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把梁六爷的死因归罪于自杀身亡的管家老白,这样一桩命案就这么结了。
可是刘知府既不承认庸碌无能,更不承认他是割辫子党,他一口咬定说当时仓促结案都是梁六爷的主意。只要梁六爷站出来证明这事,就能间接证明他跟割辫子党没有关系了。
最后寻来找去,最有可能证明刘知府是不是割辫子党的只剩下梁六爷了。
福汉盼着梁六爷快点到,因为乾隆皇帝被割辫子党闹得寝食不安,人都快精神崩溃了。只要梁六爷证明刘知府是割辫子党,他就能顺着刘知府这条线继续查下去,最后把割辫子党一网打尽,为皇帝分忧给朝廷效力,算是尽了自己身为人臣的责任。
最盼望着梁六爷早点到济南的是蹲在大狱里的刘知府,如果梁六爷不能来洗刷他的割辫子党嫌疑,他就完蛋了。
在很多人的期盼中,梁六爷终于回到了济南。
梁六爷到济南时,日头偏西,天快黑了。他带着一个仆人,他们先到了巡抚衙门,打算先拜见拜见福汉,这也算官场上的礼仪。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背着常大人给福汉准备了份厚礼,礼物装在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礼盒里。
梁六爷带着仆人走到巡抚衙门前,正好在衙门口值班的官差老王是跟他很熟悉。
“六爷回来啦!”老王说着话,远远地迎了过来。
“回来啦,老王最近可好?巡抚衙门里的那帮老朋友都还好吧?”
“托六爷您的福,我们还不错,但是跟六爷您是没法比啰。都说您进了京城越来越发达了,千万别把我们这些贫贱之人都忘干净了。”
“老王,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我撞了大运,承蒙常大人错爱,在他手下混口饭吃。一眨眼离开济南半年多了,一直惦念诸位,待会你给他们说好,今儿晚上所有事情都推掉,咱们坐下来喝几杯。跟以前一样,不醉不归。”
“好说好说,今儿晚上先让我们给六爷您接风洗尘,等哪天我们这些泥腿子进京城的时候,再劳你破费吧。”
“恭敬不如从命,前阵子想起来大明湖的鲤鱼我就心里痒痒,口水直流呀。”
“好说好说,晚上咱们来个不醉不休哈。”
两个人又扯了几句闲话。梁六爷问到:“老王,巡抚大人在不在?”
“在,在,跟您前后脚,他刚刚进了衙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老王,你进去先禀告一声,我这次回济南,顺便从京城给福大人带来些礼物做见面礼。”
老王往四下看了看,然后撇里撇嘴说:“这位福大人古板得很,整天耷拉着脸,瞅那样子刀枪不入,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些礼物他正不见得会收。”
“你还是先拿进去吧,都说怒拳不打笑脸人嘛。”
“好的好的,六爷先在这里等会,我进去给您禀报一声。”老王进去送信了。
梁六爷等候在门口。中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都跟梁六爷愉快地打招呼。
老王进去送信,福汉正坐在大堂上和随从老那商量事。
“巡抚大人,梁六爷到了,他说要拜见拜见您,这会正在门口等着呢。”老王一边说,一边把礼盒放到书案上。
福汉原想把梁六爷叫进来先询问询问刘知府的事情,但是他看见老王带进了来的礼盒他突然又改了主意。自从侍卫告诉他户部尚书常大人的过往以后,他对这位常大人有几分厌恶。人都有这毛病,爱屋及乌,恨乌亦及乌,福汉因为恶心常大人,他对常大人宠信的梁六爷的印象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福汉斜了眼老王,然后皱着眉头说:“你出去,告诉他一声,我公务繁忙,没工夫见他。明天上午辰时开堂,叫他梁六务必准时到堂。”
老王转身刚要走,站在福汉身边的随从老那叫住了他。老那又转头对福汉说:“福大人,您不打算见见这个梁六的面?见不见他倒不重要,好歹算是给常大人点面子。”
“这种蝇营狗苟之辈入不得我福汉的法眼,再说审案是公事。我这几天还在一直因为听信了侍卫的误导,画蛇添足,多余地给姓常的写信。”
随从老那知道福汉的犟脾气,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琢磨了一会说:“福大人,还是先提前见上一面好些,哪天见了常大人也说得过去。”
老那这么一劝,福汉的火爆脾气反倒更大了。他突然抓起来老王放在书案上的礼盒,“嗖”的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怒气冲冲地冲着老那说:“老那,你想干什么?”
老那嘴角蠕动了一下,悻悻地退到了一边,不吭声了。
老王见状,只好慢慢地往后退。他刚退到门口,福汉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又吼了一嗓子:“把那些破烂给我拿出去。”
老王只得又转回身,手忙脚乱地把那些被摔散乱开的礼物收拾好。捆扎着礼盒的绳子断了,最后老王只能象抱柴火一样臊眉耷眼地抱了出去。
梁六爷在门口看着老王出来,手里抱着一堆乱糟糟的东西,脸色青紫,跟秋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不用等老王说话,梁六爷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梁六爷不由地嘴角上翘,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等老王小心地下了台阶以后,梁六爷的神情恢复如初,他赶紧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来接过那些礼物。
“老王,怎么?在巡抚大人那边吃了闭门羹?”梁六爷哂笑道。
“六爷,您老心可真大。”说着话,老王往四处扫了一眼,见没有人,小声骂道:“唉,巡抚也忒他奶奶的不讲情理了。”
“做官做大了,脾气都大,只是无端让你受了委屈,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今儿晚上换我做东,给你压压惊。”
天黑了,到了回家的时间。老王本想找个地方把散开的礼盒重新包起来,接过被梁六爷一把夺过来,丢到衙门旁边的旮旯里,然后拉着他去饭馆喝酒。他们走后正好有两个乞丐经过,看见旮旯里花花绿绿的东西,赶紧跑了过去,惊讶地打开,然后兴高采烈地藏在身后背的破包袱里跑掉了。
晚上,梁六爷请一帮熟识故交在大明湖边的饭馆吃饭,喝到很晚才散去,梁六爷喝得豪情万丈,最后倒在酒桌子上爬不起来了。
老王和仆人搀扶着梁六爷回到客栈。安排梁六爷睡下以后,老王惦记着明天一早巡抚还要开堂审案,便慌慌张张地回家歇息了。
第112章 审讯10()
第二天清早,巡抚衙门前又紧张起来,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搞封城戒严,搞得草木皆兵。一些闲得无事可做的百姓到巡抚衙门前驻足围观审案时也没有被驱逐。
福汉还是很谨慎,他昨天晚上就叮嘱提督大人把刘知府押解到巡抚大堂后,他务必亲帅绿营兵守护在周围,严阵以待,免得出现什么闪失。
天还没亮,提督大人带着几十个绿营兵去了监狱,第二次把刘知府从监牢里押了出来。
刘知府这几天在牢房里被折磨坏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原本肥胖得如同涨足了气的皮球一样的身体象是泄了气,肥嘟嘟的脸也凹陷下去。
他刚被关进监牢的时候赶上半夜三更,牢房里其他犯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没有人在意他。第二天审讯结束再次送回到监狱以后,他的麻烦就大了。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是午后,狱卒把他推进牢房,便锁上牢门离开了。他进了牢房,看见里面蹲坐着五六个人,其中为首的一个是身负五条人命的江洋大盗,这家伙长得豹头环眼,一脸横肉,脸上乱糟糟的络腮胡子足有半尺有余。他已经被判了死刑,就等着名字送到京城,乾隆爷朱笔勾决以后,秋后就问斩了。
他凶巴巴地瞅了刘知府一眼,刘知府顿时感觉汗毛倒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刘知府刚想绕开他,回到昨天晚上自己蜷缩的那个角落,结果被江洋大盗伸腿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江洋大盗扯着嗓子问道。
“做买卖的生意人。”刘知府怯生生地回答说。
“放屁,一瞅你这幅德行就是混衙门的人。”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帮腔说:“快说,是不是衙门里的人?”
刘知府知道他们这些人对衙门里的人恨之入骨,他如果承认自己是知府,这些亡命之徒一定会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拆他的骨。他只能死扛下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他奶奶的不说实话,大爷我懂得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看看你的嘴脸,再问问你身上的气味就知道你是朝廷的走狗。”
“衙门里的人没他奶奶的几个好东西,咱们在这里遭罪受苦都是他们的功劳。”
刘知府不知所措,只能跟半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他遭了一天的罪,站了不到一炷香就受不了。他抬起腿来,想迈过江洋大盗的腿回到昨晚栖身的角落,不料江洋大盗的腿也顺势往上翘。
这时候挨着江洋大盗坐着的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说:“大哥,这阵子牢房里也没来新人,生活索然无趣,不如今儿好好折腾折腾他。他这人细皮嫩肉的,不是官府里的人也是有钱的财主,都是不招人喜欢的货色。”
其他人也跟着喝彩说好,江洋大盗点了点头。
江洋大盗把腿放下来,刘知府迈过去,拖着镣锁一步步往前挪。獐头鼠目的家伙说:“蹲到那个墙角里去。”然后朝着放着屎尿桶的角落撇了撇嘴。
刘知府往那斜了一眼,硕大的木桶周围聚集着密密麻麻的绿头苍蝇,桶里的屎尿都快溢了出来。虽说刘知府昨晚在这个腥臊难闻的环境里倒也熟悉些,但是瞅了一眼以后,还是喉头蠕动,肚子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他犹豫着不想过去,獐头鼠脑从后面“咣”地就是一脚,刘知府猝不及防,身体前倾,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脑袋正好触碰到尿桶上,苍蝇轰地散开,木桶摇动,桶里溢出的尿流到他脑袋上。还没等刘知府爬起来,刚刚散开的苍蝇铺天盖地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幸亏这个家伙脚上也有镣锁,力气再大点的话,刘知府倒地时脑袋非得一下子就得扎进木桶里。刘知府再也憋不住了,肚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他刚想站起来,獐头鼠脑又喝道:“蹲在那儿,两手抱住桶。”
刘知府刚想破口大骂,铁了心地跟这些不堪之徒拼个鱼死网破。这个时候江洋大盗斜了他一眼说:“你他奶奶得最后乖乖听着,敢撒野的话用不了三天你就得死在这。”
刘知府把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这些身陷困境的亡命之徒没有什么做不到。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刘知府嘴里嘟囔着,一边哆哆嗦嗦地半蹲到尿桶边,伸出胳膊抱住椭圆木桶,闭上眼睛,脑袋扭转到一边,尽量避开桶里散发出来的恶臭。
“王法?什么他奶奶的王法?干我们这行,王法就是胳膊粗拳头大。你们这些当官的忘八蛋的王法不就是谁的职位高谁说了算吗?在这里,大爷我就是王法。”
江洋大盗的话说完,悲伤中的刘知府觉着这个粗鲁的家伙竟然说得如此有道理。
就这样刘知府两手抱着屎尿桶,骑马蹲裆式半蹲着,屁股一碰地面就招来一阵咆哮。过了一会,几个犯人觉着没有意思了,也就随他蹲坐在屎尿桶旁边短暂歇息,谁有了兴致再随时叫他起来。
折腾到天黑,狱卒送来些清汤寡水的汤和冰冷的馒头,几个囚犯还不让他吃饭。让他吃他也吃不下去,与屎尿桶为伴,胃口能好到哪去?
接下来的这几天刘知府总做噩梦不断,梦醒了以后他终于体谅到他老爹当初为什么在监狱里上吊。如果不是身上套着枷锁行动不便,他也早就抽掉裤腰带上吊了。
刘知府在监狱里煎熬了几天,每天都掰扯着指头盘算着梁六爷是不是已经到济南了,盼望着福汉再审他一次,让外面的阳光晒晒,好歹能舒服些,他觉着这几天身上长满了白色的菌类。
提督大人带着绿营兵来到监狱提审他的时候,他刚刚睡着,獐头鼠脑的家伙又折腾他到半夜。狱卒咣咣当当开牢房门他也没听见,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还是没听见,只得按捺不住怒火的狱卒皱着眉头进来使劲踢了他一脚,他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跟个木偶一样出了牢房,脑袋混沌得跟一团浆糊一样。
出了牢房门,经风一吹,刘知府觉着身体舒服了很多,最好再下场雨,冲掉这一身的污垢。
押着刘知府的囚车到了巡抚衙门的时候还不到辰时,提督大人吩咐人先把囚车停靠在一边,等福汉喊升堂的时候再放刘知府出来,免得生出什么枝杈。
这时候不断有围观的百姓从四处聚拢过来,他们围在囚车的周围,指指点点,刘知府觉着自己就象杂耍戏班子里的猴子一样被路人围观,心里一阵凄然,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快到辰时的时候,巡抚衙门里面也准备好了,福汉戴好顶戴,身着官府,一本正经地坐在公堂上,站立在大堂两边的官差也一字排开,个个昂着头叉着腰,只要福汉敲响惊堂木,府门外悬挂着的牛皮打鼓敲响,他们就学着蛤蟆的模样高喊威武。
公堂这边戏已经做足了,就等着开场了,但是审案的大戏却迟迟开不了场,因为主角梁六爷还没有到,这戏缺了他就没法唱。
福汉有些恼怒,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他让看门的官差老王转告梁六爷辰时务必得到,审案将在辰时开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辰时已过,日头升到了三杆子高,梁六爷还没有现身。福汉吩咐人去门口看了五趟,衙门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福汉又把老王叫进去,问他昨天是不是告诉梁六爷今天辰时开堂审案,老王信誓旦旦地说告诉了,而且他还反复给梁六爷说了好几遍。
福汉又问巡抚衙门里的官差有没有人知道梁六爷昨天晚上住在哪家客栈,官差们都说不知道。老王他们倒是知道,但是昨天晚上梁六爷酒喝高了,把福汉贬得一无是处,他们陪坐的几个人都听得胆战心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知道的也没敢吭声。
随从老那心里清楚,他站在一边心里埋怨福汉,昨天自己劝他见见登门拜访的梁六爷,这位福大人倒好,摆出一副君子不与小人同伍的做派,不听从他的劝告。现在倒好,重要角色梁六爷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这明摆着是梁六爷趁机让他福汉出出洋相,报昨日被怠慢的仇。
好不容易等到快晌午的时候,梁六爷才昂首挺胸,倒背着双手,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朝着衙门口走了过来。
他在济南多年,围拢在衙门外面的人群里有些人认识他,梁六爷看见他们以后还停下脚步和他们寒暄两句,拱手致敬。
刘知府一大早就被带了出来,水米未进,在囚车里等的时间长了些,再加上天热,他被阳光晒得迷迷糊糊。梁六爷的到来引起的人群躁动,他也听见了,他睁开懵懂的眼睛,看见梁六爷以后,他如同看见了救星一样,扯着嗓子喊到:“梁六爷,梁六爷。”
梁六爷听到他的叫喊,满脸惊讶,走到囚车跟前,抬起头,瞪圆了眼睛,故作惊讶地说道:“这不是我临城父母官刘大人吗?你都这么大的年纪,怎么还跟个顽童似的,不在外面好好待着,怎么好端端地钻到这么大的木头笼子里去了?”
第113章 审讯11()
刘知府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带着哭腔说:“六爷呀,您老千万得救我呀。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