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雇佣老罗的胡屠户更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往他店里去,即便他店里的肉价钱再低也没有人去买。人们一看见他店铺里的肉就会想到给他帮工的老罗,想到老罗时,凌迟刘知府的场景在脑子里再也抹不掉了,自己买的猪肉好像成了刘知府的肉……
贾知县陪着按察使、提督、梁六爷坐上轿子往府衙走。
按察使和提督如释重负,虽说折腾了这么几天,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是这两个朝廷重犯总算依照乾隆的意愿杀掉了,虽不完美,但是好歹也能交代过去。
贾知县却丝毫轻松不下来。他坐上轿子以后,先是满头满脑都是刘知府直勾勾的眼神和微微上翘的嘴角,他觉着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好像刘知府的阴魂也跟着他坐在轿子里。他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别再想这事,可是刘知府临行刑前故作玄虚地告诉说割辫子党的首领和身处何地的事情又开始反复出现……
梁六爷也浑身不舒服,他脑子里不停地响起来刘知府被割掉舌头前高喊的那句话:“梁六爷,直隶省和京城的弟兄们就托付给你老照顾了,我老刘先他奶奶的早走一步了。”
这句话如同针一样刺痛着他,然后难以心安。
梁六爷原以为已经安然无恙,胜券在握了,因为刘知府一旦被杀,他和刘知府做的那些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昨天晚上贾知县意外提到临城的蒋捕头,而今儿被低估了的刘知府竟然在临死之前喊传出来这种陷他于不义的话来。
他实在没想到刘知府竟然在临死之前又给他挖这么大一个坑。如何填补这个坑?他需要好好费一番心思。
几架轿子陆陆续续到了府衙门口。贾知县下了轿,心事重重地在前面引路,引领着按察使和提督大人到了公堂里面。
几个人坐定以后,按察使冲着贾知县拱了拱说:“贾大人,这两天多多辛苦了,万岁爷交给我们的任务好歹算是做完了。”
贾知县胡乱应付道:“按察使大人高抬卑职了,这次如果没有三位大人亲临压住阵脚,此事万万不会如此顺利。”
按察使沉吟片刻,瞧瞧贾知县,看看梁六爷,然后说道:“二位,回到省城以后,我得给万岁爷写折子把今天的事情经过详细说明禀报,但是有两件事,我有些疑问,还得劳两位解释。”
说到这里,按察使先把脸转向贾知县,他说道:“贾大人,刘知府好像在行刑台上告诉了你一些割辫子党的事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贾知县赶紧回答说:“回禀按察使大人,刘知府确实说过,但是到了关键地方的时候,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卑职也没听清楚。”
按察使冷笑了一声说:“贾大人,我们三位的眼睛都好好的,明明看见你把耳朵都贴到他的嘴边了,怎么说没听清楚呢?”
听到按察使这口气,贾知县差点急哭了,他不停地给自己辩解说确实没听见。
按察使鄙夷地斜了他一眼说:“既然如此,我给万岁爷写折子就直说了。割辫子党的信息金贵,以后贾大人就指望着这到万岁爷跟前请赏去吧。”
按察使接着把脸转向梁六爷,问道:“六爷,刘知府说把直隶和京城的弟兄拜托给你还说说他先行一步,这是何用意?”
梁六爷的脸刷得一下变白了,他处事向来机智明断,但是这个时候他也一时词穷,不知道如何应对了。他擦了把额头上浸出来的汗珠,然后故作镇静地说道:“按察使大人,这些不过是他姓刘的故作玄虚,想临死前拉个垫背的,借机制造混乱,陷我梁老六于不义,按察使大人万万不要当真!”
按察使皱着眉头说:“六爷,你说的这话倒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事关重大,我必须在折子中说明此事,至于万岁爷信不信,我就无能为力了!”
第136章 应对()
梁六爷冷笑一声,说道:“按察使大人,您这话说得一点不假,万岁爷英明神武,怎么能像庸人们一样有眼无珠呢。”
说到这里,梁六爷站起身来,朝着众人说:“诸位,现在该杀的也杀了,我再留在山东也无事可做,我梁老六告辞回京了。诸位哪天到京城的时候,记得找我梁老六喝酒闲聊。”
他起来就往外走,按察使赶紧说:“六爷,天这么晚了,等明天天亮再走吧。”
梁六爷摆了摆手说:“大人,我来东昌以前,常大人就天天催促着我回去,户部太忙,实在耽误不得。”
说完之后,梁六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府衙,骑上快马回京城了。
梁六爷走了以后,贾知县提心吊胆地陪着按察使和提督说了闲话,两个人疲惫得不行,肥胖如猪的提督还坐在椅子里打着呼噜睡着了。
贾知县凑到按察使跟前说:“大人呀,刘知府说的什么我确实没有听见,我也琢磨着梁六爷说的对,他对我们两个恨之入骨,这个忘八蛋肯定是临死前拉垫背的。”
按察使呷了口茶,斜了他一眼说道:“贾大人,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刘知府偏偏来你和梁六爷垫背呀?”
贾知县脑袋上开始冒汗,张口结舌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偷看了眼提督,提督鼾声雷动,睡得正香,然后把脑袋靠近按察使,小声说:“大人,您老行行方便,只要给万岁爷的折子里不提这事,啥事都好说。卑职这就去给大人准备好银票。”
按察使赶紧歪着脑袋看了看提督,然后咳嗽一声说道:“贾大人,谁都喜欢银子,纸里包不住火,刑场下面那么多百姓可都看见了。我替你隐瞒倒也可以,人多嘴杂,万一哪天这件事传到万岁爷耳朵里。他老人家动了龙颜之怒,还不得把我们全家都杀了。”
“万岁爷整天躲在深宫大院,市井街巷发生什么事他哪里知道呀,只要大人不说,这事肯定神不知鬼不觉。”
“贾大人,这事容我好好想想,我尽力而为哈。我累得要命,得赶紧回客栈好好睡上一觉,我告辞了。”
说到这里,按察使站起身来,把酣睡着的提督摇醒,然后两个人离开府衙回客栈休息了。
等他们走了以后,贾知县心情忐忑不安:“他奶奶的,这些麻烦了,按察使给皇帝上折子说起刘知府告诉过自己割辫子党的事,万一皇帝派人来问,自己该怎么回答呀?”
贾知县越想越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府衙大堂里转圈,转到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悻悻地回卧房休息。躺下后边开始做噩梦,梦见的都是刘知府,刘知府浑身是血,冲着他嘿嘿地冷笑着。
梁六爷离开东昌府以后,不敢有半步停留,打马扬鞭风风火火地往京城赶。
他拿定了注意,必须赶在按察使写给乾隆的折子送到之前赶到京城,他心里很清楚乾隆皇帝疑神疑鬼的,再抓割辫子党这事上,他是宁错杀一千,绝对不放过一个。喜怒无常的乾隆皇帝如果看了按察使的折子肯定会不问青红皂白,吩咐把他关进大牢,一番严刑拷打之后,接着装进木笼囚车,押往菜市口,然后象凌迟刘知府一样把他给活剐了。
想起刘知府象半扇子猪肉一样被那个罗锅给一片肉一片肉地割了,他浑身发冷,腿肚子发麻,不时感觉背后有明晃晃的快刀在晃悠。
这个时候只有常大人才能救他,他必须早点见到常大人。
梁六爷心急火燎,他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就这样过了两天,累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拖着快散了架的身体进了京城。
进了京城以后,他也顾不上喘口气,便直接奔着常大人府上去了。
到了常大人府门口,他翻身下马,身体疲惫得要命,腰酸腿麻,脚一着地就像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正好府门外站着两个仆人从街上买菜回来,看见梁六爷以后吓了一跳。平时梁六爷穿着整洁干净,衣冠楚楚,把自己捯饬得跟唱戏的小生似的,站如松,坐如钟,如今灰头土脸,寒碜得跟野庙里的泥胎差不多。
两个仆人赶紧扔了手里的菜蔬,跑过来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然后问道:“六爷你这是怎么了?没摔出个好歹来吧?”
梁六爷喘着粗气说:“没事,死不了。常大人在家吗?”
“在家呢,正陪着姨太太喝茶闲扯呢。”
梁六爷想自己站起往里走,挣脱开两个,迈步往前走,可是刚迈了一步,又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他顾不得体面,朝着两个仆人说:“二位快点把我扶进去,我有急事找常大人。”
两个仆人赶紧弯腰把他从地上重新搀扶起来,然后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搀扶着他进了院子。
常大人和新娶的姨太太喝茶嗑瓜子,你摸我一下,我挠你一把,正嬉皮笑脸,忙活着打情骂俏。
两个仆人隔着屋子八丈远就扯着嗓子喊:“常老爷,梁六爷回来了。”
常大人听见以后,在里面骂道:“老六来了就来了,脱了裤子放屁多费的力气,你他奶奶的嚷嚷什么,赶快让老六进来。”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太太赶紧站起身,整整发髻,扯扯衣服,然后嗲嗲地说:“老爷来了客人,我回避回避。”
常大人掐了一把她的屁股,然后说:“回避啥呀,老六又不是外人。”
说着话的时候,仆人搀扶着梁六爷进了门。
常大人看见灰头土脸的梁六爷以后,有些惊讶,他赶紧问道:“老六,出什么事了?皇上已经罢了福汉那个忘八蛋的官了,你应该觉着出了口恶气才对呀?怎么这么一副德性,跟斗败了的公鸡差不多。”
梁六爷冲着两个仆人挥了挥手,两个仆人识趣地转回头离开了。梁六爷又瞅了瞅姨太太,常大人朝着梁六爷说:“老六,有话直接说就行。”
他看了看梁六爷欲言又止的样子,转脸对姨太太说:“你先出去吧,我和老六有事说。”
姨太太噘着嘴离开了。
等姨太太出了门,常大人说:“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梁六爷端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直接倒满了茶,然后饮驴一样咕咚咕咚地喝光,然后又倒满一杯。倒满以后才说:“常大人,福汉倒没什么事了,想不到他奶奶的刘知府临死前给挖了个坑。”
梁六爷便把发生在东昌府刑场上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梁六爷说:“常大人,按察使的这倒折子无论如何不能让皇上看见,如果皇帝看见了,恐怕我会有性命之忧。”
常大人听完以后,说:“你说的没错,如今割辫子党成了他的心头大患,以他此时的心情,最好别让他看见这倒折子。可是不想让他看到,有谈何容易?唉,这事挺麻烦的。”
梁六爷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常大人,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要有您老的鼎力相助才行。“
常大人说:“老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什么办法赶快说出来吧。”
“大人,山东按察使递给皇上的折子经不经过你的手?”
“哦,原本是不经过的。但是这阵子皇太后身体不好,皇帝前两天刚给宫里边的人下来旨,说各地送来的跟割辫子党相关的折子都暂时交给我,然后再由我适时地找他奏报。”
梁六爷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他长舒了口气说:“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第五十二章 遇险()
绍兴府会稽县城内的帅司府衙,两浙东路安抚使、知绍兴府王霖龙正在檐下嗟叹不已,他刚刚将京师来的使者送出门去。一想到来使传下的那些话便只觉得晦气,那些该死的劫匪哪里不好去,偏偏就跑到了自己的辖境,哪里不好去劫,偏偏就盯上了叶府的船,弄得现在自己要背这个黑锅。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他现在的想法也是差不多,整个大宋十多路,就数他这个路臣当得最是悲催,路治所在的会稽县城离着京师不过百余里,快马用不了几个时辰就能到,这不,自己境内发生的事,他这个知绍兴府都未曾听闻,可京师里的那位太皇太后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差使没法干了。
其实不用多做解释,黄梅县的百姓也知道这一回不想离乡都不行了,早在张部攻来之后,他们这里就已经被前来就食的鞑子溃军洗劫了一通,虽然没有池州那么惨,可哪家哪户不是遭过殃,运气好的不过失些粮食财物,运气不好的家中就连那些妇人也。。。。。。种种不堪言之事让他们很容易地就做出了决断。
“投军?”听到亲兵头子张霸的回报,张世杰摸了摸自己颌下的硬胡茬,他并没有下令在这里招兵,这些人是自愿来投的,可见被鞑子逼到了何种地步。一时间他有些犹豫,虽说人数不过几百,可自己辖下的安庆府也是刚刚才收复的,钱粮都不甚宽裕,维持手下的三万多人已经很紧张了,这还是建康之战分得的缴获颇多,不然就连这趟出兵都很难成行。
“领他们去后营暂且先充做厢兵,等回了安庆府再说,以后再有这等事也是如此措置,也让他们多想想,是不是愿意刺上这一回字?”张世杰深知不是走投无路又没了田产,这些人怎么也不会选择投军这条路,其中多半还有和鞑子的仇恨在里头,他摆摆手直起身,看着远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远处的村庄烽烟滚滚,他知道这是百姓离开之后他的部下放的火,虽说安庆府离这里如此之近,可一条分界线之后就是两个国家,再要想回来还不知道是哪一天,人离乡贱,怕是只有梦中才会想起了。
不走也不行了,李庭芝发来的沿江制置司钧令就在他的手上,鞑子在大举征兵不望而知将会有什么动作,这也是他出兵拔了这个钉子的主要原因。此番将整个县城大部百姓都迁走,好歹就有了一个缓冲的地界,否则自己的防守压力太大了。
待到城中百姓走得差不多,他亲领的中军也将要开拔上路,骑在马上回望着这片土地,张世杰心中有些感慨。荆湖之地近在咫尺,自己领着大军却无法寸进,和那些一步三回头的百姓一样,大家其实都是失去家园的可怜人罢了。
“驾!”看到县城中也燃起了大火,张世杰扬起马鞭就是一下,胯下的战马长嘶一声,张开四蹄开始加速。在他的身后,三千余骑兵徐徐而行,列成整齐的行军队伍跟在了自己的将主之后,扬起的尘土扑天盖地,百姓们却不以为忤,有这样的强军遮护,让他们对于新的家园生出了几分期盼。
“粮米,本官只要粮米,告诉他们无论如何先运一些来,再迟了恐怕就会有不测之事,他们既然到了本官的地面上,那就是我大宋子民,鞑子弃之,本官却不能不管。”袁洪的声音在他的州衙府内回荡着,整个人也同他的语调一样急切,挥动的手臂都快到了属下的脸上。
也怪不得他着急上火,原本太平州境内被鞑子屠了一个上县,余下的大都跟着到了建康府,等到战事平息了,却有大半的人不想再回来了。谁不知道这里已经是对敌的前沿之地,如果鞑子再来又得跑,百姓心里哪能没有计较,再说了,建康城的坚实是有目共睹的,谁不想着能靠得近些,兵荒马乱的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他来的时候准备的粮食并不算多,除了供应为数不多的驻军之外,根本没有多少节余。可哪曾想,最近突然从隔壁的池州一带来了大量的难民,原本还以为不会很多,怎知道后来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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