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万年召集众臣,也就是各个氐人部落的头目,在天水宫中商议国事,说是商议,实际上就是让他们来见证司马冏被封为丞相,要求他们不能再违背司马冏的决议,否则杀无赦。
既然被任命为丞相,又授予了节制军政的职权,司马冏当然要想办法解决缺粮的问题,于是就说出了大凉目前的唯一的选择——抢粮。
抢谁的?这是个问题,往西是河西走廊和西域诸国,跑的太远而且中途还要经过秃发部的领地,跟他们起了冲突不划算,首先被排除掉了。
往南是益州,蜀中的地形连朝廷现在都没办法,他们更不可能穿过山地抢到粮食,而且司马颍固守其中,他们这些氐人去了也就别想出来了。
往北是段氏鲜卑,这伙儿鲜卑人那就更不能惹了,他们民风剽悍是一点,更的是他们部帅段务勿尘是朝廷的死忠,前一阵子还纵兵南下,来抢掠他们的粮草。
大凉北方与段氏鲜卑的边境时有冲突,这些氐人头领也想杀到北方报仇,可是他们也都清楚,自己是真打不过他们,半农耕半游牧的氐人,又没有汉人那样的兵甲兵法之利,跟鲜卑人打起来能有什么胜算?
剩下的只有往东了,东边是谁?司马肜啊,大凉能够建国,就是凭着把西北军“赶出了”秦州凉州,所以他们有信心从司马肜手中抢到粮草,只要攻破几个郡县,就够他们熬过这个冬天了。
司马肜和西北军是软柿子?反正氐人是这么认为的,整个大凉能看清形势的也只有司马冏等寥寥几人,不过司马冏却没有提醒他们,因为他就是想让这些氐人碰个钉子。
既然是抢掠粮草,那肯定不能几万大军“ang”一下就怼过去,因为大军一动就要消耗粮草啊,几万大军的人吃马嚼,一仗下来就算能够胜利,能不能有盈余还两说,所以只能派装备精良的精锐去抢粮,然后让准备在边境的丁壮去运粮。
平日里不训练不打仗的话,一个氐人军士每日两碗饭还能维持,吃过饭裹着老羊皮,在太阳底下抓抓虱子,或是围着柴火侃大山,倒还不至于被饿死。
冬日里大军开拔,首先得给出征的军士每人一件完整的羊皮袍子或是棉衣吧?还没到达雍州边境,军士就被冻死,那还打什么打?所以,出征军士的棉衣皮袍得用钱。
其次武器装备得翻修吧,铁甲那是将军才能拥有的贵重物品,至于普通士兵,一件皮甲就算是不错的待遇,而且此时的皮甲还不是后来唐朝的新式皮甲,毕竟皮甲不是全皮革制,前缀的甲叶就是铁质,哪儿有这么多铁做好皮甲呢。
大凉有多少皮甲呢?司马冏很清楚,从司马肜那里购买的,加上从西北军和两个州郡缴获的,一共也不过只有四千副,所以这些皮甲只够装备四千军士。
四千人确实有些少,想要攻破几个郡县,还是有些困难的,那怎么办呢?只能再赶制一些皮甲,于是司马冏召集大凉全国皮匠,匆忙制作起仿晋军制式皮甲,所以,制作军士甲胄也得花钱。
虽然相对于铁甲鳞甲来说,皮甲的制作工艺更为简单,不过那也只是相对来说,实际上皮革的处理依然很繁琐,大凉的皮甲们在司马冏的监督下不敢疏忽,鞣制、软化、去脂、脱水、上漆、缀铁几大步骤一步都不能少。
大晋跟后世的大唐相比,还是差的太远,同样是皮甲,不仅在厚度硬度上比不上大唐的新式皮甲,更让人吐槽的是大晋的皮甲只有一面,也就是只能护住前面,至于背后,则是绑皮甲的布带,美其名曰防止军士逃跑,激励他们向前冲杀。
实际上呢,还不是因为穷嘛,大晋没那么多钱来制作全身防护的皮甲,就连胸前的铁质甲叶,也只有寥寥几片,加起来不过八斤,司马衷最初见到军士们的甲胄时,也不禁一阵叹息,这皮甲还真是够简洁。
大晋都缺铁,齐万年的大凉更是不堪,想要赶制四千副皮甲,却只凑出一万多斤铁,大晋制式皮甲好歹能有几片甲叶护住前身,大凉的仿制皮甲却只能在皮革上镶嵌几个铁钉,实在是将就的不能再将就了。
陌刀营作战为什么能每次都是单方面屠杀?因为他们够硬啊!每个军士的铁甲足有六十斤,手中的陌刀二十斤,加起来那就是八十斤的铁,势大力沉的陌刀加上精铁重甲,那就相当于后世的装甲兵团,你让那些穿着皮甲拿着长矛的敌人还怎么打?
陌刀营初建时铁厂还没有投入生产,所以司马衷也是动用了武库里的大半库存,用足够生产八千副皮甲的铁,制作了八百副精铁重甲,而这个砸了的“特种营”,也着实没让司马衷失望。
崔哲当初震惊陌刀营的甲胄也不是没有道理,司马衷这就不是按套路来出牌,集中精铁制造的这么一堆钢铁怪物,黄阶的武将都拿他们没办法,普通军士更是连根毛都摸不到。
中铁一厂生产的铁都用来制作农具,可是来年三厂同时生产,大晋就能有更多的铁来发展军备,司马衷就可以更奢靡地装备大晋军士。
不过富人有富人的过法,穷人有穷人的过法,大凉的军士虽然没陌刀营那么好的装备,但是他们的心态不错啊。
穿上了仿制皮甲,他们都乐得到处炫耀,此前他们连皮甲长矛都没有,照样把西北军赶出了秦州,此次东征抢粮,仿佛只是去雍州取粮一般简单。
第一百零五章 进攻汉中郡()
冬月上旬,八千大凉精锐已经准备完毕,加厚了一些的羊皮袍外罩着一件皮甲,而军士们手中的兵器则是五花八门,有晋军的制式长矛,有鲜卑人的骑兵长刀,还有他们自制的弯刀连枷,活脱脱一个“万国。网
八千精锐加上一万辅兵,以及四万多民夫,近六万人的队伍,没有按原定计划东进雍州,而是在司马冏考虑之后,从武都郡出发,趁着没有下雪的晴天,直奔司马肜的老巢,也就是梁州的汉中郡。
为什么改雍州为梁州?司马冏有他的打算,这次军事行动的目的是抢粮,当然不能到安定郡那种穷地方去,虽然那里守军较少,可是抢不到什么东西,好处不够,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秦州。
汉中郡是大郡,又是司马肜的封地,郡中富户和存粮肯定不会少,随便抢一些大地主和县城府库,以及之前朝廷设立的常平仓,就能让大凉捱过冬季。
汉中守备兵力虽然要高出雍州的安定郡,可是谁也不会料到大凉会在冬月出兵,这便是偷袭的好机会,届时攻破县城,抢了粮食就跑,司马肜也拿他们没辙。
可是在大军开拔的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众人震惊的事,丞相兼大都督司马冏,处死了三个不遵军令的当户,把他们的部众交由副将统制,皇帝齐万年竟出言!
这让其他的当户且渠们畏惧的同时,也不禁暗暗揣测起司马冏与齐万年的意思,那些不服司马冏管制的氐人也悄悄转变了态度,一时间军中无人敢不听丞相令。
此次抢粮乃是大事,齐万年决定率军亲征,其实也就是跟着大军壮壮士气,出谋划策和排兵布阵,还都是司马冏一手指挥。
冬季出兵最大的阻碍就是寒冷和积雪,精锐军士有了从部众手中省出来的加厚皮袍,御寒问题勉强算是被解决,只是这道路上的积雪却让这些氐人吃尽了苦头。
抢粮肯定要带车马,在这没过脚背的雪地里行进,赶马驾车都是个技术活,稍有不慎就会翻车,遇到结冰的坡面,人跟着摔跟头都是常事。
辅兵民夫不似军士那样,都有加厚皮袍和棉衣,他们有的还只穿着单衣,脚上还是破烂的草鞋,一个个背着物资或是拉着板车,在雪中冻得瑟瑟发抖,步履艰难的被小头领驱打着前行。
而且他们的伙食也不像精锐军士那样基本能吃饱,每天两个干饼或是糙米饭团,就是他们这些底层氐人的待遇,又冻又饿加上劳累,行军三日就有千余民夫和辅兵倒在了路上。
氐人中的压迫和阶级分化,比汉人还要严重,这些死在路上的辅兵民夫,头领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因为这些人的死活,根本不值得他们,死了人就跟死了牲畜一样,还了粮食。
齐万年也跟没看到似的,这些氐人虽然也是他大凉国的人,可是他觉得死这么一千两千,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不仅因为他们是最底层的普通氐人,更的是这些辅兵民夫为大军出征尽了一份力,他们的死是有价值的
对于这些境遇悲惨的民夫辅兵,司马冏却不能视而不见,他当众批评了当户且渠们的失职,也严厉斥责了头领们的无情和冷漠,最后下令给每个辅兵民夫每日加一个干饼或饭团。
底层的民夫哪曾遇到过这么好的大官,拿到多发的口粮后,无不对司马丞相感激涕零,而且司马冏的动作还不止如此,他在夜里亲自巡查军士和民夫的宿营情况随从把带的毡被分给了一些冻得瑟瑟发抖的氐人,把他们感动地失声痛哭,纷纷朝司马丞相下拜。
齐万年和那些氐人头领们很不解司马冏的做法,在他们看来这些辅兵多是各部的底层,民夫甚至是从其他各郡吸附过来的奴隶,给他们一点口粮已是莫大的恩德,只要监督他们运送物资,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所以他们都劝司马冏不要白费精力。
司马冏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固执地做着自己的事,这些氐人头领没看过兵法,也不知道善待军士民夫的性,可他从小就学过用兵之道,虽然打仗不怎么样,可是带兵却强过这些氐人不知多少倍,所以他可不能跟着齐万年犯傻。
几天的行军下来,司马冏在氐人中的威望不断提高,不仅让各个头领敬服,更是让下层氐人军士崇拜,甚至在民夫心中,司马丞相的位置,比大凉皇帝齐万年还要高。
快要到达汉中郡边境时,各部当户和头领都会直接来司马冏营帐请示作战计划,大家都知道齐万年是来打酱油的,他把指挥权赋予司马冏后,就在自己的大帐内饮酒作乐玩女人。
哪儿来的女人呢?大军出征还带着女眷乃是大忌,作为亲征的皇帝,哪怕是来打打酱油的,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带头破坏军纪,临走时他要带两个后妃,都被司马冏严词拒绝,要不然以后将领都学他这样,那还打个屁!
齐万年虽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人,但他搞斜边子还是一套一套的,这不,在武都郡路上临时征调了几个民女,乔装打扮成侍卫,闲下来就让她们进帐侍寝了,众人心中也都明了,司马冏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他没有点破,只是冷冷的一笑了之。
骑兵斥候来报,汉中边境的温阳县有两个旅,五千余西北军驻守,他们并没有发觉大凉精锐正悄悄到来,这是个好消息,五千人守城虽然难啃,但是突袭之下破城还是可行的。
于是,司马冏令民夫和辅兵组装好带来的攻城器械,八千精锐加上一万辅兵直接攻了上去,当然也没让民夫们闲着,人多力量大,至少在声势上,几万人效果还是不错的。
民夫辅兵是最好的炮灰他们在前面消耗敌军的箭矢和擂石抛木,是最有价值的选择,齐万年随司马冏在后面备战时就是这么提议的,可是这个看似合理的选择,却被司马冏摇头否决。
第一百零六章 逃跑得很果断()
偷袭不是正面攻坚,当然要在敌军尚未反应过来时就一举攻破辅兵民夫去消耗,跟送菜送经验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司马冏的部署下,各部精锐打头阵,有兵器的辅兵紧随其后,拿着木棍或是扒篱的民夫,则在各自的军士后面混助攻。
光冲锋还不行,民夫还得一边跑一边叫,乱嚷嚷也不行,必须是充满杀气和气势的怒吼,这样才能壮其声势,震慑敌军。
“破城就能吃饱饭。”这是司马冏对辅兵和民夫的保证,对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他们来说,温阳县不再是有五千军士镇守的边城,而是一座巨大的食盒子,撬开它,就能吃个够。
于是,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氐人们,爆发出了出人意料的动力,要吃饭的怒吼盖过了军士们的喊杀声,也盖过了后方中军的擂鼓声,一个个无论有布鞋草鞋还是光着脚,都甩开了步子,扑向了两丈高的城墙。
不知是因为民夫穿着单衣,负重比身披甲胄的军士更少,还是因为他们对吃饭的疯狂,这些衣衫褴褛又面黄肌瘦的民夫,竟然冲到了精锐们的前面,在军士将领和齐万年司马冏的目瞪口呆之下,最先到达了城墙。
值守的城门兵在看到数万人的大军出现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同寻常,匆忙进城关上了城门,却没来得及把吊桥收起来,待氐人杀过来时,他们便错过了收起吊桥的机会。
而城楼上和城墙上打着瞌睡,晒着太阳的站岗兵则更早发现敌军的身影,他们不可置信地凑了凑眼睛,直到响起喊杀声和擂鼓声,才确定这就是敌军来袭,而且是数万大军。
大惊之下,好多守城辅兵都扔了兵器就跑,只有少数底层军官还知道回去向上级禀报,选择留下来坚守的军士,见到那黑压压一片敌军,也是心中一阵苦涩,哪个智障决定的在冬里动兵啊!还特么一来几万人!
西北军虽然成了司马肜的军队,但是之前却是朝廷的正规军,既然是正规军,那就少不了人手一副制式皮甲,这驻守温阳县的五千余军士也确实如此,不过他们的皮甲,却让人觉得有些辛酸。
从曹魏开始,军队就实行世兵制,什么是世兵制?那就是老子死了儿子上,儿子死了孙子上,只要落了军户,就一代代为国家服兵役,军户子弟不仅传承着父辈的军人身份,还继承着他们的兵器甲胄。
也就是说,哪怕是大晋朝廷正规军的装备,也是不知道用了多少代的旧货,朝廷为什么不发新装备?一是因为国家的经济确实不怎么样,二就是上位者根本就不管底层军士这些“小问题”,上面的人觉得,军士能有个兵器杀敌就够了,老子用的装备能将就就将就吧。
归根结底还是朝廷太穷了,古代解决财政问题的方法无非是开源节流,开源就是多挣钱,节流就是少花钱,挣不来钱那就只能少花钱,少花钱也不能减少上层官员的俸禄待遇吧,所以只能在下层军士身上节流。
让你们这些泥腿子来当兵,你就得来!管吃管住,家伙什儿自带,所以这种情况在世兵制开始时,就形成了惯例,以致大晋跟着走了几十年歪路都没转过弯来。
司马衷改革商税制度后,大晋国库的税收足足涨了上百万贯,加上对司马伦司马越和那些富商的各种抄家,今年的收入可是多了近二百万贯,多的这些钱,大半都投入到了各军的军费之上。
其他各军区都多多少少对军士的装备进行了维修,补补甲叶上上漆,换换弓弦和矛头,几十年的漏洞也算是填上了,军人的伙食也得到了小幅度的改善。
只有西北军区是个例外,因为朝廷拨的军费都被司马肜这个督军贪污了,除了弓箭强驽这样的武器之外,军士们的单兵装备只能自己想办法。
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军士们有什么办法修理装备?朝廷规定的军饷,也是得看司马肜夏侯骏这些上层的意思,心情好了发一次军饷,层层克扣下来也就一人几个铜板,这点钱能干嘛?难道要镶嵌在皮甲上当甲叶?
所以城墙上驻守的军士,看起来还不如那些穿仿制皮甲的氐人,仿制皮甲好歹能有几颗挡刀的铁钉,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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