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此地没有割辫子党?”
“谁说没有?客官你不知道,这最早发现割辫子党的就是东昌府的临城县。如今整个东昌府,就临城县抓割辫子抓得卖力,但是不知何故,东昌府知府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听说有些人去府衙报案,三言两语就被刘知府打发出来了。”
“这样的话,这位刘知府可够差劲的。他身为朝廷命官,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能不闻不问呢?”
“唉,谁说不是呢。如今这当官的只问钱财,哪有为百姓做主的呀!”
正说话的时候,里面有人喊面做好了。掌柜的赶紧起身,到了里面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把碗端到货郎跟前,然后又到里面给货郎准备了些开胃的小菜。
他招呼着货郎慢用,准备转身离开。这时候货郎叫住了他说:“掌柜的,给我拿些大蒜来吧,我吃面离不了大蒜。”
掌柜的苦笑着扭回头来说:“客官,我这小店里断蒜断了都半月了。您老不知道,如今大蒜和金银花可是整个东昌最值钱的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得了,我瞅您老人也不错,干脆我给你添几块牛肉得了,蒜可真是没有。”
这时候,旁边吃饭的人扭回头来冲着掌柜的说:“老耿呀,知道东昌府为啥买不到蒜和金银花吗?”
掌柜的摇了摇头,货郎也停下筷子伸长脖子听他往下说。
“这些徽州商人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我告诉诸位一个秘密哈,我前天晚上给徽州会馆的一个伙计喝酒,两杯酒下了肚,这个怂包蛋话就开始稠。他说前几天徽州的那些掌柜的都停了手里的买卖,都忙活着到各县收金银花和大蒜,如今徽州会馆里面满满当当的全部是这些东西。”
第86章 货郎()
“他们囤积大蒜和金银花有什么用?”货郎疑惑地问。
“你这个货郎只走街串巷地做小本买卖,你可不了解这些徽州富得流油的掌柜的,这些人可精明得很。”
“嗯,这倒不假,我听说徽州盐商和你们山西票号老板都有钱精明。”
“照理说,山西票号和徽州盐商分不出高下的。但是如今在东昌府做买卖的山西老板已经被徽州商人给打趴下了。”
“为什么?”
“东昌府的知府是徽州人,他到东昌府来上任,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给他的徽州同乡烧的。你待会去转转就知道了,徽州会馆对面那块地本来让我们山西人都拿下了,结果被刘知府硬生生地从虎口里给抢了出来,然后直接给了徽州人。”
“中国人都讲人情,到哪里都论乡谊,办事方便嘛。对了,咱们说徽州会馆为什么囤积大蒜呢,怎么扯到你们和徽州人的关系了,接着说大蒜和金银花的事情吧。”
“好,你听我慢慢说。我听徽州会馆的那个伙计说,前几天刘知府带着几个县的知县去徽州会馆吃饭,他站在酒席上伺候着。吃饭的时候,他听一个知县说他们县有个种菜的农夫被割辫子党偷偷割了辫子,他去官府报案,官府没有追查。这个农夫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办法,只要把剩余的辫子全部都剃光,然后用泡有艾草、稻秸、金银花、大蒜的水洗头,那样割辫子党的诅咒和邪术就无效了。”
“百姓把自己的辫子给绞了,这成何体统呀?”货郎惊讶地说。
“可不是嘛,那位知县说完以后,刘知府也害怕了,他们原本说要把自己绞辫子的人都关到监狱里,可是这个刘知府说那样会激起民变。他们都手足无措的时候,徽州会馆的杨会长就给他们出了这馊主意,他说既然不能抓人,就把泡水的那些东西控制起来,艾草和稻秸遍地都是不好控制,但是金银花和大蒜却能买回来存放起来。这些人都觉着这个主意好,便由着杨会长去做了。”
面馆掌柜的也跟着说:“怪不得,前两天有艘买金银花的船刚一靠岸,就被官府的人够扣留了。船上的人说船上装的都是药材,最后别的药材都允许他上岸卖掉,唯独把金银花给扣了。船上掌柜的不认账,跟着又吵又闹。后来徽州会馆的一个掌柜的跟官府的人说了几句,他掏了些银子把船上的人算是打发掉了,扣留的金银花都送到徽州会馆去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些徽州老板们不是做了一件好事吗?”
“要不说,他们比你这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聪明。所谓在商言商,我回去给我们掌柜的一说,掌柜的马上就猜出这些徽州商人的花花肠子来了。我们掌柜的说啦,赶紧到集市上买些大蒜和金银花,用不来一个月,这两样东西的价钱肯定会暴涨。可惜这些徽州人有官府罩着,咱们没法跟他们竞争,先买些回来留着自己用吧,免得到时候没地方买去。”
“你个怂货,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要知道我也找买些放着,这阵子买卖难做,我嗓子疼得要命,现在想找地方买金银花也买不着了。”
“呵呵,老耿你莫生气,明天我来吃饭的时候给你带些回来。”
听他这么说,面馆掌柜的连连道谢。
货郎吃完碗里的面,问面馆掌柜的说:“掌柜的,我打算着把担子里得这些货卖完再离开此地,我跟你打听打听,附近有客栈没有?”
掌柜的一听赶紧说:“客官,你不用去别的地方住,直接住到我家楼上就行,我这里既是面馆又是客栈。唉,不瞒您说,以前我这个面馆生意火得很,雇了五六个人,原来二楼也是面馆。这阵子闹割辫子党闹得,伙计们也都离开了,二楼闲着也是闲着,便收拾出来改成客房了,您就在我这里住吧,我给您大些折扣,算便宜点。”
“如此甚好,真是感激不尽。你店里的面做得好吃,在你这里住,吃面也方便。还能跟那几位仁兄学学经商做买卖的经验,实在好的要命。”
“哈哈,这几个破烂货天天泡在我这里,您在我这里住保管能听到不是本地的奇闻异事,肯定不会寂寞孤单。”
那几个人隔着桌子,也劝货郎在老耿店里住,货郎答应下来。面馆掌柜的老耿便替他担起担子,直接上了二楼。
货郎在面馆掌柜的老耿这里住了下来,上午吃完饭以后,他挑着担子在东昌府的大街小巷上转悠,天傍黑的时候,转悠着回来了,担子里的东西也没卖出多少。
这个货郎显然从事这一行时间不长,别的货郎挑着担子,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一边慢吞吞地往前走着,一边连敲鼓带唱,吸引百姓们来买他的东西。但是他与众不同,既不敲鼓,也不吆喝,闷着头挑着扁担健步如飞。如同战场打仗的兵丁一样。到了人多的地方也不吆喝,找个地方跟尊神像一样杵在那里不动了,支起耳朵来听人家在闲扯些什么。
到了第二天,货郎跟面馆掌柜的问徽州会馆在什么地方,面馆老板告诉他地方以后,他便挑着担子朝着徽州会馆去了。徽州会馆的山门紧闭着,站在会馆门口的空地前就能闻到浓重的蒜臭。货郎发现只有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从一辆一辆的马车驶到会馆前面,然后仆人们从上面卸下来大蒜和金银花,匆匆忙忙地运到会馆里面去。
货郎心里琢磨着:“看了面馆吃饭的那些山西伙计说得都是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货郎在附近的街巷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转一圈以后,便挑着担子等候在徽州会馆山门外不远的空地上。
这天,徽州会馆的山门早早地打开,货郎担着担子刚走过来。徽州会馆的管事的看见他以后,便朝着他走了过来。他到了货郎跟,看了看货郎担子里的东西,然后说:“货郎,每天挑着担子转悠能挣多少钱?”
货郎听了以后,嘿嘿一笑说:“大爷你真会开玩笑,走街串巷混口饭吃,哪里敢说挣钱呀。”
“货郎,你是本地人吗?”
货郎摇了摇头。
“如此甚好,不是本地人就更好办了。我这里有份差事你看你愿不愿意干?”
“什么差事?”货郎有些兴奋,他放下担子兴冲冲地问。
“这份差使倒不耽误你走街串巷地卖货。你每到一处,专门去人多的地方,到了那里之后,只需给他们说……”管事的说到这里,赶紧往四周看了看。
“我只需说些什么?”货郎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唾液,问管事的说。
管事的走到他跟前,嘴巴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说:“你每到一处,只需给他们说如今割辫子党越来越厉害,他们能借着清风割人发辫,辫子被割以后灵魂散尽,人必死无疑。”
货郎听到这里,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赶紧对管事的说:“大爷,这是我可不敢做,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如果被官府听说了还不宰了我呀。您老另请高明吧。”
管事的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小声说:“你瞅你这熊样,如果有官府的官差问你,你只说你是徽州会馆杨会长的伙计就行了,绝对不会有人动你半根毫毛。”
货郎眨巴眨巴眼睛又说:“你可别骗我。”
管事的指了指徽州会馆高大的牌楼说:“这里面的人说话向来都是一言九鼎,我先给你五两银子。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听到有五两银子,货郎爽快地答应了。
管事的又说:“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到东昌府属下的县城集镇,到了人多的地方就说被割辫子党割了辫子之后,唯一的补救之道就是用泡有艾叶、稻秸、金银花、大蒜的水洗头,况且要再三说清楚,这四样东西缺一不可,不然只能在家等着灵魂出窍,暴毙而死。”
“行,这很简单。你把银子给我吧,我这就去。”
管事的笑了笑说:“你不用慌,明天清早你先来徽州会馆,到时候还会有人给你详细安排。明天辰时你到这里来就行了。”
“你还是先把那五两银子给我吧,万一明天我来了,你骗我怎么办。”
管事的又鄙夷地斜了他一眼,从兜里摸出来五两银子递到货郎手里。货郎兴奋地接过银子,他又听到管事的说:“你明天务必来,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但是这事你谁也不能说,如果敢走漏半点风声,府衙里的官差会把你打个稀巴烂。”
“大爷,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明天辰时我准到。”货郎把银子装进衣服兜里,满口应承着。
管事的朝他摆了摆手手,货郎点头哈腰地连声感谢,然后挑起担子离开了徽州会馆。
第87章 传谣()
第二天,货郎早早地离开了面馆,临走前,他给面馆的耿掌柜结了账,说接下来想到东昌府所属的县再转一转,过几天还有可能再回来。
货郎挑着担子到了徽州会馆。到了徽州会馆以后,昨天他遇到的那个管事的正在门口等着他,货郎到了以后,管事的匆匆忙忙地把他拉到了山门里面。
到了会馆里面,管事的把他带到一个屋子里。这个屋子里堆满了大蒜,除了大蒜以外还站着几个人,有江湖郎中、算命先生、说书艺人,这些人看见货郎进来,脸上先是有一丝惊恐略过。
货郎进了屋以后,朝着几个笑了笑,由于屋子里堆满了蒜,空间逼仄狭窄,货郎进来以后,无处容身,他们几个往里面挪了挪才给他挤开了一点地方下脚。
管事的反复嘱咐他们先在这里候着,不能卖出房屋半步,彼此之间也不能说话,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货郎挤到靠近窗户的地方,窗户半开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情景。他看见管事的人又陆陆续续地带着几个人进了山门,然后被带进不同的屋子里。
快到晌午的时候,货郎看见管事的领着杨会长从别的屋里出来,朝着他们待的这间房子走过来,货郎赶紧把头扭了过来。管事的推开房门以后,杨会长也跟着挤了进来。
杨会长挨个盯着他们看,从头到脚的看,然后又警觉地问他们每个人的家乡住处,管事的在一旁则说:“杨爷放心,这些人都是外地的,绝对靠得住。”
杨会长挨个问完之后才放下心来,把昨天管事的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然后告诉他们几个,等天黑以后有人带着他们几个去阳谷。他们到了阳谷以后,该看病的看病,该算命的算命,该赶车的还是赶车,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每到一处就告诉遇到的当地人金银花和大蒜能辟割辫子党的邪术。等他们从阳谷回来以后,徽州会馆会给他们重赏。
中午,他们胡乱吃了些饭,好不容易挨到了天快黑的时候,管事的急匆匆地到了门口,小声告诉他们带上自己的东西,赶紧去会馆外头。
货郎挑着自己的担子,跟随这几个人到了会馆外面。牌坊下面停着几辆马车,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有辆马车已经一路向北走远了。管事的让他们上了一辆马车,等他们坐稳当以后,马车夫挥舞起马鞭,马车一路向南,朝着阳谷方向驶去。
半夜三更到了阳谷,他们在车上熬到天亮。天亮了,城门打开,几个人提前下了车,货郎挑着他的担子跟着后头也进了城。说书的在狮子楼东边的药王堂扎下摊子,算命的在他不远处落了脚。货郎则挑着担子在紫石街上转悠。
货郎往前走不多远,便会有人围过来问:“货郎,有金银花吗?”
货郎摇了摇头说:“我这里就有些笔墨纸砚,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药铺里才卖金银花。”
“这几天药铺里也没金银花,药王堂掌柜的老李说前几天,他药铺里来了些人一股脑地把金银花都买光了。老李说让再等等,说这两天南方的金银花就到了。”
货郎说:“得金银花到了,家里一定得多预备些,还有大蒜。”
“这两样东西都缺,我在这阳谷县城活了半辈子了,从来碰到过集市上买不到蒜的事,这不今年都赶上了。”
“有机会抓紧买,如今这两样东西可缺不得,您听说过割辫子党没有?万一辫子被割了,用这两样东西在加上艾草、稻秸洗头便可以消灾保命啦。”
围着的人一听,脸上满变得紧张起来。
“以后在家里待着不出门了,省得被割辫子党割了辫子。我以前听说过这群王八蛋都会邪术,割了辫子以后便做法念咒,把人的魂魄给唤出来。”
货郎又说:“不出门也白搭,如今割辫子党不近身就能割辫子,辫子被风吹着晃动两下,都有可能中了割辫子党的邪术。唉,防不胜防呀。”
“那怎么办呀?”众人围着货郎急切地问。
“只能用这四样东西泡水洗头,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货郎看着他们,一本正经地说。
“这样的话,咱别跟他废话了,赶紧去药王堂吧,去看看金银花到底到了没有,一会知道的人多了就更买不着了。”
就这样,紫石街上的很多百姓都开始往药王堂走,但是等他们到了药王堂,却看见药王堂门口早已经聚集满了人。这些刚才有的听说书的说书,有的找算命的预测吉凶,他们都把刚才货郎说的那些话给围观的百姓说了一遍,说书的巧舌如簧,说起这事来声情并茂,算命的神叨叨得更是吓人。就这样,书还没有说完,问吉凶的还没有问出来结果,众人便都跑到附近的药王堂等着买金银花。
药王堂的老李也是百口莫辩,劝慰诸位街坊四邻再等等,一批药材傍晚就到,这批药材里有金银花。有的人性子急,看等得人多,便提前回家取了银子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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