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团长开始匆匆挂装备:“家里交你了。”
“我建议再派个人去师里,说明情况。”
……
雨后的世界很安静,酒站的某个大帐篷里,传出阵阵讲课声。
苏青说她要去二连,可是在酒站住到现在还没走,声称要给九连的班排长们补几堂文化课。
胡义站在他的帐外,眼睛看的是雨后蒙蒙远山,耳朵听的是她的授课声,心里想的是另外的事情。
李有才说过小股鬼子可能要进山,几天来胡义都安排了落叶村和绿水铺两个炮楼附近上双暗哨,等着鬼子来打游击战,然后送他个大埋伏圈。这场雨下下停停已经三天,两个进山之路一直没动静,现在胡义判断,因为这场雨,鬼子一时半会不会来了,什么时候天晴地干,才能踏踏实实地来,以免被泥泞把行踪卖了。
想到这,再没什么可想了,跺跺鞋底的泥,回身准备进军帐,却见两个战士架着个泥人匆匆跑进酒站来。
几分钟后,文化课被中断,马良匆匆到了胡义的帐篷外,正见泥猴子般的小豆被担架抬出来,担架上的泥脸看到了马良立即虚弱笑:“以后……我是第一……因为我跑的是雨后,你得让我。”听得马良满脸问号,不懂。
‘命令’这两个字,对于普通人来说不会有太多感觉,甚至觉得束缚,但对于军人,有特殊感觉。自从胡义进入**团以来,正式的命令二字听到的不多,真正意义上的听到是上一次**团危难,现在,他接到了6团长正式给予的第二次命令,他以为是对命令二字久违了,其实,是命令的份量决定了他的习惯性意识。
阻击?又要阻击了么?是要阻击了!
秦优正在向刚刚走进军帐的三个排长转述团长命令,罗富贵的脸色瞬间漆黑,马良终于明白了小豆的话是什么意思,石成尚不及考虑问题的严重性,呆呆道:“后天?路太泞了……咱们现在就得走,也许还能余出构筑阵地的时间。”
秦优,马良,罗富贵,石成,四个人的目光全体转向似乎在沉思的胡义,迟迟不见他声,他一直在看半掀状态的帐篷帘外,蒙蒙远山又暗了些,天快黑了。
三个排长全都选择了静静等,秦优只好开口问:“胡义,你倒是说话啊?火烧眉毛了,不能再浪费时间!”
好一会儿,胡义才把目光收回来,看了看站在对面的三个排长,最后转向秦优:“咱们缺的不是时间,而是兵力!如果鬼子真的东援,我猜是两个中队。我担忧的不是能不能按时赶到位置,而是挡不挡得住。”
“……”
帐篷空间内瞬间寂静,秦优也不再说话了,虽然胡义这么说,可他知道胡义不是怕死鬼,所以他还能说什么呢?
就这样静着,又过了几分钟,胡义站起来了:“把最近砍伐的那些木头集中,编成木排,连起来。后边这比买卖不能跟砍九做了,咱们得漂下去,漂一夜,明天咱们就能到。马良,去安排这个。石成去集合队伍。”
两个排长大步走出,酒站立即忙碌起来……
第526章 无奈的前途()
一根根长原木并拢,两端用树枝上下夹捆,便形成了一个木排,推进水里,再用绳索把一个个木排首尾栓连,便成了一条木排的长蛇,稳稳蜿蜒在河岸,漂放的时候,只要把最前面的头一个木排掌控好,整条长蛇即可无虞,水流再湍急也无碍,太长了,依然会平稳。马良带几个水性极佳的上了头一个木排,不但带了几个长木杆用于撑摆,还临时对付出几个木桨,确保漂流的时候能保证整条木排之蛇会一直保持在河水中央。
天色已经黑了,酒站河岸上火把通明,石成大声命令着,一个班一个班地顺序上排。对岸,老老少少都站在黑暗里静静看,每次九连要出发,他们都要出来看着,虽然不知道九连这次要去哪,去干什么,但他们能预感到这次也不乐观,像上次一样,因为正在岸边登排的战士们太静了,这还没出发,已经静得没人说话,每一个经过火把的面孔都是严肃的。只有孩子们的观望目光是羡慕的,羡慕那些战士即将进行的漂流,羡慕他们可以乘坐那条木排组成的长长壮观,在黑暗里漂出荒凉大山,漂去传说中的平原,大人们说九连要去很远很远。
秦优在旁边狠狠擦着火柴,叼着烟卷凑近他掌心里的光亮去点,深锁的眉头瞬间清晰在短暂的光线内。胡义觉得好像有目光看着自己,于是本能地望向光线不良的另一边,苏青站在岸畔的火把光线边缘,正在抬起一只手,捋顺她耳畔的发丝,好像在向石成叮嘱什么,隐约的眼角,隐约的眉梢,隐约得异常柔和。
重新注视着战士们有序离岸,胡义忍不住在心里笑自己:怎么可能是柔和感呢?大概是火把光线的缘故,错觉。就像以为她会往这里看一样。
深吸了一口烟的秦优看看差不多了,朝身边胡义道:“不用说,我又是在最后是吧?那我去上最后那木排了。”
“自古大将殿后,比如赵云。”
已经开始顺岸向后走的秦优不回头笑:“不带这么损我的!”眉头舒展了好多。
扯扯肩上的步枪背带,做个深呼吸,胡义转身,朝背着已经被李响改好的四四卡宾枪全副武装那小身影道:“我们出发了,好好看家吧。”
没能趁黑带吴石头混上木排的小红缨黑着小脸:“这不公平!”
“没办法,这次路太远,谁让你的体能不过关呢!”胡义在火把下朝她笑,又果断挥手,转身隐没于岸下的黑暗。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真正原因,他也知道这借口有多烂。
长长的木排之蛇缓缓离岸了,仿佛列车缓缓离开站台,载着一颗颗年轻而严肃的心,载着林立的枪口,徐徐漂入黑暗,不见。
吴石头开始熄灭岸畔的一个个火把,小红缨的影子仍然在岸上的最后一个火把下长长晃着,苏青仍然站在黑暗里望着,浑水河在黑暗里静静流淌。
……
天气制造了泥泞,却也制造了一个黑不见五指的夜,他们顺利漂出了山,顺利漂过了绿水铺,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漂出了多远,漂到了什么地方。
后来他们见到了前方的光,露出射击孔的光,战士们在黑暗里紧张地持着枪,看那河岸上的碉堡缓缓经过,那上面曾经飘扬着青山村九连的红旗,缓缓穿过石桥的黑暗轮廓,那桥面上曾经流淌着鬼子的血。
这是第一个可参照地点,经过石桥后再拉开一段距离,木排上的胡义用一件日式雨衣蒙出一个空间,马良钻进半身来给他打手电,那块怀表的表盘在手电光下闪亮异常,通过出发时间,再对比现在到达石桥的时间,即可得出河水的大概流速,进而判断出天亮之前能够漂出多远。
看着胡义的手指在手电光的照耀下顺着地图慢慢滑,马良低声道:“哥,出山后河水应该流得更缓了,这个你别忘了算。”
“提醒得好!”胡义继续在地图上滑动手指,一直滑到了县城以东。
看胡义的手指停在了那,马良又补充:“团长把位置定在了梅县以东三十里外,我猜是因为护路的碉堡修出了三十里。咱们没必要漂到天亮前,如果一个小时后上岸,再赶四十多里的野路即可,保险起见,没必要再往下漂了。”
“天亮前,咱们刚好能漂到这附近。”胡义的指尖仍然点在梅县以东,公路与浑水河的交叉点。
马良盯着,好几秒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哥,你不是……想在那挡吧?”
“如果一二三连不能按时赶到,你认为咱们能抗多长时间?如果是卡住桥来挡,能拖延得更久。”
“可是……离县城也太近了,又是公路桥,守备不会弱吧?”
“看到,才能知道。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应该先去看看。”指尖在公路与河的交叉点狠狠一点,然后开始叠起地图。马良关闭手电,世界再次漆黑。
……
漫天乌云,让天色亮得很晚,四周依稀蒙蒙,潮湿,清冷。
泥泞的河岸,战士们正在挥舞刺刀,将靠岸的木排上那些绳索斩断,一根根长木散漂入水,随流继续向南,隐入蒙蒙河面。
望着四周,雨后的春晨让胡义想起了秋后的江南,也是这么冷,这么湿,这么泥泞。
上岸这位置再向下游不远就该是公路,也许只有几里路远。连队暂时交由石成,就近寻找可以隐蔽休息的地点,胡义只带了马良,踩着泥泞继续向下游接近。
不到万不得已胡义不愿意把九连摆在无险可守的地方打阻击,阻击他打得太多了,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他要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期望这条河能为九连止血,别人看这条河只是河,他看这条河如绷带,有哪一条绷带能比它更长呢。
趴伏与泥泞草后,泥土的气息刺鼻,两个望远镜同时于草间向下游河岸望,青山村得到的曹长镜现在是马良的。
调焦后,镜头内的景物更清晰了一些,两个手持望远镜的面色却更差了。
那是一座公路桥,又宽又长,西岸一座桥头堡,东岸也有一座桥头堡,两个桥头堡周围都布了铁丝网,相互警戒着对方,真正的固若金汤。
“撤吧。”胡义只说了这两个字,九连不可能在明天的阻击战之前再加一场攻坚战,这桥打不起!
……
第527章 熊的占卜()
已经是第四个清晨,仍然是晦暗的清晨,乌云不但没散,又厚了,天亮时就开始飘起小雨,雨很小,很细,细到如雾,隐约了一望无际的地平线,隐约了公路的远方,公路边,竖着矮矮一截湿木桩,那是个里程标记,清晰标记着‘梅17’。
公路上站着一个军人,泥色的昭五军靴泥绑腿,湿透的军绿色日式雨衣泥迹斑斑垂遮到膝盖,步枪竖背在雨衣外,显得他的身形很厚,背影很宽,湿淋淋的线条肃穆异常,雨衣的帽顶他没扣在头上,所以湿透的军帽颜色成了深灰,卷曲的帽檐侧边缘偶尔滴下雨水,细狭的视线顺着公路延伸向西,那眼底,正变得愈加坚决。
任务是今天,现在可以正式在公路附近开始构筑阻击阵地而不必再担心打草惊蛇了,丘陵不够高,树林不够密,这是一条吃人的路!好!
17公里路标下的树林,九十多个湿淋淋军人身影参差静立在泥泞,看着站在路中央西望的连长,迟迟得不到开始构筑阵地的命令,晦暗的世界安静得只有雨丝落在树叶的沙沙。
刚刚加入九连不久的一连兵们感觉很复杂,都说他是最冷漠无情的连长,是煞星,煞星应该是渴望战斗的罢,嗜血的罢。但他,除了冷漠之外,似乎根本没有期望战斗的兴奋,而是一直在沉思。昨天清晨,他还试图修改计划,把阻击地点改为那座公路桥,今天,他又迟迟不下命令。
根本看不懂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有一样可以肯定,他称职!这次出来之前,新来的战士们还因为这个身为连长的人冷漠到没同他们之中任何人说过一句话而失望,现在战士们不再这么觉得了,有什么可说的呢,单凭昨天清晨他尝试为全连争取更适合生存的环境这一个细节就够了,虽然夺取公路桥的计划最终取消,但他值得信赖!军人的信赖不是笑容建立起来的,与胜败无关,与冷漠也无关!
当你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不必说话,只看背影,也能感觉到他即将要做的事。目前,真正了解胡义的人也许只有两个,一个是马良,一个是罗富贵;马良看出了他即将下定决心,罗富贵看出了他不甘心。
罗富贵有预感,今天不吉利,很不吉利,尤其是对于他这只高大的熊而言,这见鬼的公路附近都太开阔了,何况他还是个机枪熊。他摘下身旁的一片树叶,希望老天爷能给他一个安慰,如果树叶落地后是背面向上,说明他活得下来,这熊选择树叶的背面是因为这片树叶是有弯曲弧度的,十次落地七次会背面向上。
但现在他扔下的树叶已经停止在他脚边的泥泞,正面绿油油的向上,雨湿得鲜亮,熊瞪着傻眼,看得好心碎。一脚将那倒霉树叶狠狠跺进泥泞,然后将机枪塞进一只耳怀里,几大步窜上了公路路基,径直到胡义身旁。
“胡老大,我……有点看法。咱非得打么?能不能不打?”
这话一出口,路基下的战士们有的惊诧有的皱眉头,这熊还真不是盖出来的,啥都敢说啊他!
熊可顾不得那么多,又道:“团长让咱挡,是怕小鬼子过去,他们到场也没机会再拖延鬼子了是不是?应该是这么回事吧?那咱要是不让鬼子超过咱们,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发现胡义那无表情的面孔仍然不说话,熊开始下意识抓他自己的后脑勺,从未有过的专注起来,脑袋里的陀螺疯狂转,又继续:“说白了不就是耗鬼子时间么,我现在琢磨哈……咱挡,能挡两小时不?算是能吧。咱要是挖坑,鬼子总有汽车吧,他填坑也好绕坑也罢,是不是也得要时间,四个坑能祸害他两个小时了吧?那你说咱拼光了人也是两个小时,挖出四段大坑也是两个小时,实在不成了再挡,这不变成四个小时了?当然,我就是这么一说,只要时间够,咱可以在他前头继续挖,继续拖。”
胡义扭脸面对罗富贵了,仍然不说话。马良忍不住也窜上了公路,朝罗富贵道:“鬼子不可能全坐车,上回让咱们打了那几辆,这回就算有,也不可能装多少人,两个中队那是多少?挖坑挡了他的车,他全队改步行,能怎么办?”
“不管是几个车,他坐车的没法先过去了吧?这是不是也算争取了时间?他重机枪迫击炮工具弹药什么的是不是得扛了?这条路到底有多远?把胡老大那地图边都超出去了,我看再少也得二百多里吧?就不信他们扛着那些沉家伙不是越走越慢!”
“鬼子不会分成两队?轻装先行,辎重跟。”
“那又怎样?更好!咱在前头往东走他姥姥的一百里,不信他两队拉不开,再打,好歹他一时半会没重机枪没迫击炮了吧?在哪挡不是挡?”
石成也上了公路,接茬:“一百里?鬼子倒是没辎重了,可咱也没增援了吧?”
“谁说没增援?团长早晚得到这公路来吧?咱全团还有比他坏心眼更多的人吗?鬼子都改走了,路上的坑他看不见?咱虽然没执行他的命令,可咱不是临阵脱逃吧?咱仍然在鬼子前头,随时还能再执行吧?不想想为啥?他能不追?在这打,说不定团长得五个小时到,跑一百里去再打,说不定团长他们还追上了!衔着屁股后偷咬也照样能掉肉!我这么大身板屁股挨了一下照样在卫生队趴一个月呢!”
“追上也得活活累死,他们还能打么!”
“那咱心里也踏实啊!再说了,你以为鬼子不累?但凡路上有溪有小桥有水坑的地方,咱全给他施工一下,就不能让他们鞋里干着!时不时得让他们到路下去蹚蹚泥水。”说着话罗富贵抬起他自己的一只泥鞋:“看看咱们这湿的,泥的,昨天那四十里什么感觉这么快你就忘了?乏成什么样?那些倒霉鬼得走二百里不止呢吧?扒他们脚上一层皮,这是不是又能降速度,他们不休息也照样上不了战场,是不是又得算咱们争取的时间?”
“……”
无语的石成看马良,无语的马良看胡义,胡义继续看着熊。
而熊居然还亢奋起来了,那胸脯不知不觉越挺越高,满天乌云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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