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事还是你亲自去为妙,我看你说的这个蒋捕头是不堪大用的,刚才我忘了说,那个逃跑的和尚的事情不能这么就算了,还有他刚才玩忽职守,总得有个说法,不然你这知县的威严何在?”
“巡抚大人教导得是,我会便宜从事,一定得给这个不听话的蒋捕头尝尝苦头。”
“临城知县,还有件事情很是蹊跷。我始终想不明白东昌府知府为什么如此袒护巨成和尚,还有陪人到临城押解那个逃掉的小和尚。这些事你尽量想主意打听清楚,如果这位东昌府知府与乱党有勾结的话,那么事情就更严重了。唉!总之,我要给皇帝写折子,把临城发生的事情都给乾隆爷说清楚。”
福汉这会怒气消了,他一低头,看见贾知县又跪在脚底下了,这个年轻的知县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他冲着贾知县说:“知县见了巡抚,施礼请安这样的礼数是应该的,不用动不动就下跪,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礼数也不能过了。快点起来吧。”
听福汉这么说,贾知县赶紧爬起来,脸上陪着媚笑。福汉迈开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临城知县,先带着本巡抚到县衙,把那些公文取了给我看。”
贾知县慌忙往前紧走两步,把福汉引出了赵记茶馆。
贾知县自己进了茶馆以后,等候在门外的人都替他捏了把汗,当年长些的随从在门口说茶馆里坐着的那个老头是新任巡抚的时候,他们更觉得这次贾知县要完蛋了,上次刘知府折腾贾知县的事情整个临城人都知道了,这次换成职位更高的巡抚大人,指不定怎么折腾他呢,可怜的贾知县不死也得脱两层皮。
蒋捕头也为贾知县捏了把汗。上次刘知府来的时候,贾知县不仅怂,而且关键时候还想让自己当他的替罪羊,实在可恶得要命。他再想想这阵子贾知县生不如死的惨状,他心里突然有点同情贾知县,年纪轻轻的没有根基,却不知官场深浅,跟头驴似的在这官场上瞎打瞎撞,碰的鲜血直流,想想也够可怜的。
所有的人都在门口外面翘首以待,支起来耳朵听里面会不会传出来贾知县凄厉的惨叫声。要不是门口有个凶巴巴的随从,手里边还拎着把西洋火枪,这些人早就争先恐后地挤到门缝去看里面的动静了。
茶馆里悄无声息,众人都在纳闷的时候,门帘子挑起,贾知县陪着巡抚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贾知县满脸的得意,一脸的春风,骄傲得如同斗鸡获胜的一方。
巡抚大人也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平和,也不象刚才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贾知县低着头,哈着腰,腆着脸说:“巡抚大人稍微,我派人弄去准备轿子,把您老抬回县衙。”
福汉摆了摆手说:“这里离县衙应该也不远,还是步行前往吧,我正好也借此机会了解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
贾知县在前面带路,引着福汉往县衙去了,后来还跟着他的两个随从。
众人都一头雾水,他们看着贾知县屁颠屁颠地带着巡抚大人离去的身影,面面相觑。有人凑到蒋捕头跟前,问蒋捕头怎么回事,蒋捕头也如同犯了魔怔一样站在那里发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追问,他摇着头说:“搞不懂,搞不懂……”
福汉到了县衙,取了公文就坐着船往南去了,送福汉上了船离开以后,贾知县亲自带着县衙的官差气势汹汹地到了性海寺,把正忙活着修寺庙的全部给撵跑了。巨成和尚慌慌张张地从禅房里跑出来,还没有来得及讲理,贾知县从官差手里夺过来杀威棒,一棒子砸在他脑袋上,巨成和尚哼也没哼一声就一头栽在地上,秃脑袋的上血如同决堤的大坝一样流淌出来。
有个官差看着老和尚怪可怜,顺手抓了块白布要把巨成的头给包扎上,结果贾知县瞪着眼睛说:“滚!”他赶紧退回到一旁,不敢吱声了。贾知县扯着嗓子对两个官差说:“把秃驴巨成捆起来,押往城北大牢。”
两个官差拿出绳索,象捆死猪一样把巨成和尚捆上。巨成和尚幽幽地睁开了眼说:“知县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巨成,本官怀疑你跟江南的割辫子是同党,为保临城百姓平安,先把你关进大牢再说。”
巨成和尚一个劲地喊冤枉,官差押着他往寺庙外面走的时候,巨成和尚回过头来说:“姓贾的,我要去东昌府刘知府那里告你的状!”
巨成和尚不提这事还好点,他一提刘知府,贾知县如同一只狂暴的狮子一样冲动他跟前,抬手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巨成和尚口鼻流血,眼前金星乱晃。
贾知县还不解恨,张开嘴,一口浓痰吐在了巨成和尚的脸上,嘴里骂到:“你个老秃驴,不替他姓刘的倒也罢了。如今我姓贾的不怕他了,我先把你关进大牢,你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把你救出去。”说着说着,又张牙舞爪地准备打巨成。
师爷赶紧上去把他给劝住,巨成老和尚也没了脾气,不敢吭声了。巨成被押往了城北大牢,贾知县吩咐人叫了几辆马车,把性海寺翻了个底朝天,搜出来账本还有修寺庙剩余的几百吊铜钱还有些银两。巨成和尚很是仔细,账本上把每一笔进项和支出登记得很详细,每笔钱都用在了重修寺庙上。
师爷把账本子给了贾知县。贾知县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琢磨了一会,他看见修寺庙的木匠正好在院里燃着一堆火,便随手把账本丢到了火堆里。
账本“噗”的一声烧着了,经风一吹,脱落的纸片化成黑色的蝴蝶在火堆上不停地翻转。
贾知县吩咐人把寺庙里能装的木材石料还有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头统统装上了马车,一股脑全部运回到县衙。贾知县临走前又吩咐人把性海寺山门锁住,贴上封条,然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性海寺,回到县衙。
马车拉着满满的东西到了县衙以后,他吩咐把木材和石料卸在县衙后院,银子和铜钱都先存在他的书房。
贾知县累得满头大汗,他忙活完以后,坐在公堂上喘粗气,歇息够了。他把一个官差叫过来,咬着牙说:“去,把蒋捕头给我叫来。”
第57章 智斗()
茶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颓废了好几天的贾知县为什么突然焕发了精神?其中的原委,蒋捕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清楚。
贾知县带着福汉离开茶馆去县衙以后,他安慰了惹了麻烦的跟班两句,便拎着包袱回家了。贾知县当天下午带着人去抄性海寺,赶跑修寺庙的工匠,打伤巨成和尚,然后把性海寺值钱点的东西都搬到县衙,整个县衙都忙得不亦乐乎,蒋捕头都不知道,他躲在家里睡觉,也没有人来叫他。
傍晚,他从床上爬起来,陪着他娘说了会话,老太太这段日子能吃能喝,心情大好,又听说巨成和尚正忙活着修寺庙,还叮嘱着蒋捕头说等性海寺修好以后,找辆车拉着她去看看,她要给佛祖亲手上炷香。
正说着话呢,县衙里的一个官差满头大汗地跑来了,进了院子就喊:“蒋爷,蒋爷。”
蒋捕头从屋里走出来,来的官差走到他跟前小声说:“县衙出大事了,贾知县下午把性海寺给封了。现在在县衙坐着呢,让我把您老叫回去。蒋爷,我看他气汹汹的,您老当点心哈。”
蒋捕头听完以后,转身回到屋里,给他娘说县衙有事,贾知县叫他过去一趟。然后就跟着来人回县衙了。
到了县衙,蒋捕头大摇大摆地进了公堂,一进门就看见贾知县正意气风发地给一群下属训话。他一扫近日的沉闷,声音如同惊雷,吐沫星子飞溅,一群人战战兢兢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蒋捕头自顾自地走进来,看也没看贾知县一样,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
贾知县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象教训巨成一样,再抡起根杀威棒砸在蒋捕头脑袋上,可是他瞥见蒋捕头看他时轻蔑的眼神,瞬间觉得矮了三分。
贾知县咳嗽了一声,冲着一帮下属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回去,一群人如释重负,呼啦呼啦地都散了。
贾知县一时语塞,想教训教训蒋捕头,却一时想不起来从哪里开口,倒是蒋捕头猜中了他的心思,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贾大人找我有事?”
贾知县低着头,背着手在公堂上转了几圈,喉咙里发痒,一个劲地咳嗽。他跟驴一样转了半天,说:“蒋捕头,知道今天我在茶馆遇到的人是谁吗?”
“不是新任巡抚吗?当时巡抚大人的随从都说了。”
“巡抚大人非常看得起我贾某,还说打算提拔我。”
“哦,那恭喜贾大人了。”蒋捕头不咸不淡地应付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腔调。
贾知县喘了口说:“老蒋呀,今天巡抚大人可跟我说到你了,说你不务正业,擅离职守,巡抚大人可是很生气呀。”
“既然如此,那就请贾大人随意处置吧,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蒋捕头淡淡地说。
贾知县原本想借机敲打敲打蒋捕头,但是蒋捕头就象一块滚刀肉一样,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贾知县被挫败了!
他差不多低三下四地走到蒋捕头跟前说“老蒋呀,晌午茶馆里的事情倒是好应付的,把责任都推到你的跟班身上就是了……”
蒋捕头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话:“别,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姓蒋的虽说没读过书,但是仁义两个字我还是懂的。这事是我干的,出了岔子,我不能让我手下的弟兄替我背黑锅。”
贾知县摇了摇说:“老蒋,你这人太固执。”
蒋捕头站起来,走到贾知县跟前说:“贾大人,我跟您可不一样。死乞白赖求我除掉正一的是你,刘知府一问,想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的也是你,一点担当都没有。做人做到您这样……”
蒋捕头说到这里,鄙夷地盯着贾知县,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贾知县的脸刷地变红了,红得就像块刚染的红布一样,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蒋捕头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想了想说:“贾大人,我听说你下午把性海寺给封了,巨成大师被你一棍子打了个半死,人也关进了大牢。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巡抚大人又问你正一和尚的事了?你是不是又一股脑地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
贾知县尴尬地冲着蒋捕头笑了笑,说:“老蒋呀,巡抚大人确实询问消失的正一和尚的事情了,还一再叮嘱我严查。虽说现在正一和尚生死不明,但是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为了保护自己也得拼死隐瞒。但是咱们要是不做做戏,巡抚大人那边指定交代不过去,所以咱们还得商量商量,如何把事情化解掉。”
蒋捕头冷笑着对贾知县说:“想必贾大人已经把对策想好了吧?”
面对蒋捕头这么强大的对手,贾知县犯了难。他心里一阵慌乱,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蒋捕头给揣摩透了。贾知县顿了顿说:“老蒋,你看这么办好不好?咱们演出戏,我上报巡抚大人,就说把你关进临城大牢了。你先去监狱委屈几天,如果巡抚大人过段时间把这事忘了,你再出来。”
蒋捕头想了想说:“贾大人,我去大牢没事,我就怕我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进了这大牢,我会不会哪天跟正一和尚一样死于意外呀?”蒋捕头斜着眼睛问贾知县说。
“老蒋,你真会开玩笑。你要是担心,那你就别去了。咱们都等着巡抚大人发落吧。我可不是吓唬你,事情真要是捅破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到时候死不认账,就凭现在巡抚大人对你我的印象,你说他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老蒋心里也清楚,除了按照贾知县说的做,还真再没有别的办法,想到福汉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他心里也有些发憷。他想了想说:“好吧,我先去大牢躲几天。但是我也有个条件,不带刑具,不穿囚服,不吃牢里面猪狗都不吃的饭菜,另外,哪天我在里面呆腻了,晚上就回家小住两天。”
贾知县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定,第二天蒋捕头就去城北监狱。说完以后,蒋捕头离开县衙回家,临走的时候,蒋捕头凑到贾知县耳朵根子旁,小声说:“贾大人,这段时间,你可得把我老蒋伺候好了。我在县衙当差三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我不是三岁孩子,我手里边捏着你的罪证,我已经找人保管好。如果我姓蒋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当心了,我保证你下半生不会好过。”
说完之后,蒋捕头出了县衙大门,扬长而去,剩下贾知县一个人呆在公堂上,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第二天,蒋捕头给他娘说,贾知县派他去外地查案,需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老太太倒是没怀疑,嘱咐他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蒋捕头出家门的时候,又给老婆交代,少给老太太提外面的事情,免得坏了老太太的心情。
把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蒋捕头到了县衙给贾知县见了面,然后被两个官差“押”到城北监狱去了。
第58章 夜擒()
新任巡抚微服私访到了临城,性海寺被查封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临城,接着人们又听说蒋捕头因为正一失踪被关进了监狱。精神抖擞的贾知县又布置人在临城的街巷上张贴布告,通告全城:割辫子党仍然存在,临城百姓还得时刻留心身边的可疑人士,为了自己的性命,一旦发现要么就地擒获,要么马上报告县衙,定有重赏。
很快,年前那股鬼魅之气再一次游荡在临城的上空,百姓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接下来,保护好自己的辫子重新成了临城百姓生活的中心,闲置起来的帽子和铁锅再一次派上了用场。人们又开始把辫子盘在头顶上,再用竹簪子别住,最后扣上棉帽子护住。阳春三月,北方的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脑袋顶上盘着辫子又捂上笨重的棉帽子,很不舒服,经太阳一晒,棉帽子里热得如同蒸笼一样,因为这样,百姓出门时,都得随身带上盛满水的水壶,随时补充水分。
贾知县派县衙的官差轮流在运河大码头值班,叮嘱他们凡是在临城靠岸停泊的船都要经过层层盘查,一旦遇到形迹可疑的人就抓起来。
这么折腾了几天,在临城停泊的船越来越少。客商们上岸也就是打打尖歇歇脚,这么被问来问去地多麻烦,况且被当成不法之徒的感觉也不舒服,有些如狼似虎的官差还不断借机搜刮,看着不顺眼的客商就以怀疑跟割辫子党有牵连为由把船给扣了,得偷偷摸摸地给他们塞点银子他们才放行。船都不敢再在临城停了,他们要么提前在东昌府把淡水和食物补足,要么过了临城以后再找地方停泊。
运河两岸店铺的生意又冷清了下来,成群的纤夫慵懒地坐在运河边扯淡晒太阳,崔掌柜辞退了鸿运楼新雇佣的厨子,老赵的茶馆除了些熟客也少有人光顾,群芳楼的老鸨子又开始整天愁眉不展,赌馆里噼噼啪啪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忙碌了几天,但是割辫子党还是没有抓住。贾知县不免有些焦虑,他觉着如果不抓上几个割辫子党,他就愧对了巡抚福汉对他的信任。万一哪天巡抚大人派人来问,或者巡抚大人召见他去省城,问他新近又抓了多少割辫子的乱党,说一无所获就丢人了。
贾知县心里急躁,把气都撒在官差身上。他整天在县衙里敲桌子打板凳,骂这些当差的都是废物。
贾知县觉着不能坐等割辫子党的到来,这些乱党可能已经感觉到了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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