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大门口。
军曹把头缩了回来,考虑了一下,想要死的,很简单,手雷手榴弹就能解决;想要活的,就得费点周折,至少也得让他把枪放空了再说。打定了主意,一把扯过身边的一个伪军,伸手指了指大门外的另一侧,用生硬的汉语说:“过去!”
这伪军一听,吓得直哆嗦,但是又不敢对皇军抗命,惶恐地点点头,硬着头皮咬着牙,扑棱棱就蹿了过去。
啪
枪声如约而来,一颗子弹怪叫着冲出了漆黑的屋门,穿过院子飞过大门,险险地掠过仓惶伪军的身后,镶进了大门外的土墙。
哗啦黑暗中的胡义快速地拉动枪栓,将下一颗子弹推进枪膛,再次把步枪端平,静静地变成了雕像。
又一个人影快速地闪现在大门外。
啪胡义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凭感觉,这一枪也没打中。
不过胡义也看明白了,这是引着我开枪,等我空膛呢。行!老子让你等。哗啦一声再次拉动枪栓后,胡义伸手,把一支驳壳枪从挎包里拽出来,打开枪机,别在腰后,然后再次把步枪端平。
第三个人影飞快地掠过大门外,却没听到枪声,然后第四个也跑过,胡义仍然不开枪。
这鬼子军曹也是个有经验的,发现屋里不开枪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枪栓拉动声音后,似乎没有别的声音。应该没装填,还有两发子弹吧,既然你嫌移动目标不好打,那我就给你个固定的。抬手就把自己的钢盔给摘下来,挑在刺刀上,缓慢地从大门边的院墙后升上去。
一个黑影一点点地出现在墙头,立刻被胡义注意到了,枪口微摆,指向目标。黑影逐渐扩大在准心里,当扩大到足够命中的范围后,胡义毫不犹豫再次扣动扳机。
啪铛啷啷
钢盔直接被子弹崩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脆响。军曹把钢盔拾起来,在月光下看了看,正中间赫然一个弹孔。这八路的枪法不差,现在这一招也穿了帮,估计再用钢盔也不会有效果了。皇军的性命是珍贵的,军曹可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有任何闪失,既然你就剩一发子弹了,那咱们就速战速决,我送你一个靶子,猛地抬起脚,把旁边一个靠墙站着的伪军踹向了大门口。
“啊”一个人影带着惊叫,一头扑在大门框上。
啪
一颗子弹紧接着就穿透了这个倒霉鬼的胸膛,使他瞬间没了声息,软趴趴地顺着门框渐渐滑了下去。
军曹坚定地向前一挥手,身后的十多个鬼子立刻端起枪,跟着军曹哗啦啦地迅速冲进大门。
呯呯呯呯呯……
驳壳枪声猛地响彻夜空,响彻院落,响彻屋内,急速并且带着稳定的节奏,一团又一团枪口焰,在漆黑的屋内形成一次又一次连续的瞬闪,形成一帧又一帧惨白的室内画面,诡异而又艳丽。在一次又一次的刺眼强光中,那个跪蹲着的巍然背影,被一次又一次地晃得越发漆黑,越发深邃,一遍又一遍地映入苏青泛泪的黑瞳,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苏青空白的心。那连续爆发在枪口的震撼,一遍又一遍地膨胀在屋内,一遍又一遍地回荡。让苏青错误地以为,那不是枪声,而是野兽的暴唳怒吼……
仿佛是经过了很久很久,枪声终于停了,坐靠在大门边院墙外的伪军排长,终于麻木地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睁开了惊诧的眼,狠狠踢了拱在自己屁股下的伪军一脚:“打的又不是你,你怕个屁!都给老子起来!”
昏暗墙根下的伪军们,悉悉索索地重新直起腰。伪军排长有心想趴门缝边看看院子里的情况,犹豫着下不了决心,于是先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咔嗒咔嗒咔嗒哗啦隐约中,伪军排长听到了子弹被压入枪膛的声音,随后是枪栓拉动。
呼哧呼哧墙后头好像有痛苦的喘息声。
啪枪响声把伪军排长吓得一哆嗦,然后喘息声就消失了。
紧接着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就在大门里边,距离门口越来越近,让伪军排长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慌忙端起手枪,瞄着身边的大门口。
冰冷的月光下,一只手贴着地面从大门里伸了出来,死死抠着地面,颤抖着扯动着后面的身体,磨蹭得地面也跟着沙沙响,一个带着钢盔的脑袋终于艰难地贴着地面,缓缓探露出大门外。
啪枪声再次从屋内响起,于是,那具艰难蠕动的身躯就停在了大门口,归于寂静。
院墙外的伪军们大眼瞪小眼,看得心里直发毛。伪军排长瞪着眼瞅了大门口这具鬼子尸体一会,总算搞清楚状况了。好家伙,战无不胜的皇军都归了西?老子不是做梦吧!这十来个货死得也太爽快了点。一共两个八路,挺简单个事,他娘的愣是让你们给打成个坟茔地,实在是不容易啊!
伪军排长心里正在暗自感叹,却被身后的伪军扯了扯。
“排长,皇军,好像,完了?”
呵呵,伪军排长忽然一笑:“一群缺心眼的,完了就完了呗!完了更好!他娘的,这功劳彻底算是咱们的了。”
“啥?”这伪军被排长的话吓了一跳:“还要冲啊?”
伪军排长劈头给了这个伪军一个大脖溜:“冲个屁!瓮中捉鳖,还用动手么?”
说完了这句话,伪军排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吩咐左右,把院子四周看紧了,然后清了清嗓子:“咳屋里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劝你们乖乖把枪扔出来投降,咱们凡事好商量。否则,可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一把火烧你成灰!”
第81章 不看老兵笑()
一个班的鬼子,死于对军曹的信赖,死于对命令的坚决,死于轻视对手,死于无遮无拦的空荡院子。又或者因为他们习惯了杀死温顺愚昧的中国人,习惯了屠宰羊群,所以不相信这片土地上会有狼,以至遭了报应。
鬼子是凶狠的,是训练有素的,是骄傲的;伪军是猥琐的,是端枪凑数的,是被看不起的。在某些特定环境下,最难缠的反而不是鬼子,而是伪军。再凶狠,也要摆在对手面前,但是猥琐,却能让对手无所施展。
大门外的喊话声说明,敌人不会盲目地进来,同时也说明,不会再有生的希望。
黑暗中蹲跪着的胡义,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步枪,侧着头,问向身后的黑暗:“你怎么样?”
“没事。”苏青在黑暗中平静地回答。
胡义呼出了一口气,顺势改为歪坐在地上,开始在挎包里摸索纱布。他本来可以卧倒射击,安全性会更高,但是他没那么做,因为女人就蜷在他咫尺身后,如果自己趴下了,那她的身前就无遮拦。胡义也知道,鬼子手里的步枪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肯定会射穿自己,照样能打中女人,明知会如此,那也要挡。
在胡义开始连续射击后,猝不及防的鬼子也在院中向黑暗的屋门仓促回了几枪,其中三枪勉强蒙中了胡义,造成擦伤,见了血。
胡义看不清黑暗中的苏青,但苏青借着屋门口的光线对比能够看到胡义的身影,他在给自己缠裹纱布。
“你受伤了!”苏青犹豫着轻声开口。
“没有。”在胡义的概念里,这不能被称之为受伤。如果这就算受伤的话,那胡义伤不起。
苏青沉默下来,静静地在黑暗中看着那个身影。在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了继续恨他的动力,无论怎样,两个人都会死去,死在这月夜里。等到明天天亮以后,也许两个人已经变成了院中的两具僵硬尸体,也许已经变成了屋中的两堆飞灰。无论他做过什么,无论他为什么来到这里,现在,都不重要了。
静了一会,苏青再次轻声开口:“你希望我原谅你么?”
胡义猛地停住手里的动作,扭头呆呆地望向黑暗中的女人轮廓不说话。
“如果你想让我原谅你,那就答应我一件事。”苏青的语气异常平静:“杀了我!”
胡义的漆黑身影僵在了黑暗中,数次经历过生死的边缘,烈火中的拼死阻击,硝烟中的搏命突围,自己都是以一颗麻木的心应对,但是此刻,苏青的一句话,仿佛一把利刃,猛地刺进了胡义的心,让胡义感觉到一阵难以名状的剧痛,让胡义终于发现,自己的心里还有热血,还在跳动。
静默良久,胡义终于低沉开口,语气坚定,透着不容置疑:“我不需要你原谅,因为我不后悔!你不会死,因为我还没死!”
在苏青静静的沉默中,胡义重新转回身,果断将伤口位置的纱布打了结。要突围,突围才能活着,至少有机会活着,至少有机会让她活着,至少我希望她能活着。
胡义的心里很清楚,只要冲出这个院子,就会面对四面八方的几十支枪,就算是在月夜下,也终究会被打成筛子。胡义决定了,要突围,要冲出去,自己就从正面与侧面院墙的拐角处冲出去。胡义还有五颗手雷,把它们从挎包里一一拿出来,装进敞开的衣袋,在爬过院墙之前,胡义会把它们由远及近顺次投出侧边院墙,让这个侧面墙外变成火力真空,然后自己爬出墙拐角,争取多活一会,拖住大门外的火力,掩护让苏青从屋子侧边的院墙爬出去,向屋后方向冲逃。胡义要尽量在院墙拐角外坚持多活一会,苏青活着逃离的机会才更多。即便如此,苏青能不能活着冲出去也是个未知数,但这是唯一可行的突围方案,结果只能交给命运来决定。
胡义在黑暗中把步枪枪膛里的子弹填满,将枪口的刺刀挂紧。胡义有两支驳壳枪,一支刚才打空了,此时拿出另一支,递给黑暗中的苏青:“接住这支枪,枪里有二十发子弹,以后开枪的时候记着数。”
黑暗中苏青被枪身触碰,用手接了,却不明白胡义此举用意。
随后听到胡义继续低声说:“等一下我们要离开屋子,你顺窗根到院墙边藏住,动作要轻,不能被发觉。听到墙外五次爆炸声后,你就踩着墙根的杂物爬出去,然后往房后的方向冲,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记住!不要停!”
苏青愣住了,原来胡义是想突围。虽然不懂战斗,但是苏青也没傻到搞不清状况,不由低声反问道:“可是,大门外和另一侧的敌人……”
“估计大门外敌人最多,我设法引开他们,但是房后的敌人,就得靠你自己了。要快跑,千万不能停。”胡义这个突围计划是死中求生,用胡义的死换苏青的生。苏青要面临两个关键问题,一个是屋后少数敌人的仓促射击,胡义觉得横向跑动的苏青有机会躲过;另一个问题是她随后要面临的敌人追击,这个最不乐观,苏青是女人,以她的奔跑速度和体力,摆脱的几率太小了。至少这是唯一机会,结果只能交给命运。
胡义说要引开大门外的敌人,苏青想不出来要怎样才能引开,再问胡义:“你怎么引?”
胡义没再说话,虽然黑暗中看不清胡义的面孔,也没听到声音,但苏青直觉地感到胡义好像笑了。
胡义确实笑了,在黑暗中微笑着。
凡是经历过战火硝烟的军队中,往往会流传着一句谚语:宁见老兵哭,不看老兵笑。久经战场的老兵在面对死仗硬仗的时候,经常会在上级面前哭闹,讨价还价不愿意执行;但是这没什么,仗该怎么打还是会怎么打。可是,如果在危机之前看到老兵笑着,就坏了,因为这是老兵看不到生机,而流露出来的死心。
苏青不会明白这些,她以为是自己的感觉错了。
胡义微笑着看着黑暗中的模糊轮廓,却仿佛无比清晰,那唇,那眼,那瞳,都在胡义明亮的心里,如月。胡义没有再回答,静静转身,猫下腰,开始轻轻挪向屋门外……
第82章 双赢()
月色下,马良背着满身的汗水与尘土,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了团部。
“报,报,报告!”
团长一看马良这狼狈的架势,登时有种不祥预感,九班不是去了杏花村么,怎么跑路跑成这样?腾地离开板凳站了起来,愣愣瞅着刚进门口门的马良。
马良大口喘了几息:“鬼子,一个大队,还有几百伪军,从南往北去了杏花村,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
“什么?”政委也离开座位站起来了,焦急问道:“杏花村通知了没有?”
“班长去了杏花村通知。”
嘭团长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坏了,不用想都知道,一个大队带伪军,就是那支鬼子的进剿主力部队,现如今又撞到了独立团的家门口。无名村丢得就够心疼了,大北庄才刚刚有了气候,难道又要放手?三连倒是可能还在杏花村,如果提前得到消息,也有可能会把鬼子引走,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可能’两个字上,不足为凭。
团长一把抓起桌上的帽子,匆匆戴在头上,转脸对政委道:“老丁,我现在就去把一连拢起来,赶奔杏花村,家里的事全交给你了。”
丁得一明白团长的想法,他是舍不得这个刚刚发展起来的大北庄,要去杏花村吸引鬼子。军事上的事情肯定是团长决断,丁得一很少干预,但是眼下团长要亲自出马,丁得一还是开了口。
“老陆,你是主官,我的意见是,让一连去就行了,你还是留下坐镇。”
团长一边利落地把腰带扎紧,一边从墙上摘了枪挎在身上,叹了口气:“二连还没回来,三连情况不明,就算我蹲在家里,也是个光杆司令。老丁,你就别劝了。”说完话就领着警卫员匆匆出了门。
丁得一站在门口,看着团长的身影消失在月下,深深皱起了眉头,你不想当光杆司令,我倒成了光杆司令了。
独立团,说是一个团,战斗员只有三个连,拢在一起也就是一个营,如今一连再出去,可是彻底空了。炊事班有两个,一连人多,单独有一个;剩下的全由牛大叔的炊事班供着,十来个人,有一支短枪,在牛大叔手里;卫生队五个人,三男二女,没枪;供给处有三四个人,有一支短枪,在负责人手里;新成立了政工科,苏青一个人,眼下不在,在也没意义;一百个新兵倒是还没分下去,仍然在庄里宿舍,可惜全都空着手呢,要撤离的话,搬东西的问题倒是不用操心了;最后是团部,通信员两个,两支短枪,警卫员编制一个班,总共九人,五支短枪四支长枪,苏青带走了一个,团长又带走了一个,还剩七个。眼下,这就是大北庄的全部兵力。
丁得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外围警戒的一连已经走了,大北庄不能不设防,就算人不够,至少也得防眼前,做预警。于是朝着院子里的警卫员下达第一个命令:团部就留一个,其余六人到大北庄四面一里外设监视暗哨。然后对通信员下达命令:通知各部门全体人员做好随时撤离准备,包括大北庄的全体村民也要通知到,行李物品提前打好,随时等待通知。
最后,丁得一把目光转向了站在身边的马良,实在无兵可派,矬子里面拔将军,这个九班,不想用也得用了:“马良。”
“有。”
“你们九班抓紧时间,赶紧先到炊事班去吃顿饭,然后向杏花村方向前出十五里监视,注意隐蔽,注意安全,一有动静立即回来报告。”
“是。”马良利落地敬了个礼,撒腿就跑进了月色中。
丁得一和团长的心思一样,也舍不得草率放弃大北庄,如果敌人能被引走最好,如果不行,再撤不迟。
独立团一连连长姓吴,叫吴严,在三个连长中年龄最大,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瘦骨嶙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