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求你!带上她就行,不用管我这老的。”
好么,又是个上门献身的!熊眼转向年轻人看了看,黑不出溜,小个头不高,又有点瘦,忍不住嗔道:“大叔,想找茬是怎么地?嗯?老子是爷们,对你儿子没兴趣!”
“好汉爷,这是我闺女!不信你摸摸看啊?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
“……”
“好汉爷?好汉爷?您这是怎么了?”
年轻人一脸怒色,再忍不住了,脆声火道:“看什么看?大不了我跟你当土匪行不行?我给你扛枪行不行?我跟你一起抢劫杀人行不行?但是我必须带着我爹!既然你说你是爷们,那就赶紧给句痛快话,掉着下巴看个屁!”
哎呀我个姥姥的!罗富贵这口气总算是喘上来了,好一个黄花大闺女,长得比老子都辟邪!不是不想多带人,关键是酒站不富裕,这里好几十张嘴呢,要是带多了,粮食计划就得再调整再节约,这可不是无良熊愿意看到的!
转念又一想,虽然这位是个姑娘,可是看起来跟男的也没太大差别,干活儿没问题,这胆气扛枪当民兵绰绰有余了,起码不是累赘,这个收得。
“那……好吧!老子就凑合再续个小。可说好啊,将来生个儿子我倒认了,要是生丫头,老子坚决不要!”
“要是丫头我自己养!满意了吗?”这回答震得熊耳朵嗡嗡响。
……
篝火还是那堆篝火,不过现在火边坐了五个人影,除了熊和女人孩子,又多了女汉子和她爹。
罗富贵琢磨着,自己要真的是黑风山大当家该有多好,这家伙大小老婆都有了,连儿子和老丈人都齐全,天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此时悉悉索索传来一阵响,扭头看,两个人影正在蹒跚走近火光。
等他们进入了光线,罗富贵心里一颤悠,腾地站了起来,抬起大手慌忙示意道:“停!止步!站住!别再过来!”
老头憔悴地抬起头:“好汉,你听我说,这位是……”
“你别说了!”熊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头的话:“现在老子有妻有妾啥都不缺,你趁早给我死了心!”
老头指着身边的老婆子苦笑道:“这是我的老婆子。”
“咳”差点当场呛死,熊觉得胸口疼,怒道:“那老子也不干!”
那老婆子见状,赶紧朝熊摇手:“好汉,你误会了,我老头不是那个意思。好汉你不是山大王吗,我老头是个铁匠,寻思你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别看他年岁大了些,力气有着呢。要是好汉爷你嫌我这老婆子累赘,只带上他也行。”
老头儿赶紧摇手:“不不,还是算了,只当我们问问,只是问问。”话毕扯着老婆子要返身。
姥姥的,入戏了!这事弄的……熊砸吧砸吧嘴:“喂,那个……你还抡得动锤啊?”
老婆子回过头,替他老头答:“他显老,才四十多呢,别看现在虚,那是饿得。”
“唉你俩都过来吧。”
……
篝火还是那堆篝火,现在七个人了,熊静静看着眼前的火,等待着下一次被骚扰。
可是……再没人来骚扰过,他们都在火光以外的远处蜷缩休息着,准备熬过又一个冷夜。他们都是被李有德这个‘有目的’的大善人筛落出来的,大部分是老人和女人,当不成伪军的,等着死在这个冬天。
说来也怪,没人再敢过来了,无良熊的心里反而有点乱了。
定人生死的不该是老天么?生死权,这是世间最大的权利了罢?罗富贵终于意识到他的手中此刻居然握有无上的权力,可是他居然感觉不到一丝兴奋感和荣耀感,反而觉得这权利是个很恶心的东西,是个很可恨的东西。如果当年,有人给娘一条活路……
“算了,反正也没法去找馆子吃了,反正都已经要带六个了,再多四五十张嘴又怎样呢?姥姥的,既然都犯贱了,就贱到底吧!”
女人闻声抬头:“大当家,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你去问问他们,还有谁愿意落草为寇跟我当土匪?无所谓老弱,无所谓男女,如果愿意,就过来罢,咱们一会儿
第415章 踏雪()
天亮得似乎格外晚,当她睁开了眼,感受到的并非往日那般清晨暖色,而是微灰的冷光。
转头向窗,一片片纯白,正在缓缓地落;窗棱的下边缘,镶嵌了一层白色棉软。
居然,下雪了。怪不得,亮得这么晚;怪不得,有些晦暗。
她没有叫小红和葵花起床,任她俩在温暖里懒着,轻声地穿戴,轻轻出门。
白色的操场,白色的大北庄,蒙蒙远山。
一丝风都没有,静静落着雪,看得到她脸畔的呵气,她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肩膀。冷,凸显了白皙面颊上的微红。
仰起脸,蒙蒙的白,蒙蒙的飘舞,无数,无尽,无距离感,一丝丝凉轻落在美丽的白皙,转瞬融了不见。
她开始享受走在雪白上的惬意,仍然严肃着,穿过操场,经过屋舍。当她来到了村外,站在了皑皑高坡,附近再看不到哨兵,眼前尽是茫茫的白远,终于笑了。笑得出人意料的温暖,笑得出人意料的由衷,因为没人看得见。
然后她竟然像个兔子般地蹦跳,齐颈短发第一次不是因风飘舞;又笑着回头看她蹦跳出来的一对对脚印,留在洁净的雪白。由此,冰冷中的笑脸更加晕红,呵出的气息也更清晰,偶尔还要抬漂亮的起眼,略带惊慌地确认附近真的没有人看见,又继续惬意笑着蹦跳在皑皑高坡,蹦跳在飘舞白雪。
她抓起雪,笨拙地抛洒,根本无法抛远,就在她面前几米纷纷扬扬散尽,可是她很开心,又弯下身去抓,又抛,不厌其烦地笨拙着,不顾手心中的冷。
后来她觉得有点累了,便用漂亮纤指在洁白上写下两个字:逃兵。
字很大,被她故意写得很丑;她甩去了指尖的融凉,静静看了一会,突然竖挑了眉梢,故作一副愤愤,跳上雪面的两个字去踩,去蹦,口中低声咒骂着:“踩死你个混蛋!踩死你个无耻逃兵!踩死你……”
幸亏这是村外,幸亏没人看见,否则任谁都会认为蹦跶在落雪蒙蒙中的美丽身影是个神经病!
脚印,乱纷纷覆平了‘逃兵’,蹦跳得用力,某些脚印下已经微微泛出了泥色湿润,一块块晕染了洁白。
此时,这轻喘着的美丽身影正在静静看向雪濛濛的远方,有人正在向这里艰难急行。渐渐看得出他们抬着担架,时而滑倒,时而摔入泥泞。
忽然有种不祥感涌上心头,继而涌上眉头。由东而来,不会是他吧?
不会!那个混蛋是子弹打不死的。她匆匆走下了高坡,踏着洁白,接近进村小路。
不会!有五个担架呢,一定是北面的友军团送来的,他们最近在搜索挺进队。
停在被雪埋没的路边,隔着持续飘落的雪幕,逐渐看清了抬担架的人,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他们不是独立团的人。
满身泥血的战士抬着第一个担架,疲惫而匆匆地经过了她的眼前,担架上那张战士的脸静得仿佛死去,她不认识。
第二个担架又过,应该就是友军团的。
第三个担架正在经过身边,她准备跟随这支担架队一起回去了。
第四个担架超过了刚刚转身的她,担架上的血色军装衬托着一张苍白英俊的昏迷脸,让她猛地凝目止步,那是……马良?
尚未回过神,最后一个担架过了她的身侧。
帽檐那么低,那么卷,低得连他的眉眼都看不见。
古铜色的面颊死灰般无生气,点点的雪落在上面居然来不及融化,担架上斑驳着白雪,斑驳着军灰,斑驳着湿泥,斑驳着死亡的暗红,将他沉重地覆盖着。
她刹那无神了,忘记了向前走,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担架匆匆向前抬远,眼睁睁模糊在飘舞的白色间,然而那张死灰的军人面孔仍然眼睁睁地在她眼前不散。
他从没这样无声无息过,尽管他也曾经受伤,可他是不死的魔鬼,怎会这般无声无息呢?他是骄傲的,自私的,怎能这般归来呢?这是归来么?为什么觉得是远去?为什么那么远?
她终于看不清远山了,看不到翻飞在眼前的轻盈,只觉得天地间白蒙蒙的;终于觉得冷,终于苍白。
……
咣咣咣……敲窗声急促。
“周姐,周姐,有重伤员到了!”
周晚萍匆匆地穿着衣服,努力让她的状态跳出惺忪:“就来!几个?”
“五个。”
“你赶紧去准备器械,让小红排伤情。”早饭肯定吃不上了,临出门前匆匆地抓起桌上的水杯喝。
“小红已经在排了。”窗外的葵花闻言掉头跑了几步,突又止步回头补充喊:“其中还有马良和胡连长。”
啪水杯落地,粉碎。
咣当屋门几乎是被撞开的,顾不得关,一直摇晃着,白大褂在奔跑中被慌张系着纽扣,跑在雪上,迎着雪飘,周大医生都没能注意到下雪了。
……
“情况怎么样?”还没掀开卫生队的门帘,周晚萍的声音先到。
“一个不行了!一个需要截肢!三个昏迷……”小红在五个泥污的担架边,在卫生员的帮助下努力撕扯着伤员的军装,快速查验着所有伤口;有人在生火,有人在准备器械,室内匆忙一片。
第一眼首先寻找到了胡义的濒死面孔,却没走过去,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停在小红指着的那个‘不行了’的担架边,弯下腰匆匆检查,不抬头道:“截肢的放最后!”
不久她直起身,深皱着秀眉摇首:“把这个抬走罢,晚了!”随后直奔胡义那张担架,伸手拨开了正在查验伤口的卫生员亲自上手。
随着又冷又黏的军装被扒开,那些绷带已经被血浸泡得没有一丝白色,到处都是绷带,横向的,纵向的,缠贴的,绑缚的……周晚萍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密集的杂乱伤口是如何造成,拆着绷带转瞬就血红了双手,她停止动作,拆不下去了。
“周姐,周姐?”旁边的卫生员觉得周晚萍面色极差。
“别拆了!赶紧缠起来!他……上不了手术台。”她合上眼,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歪了头,用肩膀故作不经意地蹭了一下眼角,像是在擦汗,然后毅然转身,查验下一个担架。
“那……胡连长他……”卫生员茫然,不明白周医生为什么不给处理意见。
“先……放着吧。”她没有勇气说出把他抬走这句话。他上了手术台也会死,他失血太多了,而这里,穷得没有验血器材,所以他只能死。
“周姐,现在能手术了!”葵花的声音尖锐响起在隔壁。
“把这个抬进去!”她拍着正在检查的担架颤抖着声音说,然后回头再看了身后的担架一眼,脸色苍白地起身。
……
第416章 命运的刽子手()
陆团长和政委离开了卫生队,回到了团部。
五个重伤员都是王朋连的战士送来的,其中三个他们自己人,另外两个是独立团的胡义和马良。一个来送人的战士跟着团长和政委来到团部,叙述他所知的事情经过。
“……他们在苦水溪的大雾里撞上了,激战,后来我们从下游上去之后,确认那就是我们在追击的鬼子,死了十二个,最后的几个不知去向,再往上三十米就看到他们,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那……后来,有伪军从下游上来,跟我们交了火,但伪军人多枪多,什么都看不见的大雾里,那地方根本展不开,也没法躲,我们打不起,连长就带我们西撤了……陈冲的伤势最轻,跟着我们连回了牛家村,胡连长他们俩和我们的三个重伤员,送到了这。”
丁得一拍了拍战士的肩膀:“带着你的人赶紧去炊事班吃顿热饭,我已经让他们给你们准备了,吃完了直接休息在那,睡个好觉再回去。快去吧。”
满眼血丝一身湿泞的战士立正敬礼,转身离开。
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飘雪,丁得一满脸愁索再不说话。
静了一会儿,坐在火炉边烤火的陆团长忽然问:“我还真有点不明白,你的爱将为什么会是他呢?他应该是最让你这个政委头疼的罢!”
这个问题让丁得一忍不住思考,在这些基层指挥员当中,胡义是来得最晚的,接触时间最短的,也是最不省心的,本该是政委的‘重点照顾对象’,为什么会成为最青睐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情和义,这是两件事,又是一件事,可以归纳为一个词,感性!但这偏偏是身为政委的丁得一不能表露的事情;政委,要坚守的是理智和原则,恰恰是情义的对立面。这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哭泣的人,其实是最想哭的人!
见丁得一迟迟不说话,团长又道:“这小子倒是真能打,也够能作!感情你也跟我一样,好这口?不应该吧?你不是天天夹着本破书跟我叨咕什么物以类聚么?那他有什么和你一样的呢?”
“我……喜欢读书,他……是基层指挥员里识字最多的,我当然难免多看他一眼。”丁得一这样回答,合情,合理,却不是真正的原因。
智商有余情商不足的陆团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政委给出的答案,拿着个火钳闷头摆弄着火炉里的碳,无奈道:“看来……你要痛失爱将了!”
“我没有爱将!每一个战士牺牲,都是痛失!”一直看着窗外的雪,隔了一会,丁得一忽然又补充说:“包括他!”
……
她静静坐在她的办公桌后,桌面上横摆着那支中正式步枪。
她失神地盯着中正步枪看,中正步枪的温度和她的脸色一样冰冷。
在这个下着雪的早上,在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像一只松鼠那样胆怯地偷偷释放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直到看到他,在白茫茫中无声无息死回来。
好些年,她都不曾像半个小时之前那样了,因雪,因心情,而偷偷愉快,幻想自己是一只松鼠,蹦跳着,卸下负担。
然而上苍如此无情!在她冰冷的世界里刚刚点起了一点点温暖火苗的时候,便利用这场雪,将那火苗覆盖成冰冷的余烬,再残酷地践踏成血色的泥泞!
本来,已经决定以后不再痛骂他了。虽然可能还是会言不由衷。
本来,已经决定以后会给他微笑看了。虽然可能因为勇气而仍然冰冷。
但现在,只能看见无情雪,在窗外纷纷扬扬无声。
她的泪,也开始无声,逐渐模糊了桌面上的中正步枪。
摆在桌面上的中正步枪,就像躺在担架上的他,那般冰冷。
周医生说他上不了手术台,他失血太多了,将会死在手术台上。
周医生说没有验血设备,她回天乏术。输血不是谁都行的,不匹配就是杀人。
周医生说如果有人知道自己是否某种血型也是机会,可是在这茫茫大山里,在这些苦难的军人中,又有谁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血,大家只知道血是红色的。血型是什么?有区别么?在没有周医生之前,失血而死的人多了,现在有了她,失血而死仍然是失血而死,什么都不能改变。
她无声地哭着,面对着愈来愈朦胧的中正步枪,下定了决心!
我有资格杀死这个魔鬼!结束我的痛苦!也结束他的痛苦!
……
周晚萍正在洗着双手,脸盆里殷红,她抬起头,看到了刚刚走进来的苏青,那脸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