?屈原是到过常德的,刘禹
锡、姜夔、陶渊明也都是值得参仰的。
    到常德的第二天,主人请余先生去看规模宏大的常德诗墙。走了一段,忽然看
见封闭墙上刻着余光中先生的《乡愁》那首诗。我同他开玩笑说,怎么样?这也是
值得参仰的哟。他高兴地说,这个就不必参仰了,我在这下面留个影吧。当地的记
者问他,在常德看见自己的作品有什么感受,余先生贴着诗墙说:“这多好啊,现
在是大陆在这头,我也在这头了。”在场的人听了这话,禁不住为他语言的机智和
盼望统一的真情鼓起掌来。
    余先生确实是位智者。来湖南一路,话语不多,但话语中都充满了学问,充满
了机趣。我们陪同他,欢欣一路,拾珠一路,受益很多。哪怕对某处景致的赞叹,
他也有不同凡响之处。比如到了张家界的天子山,人家介绍说,张家界的奇峰有三
千余座,光中先生便连连点头说:“真是出尽‘峰头’啊。”那天徒步走过金鞭溪,
大家对石峰上头怎么能长出那么人的松树百思不解。余先生也琢磨不透,说:“是
啊,简直是无中生有嘛。”
    当我们从张家界机场送余光中夫妇去香港转机回台湾时,李元洛先生对他说:
光中兄,这次湖南之行,多有辛苦啊。余光中先生立即喜形于色地说:“更多的是
兴奋。”
    我知道光中先生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那天张家界市武陵大学请余先生去讲学,
他就公开对学生说,一踏上湖南的土地他就渐入佳境了。他借用了余秋雨先生的一
句话,并且改了一个字,说他和夫人的湖南之行是一次“文化甘旅”。这句话使我
们感到欣慰,也令我们这些沐浴着深厚楚湘文化的湖南人更加感到自豪。
    余光中先生回台湾去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能再来湖南。一位已逾古稀之年
的学者,作了一次平平常常的湖南之旅,吹进来一股外面的清风,就推起了湖南文
化界阵阵波涌,实在给人以启发。在文化的范畴里,离不得外面的世界,又说不清
哪些是外面的世界。余先生给我们带来的是外面的世界,而他在湖南感受到的历史
人文,对他以及对台湾文化来说不也是外面的世界么?
    由此看来,文化是少不得交流的。



 


 


                             楚云湘雨说诗踪
                           ——余光中湘行散记

                                 李元洛

    台湾名作家余光中教授原籍福建永春,生于六朝古都南京,但他却与湖南有缘,
云梦泽的楚云自小就氤氲在他的心头,屈灵均的湘雨也早就滂沱在他的心上。还是
在意气飞扬的青年时代,他就说过“蓝墨水的上游是汨罗江”,要“做屈原和李白
的传人”,他写过多首歌颂屈原的诗篇,新近出版的
    本评论集,即题名为《蓝墨水的下游》。70年代之末他在香港中文人学任教之
时,常常缅怀故国,北望中原,曾向晚年流落湖湘的杜甫遥献过一首长诗,以《湘
逝——杜甫殁前舟中独白》为题,而湖南青年诗人匡国泰的组诗《一天》,也曾夺
得他主编的《蓝星》诗刊90年代之初所设“屈原杯”的冠军,他在为台湾出版的
《新诗三百首》所作的序言中说,“要是沈从文能读到匡国泰的《一天》,也会承
认湘西并未被他写尽。”
    不久之前,余光中应邀越过“一湾浅浅的海峡”访湘,一了他心中藏之何日忘
之的夙愿。1982年,我在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名作欣赏》撰文,介绍他现在于神
州已众口交诵的《乡愁》与《乡愁四韵》,近年来,多次港台聚会,不断书信往还。
香港中文大学黄维梁教授是他的忘年好友,也是余光中作品研究专家,余光中1985
年离港返台之后给我的信中曾经说过:“海山阻隔,而两心相通。神州之有吾兄,
犹沙田之有维梁也。”他此次乘大鹏而来,不是作徒于南溟的逍遥游,而是作讲学
游览于三湘的文化旅,无论是出于公务或是私谊,我都只能全程陪同了。
    约翰生是18世纪的英国文豪,其诗、散文、小说及评论均卓然成家,地位大约
相当于中唐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他锦心而绣口,不仅笔花飞舞,而且出口成章,
另一位苏格兰作家鲍斯威尔叨陪左右,随手记录,他的许多警言妙语才得以保留在
其所著的《约翰生传》之中,不致随风而散。余光中湖湘之行的咳唾珠玉,我因为
耳背而影响了收听率,实深遗憾,现谨就记忆所及,作此文暂时为他收藏。

                                绣口锦心

    机智,是聪颖的果实,敏捷的骄子;幽默,更是思想的火花,智慧的女儿。
    早在19对年,当神州大地还笼罩在“红色恐怖”与“黑色幽默”之中,余光中
就写过笔调轻松妙趣横生的《朋友四型》一文。他认为朋友可分为“高级而有趣”、
“高级而无趣”、“低级而有趣”、“低级而无趣”四种类型。这种四分法,虽然
未必能将天下的朋友四网打尽,但四网恢恢,漏网的恐怕也为数不多。余光中推崇
的当然是第一型,他说这种人少而又少,可遇而不可求,他们“使人敬而不畏,亲
而不押,交接愈久,芬芳愈醇。譬如新鲜的水果,不但甘美可口,而且富于营养,
可谓一举两得”。余光中没有现身说“型”,自我归类,但这位心仪苏东坡的学者
作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心有七窍,冰雪聪明,自然应该高居于“高级而有趣”
之列。他白雪满头,外表严肃,似乎是一座城峭堑深的城堡,外人不易人内探其虚
实,其实他更像一条童心不老的江流,逸兴遍飞时便会浪花飞溅。相交近20年,我
以亦师亦友待之,或萍水相逢于会场,或杯酒言欢于雅集,或联袂同游于江海,曾
多次听他咳唾随风,语惊四座。此次陪他游长沙,吊汨罗,访巴陵,印证陶渊明的
童话兼神话于桃花源,俯仰大湘西的奇山异水于张家界,除了在多所高等学府听他
传经布道,舌灿莲花,也随手将他沿途机智幽默的警言妙语,一一收进我的行囊。
    余光中访湘,虽系两家邀请,但主要却由湖南作协副主席水运宪大力经办促成。
余光中公私两忙,分身乏术,加之水远山遥,确实来之不易,而此间的安排接待,
也颇费踌躇。来而不往非礼也,余光中除了在作协举行的座谈会上对作协表示感谢,
在会后夜宴上觥筹交错之时,复赠水运宪以“水师都督”的官衔,并连连致意:
“此次能来湖南,真是‘水到渠成”’。我也戏言说:“是‘如鱼(余)得水,呵
广乘快艇掠洞庭而游君山,我与余光中、范我存夫妇坐在舱内,水运宪与一道陪同
的作协办公室负责人彭克炯坐于船头,湖风袭肘,乱发当风。余光中秀才人情纸半
张,又不忘送去几句慰问:“水天一色,你们在外面说的是风凉话呵!”
    



    作协在举行座谈会之后,没夜宴为余光中夫妇洗尘,宾主尽欢,气氛融洽。主
方频频敬酒,余光中说他的酒量非常“迷你”(英语mi mi,小的意思),并以英文
解释“迷你”之意及其由来。“迷你”之酒酒过三巡,曲将终而人将散,许多人都
要和余光中合影,他含笑端坐如一帧名贵的风景,其侧一个座位上合影者则此去彼
来,余光中颔首而笑道:“这是换汤不换药哦广次日上午去省博物馆,参观马王汉
墓出上文物展览。他在薄如蝉翼的妙衣和重似磐石的棺椁前沉思,向我们说:“真
是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一个人生时像开欢迎会,死时像开欢送会,欢送会总
是隆重得多。不过,这位老太太倒像是作大规模的地下移民,临走时不仅要收拾细
软,而且一应俱全,什么都带上了。”这个场所我不知陪同多少朋友来过了,感受
已经迟钝而且生锈,乍听余光中一番议论,真惊为诗者新颖之言,智者深思之语,
一派慧悟灵光。
    余光中在岳麓书院演讲,讲题是《艺术经验的转化》,由湖南省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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