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看起来也是明国人呢。”
秀宗从后面探出头,望着几个看门人的模样,然后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他们之间的闲聊对话所用的语言,如此大概地猜测道。
“嘛……以这位主人的身份……选雇的人都是明国人也不怎么奇怪啦。”
“身份?果然也是明国人么?”
“是啊。”
秀光将手中的路线图折了起来,放回了怀中,与秀宗低声交谈着。
“……而且根据风魔他们收集回来的情报,听说是个以狡猾著称的大商人。要小心哦。说不定这个时候他就在某个房间的窗户边盯着我们哦。”
“……殿下你就别再吓我了。鸢泽已经够吓着我了,还再来个狡猾的商人……”
“商人不都这个样子么。”
“神屋的那个老头子就不会啊。”
“神屋大人也差不了多少……别小看商人啊。”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一开始进去的看门人回到了大门边,并用着带着奇怪口音的日语邀请他们进入宅邸。
秀光向着秀宗点了点头,然后一行人跟随着看门人踏进了宅邸之中。
“说起来,殿下你还没告诉我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秀宗在走廊上盯着前方引路人的背影,朝着秀光问道。
“我还没告诉你吗?”
秀光跟随在秀家的身后,目光没有一丝偏移。
“住在这里的狡猾大商人啊,名字叫做李旦哦。”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名副其实的狡猾人()
“啥?李旦是谁啊?”
很显然,秀宗并不知道“李旦”是何人。
不过,对于秀宗的这种懵逼反应,秀光也是早就能料到的。
“嘛……你不知道也正常。”
叹了口气,秀光决定不再吐槽。
说实话,其实秀光也只是在以前通过书籍知道有李旦这个商人而已。并不是特别的清楚这个人的详细情报。
只不过,前段时间通过风魔调查出来的情报,倒是让秀光知晓了更多这个被称作“狡猾”的男人的具体信息。
李旦这个人,可是个非常有名的海盗与商人。据说他曾经在马尼拉经商,后来因故来到了平户定居,成为了平户的明国人的领袖级别的人物。
从风魔收集得来的情报中看来,此人是个集狡猾与精明于身的大商人。而且他在平户的交际圈非常的广泛。上至平户当地官员及各国商馆使者,下至普通的商贩及在平户定居的明国人,他都与之有着非常良好的公私交际关系。
真不愧是曾经的大海商。此人的声望,在平户以及其他东南亚地区的国家中都是非常之高的。
对于这种大人物级别的人,秀光既怀抱着希望,同时也于此伴随着加倍的谨慎与提防。毕竟此人可是以“狡猾”而著称的。
走着走着,看门人很快就把秀光一行人带到了某个房间门口,示意自家主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然后马上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秀光带着些紧张的心情,咽了咽干燥的喉咙,然后慢慢地拉开了房间的拉门。
秀光发现,这个房间里面的布局很有意思。
虽然在房间外面看,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式和室。但实际上,里面的布置却不像是和室。有桌子,有椅子,有书架,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平时和室里面见不到的摆设。
不过毕竟是经常与西方人打交道的明国人,会喜欢这种布置也不奇怪。
秀光特地留意了一下书架上的书籍,发现除了各种明国书籍以外,还有许多用其他语言写成的古朴书籍。除了秀光看得懂的英语书籍以外,还有西班牙语等等其他秀光根本没接触过的语言。
“哟,你们就是说有大钱可赚的人?”
突然从桌子后面传来了一声高昂的声音。
这可把秀光吓了一跳。
椅子转了过来,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后半的男人正半躺倒在椅子上。
他的身上穿着着与身边的西式环境不太符合的典型明国富商的打扮,体格看上去很健壮。貌似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曾长期在海上工作生活,所以他的肤色呈现一种红中带黑的灼伤感。他的脸上还带着些无法消逝的老旧伤疤,蜿蜒曲折地爬在侧脸与脖子的交接位置,显得有些骇人。
“我刚刚就从隔壁的窗户看到你们了。不过没想到居然还带着两个小鬼啊。”
他用着那长满了老茧的手托起自己长满络腮胡的下巴,同时用着他那三角眼直勾勾地盯着秀光一行人,顺带还转了转眼珠,将目光停留在全登的身上。
我的妈,他还真的从窗户盯着我们看啊!!
秀宗很想转身跟自家殿下吐槽这件事,但又不敢乱说话。
“既然几位来了,那么就坐吧。”
他指了指旁边的几把椅子,示意秀光一行人就坐。
全登跟秀光都早已习惯坐椅子,但秀宗与秀家却没有这种习惯,所以显得有些拘谨与好奇。
“喔……您莫非是天主教徒?”
他看了看全登,然后目光瞟到了全登胸前挂着的小十字架。
而全登也下意识地按照礼数回复了他:
“是的。鄙人洗礼名为霍安。请问您就是那位有名的李旦大人吗?”
“我就是李旦。”
他大大方方地甩了甩手,承认了身份。
不过说起来,虽然此人是明国人,但日语却意外地流利呢,根本听不出是一个异国人所讲的。一直在旁听对话的秀光这么想到。
“我们是大坂的豪商淀屋派过来的人。”
全登沿用了秀光在神屋商谈时的说法。
至于为什么不跟与长崎代官村山等安时一样直接透露身份,那是因为二者的性质不同。等安是官员,不是商人。而神屋与李旦是商人,不是官员。
“听说李旦大人也是天主教徒?”
全登根据从秀光手中得到的情报,询问道。
而李旦则是狡猾地眯了眯眼睛,然后说道:
“没想到你们居然知道呢。我的确也是天主教徒。”
“请问李旦大人洗礼名是?”
“哈哈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重要。”
看起来他并没有想要跟全登套近乎的意思。
果然是个很狡猾的人呢。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全部带过去了。同时他还保持着作为商人的谨慎与警惕。全登想用教友的身份跟他套近乎都难以做到。
不过,秀光一行人那么容易就能见到他的原因,果然还是因为全登胸前挂着的十字架吧。
“那个,听说李旦大人曾经是个很厉害的海盗?”
秀光装出小孩子的样子,在全登的身边探出头询问道。
“哼哼,你多大了?”
李旦并没有直接回答秀光的问题,而是有些调侃性质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孩。当然秀光也很诚实地回答了他。
“十岁。”
“哦,十岁吗。那么我告诉你,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干海盗这行了。”
“是吗?那李旦大人在干什么呢?”
“哼哼,小孩子还是别知道这么多比较好,这里是大人的世界。”
表面上看上去是在捉弄小孩子,实际上他又精明地将自己的个人情报一句带过蒙混过去了。
秀光看着眼前这个正勾起嘴角笑的男人,不由得感觉有些冒冷汗。
这个人……很难办啊。越跟他闲聊,说不定非但没办法套出他的情报,反而自己还有可能被无意中套话了。
不行,不能再闲聊下去了。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
“咳咳……既然已经稍微闲聊了一会,那么我们现在能否开始商谈正事了?”
看见了秀光的示意,全登马上开口询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走私贸易之事()
“当然可以。”
全登提出开始谈正事。李旦笑了笑点头同意,顺手从桌上拿起他的烟斗放进嘴里,
“但是……既然我都抽出这么多时间来奉陪你们了,如果不是如你们口中所说的能让我赚一笔大钱的话,结果如何……你们应该清楚吧?”
他用着有些像眼镜蛇的眼睛看了看秀光一行人。
“这、这个请您放心,我们既然特地从大坂过来,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在李旦目光的暗压下,全登还是保持了作为武士的冷静。
看样子是如果我们没拿出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的话,就会想办法把我们暗中抹杀掉啊。这人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秀光抹了把冷汗,丝毫不敢大意。他对全登示意了一下,让他赶紧进入正题。
“那么,我们就先跟李旦大人您说明情况。”
全登也不敢大意。他作为“大坂淀屋的代理人”,向李旦说明了来意:
“我们是大坂的豪商淀屋派过来的人。我是负责与您交涉的人,洗礼名叫霍安。”
“知道。你刚刚都已经说过了,霍安先生。说正事,废话别这么多。”
对于全登的过度谨慎,李旦显得有些不耐烦。
“是,是。我们其实是想与您谈笔大生意。”
“生意?每天想跟我谈生意的人多得是。你想谈什么?怎么个‘大’法?”
“是关于近畿的贸易渠道一事。”
“嗯……”
在听到“近畿”时,李旦的眼神明显与刚刚不一样了。
“哦……近畿的贸易渠道啊……那可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呢。有意思有意思。”
缓缓地点燃了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来,李旦转了转眼珠,表现出了很有兴趣的样子。
“不过我得事先问清楚。你们既然能为我取得近畿的贸易渠道……那,你们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总算说道正题了。秀光与全登都有些紧张。
“李旦大人,您这边应该没有外人在场吧?”
“没有没有,你想太多了。尽管说吧,没有外人会敢在我李旦的宅子里偷听的。”
李旦挥了挥手,比划了个有外人偷听就抹杀他的“咔嚓”手势。
全登见此,也不再好多说什么。
“听说李旦大人,现在有与大明以及其他诸多国家进行走私贸易?”
“你在说什么呢。我李旦从事的都是光明正大的合法贸易,何来走私贸易一说啊?”
对于全登的问题,李旦只是托腮笑笑,然后摆出了正人君子的口气。
这个老狐狸!哪来的合法贸易!真会唬人!
秀光张了张嘴,差点就喊出声了。于是他赶紧示意全登直接摊牌。
“李旦大人真是会说笑。我记得您是出生于大明的泉州,曾经在马尼拉经商,然后还与英国荷兰等国有着不少的交往呢。您可是被那边的人称为‘Chinacaptain(中国船长)’的大海盗啊,而且听说您现在还与已经禁止明面通商的大明的商人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全登把风魔能够收集到的大部分李旦的具体情报都托了出来,
“李旦大人,我们是来谈‘正事’的,就请您别再开玩笑了啊。”
然后秀光又装作小孩子样探出头补充了一句:
“李旦大人的脸上好像有伤疤诶!是在当海盗的时候弄伤的吗?”
“咳咳……那还真是抱歉了啊。”
有种被小孩子呛到了的感觉,李旦咳嗽了两下,把烟斗拿开了嘴边。
吐了口气,在烟雾缭绕中,李旦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不过啊,真没想到你们能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呢。”
“那、那是当然。我们可是有重要的事情与您商谈的,不好好事先了解清楚您,那要怎么商谈啊。”
“那是那是……”
直接忽略了秀光一开始的关于伤疤的问题,李旦把烟斗放下抖了抖灰,捋了捋胡子,总算开始有些严肃谈事的样子了。
“我确实在进行着走私贸易。大明,英国,荷兰,还有东南亚那些国家。你们到底想要从我这边得到什么?”
“我们没有什么想得到的。只是希望您能通过走私贸易,将大明以及其他国家的商品通过近畿的贸易渠道运送至近畿贩售,也就等于是让近畿地区与大明以及其他国家搭建一条贸易线路。”
“……”
“除了渠道方面以外,所需的关税也会减去一部分。不知这样的条件,李旦大人是否接受?”
“……”
从全登开始叙述条件起,李旦就一直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因为李旦这短暂的沉默,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从一开始我就在想啊……”
突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地在房间内踱步。
“你们的身份很可疑啊……又是取得贸易渠道,又是关税减免……这些可都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情啊。”
踱步的时候,李旦像往常一样思考着这件充满“疑点”的生意。
“各位口上说是大坂的豪商淀屋派过来的人……莫非实际上是大坂城派来的人吧?”
被李旦猜中了。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毕竟以李旦的精明程度,猜到背后是丰臣家一点也不奇怪。而且按照秀光的设想,他肯定会知道后面就是丰臣家。
敏锐的洞察力与常年接触商业而练就的狡猾,是李旦这个人在平户以及其他地区的立足之本。
“李旦大人,我们的确是大坂豪商淀屋派来的人。您不用过多的怀疑。这些条件也是淀屋的当主常安大人告诉我们的。至于常安大人后面是什么人,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是淀屋派来的普通的代理人而已。”
全登笑着,用着很暧昧的说法解释清楚自己一行人以及身后的淀屋的情况。
说法越是暧昧,李旦越是会往里面想很多东西,考虑很多东西。不过这也是秀光的预期之一。
李旦在桌边停下了踱步,轻敲着看起来十分光滑的桌面,在脑中暗暗地思考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等并非丰臣家()
“有趣,着实有趣。”
思考了半饷过后,李旦终于停下了手上轻敲桌面的动作,开口了。
“你们啊,看来果然是有备而来的啊,哼哼。”
“李旦大人,也请您不要再兜圈子了。我们只是想知道,您到底同不同意这笔交易?”
“哼。我说啊……”
李旦走到了全登所坐的椅子的前面,直视着他的眼睛,用着嘲讽一般的语气说道:
“我说啊……你们要是丰臣家派来的,就实话实说,别遮遮掩掩的。我李旦在海上闯荡了几十年,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们这种遮遮掩掩的家伙。而且啊……”
他一直在对全登释放着压力,不过好在全登在表面上保持了冷静。
“而且啊……你们觉得打起丰臣家的牌子对我来说有用?还威胁我?真是开玩笑。对我来说,丰臣家就像是个已经掉了漆的老木板,根本无需在意。现在世人皆知日之本这里的真正的掌权人,是德川家。”
李旦扯起脸上的皱纹,示意着自己根本就不吃“丰臣家”这套牌。
“且不说丰臣家的事。现在德川家是真正的掌权者,我与他们签订贸易协议,赚的比与丰臣家合作多了不止一点半点。”
而全登则按照早已制定好的计划,这么说道:
“李旦大人,您还是太过于激动了一些啊。根本就不像是那个被称为‘Chinacaptain’的魄力十足的大海盗呢。唉唉,莫非是常安大人看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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