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他安置歇息的地方罢了,因为汪子璇同陆依萍常过去,虽然画儿接触的并不大多,但是从两人的字里行间也是知道画儿对梅若鸿充满了孺慕之情,只是梅若鸿哪里担起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翠屏这般的身体,竟让画儿照顾翠屏,自己成天跑到烟雨楼同杜芊芊谈情说爱。
开车要比马车还是要快上一些,两人到了水云间门口时候,屋内静悄悄的。推开吱呀的木板门,光线甚好,看着翠屏着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走进看了,面如金纸,带着微弱的呼吸,嘴唇微微发紫,这是有心疾人的表现,再看躺在床上的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汪子默更是在心中一叹。
梅若鸿倒是愣在了原处。因为晚上回到水云间时候已经日头西沉,白日里也是天蒙蒙亮时候就出了门,现在看到翠屏的样子,比初见时候还要糟糕上一番,梅若鸿一时怔怔然,原本心底那丝窃喜已经不见,眼眶有些发热,快速走在床边,伸手触摸翠屏的脸颊,然后飞快递缩了回去,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汪子默性子本就是软和之人,看到梅若鸿这般忏悔,旁的伤人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叹了一口气,“你抱着翠屏,我们把她送到医院里去。”
梅若鸿一愣,然后抱起来翠屏,翠屏的身子很轻,还不如身量未长的少男少女,梅若鸿抱着翠屏一步步走向门口,汪子默倒是拿起桌上的笔和纸,写下要去的医院名字,又找了胶水黏在门上。
等到了医院的时候,汪子默停好车,看到梅若鸿还是犹自坐在后座,汪子默皱起了眉,“怎么还不动作?”
“翠屏……”梅若鸿抬起头,汪子默这才发现他的脸色颤颤,“她死了……”
翠屏死了,等到画社其余人来的时候,便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自觉瞥了眼瘦小的画儿,一阵沉默。
梅若鸿落了泪,倒是画儿并没有哭,汪子璇心疼地搂住画儿,小声说道:“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听到汪子璇的话语,画儿果抓着汪子璇的臂膀,眼圈一红就落了泪,呜呜咽咽哭着,好不可怜。
“我没有娘了,没有娘了。”画儿小声说着,一连串的声音让汪子璇也红了眼睛,“我怕……我怕……”说着身子竟如同糠筛一般抖动。
汪子璇连忙拍着画儿的背,“不怕,有你子璇姐姐,你娘也会保佑你的。”
“我怕……”画儿软软地说道。
陆依萍也蹲□子,柔声说道:“画儿怕什么?”捏着画儿小小的手,心中无限感慨。
“我怕新后娘……”画儿软声说道。
画儿的声音虽小,只是落入众人的耳里,都是诸多想法,一致把目光投向梅若鸿,梅若鸿也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看到众人目光看着自己,脸上有些发烧,嘴唇努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他无法说出自己不会娶新人,毕竟杜芊芊在那里,也不能说芊芊会对待画儿好的,因为翠屏尸骨未寒。
看到梅若鸿这般反应,众人觉得正常,甚至舒了一口气,生怕梅若鸿说出芊芊会待画儿好的话语。
在给翠屏送葬的小山头上,虽然是炎炎夏日,心底却有着丝丝凉意,陆依萍挽着汪子默的臂膀,冷眼看过去,杜芊芊正站在梅若鸿的身边,小声同她说话,画儿沉默地站在汪子璇的身边,扯着她的衣角,看得出来心中的不安。
“她不应该过来。”陆依萍叹口气说道。
“他们两人……”汪子默摇摇头。
“画儿本就是敏感之人,之前梅若鸿不爱待在水云间,她同翠屏嫂子应该都是心中明了的。”陆依萍淡淡地说道。“现在在葬礼上杜芊芊出现,不是一个好时机。”
“杜芊芊的性格柔软,希望她今后能好好待画儿吧。”汪子默这般说道。他的想法也是醉马画社里所有人的想法,沈致文看着杜芊芊同梅若鸿说话,心中最后一丝不自在也去了。原本就觉得梅若鸿比不得自己,加上有翠屏和画儿,梅若鸿如此不堪,杜芊芊也能看上,只能说是平生了一双美目,实则是鱼珠了。
“你想开了?”忽然沈致文身边的钟舒奇问道。
沈致文心中一紧,然后露出了微笑,“是啊,想通了。”
“是她没有眼光。”钟舒奇说道。
“对,是她没有眼光。”沈致文脸上的微笑不断扩大。
杭州的气候是比四川要舒缓得多,原本以为熬过今年的冬天,再保养一阵,翠屏还会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转,谁知道走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快。陆依萍叹了一口气,梅若鸿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恐怕是让翠屏现下走得如此之早的罪魁祸首了。
翠屏走之后的一个月后,梅若鸿同杜芊芊结婚了。
杜芊芊一定是花了大力气劝说自己的父亲,婚礼上,杜父铁青着脸,面色无比难看,杜母面色也是哀戚,倒是杜芊芊的新姨娘显得愉悦,不时拿着手绢捂着嘴角轻笑。想来杜芊芊本就同她相处不甚愉快,现在杜芊芊嫁人了,这位新姨娘身上也松快不少。
可以说这场婚礼,冷淡的不似婚礼,有着翠屏死亡的阴影,不得父母的祝福,朋友们只是冷眼旁观,还有如同漂泊浮萍怯生生的画儿。
☆、联合画展
梅若鸿同杜芊芊婚后没有多久;就是联合画展的时间了。
“婚姻埋葬了我所有的灵感。”梅若鸿说道,“我退出。”所有人准备好了自己的画作的时候;梅若鸿如此说道。
倒是众人冷场,想着之前没有同杜芊芊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结了婚的,杜芊芊倒是听了梅若鸿的话,眼圈一红。这对夫妻说来也有意思,两人一致婚后跑来烟雨楼;水云间不过成了睡觉的地方;杜芊芊是女孩子,到底比梅若鸿心细,来到烟雨楼;总是不忘记带上画儿。醉马画社的人不会说些什么;只是烟雨楼的佣人们看在眼中,觉得这一对夫妇未免太不会做人了。
“若鸿,我爸让你接受四海航运。如果你做不了画,不如接手我家的事业吧。”杜芊芊说道。眼圈有些泛红。
听到这话,众人倒是一惊。不约而同地看着梅若鸿,他会接受吗?
“恭喜恭喜。”钟舒奇说道。
“我……”梅若鸿一愣,然后对杜芊芊说道:“你不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只是一时没有灵感,我根本不是做商人的料,我只想画画!”梅若鸿心中发虚,继而想到这样的做法是完全毁灭他的灵感的做法,就理直气壮对着杜芊芊吼了起来。“你这样是毁掉我的才华!”
杜芊芊咬着下唇,原本对于生活在水云间,她就有过模模糊糊将来的日子会很辛苦的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有想到日子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以营生,还是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钱勉强过日,在梅若鸿的脑海中从来没有过金银的概念,只是杜芊芊却从这样的日子里成长了不少。就算是画社里的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行当,都是做老师的,就连家境最好的汪子默也在大学里做老师,只有梅若鸿,过得最为困苦,虽空有一身才华,只是无法只靠画画为生,偶尔画作里一二卖到画廊里,也只能糊口罢了。现在更是添了画儿还有杜芊芊两口人,加上之前翠屏的病花费了些,如果没有杜芊芊娘家的帮衬,只怕日子比现如今还要艰难。上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偷偷塞了些钱的同时,说起来在四海航运里做个事儿,一来解决生计问题,二来则是给杜芊芊的弟弟打下基础了。
“你上次说过,这次画展过后,就开始去我爹……”杜芊芊说道。
“是的。”梅若鸿说道,“但是我没有灵感,自从她来了之后,你也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灵感,然后又同你结了婚,我的灵感在枯竭!这样的时刻怎么能让我去做其他的事业?!”
“你答应过我的……”杜芊芊泪盈于睫,语气有着自己的执拗。杜芊芊的性格看起来软绵,骨子里却因为父母的疼爱导致她性格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面,甚至对于杜芊芊来说,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若不是性格如此,当时也不会执意要嫁给梅若鸿了。
动人姿态让梅若鸿心中一软,想着杜芊芊已经全然是他的人了,放软语气说道:“芊芊,你是知道我的,画画是我的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我热爱画画。你怎么忍心折掉我的翅膀?让我从此只能仰望天空?”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杜芊芊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梦想,只是做生意,你这么厉害……”
两人倒是一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原本众人谈论是接下来的画展事宜,因为梅若鸿说自己退出,众人才把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看到两人又是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都知晓两人的毛病,只是继续说着画展的事宜。原本因为杜芊芊的事情,画社里的人就疏远了梅若鸿同杜芊芊二人,加上翠屏的出现后梅若鸿的表现,还有很快杜芊芊就嫁给了梅若鸿。虽然他们都是读书人,也并不讲究古旧思想里的守孝,只是两人太过于急切,难免让人有些心寒。
因为每每杜芊芊会带着画儿过来,汪子璇十日里也会有九日来烟雨楼,在楼上的书房里教画儿识字和念书。因为在农村,加上画儿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并没有念过书,现在人已经在杭州了,免不得要上学,加上陆依萍同汪子璇左右在炎炎夏日里无聊,就托人去书局里买了书,甚至配齐了小黑板和粉笔,可以教画儿念书。
拿着崭新的课本时候,画儿局促不安,但是眼眸里的惊喜是瞒不住人的,“我也可以读书?”一双乌黑的瞳眸黑白分明,孩童的眼睛无比清澈,什么情绪都藏不住。因为这段时日里生活比过去好得多,画儿脸颊也丰腴了些,原本就继承了梅若鸿的好容貌,现在日子好起来,更加漂亮了,让人心声怜爱。
想到后世城市里的孩子们甚至需要家长在背后撵着去读书,陆依萍心中也是一枪柔水,摸了摸画儿的脑袋,“我同你子璇姐姐也不是科班出身,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提出来,我们讲解透彻了便可。”
“是了。”汪子璇也是浅笑着说道:“我同依萍,两个人做老师教你一个。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提出来。”
教画儿念书这个主意是陆依萍提出来的,一经提出,汪子璇也觉得不错,两个人都是接受过新思想熏陶的,女子也要识文断字,陆依萍更是知道知识改变命运这个道理,便兴致勃勃商讨怎么教育画儿了。汪子璇做国文老师并画画的老师,陆依萍则是负责教她数学和音乐。毕竟并不是正规的上课,两人是上午教数学同国文,下午时候是副课,等到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则是温习上午的功课,然后就是梅若鸿同杜芊芊带画儿回家了。
画儿的基础并不是很好,或许也和两个人都不是教育出身,对于教育孩子并不太在行,只是画儿却拿出了十二分的刻苦来学习。就算是回到了水云间,也会点上煤油灯,温习白日里的功课。
联合画展看似热热闹闹,实际卖的最好的还是汪子默的作品,其他人的作品不过是各自卖出去了一幅有的则一副都没有卖出,其中沈致文卖了2副,是除开汪子默卖的最多的,价格也相对而言更高些。同杜芊芊还有梅若鸿那一小段的感情纠葛,让他不破不立。
“恭喜恭喜。”一天结束,众人都说些相互鼓励的话语,汪子默推了推眼镜,“明天继续加油。”
好友们的成绩,甚至让梅若鸿有些庆幸,说起来是联合画展,实际上人们还是在汪子默个人的展区打转,只是第一天,汪子默就卖出了8副,甚至价格也都比其他人的高出不少,完全是汪子默个人的展秀。
一连七天的时间,画社里所有人都卖出了作品,最少的有两副,除了汪子默之外,沈致文卖了8副。这样的展览,杜芊芊自然也会帮忙,看到别人的画作都比往日里在画廊放着赚的钱要多,心中懊恼梅若鸿的执拗,应该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摆出些画作。
忙完了联合画展,画社里众人的神经皆是一松,梅若鸿看到朋友们的成果,尤其是沈致文画作卖出的价格,心里痒痒,在他看来,他并不是对这价格心痒,而是因为有人能赏识画作,梅若鸿自诩是超得过汪子默的,只是汪子默的成名天时地利,他比不过汪子默的成绩,难道沈致文也比不过?他这段时间没什么好的灵感,不代表之前也没有,就算拿些以前的作品摆出来也是好的。心中同杜芊芊一样,也有些后悔。
“日后这样的画展……”梅若鸿终于把心中的念头脱口而出。
汪子默推了推眼镜,虽然不喜梅若鸿的为人,甚至对这段时日他画作的倦怠也不喜,尤其是没有灵感就空着手的作态不甚喜欢,只是多年的交情,加上毕竟欣赏梅若鸿的才华,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会有机会的。”只是这样的机会肯定是不多的,不若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这一次的联合画展。
梅若鸿倒是欢欢喜喜,心中跃跃欲试,想着下一次的画展上崭露头角而暗自下定决心要留着些佳作让自己一鸣惊人,而不是把画作放在画廊。他也算是发现了,画展上卖出去的价格,比在画廊里高出不少。更有甚者,有两倍之多的差价。加上现下有杜芊芊家里的帮衬,少卖些画作也不碍事。只是做四海航运的经理?想到杜芊芊这几日软言细语,如雨落梨花之姿,梅若鸿心中一软,罢了,试试看吧。
画展的事由搞了一个段落,难得一段空闲时间,不少人便选择稍适休息一个月的时间,倒是如同说好了一般,都很少来烟雨楼了,梅若鸿同杜芊芊也要去四海航运上班,画儿会送到谷玉农同汪子璇的宅子里,这是汪子璇所强烈要求的。
☆、开学
陆依萍同汪子默也一下子清闲下来;两人通常在天气微亮时候便坐着马车出发,到各种幽静之处;汪子默或者作画或者是教陆依萍法语,以前前一段时日忙碌画展的事宜;倒是怠慢了不少。不过汪子默虽然怠慢了,陆依萍自己倒是没落下功课。每日里抱着书卷。
“子默,等到我毕业了,我们去法国好不好?”陆依萍软语说道。眯着眼睛;微风过处;竹海里波澜起伏带着绿意的潮浪,氤氲的清香和凉意给人以清凉的慰藉。
汪子默摸了摸陆依萍的脑袋,浅笑道:“想去国外见识见识?”
陆依萍点头;“一来是因为这个缘故;二来则是因为国内的战事了。”
相恋时候汪子默就觉察到陆依萍有很明显回避战事的意图,在她细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若是祖国不富强,在国外的日子一样难以营生。若是真的有战事,作为中华儿女,自然是要出一己之力的。”
“我自然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的。”陆依萍说道,“只是日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是亲历过在华北的战事的,一场浩劫。无论是对中华民族还是对于当地的民众,我确实要感激陆振华,他能带我同母亲离开那样的境地。”日本人的天性里的残暴,亲历过的人才更觉得惧怕,更何况除了在东北三省的各种不人道的实验之外,陆依萍还知晓今后的南京大屠杀。把屠刀对准手无寸铁的颤颤发抖的弱小的人民,法西斯这样的狂热的残暴让人无法理解。
虽然日本猖狂,只是政…府同美交好,就连私下里活动的共…产…党也是同苏联交好。世界上两大强国的帮助,事情总不至于沦落到太过于糟糕。汪子默自然怜惜陆依萍曾经的经历,说道:“若有机会,自然会带你去看看。其实寒暑假的时候过去也未尝不可,冬夏两季,都各有特色。”
陆依萍是想拐着汪子默去法国定居,只是现在汪子默心中埋下种子,今后徐徐图之,国难真正临了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归能劝得汪子默的,且不说留下国内的风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