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8年:大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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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8年:大恐慌-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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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董听见老孙夸奖梁六爷时,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早起去给梁六爷送信,没成想让老孙赶了前。

    老孙没注意到老董的变化,他往外瞅了一眼,接着往下说:“梁六爷吩咐我冷静,他让我把老白弄下来。这个****的老白不知道吃了多少好东西,比他娘的一头猪都沉。我把他放下了以后,梁六爷吩咐我看看老白留下什么东西没有。我翻找了一遍,就看见床头一个装药粉的小瓷瓶。还是人家六爷眼睛尖,他一眼就瞅见桌子上的油灯下压着几张纸。我赶紧把那些纸抽出来交给六爷。纸上写满了字,六爷问我是不是老白的字?老白的字我还能不认识,他写的那破字,横七竖八,四脚朝天的,就跟屎壳郎爬的一样,我拿过来一看,上面的字迹还真是老白的。”

    “老孙,你快点告诉我,纸上都写了些什么?”老董央求老孙。

    “你先给我开门,梁六爷吩咐我去县衙先把官差找来,回来晚了,六爷生气了就麻烦了。”老孙催老董赶紧开大门。

    老董咣当咣当地打开府门,老孙往四周望了望说:“我给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梁五爷是老白这个孬种给气死的。老白在那几张纸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门打开了,老孙出了门就往县衙方向跑。他往前跑了没几步又转回来嘱咐老董:“今天是梁五爷和夫人出殡的日子。梁六爷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千万不能声张,等明天丧事办完,棺材下了葬礼以后再说。你别到处声张哈,梁六爷说了,如果我说出去就打断我的狗腿。”

    “出这么大的事,六爷就没叫我一声?”老董拉着老孙的胳膊问。

    老孙摇了摇头,出了门,朝县衙跑去。老董一头雾水,心里还有一丝惆怅。

    过了一会,老孙和蒋捕头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蒋捕头也没有带人,老孙引着他匆匆忙忙地到了后院,先去见梁六爷。

    梁六爷冷峻地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他看见老孙引着蒋捕头进了屋,稍稍翘了翘身子,冲着蒋捕头微微拱了拱手。

    “老孙,你见到刘知县了?为什么刘知县没来?”

    “六爷,我见到刘大人了,小的也把您老的话给刘大人说了,是刘大人亲自派蒋捕头来的。”

    蒋捕头赶紧给梁六爷抱拳施礼:“六爷见谅,府上摊上这事,刘大人也深表同情,他派我先来查看查看现场。今天是梁五爷出殡的日子,刘大人过会就到。临来前,刘大人反复叮嘱在下,此事不宜声张,所以我一个官差也没带,自己个单枪匹马的来了。”

    听完蒋捕头的这番话,梁六爷紧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他站直身子说:“那就有劳蒋捕头了!”说完以后,他吩咐老孙带着蒋捕头去西厢房查看。

    蒋捕头浮皮潦草地看了看,让老孙在里面拿床棉被把窗户封住,这样里面黑洞洞的,从外面看不见。走出来屋门以后,蒋捕头叮嘱老孙在外面把门锁上。

    忙活完了,蒋捕头到后院给梁六爷回禀了几句,然后说衙门里事多,今天又赶上梁五爷和梁夫人出殡,老白的事等梁五爷入土为安了再说也不晚。

    梁六爷又吩咐老孙到柜上给蒋捕头取了些银子,让蒋捕头带回去买壶茶水喝。老蒋笑逐颜开地接过银子,一番千恩万谢以后,高兴地带着银子,屁颠屁颠地回县衙了。

    早饭吃过以后,梁六爷重新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候着。

    不断有客人到府上,性海寺的主持巨成很快也带着寺里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和尚进了院子,做法事,超度梁五爷的亡灵。

    梁府外面也热闹起来,老白订好的两个戏班子早早地就来了。临城有丧事喜办的习俗,头天晚上,梁府就请人在大门外面的空地上临时搭建起来两个戏台子,一南一北,相隔几十丈远。

    城东和城西的两个戏班子要比着演,对着唱,围观的人多,叫好的声音响,主家给的赏银翻翻。戏班子老板为了在本地立足,混口饭吃,都遍请名角儿来助兴。

    戏班子到了以后,喝点茶水,吃点点心,就开始卯足了力气登台献艺,很快梁府门前和运河之间的空地上便开始锣鼓喧天地热闹起来。临城的人都来围观,人山人海,连运河上的南来北往的船也停下来看这场临城历史上没有过的盛况。

    管家老白没了,梁六爷就把在门口迎来送往的琐事安排给老孙,这让在府院门口闲着的老董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心里开始愤愤不平,他觉得站在门口接待客人这么体面的活应该由管家来做,如今老白死了,这事该由他干,怎么会突然换成了老孙这个怂包蛋?他自己躲在屋子里生闷气,暗自骂梁六爷说话跟放屁一样不算数。他觉着昨天晚上无限向往的梦想就要破灭了。

    过了一会,外面来往的客人不多了,忙得跟旋转不停的陀螺一样的老孙难得清静会。他擦擦头上的汗,喝着茶水,然后跟大爷一样坐门口的椅子上,摇头晃脑地听府门外面的戏班子唱戏,他的手指还随着击鼓的鼓点有节律地在大腿上敲,嘴角时不时地跟着唱戏的老生的腔调蠕动,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老董很生气,他一个人躲在门房里敲桌子打板凳,然后骂梁六爷言而无信,忘了昨天晚上是他老董担惊受怕地去老白那里探听消息。如今倒好,老白死了,当管家的事不提了,体面的事都交给老孙来做,他躲在门房里反倒成了多余的,好像压根就没想到他一样。

    他想起来老白留下来的几张纸,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死的老白在纸上胡说八道地说了自己的坏话,让梁六爷变了卦。不行,他必须得找老孙问问,那些纸上到底都写着什么。

    想到这里,老董“噌”的一声,从门房里蹿出来,然后紧走两步到了门口,抓着老孙的脖领子,把他薅起来,往门房里拽。老孙光顾着不远处戏台上正在咿咿呀呀唱戏的角儿了,让凶神恶煞般的老董这么一抓一拽,吓了一跳。

    他想挣脱开老董,无奈挣脱不开,身高马大的老董的手象铁钳一样。老董把老孙拽到门房里面,回身“砰”的一声踢上房门,然后气汹汹地问:“你给我说说,老白那纸上都写着什么?”

    老孙一听他问这个,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你他娘的真是有毛病,六爷说了不让声张,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地问起这事?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老董松开抓着他的手说:“你不告诉我拉倒,我这就去找六爷,告诉他以前你和老白合伙坑租户们的钱的事。”

    老孙听他这么一说,吓得脸都白了,他一边偷眼看看门外,一边小声骂道:“****亲娘,那些事都是老白那个****的捣鼓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破账房,他让我干,我能不听他的吗?”

    “这我不管,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六爷说。看你这个****的还有好日子过吗?”老董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准备去后院找六爷。

    老孙吓坏了,赶紧一把拉住他,嘴里嘟囔着说:“算你狗娘养的狠。”老孙咽了口涌上喉咙里的唾液,又重新关了关门房的门,然后把老白纸上写的东西告诉给了老董。

第8章 缘由() 
原来梁五爷出事那天晚上,老白一个人跑到鸿运楼喝闷酒,心情不好,喝着喝着就酒喝高了。他这阵子又欠了赌馆不少钱,利滚利,他从梁五爷这里倒腾出来的银子都拿出去了,还填不上这个窟窿。那些讨债的天天堵着他要债,他心情郁闷,银子还不上,又担心时间久了,梁五爷肯定会知道这事。

    他在鸿运楼多喝了两杯,回去以后,思前想后,他盘算着暂时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他想着梁五爷一直对他不薄,自己狼心狗肺,为了还债黑了梁五爷不少银子。他觉着就这么不辞而别,心中有愧,想走前跟梁五爷见个面。

    老白说他本来也不想赌,自打他老婆死了以后,他一个人也闲得慌。那天他到运河边上的店铺里收房租,收完租,闲着没事干,他路过赌馆时看见里面热闹,就进去转了转。

    赌馆里看场子的认识老白,这么大的梁府管家整个临城有谁不知道。他进去之后,看场子的好茶好招待。老白看着那群人脑袋就跟抢食吃的母鸡一样挤成一团。他贪图热闹,也摇晃着大脑袋过去凑热闹,人群中,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庄家手里边那个翻转着的黑色骰盅,骰盅里的三个骰子相互撞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庄家高举起两手,手里抱着骰盅,跟着身体摇动,围观者的情绪挑动起来以后,庄家怕“啪”的一声把骰盅摁在桌子上,然后嘴里嚷嚷着:“买大还是买小,快点押上。马上就开了哈,抓紧押上,过了这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哈……”

    围观的纷纷从兜里摸出铜钱来押上,庄家准备开了,一群人有的嚷嚷着:“大,大,大”,剩下的扯着脖子喊:“小,小,小”。老白没有押,但是他也跟着押大的一方,喊:“大,大,大”。庄家看时机差不多了,大声喊:“都别吵吵了,开啦哈,开啦!”盅盖掀开,果然是大。押对的人眉飞色舞,发出阵阵狂笑声,输了的抓耳挠腮,脖子的青筋冒起老高。一局还没玩利索,无论输的还是赢的,都嚷嚷着喊:“再来!再来!”

    老白看到这种场景,手心冒汗,心里直痒痒,他也想跟着试试。他马褂兜里布缺钱,每次想准备押的时候又退缩了,他知道梁五爷最烦赌博的,要是梁五爷知道了这事,非得把他赶出梁府不可。他忍着,跟着那群疯癫的人一起吆喝。老白觉着自己每次都猜对了,最后有些控制不住,再加上看场子的在一边一个劲地怂恿,他最后决定试一试。

    他提心吊胆地玩了两把,赢了!他心里一阵狂喜,看场子的在旁边一个劲地夸他赌神下凡。一壶茶,一炷香的当口,老白赢得钱比收的租金都高。他心里美得要命。他那天本想再多玩几局,后来梁五爷去群芳楼从赌馆门口经过,让他一眼看见了,吓得赶紧躲了起来。

    老白从赌馆回了家。临走的时候,看场子的还不住气地夸他,让他有空再去玩。回到府上以后,他把房租钱交给老孙,把用房租做赌本赢回来的钱心安理得地揣进自己腰包里,高兴的一晚上没有合上眼。

    第二天老白带着昨天赢得银子,又偷偷摸摸去了赌馆。他琢磨着反正这钱原本就不归自己,赢了更好,输了没亏欠啥。在赌馆里折腾了一下午,没输没赢,看场子的说他今天状态不好,改日再来,肯定还能赢钱。

    第三天老白又去了,第一天赢得银子亏了一半。他想撤,不玩了,看场子的和一群围观的看客说神仙都有打盹的时候,瞧白总管这么富贵的长相,命里有金。这样的好命,不想赢钱都难,白总管明天再来。

    就这样,一来二去,老白上了瘾,赢了输,输了赢。赌馆里哪是正经人发财的去处,里面出千耍诈的赌徒慢慢弄清楚了老白的路数。没过两个月,几年的积蓄就输光当尽了。赌馆里有放印子钱的,他头发昏,借印子钱赌,这东西利滚利,还不清了,他回到府上就想着办法捞钱。

    老白这人是有些廉耻之心的,何况梁五爷对他又有恩,时间长了自然羞愧难当。那群要债的有都是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的主,个个凶神恶煞,都嚷嚷着自己杀人不眨眼。

    他还不起债,又无颜面在梁五爷跟前混下去,梁五爷出事的那个晚上,老白在鸿运楼喝醉了酒回来后,打算收拾收拾逃走跑路。想想这几年梁五爷对自己的恩德,一走了之又过意不去。

    他犹豫了半晚上,决定还是跟梁五爷见个面,给梁五爷陪个罪,只要能让梁五爷高兴,任由他打骂。

    老白摇摇晃晃地走进后院。天有些晚了,他看六爷屋里点着灯,门虚掩着。他酒量浅,喝的又多了些,他晃晃悠悠地上了台阶,正准备着敲门进去,没想到脚下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撞到门上,摔到了屋子里面。

    梁五爷住的屋子明暗两间,那会梁五爷正在里屋,门帘挑着,里屋的桌子上也点着蜡烛。老白醉醺醺地倒地的瞬间正好与往外看的梁五爷四目相对。老白惺忪着眼,他瞅着梁五爷那一瞬间突然感觉梁五爷有点别扭,但是又一时之间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老白突然闯进来,把里屋的梁五爷吓了一跳。

    老白挣扎着正要爬起来,不成想这时候梁夫人的贴身丫头翠花正好端着盆热水从外面往里走,没看见他在地上趴着,吓了一跳,一盆子热水都浇到了他头上。

    他酒醒了一半,他再抬头时,发现里屋里的蜡烛熄灭了。梁夫人从里屋走出来,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梁五爷躲在黑暗的里屋,声音颤抖地问他来干什么。老白以前从来没听见过梁五爷这么说话,他吓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然后把自己去赌馆赌钱,欠了高利贷的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

    梁五爷坐在里屋,很长时间没有动静,等他说完了,梁五爷在里面说;“天晚了,赶快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老白又听见梁五爷叹了两声气,里屋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老白只好退出屋门,想等天亮了给梁五爷道个歉再走。他退出来时,看见翠花怔怔地站在那里,如同中了邪一般。

    一盆水一滴不落地浇在自己头上,老白很郁闷。如果是平时,再换成别的丫头,老白可能会狠狠地瞪上两眼,但是这翠花姑娘他可惹不起。翠花是梁夫人的随身丫头,前阵子梁五爷告诉他准备把翠花收房做姨太太。

    老白满身满头的水回到屋里,本来想换件衣服,可是又想想天都这么晚了,还是睡觉吧。他躺下以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后半夜还没睡着,一是想着天亮以后堵在门口的那群要债的,二是刚才又冲撞了梁五爷,而且梁五爷是最恨赌,年轻的时候为了戒赌还剁了一根手指头,梁五爷明天一早绝对不会轻饶了他,反正在这临城也肃静不了了,不如当天晚上就走。

    他翻箱倒柜地找了件像样的衣服,准备先找地方躲两天。他给梁五爷写了封信,写完以后,折叠好,起身往后院,打算把信塞进梁五爷住的房门的门缝里。他一进后院门,就看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吊在桂花树上,过去一看知道是梁五爷上吊了。他吓了一跳,赶紧跑到前院喊人。

    老白觉着是自己赌博和私自收佃户们租子这些事让梁五爷蒙了冤,梁五爷这人就是好面子,肯定觉得受到屈辱不想活了。他连续两天晚上都做梦,都是妖鬼缠人的噩梦。梁六爷守灵那天晚上,他又做噩梦,睡醒后就像偷偷摸摸地去桂花树下给梁五爷烧烧纸钱,不想到被梁六爷发现,挨了梁六爷的火枪。

    最后,老白说梁五爷和夫人的死都是因他而起,他羞愧难当,再活着这辈子也难得安生。他不想活了,上吊自杀谢罪,以慰梁五爷和梁夫人在天之灵。

    老董听完以后,说老白这人该死,陷梁五爷于不义不说,还连命都搭进去了。更可惜的是年纪轻轻的梁夫人。说到梁夫人,老董开始一个劲地唏嘘感慨,刚到了这府上没几年,如今说没就没了。老董一说梁夫人,老孙好像突然想起件事来。

    老孙说老白上吊前留下的遗书至少应该是四页才对。“油灯下的那三张纸上写的密密麻麻,老白第三张纸的最后说的是你,说你去过后院,还有桂花树,裹脚布什么的。剩下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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