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汉从按察使手里边接过折子,翻开后认真读了两遍,然后递给随从老那说:“老那,你也看看按察使大人写的这道折子。”
老那也逐字逐句地看了两遍。
福汉说:“刘知府临死前说的那些真假暂且不说,但是依照万岁爷对割辫子党的痛恨之情,照理说他见了折子以后,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最起码也得调你和提督一起进京询问一番呀?”
老那也跟着点头称是。
福汉又问按察使说:“万岁爷是不是调提督进京了?”
按察使摇了摇头说:“没有!在福大人到我府上之前,提督刚刚离开,他压根没有提这回事。”
福汉说:“那就邪门了?难道万岁爷没有看见你写给他的折子?可是万岁爷没有看你折子的话,有怎么会突然降旨把你革职为民,遣返回乡呢?”
按察使叹了口气说:“福大人,万岁爷跟前有奸臣呀!事已至此,我也认了。我也得知足了,虽说没有了职位,但好歹人还活着,我突然想起个人来。”
“谁?”福汉问道。
“刚刚被处决的刘知府。死得那才叫一个惨,我说句该掉脑袋的话,看看我这下场,我突然觉着被凌迟了的那位刘知府挺冤的。”
听到按察使说的刘知府,福汉的脸刷得红了,比新染的红布都红。
按察使把这话说出以后,也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他劈头盖脸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冲着福汉说:“福大人,您瞧我这张破嘴,一张一合,差点又说错了话。”
福汉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按察使接着说:“福大人,我说这话绝没有半点对您老不尊的意思。虽说您到山东时间不长,平素大人的所作所为,我很是佩服,您这样的人才是大清的栋梁。这位刘知府被抓确实是因为您,但是他被凌迟处死的事跟您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等按察使说完以后,福汉叹了口气,然后说:“不瞒你说,我后来越来越觉着事情太过蹊跷,我原本给万岁爷上折子说,再给我福汉几天时间,很多事情可能就问清楚了。刘知府虽算不得好官,但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杀了,我福汉也心有不甘呀。”
外面的人把行李物件都收拾好了,这时候按察使的夫人亲自搀扶着按察使年过八旬的老母颤颤巍巍地从内宅走了出来。
老太太见了福汉之后,给福汉行了礼,然后冲着福汉说到:“福大人,我原以为临死前都没机会回乡了,没想到现在能回去了。”然后老太太有颤颤巍巍地指着按察使夫人说:“这些年,我儿子公务繁忙,多亏得我这儿媳就像孝敬亲娘一样侍候在左右,嘘寒问暖,端茶送水的没少费心思了,要不然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
被老太太这么一夸奖,端庄贤淑的按察使夫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搀扶着老太太往外面走,准备上马车。
等她们出去以后,按察使把福汉悄悄地拉到一旁,从衣服袖子里摸出来几张银票,递到福汉手里,然后满腹愧疚地说道:“福大人,我为官以来,虽不敢说两袖清风,但是违背良心的事情倒也从没做过。这次去东昌府监斩刘知府,竟然鬼迷心窍,受了东昌府代理知府贾大人的几千两银子,我都交给你吧。一旦哪天万岁爷身边的那个奸臣再秋后找我算账的话,正好也请福大人做个证人。”
福汉接过银子说:“按察使大人如此坦荡,那我就暂时保管这些银票,说不定哪天这些银票就是呈堂证供了。”
按察使听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马车收拾好了,家人过来催促按察使赶快上路,福汉说道:“大人回乡以后打算做什么营生?”
按察使笑了笑说:“活路总是用的。我起初准备开馆收徒,招收几个学童,教章,补贴家用应该足够。这些年省吃俭用,倒也有些积蓄,还可以回家购置些田地,自己耕田种地倒也不错。这些年,没有吃喝嫖赌,身体硬实得很,回家当农夫也能终老此生了。”
说到这里以后,按察使跟福汉告了别,坐上马车回家过太平日子去了。
福汉带着随从老那回到巡抚衙门。
到了衙门以后,福汉问老那说:“老那,接下来你看我该怎么办?”
“福大人,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时隐忍为妙,万岁爷没有让您马上回京,看得出对您老还是信任的。”
“难道就眼瞅着常大人还有那个诡计多端的梁六爷胡作非为不成?”福汉有些不快地说。
“那倒不是,善恶终有报,只是他们如今气势很盛,还是慢慢等待机会为好。福大人这阵子最后顺着万岁爷的心思做事,别惹怒了皇上,将来报仇雪耻总会有机会的。”
福汉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又问:“接下来这阵子我们该做些什么?”
“巡行天下,抚兵安民,做好您老的本质工作之余,通告各地的知府知县抓割辫子党的事情也不能放松。”
福汉听从了老那的劝告,通告各地的知府知县尽职尽守,以后但凡再有割辫子的情况发生,一定要详细查问,不得有任何疏漏。
刘知府被凌迟处死以后,山东割辫子党造成的恐吓稍微平静了下来,唯一曾经几次跑到省城报告说抓到割辫子党的地方是东昌府,事情报到巡抚衙门,福汉详细查问后都是之虚乌有,他把独眼龙贾知县调到省城大骂了一顿,后来东昌府也没再听说有割辫子党的动静。
山东平静了,但是别的地方却又乱了起来。
第140章 扬州1()
当乾隆催命般把抓割辫子党的圣旨下达到扬州的时候,江苏巡抚彰宝正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自从他接了江苏巡抚这块烫手的山芋以后,就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刚过完年,远在京城的乾隆皇帝就给他出了个难题,有人写折子举报先前管盐的盐政贪污,乾隆给他下了道旨意,让他调查此事。
接到这道圣旨,彰宝瞬间就懵了。
送圣旨的太监前脚一走,彰宝后脚就冲着师爷老乔抱怨:“真他奶奶地瞧得起我,撞了狗粪大运,这千年不遇的倒霉差事咋就让我给赶上了?”
老乔说:“彰大人,万岁爷交代的事情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加官进爵近在眼前呀。”
“好他奶奶的腿,你知道刚刚离任的两淮盐政使是谁吗?”
“是谁?”
“高恒,这人可招惹不起。”
“彰大人,有万岁爷给你撑腰,他再厉害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唉,你知道啥呀!他如今可是吏部侍郎,他老爹做过大学士,姐姐是当今慧贤皇贵妃,这可是万岁爷的小舅子,你说要是查出事来怎么办吧?还有个大麻烦,高恒的哥哥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两江总督高晋,妈拉个巴子的,你说这案子好查吗?”
“事情还真挺麻烦,那您老可得多上点心了。”
万岁爷交代了,彰宝只好引着头皮查下去。
有几个盐商偷偷地告诉彰宝说:“彰大人,高恒贪污的盐引钱都是经过管家老顾的手,只要把老顾抓了,这事就清楚了。”
高恒回到了京城,老顾却不知道为什么留在了扬州。
他派人把老顾请到了扬州巡抚衙门府里,整天香茶美酒喝着,大鱼大肉吃着,象供奉祖宗一样给供奉着,别看老顾无职无权,但是靠山可招人不得,打狗还的看主人,打骂不得。
彰宝只得软磨硬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话说了一马车,磨破了嘴,但是管家老顾的嘴就像铁锁封住了一样,说别的事天文地理古今中午没有他不知道的,但是只要彰宝的话头刚想往高恒贪污银子上面引,他就啥也不说了。
乾隆那么催促得紧,隔三差五就要调查结果,可是老顾这边犹如乌龟吃秤砣一般,铁了心的啥也不说。
彰宝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便对他说:“老顾,你也别隐瞒了,扬州的这些盐商都给我说了,拿没拿银子,拿了多少银子,你比谁都清楚。你也不用替你主人兜着,乾隆也怎么处置早就算计好了,让你交代无非是走个过场。再说这事乾隆爷压根不以为意,只要到时候皇贵妃吹吹枕头风,高大人再到万岁爷跟前陪个罪,啥事也没有了。”
他已经仁至义尽,可是老顾仍旧装疯卖傻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彰宝忍受了他这么多天,看他这副刀枪不入的熊样,实在气不过,抬手扇了他两巴掌,然后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他奶奶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来人呀,把这个怂货给我拖出去,先打三十大板,看他嘴还硬不硬。”
没想到老顾挨了两巴掌以后,马上跪倒在地,把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果不其然,高恒确实私扣了十五万两白银。
问清楚以后,彰宝赶紧给乾隆爷写了折子,连同管家老顾一同送到了京城。
高恒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忍气吞声得支撑了这么几天,好歹万岁爷要问的事情都问清楚了,剩下的就与自己无关了。
让他没想到的事来了。老顾被送到京城以后马上就翻供了,他在刑部大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在扬州遭到了皮肉之苦,心狠手黑的彰宝把大清朝能折磨人的刑具都给用上了,他的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最后没办法,他屈打成招,昧着良心说清如水明如镜的高恒高大人贪污了……
消息传回到扬州,彰宝的鼻子都气歪了。
接下来他的顶头上司两江总督高晋也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有事没事就找他的麻烦。高晋管着江苏、江西和安徽,好处想着江西和安微的两个巡抚,花钱费劲吃亏不讨好的事情都一股脑地推给了他。彰宝也没办法,只能打掉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这阵子彰宝最不愿意见的就是高晋,可是高晋就像跟他铆上了一样,动不动就把他调到南京城教训一番。
这天一大早,南京又来了消息:两江总督高晋邀请江苏巡抚彰宝火速到南京城,有重要事情商议。
彰宝心惊胆战地离开扬州,到南京见高晋。
他了总督府门前,差人进去送了信,然后回来说总督大人有请,便引着他到了总督府里。
彰宝进了屋以后,看见高晋面沉如水,跟半截僵尸一样坐在椅子上。他硬着头皮跟高晋请了安,心里边还一直在嘀咕:“看看今儿这个老小子到底要唱哪出戏。”
请完安以后,高晋扯着嗓子问他:“彰宝,这阵子你江苏是不是闹出事端来了?”
“托乾隆爷的福,总督大人领导有方,整个江苏物阜年丰,百姓富足,没听说有什么事端。”彰宝嘴上这么说,心里边却骂道:“你个忘八蛋,你待在这金陵城,江苏还能发生你不知道的事?你他奶奶的明白着是借机找茬,替你犯了事的兄弟出气,公报私仇。”
“彰宝,你不知道扬州闹割辫子党的事?”
“割辫子党是干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彰宝一边回答着,一边说:“老兔崽子又想玩新花样了,竟然弄出割辫子党的噱头来了。”
高晋冷笑了两声说:“彰宝,事情发生在扬州你眼皮子底下,你竟然还不知道?京城里的万岁爷都知道了!”
彰宝瞪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高晋,心里却说:“还他奶奶地给加码了,这次把万岁爷都给搬出来了!”
高晋斜了他一眼说:“彰宝,起初万岁爷说江苏闹割辫子党,我也回应说没有,但是万岁爷红口白牙地说割辫子党的头头就在你扬州,还因为我替你辩解了几句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总督大人,没准是万岁爷身边有些喜欢搬弄是非,听风就是雨的人,有些事您老给万岁爷解释清楚也就是了。”
“是呀,万岁爷身边就是有这么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忘八蛋,想尽办法在万岁爷身边胡说八道,搬弄是非,愣是能把清清白白的人给说成是贪污犯。至于编造割辫子党这样的谣言更是小菜一碟了。这种小人实在是可恶!”
高晋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一边斜着眼瞅了瞅他。
彰宝的脸刷地红了!
第141章 扬州2()
彰宝恨得牙根痒痒,心里头把高晋的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心里尽管不服气,但是还得装出谦恭的模样凑到高晋跟前说:“总督大人放心,我回到扬州就布置抓割辫子党的事,绝对不敢耽搁。”
高晋说:“彰宝,照理说皇上安排给你的事,我这当总督的也无权过问,但是我觉着你最好先把手头盐政的案子先放下,先抓割辫子党。”
“好,好,总督大人说得对极了,我回到扬州以后就布置抓割辫子党的事务。”
两个人咸不咸淡不淡地扯了几句闲话,彰宝借口巡抚衙门事情多,告辞离开了。
他走出总督府以后,坐进轿子里,冲着总督府小声骂道:“老兔崽子你等着,我才不管你奶奶的什么割辫子党,我回去接茬审你高恒贪污银子的事,到时候证据确凿,连你这个老兔崽子也一窝给端了。”
彰宝回到扬州。
第二天一早,他便吩咐人去把师爷老乔叫来。
老乔屁颠屁颠地到了彰宝跟前问:“大人找我有事?”
“总督大人说接到皇上的旨意,说江苏境内有割辫子党,你听说过没有?”
老乔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然后说:“去年倒是听说浙江杭州发生过游方和尚盗剪人家辫子,但是重来没有听说过咱们江苏境内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你确定没有?”
“反正我没听说过。如果江苏各地真发生了这事,知府知县还不赶紧报到巡抚衙门里来?”
彰宝琢磨了半天说:“我看也是这么回事,这次准是高晋这个老家伙故意捣乱,制造事端影响我调查他弟弟贪污的事。我才不上他的当,你马上把扬州城里的那几个盐商找来,我来个敲山震虎,不怕他们不交代。”
老乔转身要走的时候,彰宝又把他叫回来,“老乔,为了防止意外,你给各地的知府知县送给信,问问他们那里这阵子是不是闹过割辫子。以后万一高晋在皇上跟前搬弄是非,我也好做足准备,揭穿他的诡计。”
老乔随便应承着离开了。他挨个传唤盐商到巡抚衙门接受问话,忙活完以后准备再回衙门给各地知府写信,让他们汇报所辖区域内是否出现过割辫子党。
老乔走到半路,遇到一个老友正在街上闲逛,看见老乔以后,便拉着去饭馆喝酒。老乔瞅着天到了晌午,跑了几条街以后,肚子里饿得慌,便跟着老友去饭馆喝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再加上好久不见,两个人聊得火热,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便喝高了。
离开饭馆,老乔喝老友道了别,然后晕头转向地回到了巡抚衙门,正好那会彰宝忙活着问盐商话,也没顾得上搭理他。
老乔到了公事房,倒在椅子上睡着了,鼾声雷动,等他睁开眼的时候,日落西山,巡抚衙门里的人都回家了,只剩下他孤零零得一个人。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也迷迷糊糊地回家了,但是彰宝让他给知府知县写信的事给彻底忘干净了。
过了两天,彰宝见了老乔,想起来交代给他的事情,便问他说:“老乔,让你给知府知县们写信的事情办利索了吗?”
老乔听完以后,开始时没有琢磨过味来,后来忽地想起来。他怕彰宝骂他,便撒谎说:“大人,早就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