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
司马衷他们就近找了一家酒楼,楼上四席座位只有南边一席坐了三个正在饮宴的男子,挑了窗边的一席位置,吩咐过伙计上些好酒好菜后,司马衷就和卫乐攀谈起来。
“正度兄可知今日教训的那两个小子是何人?”卫乐喝了口茶水,看向司马衷问道。
“无非是两个仗着家世出来厮混的纨绔子弟罢了。”司马衷好笑道。
“那个青衣青年是内阁侍郎卫恒之子卫璪,另一个则是骁骑将军王济之子王聿。”卫乐解释道。
“哦?那又如何?”司马衷一边剥杏子皮一边反问道,他发现这杏子主要是皮酸,果肉倒是挺甜的。
“虽然是他们有错在先,可是得罪这样的大族之人还是很危险的,想必正度兄家世绝不简单,否则也不会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卫乐眼睫毛很长,看起来很有灵性,一双眸子更是泛着睿智的光芒。
“卫公子也不用试探王某了,王某只是个略有家资的土大户,之所以不怕他们,不过是王某相信天子治下,谁都不能在京城里无法无天。”司马衷递给他两个杏子,笑着说道。
“正度兄过谦了,正度兄身边的这位也不似普通人,京城大族中都难找出身手如此好的护卫,若是没有足够的势力,怎么能让这样的高手护在左右呢?”卫乐接过杏子,问道。
“卫公子难道觉得家世如此?还是王某身份不足以结识卫公子?”司马衷看着他的眼睛,很平静的说。
“正度兄误会了,卫某只不过是好奇而已,既然兄不愿意说,那卫某便不再多问,正度兄若是愿意交卫某这个朋友就以兄弟相称如何?公子二字听着好生别扭。”卫乐不再老王的底细,对司马衷拱手道。
“如此甚好,愚兄痴长几岁,便托大叫一声贤弟了。”司马衷也拱手回礼,在大晋交下了第一个朋友,他也没有询问卫乐的身份,他觉得朋友就是单纯的朋友,掺杂了其他的东西就会慢慢变质,就好像别人知道他是大晋天子,谁还敢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看待。
“二位兄台好兴致,可否算上我们几个?”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司马衷和卫乐才发现对席的三个男子走了过来,为首一个大约二十四岁,魁梧,阔面厚唇,正对他和卫乐二人拱手。
“有何不可?三位请坐。”卫乐也是个好交际的人,挥手一迎笑道。
“如此我等就不客气了,在下琅琊王敦,字仲处,这个是王某堂弟王导,字茂弘,这位是范阳祖逖,字士雅。不知二位兄台高姓大名?”三人入座后,王敦一一介绍道。
“在下河东卫乐,字茂漪,幸会幸会。”卫乐客气道。
“王敦、王导、祖逖……”司马衷呆呆的看向三人,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刚见识了两个大家纨绔,又碰到了三个东晋重臣,这些名人难道都扎堆了吗?
王导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青年,眉清目秀,与二人见礼还有些腼腆,不过行为举止很有风度,跟在堂兄王敦身边规规矩矩,一点也不像王聿那样浮躁。
祖逖和王敦同年,也是二十四岁,但他剑眉星目,长相要英俊得多,与王敦的豪爽不同,他给司马衷的印象就像一个侠士,有一种凌然正气之感。
“正度兄怎么走神了……”卫乐悄悄扯了扯司马衷的衣袖,司马衷这才注意几人都在看向他,于是拱手见礼道:
“在下义阳王司衷,字正度,这是我的家族护卫孟泰。”
酒菜陆陆续续上了桌,六人分几而食,满泰固执的把司马衷桌上的菜品都尝了一遍,司马衷虽然很无奈,却没有阻止他,他知道这是他的工作,皇帝出一点差错他都担不起责任,卫乐看在眼里,暗道这保镖真是尽职尽责。
六人边吃边聊,司马衷这才知道王家兄弟和祖逖刚才一直在他们,三人还准备在满泰不敌时出手相助,要是别人这么说他还会有点怀疑,可祖逖是历史上出了名的侠义之人,碰到这种事不管就会手痒痒。
他为人豁落,讲义气,好打不平,深得邻里称赞。他常常以他兄长的名义,把家里的谷米、布匹捐给受灾的贫苦农民,可实际上他的哥哥们并没有这个意思。
王导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曾经有个位高权重的富豪宴请他,这个富豪有个规矩就是让府中婢女给客人斟酒,如果客人不喝,就立刻把这个婢女拉出去斩首,王导酒精过敏却没有推辞,一直喝得面红气喘,这才被允许告辞离开。
王敦虽然不似王导那样爱为别人考虑,为人却是豪爽大气,如今隐有名气的他断不会说些谎话来骗人。
几盏粮酒下肚,司马衷和卫乐王敦也渐渐熟络起来,几人谈天说地,话题从古到今聊的不亦乐乎,满泰在一旁闷头对付一直烤羊腿,可能是上午打斗消耗太大,他这一顿吃得很是凶残,祖逖也是个习武之人,二人聊起拳脚功夫也很是投机。
司马衷以前爱看百家讲坛,所以侃起大山来一套一套的,卫乐和王家兄弟都是学识渊博之辈,祖逖则浑身自带正能量而且对事都有很独到的见解,几人惺惺相惜,大有一副相见恨晚之感。
“正度兄所用之扇好生奇怪,可否让小弟一观?”卫乐发现司马衷的折扇与普通的羽扇区别很大,一撑一合暗含着机关,而且看起来比羽扇蒲扇更具儒雅气息,于是好奇道。
“此乃折扇,贤弟若是喜欢,愚兄赠与贤弟便是。”司马衷笑着递给了他。
“如此就多谢正度兄割爱了。”卫乐接过扇子,在手中把玩了两下,对这等精巧之物愈发喜爱。
“《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当卫乐看到山水画背面的题字时,便被深深地吸引,不禁轻声念了出来。
“这些字是正度兄所作?”卫乐有些激动地问道。
“字迹拙劣贤弟见笑了。”司马衷谦虚道,同时也承认了他的话。
第三十一章 被跟踪()
“正度兄太过谦虚了,只是这种形体的楷书你是如何学会的呢?我听在朝为官的家族长辈说起过,此乃天子所创瘦金体,小弟有幸在大晋水泥厂的匾额上见过真迹,莫非王兄也是勤爱书法,去那里临摹的?”卫乐好像对这些字更感兴趣。
“贤弟说的没错,愚兄前几日偶然路过水泥厂,苦练几日才写成这样贤弟见笑了。”既然卫乐给他找好了理由,司马衷便顺着他的意思胡说一气,总不能坦白说这字就是劳资创作的吧?说出来人家也不信啊。
王敦几人也看向了司马衷的折扇,一个个像发现了宝物似的围了上去,原来他们几人也是书法爱好者,前几日来京城游历,听人说大晋水泥厂的牌匾乃是天子所创的新,于是结伴前去观瞻,一见之下便迷上了这瘦金体,只不过没人指导,所书只具其型不具其神。
“可是小弟怎么觉得正度兄所书与那副牌匾不相上下……”卫乐仔细瞅着扇子说道。
“小弟也觉得正度兄的字已经达到了天子的高度。”王导从袖袋里拿出自己所临摹的字跟扇子上的对比了一下,然后说道。
“贤弟慎言,愚兄怎敢与天子相提并论。”司马衷故作严肃道,其实这都是他写的,两种不是不相上下,而是一模一样。
“天子可是圣明之君,不会与我等计较的,不过还是小弟失言了,自罚一杯,呵呵。”卫乐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司马衷一提醒他便笑着掩饰过去,只是眼里闪过一丝幽怨。
听到有人当面夸自己,司马衷也不禁感觉洋洋得意,这可比听那些宦官近侍拍马屁舒畅多啦,不知不觉嘴角上扬,搞得卫乐还以为他是因为把他跟天子相比高兴所致。
“正度兄仅用了几日便能掌握这种书法,实在是让小弟佩服,不知可否教与我等一些诀窍?我等愿拜正度兄为师。”王敦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对司马衷说道,祖逖也在一旁附和。
“贤弟言重了,王某只不过是侥幸学会了这种,要论学识可是差了各位许多,不如我们有时间可以交流一下,拜师之事休要再提。”司马衷的书法还是在后世跟一个长辈学习的,练了多年才达到这种程度,自己几斤几两他心里有数这些历史上的名士拜师,他自个都不好意思。
“如此就多谢正度兄了。”王家兄弟、祖逖和卫乐大喜,一齐对司马衷拱手道。
几人约定每月中旬来这家酒楼小聚之后就分别了,在这没有通讯设施的时代,朋友想来个小聚会都不是这么容易,哪像后世人人都有,司马衷也感叹起现在的各种不方便。
司马衷和满泰牵着马往皇宫走去,一路上满泰眉飞色舞地讲着他和祖逖对武艺的讨论,还说没想到王敦这样的文化人也是个高手,他们还打算下次见面的时候切磋一下,司马衷看着他比划着手兴奋的样子,不禁摇头苦笑。
突然满泰止住了声,悄悄对暗中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身形一动,不一会便消失在人群中,司马衷正疑惑他怎么突然不说话时,却见这货大着嗓门说道:
“公子,听人说那西市比这东市还要繁华,咱们好不容易来这京城一趟,何不去转转?”一边说着还对司马衷眨眨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司马衷还是很配合的点头同意,他觉得满泰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像个演员一样即兴表演。
于是满泰带着司马衷,在几个街道东转转、西逛逛,绕了几个大圈子才从一条小胡同回到了宫外,亮出了宫内的令牌,警卫兵查验过后就放他们通过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司马衷奇怪道。
“陛下,刚才有人跟踪咱们。”满泰回道。
“哦?朕怎么没有发现?”司马衷朝宫门外瞅了瞅,看见的都是来来往往的商人和百姓,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发觉的。
“从咱们离开酒楼就一直在暗处跟着,应该是一个跟踪的好手,末将以前做过斥候统领,这才发现他的踪迹。”满泰眉头皱起,认真地说道。
“能否调查出是谁派来的?”司马衷回忆了一下,今天也就见过那么几个人,会是谁呢?难道是卫乐王敦想探清自己的身份?
“末将已经派人去做了,陛下稍等,很快就有结果。”
此时卫府一间别院中,卫乐正拿着司马衷的折扇细细品鉴,想学着司马衷的样子单手撑开,又怕弄坏了扇面,只好规规矩矩地双手拉开扇骨,一步一摇,本就俊俏的他更是增添了儒雅的气质。
“只有四句的七言诗,还不是每句都押韵脚,但是给人一种通达流畅之感,字数虽然不多,却完整表达出了其意境,仿若置身其中一般,这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更是绝唱,看来我这个正度兄可不是那样简单啊!有意思。”看着那首诗,卫乐自言自语道。
司马衷和满泰等了大约一盏茶时间,那个出去反侦查的侍卫就跟了回来,向他和满泰汇报了他所查到的情况。
“呵呵,原来是他,那也不用太在意了,他能探出咱们的身份吗?”老王问满泰道。
“陛下放心,末将及时把尾巴甩开,量他查不出来。”满泰拍着胸脯保证道。
回了承光殿,就见杨芷带着谢玖和蘭儿在做女红,虽然有宫女打着蒲扇,可还是觉得怄热,三女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聊着天,可一张张秀脸上还是聚起了细密的汗珠。
“朕回来了,三位辛苦啦。”还是回到家轻松自在,司马衷脱掉了长袍,只穿了件短衫就凑了过去,谢玖和蘭儿都起身施了一礼。
“一国之君还没个正形。”杨芷伸出玉指点了一下司马衷的脑门,嗔怪道。
“嘿嘿,又不是在朝堂上,自己家还不许朕随意些么。”司马衷也拿起一把剪刀学着她们裁剪布料。
“别动,哀家绣了半天的,你别毛手毛脚给弄坏了。”杨芷却拍了他一下说道。
司马衷只好放下剪刀,趴在桌上嘟着嘴道:“你们还天天做这个干嘛?怎么不过得惬意一点,朕又不是养不起你们。”
第三十二章 打赌()
“就算是皇家贵胄也不能整日贪图享乐啊,做这些只是不忘勤俭的本分罢了,就像皇帝你明明不用习武,可你还不是天天跟着满泰练习拳脚。”杨芷刚做好了一个香囊,自己闻了闻然后递给司马衷说道。
“嗯,好香。”司马衷也闻了闻,把玩了两下就系在了腰间。
“陛下今日午膳也没回来吃,可是被政务缠身?”谢玖接过侍女手中的蒲扇,坐在司马衷身边轻轻挥动着说道。
“陛下今日肯定是偷偷出去玩了,也不带着臣妾。”蘭儿端过来四碗绿豆汤,嬉笑着道,她现在怀着孩子,几人都让她好好休息,可是她侍奉皇帝多年养成了习惯,也就只好由着她去。
司马衷接过一碗,喝了一口说道:“你俩说的都没错,上午去看看水泥厂的进展,下午在街市上逛了一逛。”
“街市上好玩吗?臣妾好久都没去过街市了。”蘭儿还是孩子心性,说起逛街她就想去玩耍。
“唉,别提啦,今天朕骑马出行,腿都磨肿了,现在还疼呢。”老王郁闷地说道。
“陛下为何不乘车盖?骑马多累啊。”谢玖一听便有些心疼,把司马衷的小腿放到自己的膝上,一边揉捏一边问道,蘭儿也蹲在另一侧给他捶腿。
“马车又闷热又颠簸,坐起来更是受罪啊,这么热的天要是能来一杯加冰的绿豆汤那该多好啊。”司马衷舔了舔嘴唇说道,虽然在秦汉就有储冰的记载,可那只是在春末以前不太热的时候用,而大晋储冰技术远没有达到几百年后唐宋那个高度,何况现在是最热的七月。
“皇帝说笑了,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有冰呢?除非你能请示这上天降一场大雪。”杨芷看着司马衷的样子笑道。
“嘿,朕要是能弄来冰呢?要不太后与朕赌上一赌?”司马衷就想跟杨芷斗斗嘴,一说他还来劲了。
“陛下,现在正值暑期,就连池水都是热的,你这不是必输之局嘛。”谢玖在一旁提醒道。
“太后快答应他,谁叫他自个出去玩不带着我们,哼哼。”蘭儿也附和起来,还朝司马衷撅了噘嘴。
“好,那哀家便接下了。”杨芷端起汤碗优雅地小呡一口,然后应道。
“既然是赌,总得有些彩头吧。”司马衷见杨芷答应下来,便接着说道。
“嗯,那皇帝说说什么彩头?”杨芷放下汤碗问道。
司马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探出身子凑到杨芷耳边,悄声说道:“若是朕能在这炎炎夏日弄来冰,太后就亲朕一下如何?”
杨芷一听,刷的一下就红了脸,抓起工具筐里的一把木尺就作势要打,司马衷赶紧躲开,故作惊慌道:
“太后手下留情,朕反正是必输之局,赌什么也不啊,莫不是你怕了?要不咱们就不赌了?”
“不行!这次哀家还赌定了,你若是输了呢?”杨芷被司马衷的激将法套个正着,红着脸问道,不知是生气还是娇羞。
“朕要是输了就任凭太后处置如何?”司马衷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
“好,哀家只给你三日时间,若是你弄不出冰来,哀家就让你知道尺子的滋味!”杨芷挥了挥那根木尺恐吓道,不过在旁人看来,那样子却是可爱极了。
谢玖和蘭儿不知道司马衷对杨芷说了什么,她们也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