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呵呵,李家这门太大,我李有才还没这门槛高呢,算个屁啊。行了,就这么着吧,李哥,您忙,小弟告辞。”
狗汉奸毫不犹豫离开了李家大门,他的背影在风中穿过了大门外的空地,逐渐向村外依稀。
尾巴有点紧张,边走边问:“你把信撕了,跟前田大尉怎么交差啊?疯了你?二哥,你倒说话啊?”
“呵呵,说什么?实在不行……我投八路去得了。”
尾巴一个不留神摔倒了。
李有才并不紧张,他知道这种事皇军希望大张旗鼓,信使没能进李家大门,信被撕了,前田大尉当然会愤怒。不过李有德知道了来意后,肯定追悔莫及,皇军上赶着送上门他没表态,就只能事后弥补。李有才断定李有德会立即做个八抬大轿,敲锣打鼓进城去娶,这不比皇军想要的宣传效果更好么!只是他李有德……显得更悲催了点,听了李勇转述之后他可能会当场吐血,主动去娶还得顺便负荆请罪,除非他不想活了!
为此,前田大尉反而会更高兴吧?这信撕得简直是锦上添花,而同时,他也会真正相信,我李有才真的迈不进李家大门了,我与李家再无瓜葛。所以……前田会先打我一个大巴掌,让我为撕他的信而长教训;然后,再以别的名义赏给我一个大甜枣。
我他么天生就是个好狗腿子!
……
听到了懒散的脚步声,河边的胡义扭头,看到了正在接近中那张笑嘻嘻的脸,摆在驳壳枪手柄附近的手自然垂下。
狗汉奸把墨镜拉下来一些,露出他的眼:“你居然还活着?”
“失望了?”
“当然失望!你死了我得多省心,又找我干嘛?”李有才来到胡义身边停住,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我想知道县城里有多少卡车,摩托队的规模又有多大?”
胡义开门见山,结果李有才当场跌倒,一屁股跌坐在河边草丛,摘掉墨镜瞪大了眼珠子:“非要作到死是不是?真英雄啊!现如今那城墙上连蚊子都飞不进去,你还敢打?我说胡长官,既然你这么想死,何不死在我手里呢?拎着你的人头我还能到县里立功领赏,你也不用再作了,还成全了小弟我,这不两全其美?”
胡义当场拽出了枪套里那把m1932,打开枪机关闭保险子弹上膛一气呵成,顺手将枪撇向李有才怀里。
可把李有才吓坏了,慌不迭地双手接:“留神,走了火!诶呀我……好险。”到手后他赶紧把枪保险开了,愤愤道:“不带这么闹的!”
胡义一笑:“我惦记的是往东送粮的运输队。”
李有才举起胡义这把枪往河面上瞄了瞄:“达特桑十八式卡车四辆,九四式卡车两辆,其中一辆据说上一趟运粮的时候在路上被游击队打坏了,还没修好。”
“什么达特桑十*四的?有什么区别?你只说六个车,坏了一个不就行了。”
“达特桑大点,是运粮的;九四小点,里边是押粮的皇军。你说这区别对你有用没有?”
胡义眨了眨眼,这还真是有用,省得猜哪辆车后的帆布里是鬼子了:“那你再说点细节。”
“在远处看的话……最大的区别是车后轮,达特桑是两个后轮贴在一起,侧边看起来像是一个,九四卡是前后排着,侧边看起来是两个后轮,懂了没有?看你这笨样儿是没听懂,我给你画……”
“别拿我的枪口画行不行?”胡义当场把枪从李有才手里抢了回来,心疼地吹着枪口上的灰尘。
“一把枪而已,至于这么心疼么。”李有才从地上捡个树枝,边画边开始跟胡义说县城里运粮的汽车和摩托队状况。
……
“我要有个日本嫂子了,你说我是不是该高兴?”
“该!”
“我要离开绿水铺了,你说你是不是该高兴?”
“离开绿水铺?你要去哪?”
“进城。虽然现在还没确定,但我知道就是这几天的事。”
“那以后我怎么联系你?”
“大哥……我就是要躲你这个瘟神才想进城!还联系?我还年轻,以后不要再说你认识我行不行?”
“好吧。”
“那我走了啊?”
“别让我再看见你!”
“放心,以后见你我绕着走,绝对不让你看见!”
下午的晴空,水面的波光,河岸的枯草,微凉的风中,军人和汉奸分道扬镳……
第368章 远亲不如近邻()
第二天,李有才果然走了,带领着绿水铺便衣队全体人员,也就是尾巴和懒鬼两个,离开了绿水铺,去县城了。
马良离开了绿水铺附近的监视位,返回了河边树林,把情况汇报给胡义。
距离三个连队汇合还有几天时间,九连下一步该干点什么,胡义一时还没想好,干什么都行,反而觉得没事干。
听胡义大概说了李有才的情况,秦优十分惋惜:“嗨胡义啊胡义,我说你怎么这么……这个人对咱们用处可太大了!为什么不争取?你怎么连个联络方式都不留?这不犯糊涂吗?”
胡义心说那是天下最好抓的汉奸,别说搬到县城,他李有才就算搬进宪兵司令部也那德行,何况我和苏大干事还在他李有才县城的窝里住过呢。不过这些事他不想太多人知道,一方面是为李有才好,另一方面是苏青要求对李有才的情况必须低调淡化处理,她一直想争取呢,当然不希望这颗棋太亮!
“那不是个笼子能关住的鸟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是琢磨琢磨下一步的事吧。”胡义一语带过,什么都没多说。
“下一步该干点啥你这连长没谱啊?”
“我都说咱们出来早了,现在信了?”
连长和指导员各有主管方向,合作情况大部分是相敬如宾商量着来,平行平等,就像三连的郝平和杨得士那样合作,有好处也有闹心的时候,有合作愉快的也有针尖麦芒;在九连适应了这些天后,秦优与胡义的基本合作模式也渐渐成型,属于主次型,胡义这个天生对政治不敏感的落后分子俨然把秦优当成了连副。
而秦优没有任何不适,一方面是他的性格所致,另一方面,是因为九连这么点人的单位居然能和二连的名头并列,有一股狠戾感,秦优发现九连过人战斗力的源泉恰恰是胡义这个煞星的威信拉起来的,九连不适合成为双头鸟,也不可能成为双头鸟,除非以牺牲战斗力和凝聚力为前提,有过多年群众工作经验的秦优这样认为。所以他甘心居于次,打算像对待吴老爹和羊那样,和善耐心地修正九连的毛躁。秦优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秦优相信水滴石穿,秦优相信以身作则的影响;虽然那可能很慢,但秦优没想过再离开,这是大道与小路的区别。
“既然你这大连长都没谱了,那我倒是有点想法。”他摸出一根烟卷儿,蹲在树根边,划着火柴点上了:“胡义啊,既然这李有才进城了,你说咱能不能到绿水铺村里去转转?”
胡义不明白绿水铺有什么好转的,不过他也不打断秦优的话,只是静静的听。
“你看啊,咱酒站这附近,总共临着俩村子,青山村没了,再近的就是这绿水铺了,虽然被山口的炮楼隔着,它也是近。说……远亲不如近邻,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指不定哪天也能帮衬点啥,是不是?走动多了,认识了,熟了,就是乡亲。亲疏远近,是在心里头划的,不是用炮楼划出来的,你觉着是这么个理儿不?”
胡义紧皱了一会儿眉头,接着从树下站起来了,扯过步枪挂上肩:“马良!”
“哥,你叫我?”
“通知队伍准备出发,去绿水铺。”
“是。”
秦优跟着站起来:“我还没说完呢,你看你着什么急呢?咱要去也得等天黑吧?绿水铺往西五里就是炮楼,白天过去太扎眼了吧?”
胡义淡淡一笑:“他们是守炮楼的,又不是守村子的,我不去招惹他们就不错了。”
“谦虚点,骄兵必败!”
“败就跑呗,曹操走了华容道还笑呢!”
胡子拉碴的秦优也笑了。
……
早饭后,某村民刚刚走出大门口,手里端着的一盆脏水忍不住连盆全扣在脚下了,他瞪大了眼珠子,确认没看花眼,一身一身荷枪实弹的灰军装走过他的眼前,他眨了十九次眼,过去了十九个八路军。这什么情况?扭头朝东看看太阳,刺亮亮的睁不开眼,绿水铺这算被八路占领了吗?
胡义觉得秦优说的一点没错,既然要来认识,就该光天化日,这样才看得清,记得住。这不是胡义猖狂,而是情况尽在掌握,还有谁能比九连更熟悉这附近呢,他事先在村东头外留了一个暗哨,又派个暗哨到村西监视五里外的炮楼方向,一旦有风吹草动,九连随时能跑,因为南边的浑水河挡不住九连。
同时,光天化日进村还有一个目的,打草惊蛇,看看这村里有没有往外送信的,如果有,要么死在往东的路上,要么死在往西的路上,死了清净。
村中有口井,井边一片空地,十九个八路在这里停了。
村里的百姓在各自的院子里偷偷看,相互窃窃私语,胆小的干脆关上门不出屋。
胡义扫视着周围的情况:“这都不出门,怎么认识?老秦,你说用不用派人把他们都叫出来?”
“这不是打仗,不需要一次定输赢,得慢慢来。要是我在这村里住,我也不敢出来,回头咱一走,谁不怕有人到鬼子那嚼舌根?咱不用干什么,在这休息一阵就行。呵呵,你能不能放松点?”
这种情况确实让胡义浑身不自在,他看了看泰然微笑的秦优:“那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我转转。”他把手里的步枪扔给距离最近的石成,离开了井边。
不久后,井边空地传来秦优放大的嗓门:“我叫老秦,九连的,就是过去的九排,来自青山村……我们九连还在青山村,一直都在……青山村的人还没死绝,还活着三个,他们在九连!在这儿……路走的多了,累了,相信绿水铺的老少能容我们在这井边喝口水,我老秦在这里先谢过老少了!”
青山村和绿水铺相隔不远,婆家娘家,三姑六姨,两村之间谁家没个远亲近戚?但青山村已经是废墟了,秦优不提八路军,而称青山村九连;秦优不提八路军,而自称老秦;秦优不提打鬼子,只说累了,路过,休息一下讨水喝。
但是偏偏……门缝后有人觉得,井边那十几个八路军非但不可怕,反而很悲凉。
但是偏偏……门缝后有人哭了,捂着嘴,偷偷哭着不出声。
……
嘈杂的室内猛然变得寂静,坐在最里边赌桌旁满脸横肉的砍九,在乌烟瘴气中慢悠悠抬起他丑陋的蛤蟆眼,一个灰色的挺拔军人刚刚迈进了门,屋里的光线不太亮,烟雾缭绕中,看不大清楚卷曲帽檐下的眉眼。不过,这更使人感觉阴森,他不像个军人,反而像是个行走的尸体,让人感觉彻骨的凉。
“八……八路?”站在门里边的看门汉子一把握住他腰侧的枪柄,却没敢当场抽出枪,更没敢伸手拦。
屋内的十来个人全都僵住了,盯着进门的人紧紧看,随着军人一步步往里走,僵硬地扭转着视线,似乎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军人的视线锁定了坐在最里面的砍九,一步步稳定地走向那张桌子,桌边的另外两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半步半步地退在砍九身侧,然后把手伸在怀里,一眼不眨盯着越来越近的闯入者。
距离近了,终于看清了卷曲帽檐下的宽眉细眼,坐在桌后的砍九努力稳住呼吸,利用桌面的遮挡,将手放在腰间,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抽出驳壳枪。
咔嗒桌面下传来很细微的声音,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使所有人听得很清晰,那是枪上的保险被关闭了。
“我见过你!”有了一丝底气的砍九终于对来到桌子对面的军人先开口。
明知道桌面下有待击发的枪口,他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居然在桌子对面坐了。
第一句话没有得到回应,那双细狭的眼中连波澜都没有,深渊一般静静注视了良久,直到桌面下握枪的那个手心开始渗出微汗,才淡淡说话,语速很慢。
“今天有人跟我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这人……不爱热闹,而且……很无聊。你知道么……我是个很无聊的人!”
“看得出来!那么……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砍九试图也把话说得慢些,语气却做不到对方那样平淡。
“你开的是什么店,我做的就是什么事。”
“你有赌本么?”
“当然有。”军人的右手垂向腰侧,摸向刺刀刀柄。室内瞬间稀里哗啦一阵响,十来个人此刻全都抽枪在手,指向桌边的八路军。
嘭刺刀被竖扎在他手边的桌面上:“我赌这把刺刀……能穿透你的胸口。你敢赌么?”他完全不顾忌那些枪口,包括桌子下面的。
砍九的脸上快速闪过无数颜色,满脸的横肉都在微微抖动,丑陋的蛤蟆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线:“我赌……它不能!”
军人的淡然目光落在桌面,抓起了一枚骰子:“简单点,比大吧。”
“我是庄家,您请便。”砍九的目光不敢离开对方的眼。
哗啦啦骰子在桌面上随意蹦跳了几下,两点。
“该你了。”军人朝砍九淡笑。
桌面下的枪被砍九交换到左手,右手在腿上隐蔽地搓去手心中的汗水,骰子握在他手中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
哗啦啦骰子在桌面上蹦跳着,它吸引了所有持枪人的紧张目光,这将是决定命运的最后关头,它将决定子弹是否出膛!
骰子在桌面上无力地翻了最后一个跟头,一点朝上。
“你大,你赢了!”砍九直视对面的细狭,桌面下的扳机被他扣到了被激发边缘。
军人满意地短暂一笑,他缓缓站起来,拔出桌面上的刺刀,入了鞘,然后不紧不慢转身,又如进门时那般冷冰冰地走向门口。门开了,刺眼的光线猛然洒进来,瞬间淡化了军人背影的轮廓。
……
胡义走在上午的阳光下,走向村里的水井边,同时将保险环重新插进手雷罩帽……
第369章 一回生二回熟()
胡义很羡慕李有才,不是嫉妒,而是羡慕。
胡义觉得李有才是个幸福的人,是个幸福的狗汉奸,他一直做着他喜欢做的事,而不必担心别人骂他臭不要脸,因为他的确臭不要脸。
胡义终于发现自己从没把这个狗汉奸当成一个利用工具,尽管最初只是想把他当做一个利用工具。
这个狗汉奸走了,离开绿水铺了。
九排变成九连了,在绿水铺亮相了,按老秦说的,以后还会不时亮相的。
胡义不知道李有才和砍九之间具体到什么关系,利用?合作?亦或是简单的赌鬼与庄家之间?但胡义知道他们绝对不是朋友,因为李有才说他没有朋友,胡义信。
胡义是见过砍九的,当初在落叶村,讹李家大院的粮,那时候九班的身份是山匪,与砍九他们一起冒充了李有才手下的便衣队。
砍九这种人是黑色的,虽然他不是汉奸,但他也不为别人活着。
因此胡义一个人去了绿水铺赌坊,明明白白地让砍九知道,李有才不只有鬼子一棵大树可靠,九连也罩着他!现在李有才离开绿水铺了,可能要高升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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