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正好茶馆里也不忙,老赵也得罪了他们,免得以后麻烦。他便索性把茶壶撂下,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陪着三位客人聊起来性海寺被烧的事。
“刚才给三位稍微说了割辫子党的事情,我没有给您几位讲完,我还得接着给诸位说说割辫子党的事,因为性海寺被烧也跟割辫子党有关。”老赵说完以后,顿了顿又说:“我瞅着诸位商百姓,有些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有些地方说的不准确,您诸位也不见怪。如果有兴趣,诸位可以到县衙问问。”
老头笑了笑说:“掌柜的不用多虑,这话说到哪算哪,我等也是觉着喝茶无聊,顺便找你闲扯几句。”
老赵说:“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闹割辫子党的时候,临城人都说割辫子党的总头目是江南的通元和尚。这个通元和尚花重金在各地雇佣了很多人,这些人啥也不用干,专门替他偷偷地割路上行人的辫子。”
“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割辫子。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是瞅着我们满洲老少爷们不顺眼吗?”年轻的随从又忙不地地插话。
“听说等他攒够一万个人的发辫以后,这个通元和尚就施展法术,造万人桥,然后用纸人纸马,盗取人家的灵魂,偷光人家的家产。”
老赵说到这里,两个随从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些惊惧。老头倒是不动声色,他安静地听老赵继续往下讲。
“年前的时候,县衙的人抓住了两个割辫子党,当时我也在场。这两个割辫子党都是江南来的和尚,其中的老和尚叫净心,是主谋。这个净心和尚不仅是通元的师弟,而且还是临城性海寺巨成大师的师弟。有些百姓因此觉着巨成长老肯定也和通元有牵连,那么他肯定也是割辫子党的同伙,有人就趁着夜黑风高把性海寺给烧了。那火烧得真是惨烈,不光寺庙烧了,连里面的几个和尚也给烧死了。”
老头听到这里,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接着问:“掌柜的,被抓的两个和尚后来怎么样了?
“老和尚净心在公堂上没来得及审问,就死了,有人说是得病死的,有人说是吓死的。那个小和尚后来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听老赵说到这里,老头顿时满脸的愤怒,他抬起手来,“咣”地砸了一下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碗差点掉到地上。
他怒气冲冲地说:“临城知县玩忽职守,竟然能发生这种事情!”
第53章 巡抚()
两个随从看见老头动了怒,赶紧站起来,忙不迭地劝慰他。老头怒气冲冲地端起茶杯,昂起来脖子,一口喝干,然后站起身来说:“走,咱们这就去临城县衙。”
老头突然这么一惊一乍,把老赵吓了一跳。他听见老头说要去临城县衙,心里边更毛了。他担心万一哪天贾知县听说了这事,会怪罪自己多嘴,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得兜着走。
他也跟着两个随从劝老头息怒,然后转身提起水壶来,恭恭敬敬地给老头斟满茶,嘴里边一个劲地赔不是:“客官,实在对不住。都怪我嘴贱,一时间脑袋发热,多说了两句不该说的,惹您老生气了,实在对不住。您喝口茶,消消火。”
年长些的随从也跟着说:“大人先别动怒,咱们初来乍到,有些事还不清楚,其中原委,等咱们打听清楚了再说也不晚。”
老头倒也挺识劝,听他们说完以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跟牛一样喘着粗气。
老赵这才放下心里来,冲着老头拱拱手说:“诸位先慢用,有什么事情再招呼我。”老赵提溜着茶壶,赶紧借故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偷偷地抹了把额头上留下来的汗珠子。他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一会等蒋捕头来了,得赶紧告诉蒋捕头一声。
晌午饭过了,到茶馆喝茶的人又慢慢多了起来。老赵担心开水不够,便走到火炉跟前,往炉子里添了些劈柴,然后拉动风箱,继续烧开水。
正当老赵忙活着烧水的时候,蒋捕头兴冲冲地带着一个官差走了进来。蒋捕头走在前面,跟在他后面的差官手里还提着那个蒋捕头经常带的包裹,里面装着他的穷亲戚制作的精巧的小饰物。
蒋捕头一进门,茶馆里的熟客都站起来给蒋捕头施礼。正好挨着那三个人的一张桌子空闲着,蒋捕头大摇大摆地走到桌子跟前坐下,把腿抬到桌子上,然后嚷嚷道:“老赵跑哪去了?快出来给我倒杯茶,快渴死我了。”
蒋捕头的跟班把包袱摆在桌子上,一边打开包袱,一边嚷嚷着请大家过来看。茶馆里的人都纷纷围过来看,有的人伸出来摸摸这个,动动那个。这些小东西愈发精致了,让人拿在手里都不忍心放下。蒋捕头的跟班扯着嗓子喊:“哎哎,别乱动哈,十文钱一个,不想要的赶紧放下。”
老赵烧好水,提着茶壶从外面出来,他看见了蒋捕头,便朝着他挤眉弄眼地暗示他过来说话,想告诉他坐在旁边的那三个人有些不寻常。可是蒋捕头只顾着和围在他跟前的一群人说话,压根没看见老赵的那番小动作。
“蒋捕头这买卖越来越红火了。”
“哈哈,见笑见笑。这叫啥买卖呀?我刚才在大码头遇到几个去京城的南方客商,给他们看了看包袱里这些东西。那几个客商都赞不绝口,他们嚷嚷着要全部都包了,说这些小玩意要是带到京城,那些穿马褂的阔少爷公子哥肯定都喜欢得不得了。”
蒋捕头说着说着,恰好一抬头看见老赵,便冲着他喊:“老赵,快给我倒茶。”老赵刚想朝他摆手,示意他过去说话,没想到蒋捕头马上转过脸去,继续和那人闲扯。
“我过几天就去性海寺找巨成大师。请巨成大师挨个给这些小玩意开光。哈哈,到那时候,佩戴在身上不光漂亮,更重要的是有佛祖护身,还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做生意的老板有了他财源广进,混官场的平步青云,如此一来,这些小玩意的价钱可就要翻倍了。”
周围人听完,都说蒋捕头点子真多。
“我也跟着姓贾的这个怂包蛋也混够了。唉,仔细想想,还不如辞了这差事,专心当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中间有人调侃说:“那以后我们再遇到你就不能叫您老‘蒋捕头’,得尊称您‘蒋货郎’了。”
众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蒋捕头也笑得前仰后合。慢慢地围观的人散开接着喝茶,蒋捕头的跟班便拎着包袱,象个货郎一样挨个桌子兜售。
跟班先是走到三个人这张桌跟前,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撂,说:“三位看看有相中的物件吗?瞧这些小玩意多好,买一个吧。”
当他们这些人围着蒋捕头嬉皮胡扯的时候,那个老头一直瞪着眼睛往他们这边瞧,眉头紧锁,怒火中烧,刚才蒋捕头说的话他也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两个随从显示也知道老头动怒了,便一个劲地在旁边打岔。
开始时,老头显然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吩咐其中的年轻人去给掌柜的算账,恰好这个时候蒋捕头的跟班走到他们跟前,他实在忍不住了。
“看得出你们是官府的差人,此时应该是在县衙当差的时候,你们不好好在衙门听差,却擅离职守,跑到这里来做生意卖东西,这成何体统?”老头冷冷地说。
听老头这么说,跟班急眼了,他嚷嚷到:“老家伙,你爱要就要,不要就拉倒,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你胆大包天,竟然跑到临城来撒野,还敢这么没大没小地跟官差说话,真是他娘的不想活了。”
跟班说着说着,伸手拔出腰里挎着的铁片刀,准备冲上去前去教训教训这个老头。
他的手还没有了来得及拔出刀,手腕子已经被坐在旁边的年轻些的随从一把给叼住。跟班挣脱了两下没有挣脱开,他破口大骂,那个随从的手飞快地往后一翻,向上一抬,然后又伸出另外一只手,一眨眼的功夫就把蒋捕头的跟班摁倒在桌子上。随从疼得要命,杀猪般怪叫:“你他娘的快点松手,我的胳膊都断了,哎呦,哎呦,蒋爷快来救命呀!”
蒋捕头吓了一跳,他转过头才看见自己挨着的桌子上坐在的三个陌生人。他见多识广,他一看这三个人就知道是在衙门里混久的人,尤其那个老头,气宇轩昂,不怒自威,精神气度连刚提拔的刘知府都比不上。
临城虽小,沾了运河的光,每年都有达官显贵才坐船经过,上次乾隆皇帝乘着龙船下江南,途径临城,蒋捕头守卫着大码头,他曾亲睹乾隆皇帝的龙颜。
蒋捕头知道跟班惹祸了,他赶紧起身走到老头桌子跟前,忙不迭地朝着老头拱拱手,恭恭敬敬地说:“老爷子,实在对不住,他是粗人,刚入县衙当差还不到一个月。刚才得罪了您老,还请多多原谅,高抬贵手。”
老头面色很难看,他不耐烦地冲着蒋捕头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没跟我说话的资格。去,把你们临城县衙的知县赶快叫来。一炷香的时间不到的话,我就砍掉你和知县的狗头。”
蒋捕头原本想给老头说几句好听的话,他让手下把自己的跟班放开也就算了,赔礼道歉,大不了再陪点茶钱,可是这个老头孤傲冷峻,连瞅都不瞅他一眼,说话就像对着一团空气。
他知道说也没有用,只好撒脚如飞去县衙请贾知县。
蒋捕头刚走出茶馆的门,老头便吩咐老赵去拿根香,然后点燃。如果香烧完了,蒋捕头和贾知县还没有回来,他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蒋捕头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到县衙。
贾知县正躲在书房疗伤养病,上次刘知府来临城来,把他给折磨的颜面扫地不说,连养廉银子也没了,他憋气加窝火,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那天刘知府走后,他觉着县衙的人不再象以前那样对他充满敬畏了,蒋捕头叫他怂包蛋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县衙的公事让师爷先应付着,他没有勇气再见这些不把他放到眼里的下属。他捐养廉银子的事情也被他夫人听说了,他夫人如同河东狮子一样怒不可遏,骂他怂包废物,千余两的白花花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这个悍妇把他撕咬了一顿不说,连后院都不让他进了。
这段时间,他神情憔悴地躲在书房里,任何人都不想见。
蒋捕头寻到了书房,“咣咣”地砸房门,贾知县在里面有气无力地问:“谁呀?”
“老蒋,赶快起来去赵记茶馆。茶馆里来了大官,听口音是京城来的。他这会正在茶馆发怒呢,指名道姓地要见你,而且还说一炷香燃完以后,你还不到的话就砍掉你的头,赶紧去看看吧。现在那炷香得着了一半了,再不去你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蒋捕头说完话,没有等到贾知县开门,就折回头往茶馆跑。蒋捕头气喘吁吁地跑回茶馆,茶馆里边的人都被轰了出来,老赵和他老婆也战战兢兢地混在人群里,还有替蒋捕头提包袱的跟班,也蹲在门外的空地上,正呲牙咧嘴地揉着胳膊。
蒋捕头看见老头带着的两个随从坐在门口。门口的柜台上燃着一支香,马上就要烧到底了,蒋捕头这才暗暗地长出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砰砰跳的胸口。
年轻点的随从斜了他一眼,然后问:“知县来了吗?刚才大人可说了,一炷香燃完,你和知县都得到,你自己回来可不算哈。”
“正来着呢,马上就到,马上就到。”蒋捕头一边说着,一边心急火燎地看着后面,看贾知县到了没有。
插在碗口大的香炉里的那个炷香顶着烧白了的烟灰,眼瞅着就烧到头了。蒋捕头眼睛紧盯着香炉,心里边哆嗦成一团,念叨着菩萨保佑。
香灰掉到香炉里,烧着的香头的也正要慢慢变成白色,没了热度。这时候,贾知县盔歪甲斜地赶到了。他满头大汗,喘气呼哧呼哧得就像漏了底的风箱一样,累得没有一点气力,到了茶馆门口,眼前发黑,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那个年长些的随从看见他以后,便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他说:“你可是临城知县?”
贾知县赶紧喘着粗气应承着:“是,是。”
随从斜了他一样,便转身进了茶馆。片刻以后,他又从屋里走到门口,然后冲着贾知县说:“临城知县,赶快进屋拜见新任山东巡抚福汉福大人。”
听说是新任山东巡抚到了,贾知县吓了一跳。他没来得及往前迈步,就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赵记茶馆的门口,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边结结巴巴地喊道:“临城知县叩见巡抚大人。”
第54章 阴谋()
年长些的随从把惊慌失措的贾知县引到茶馆里,一进门,贾知县就看见一个面目威严的老头,象尊佛一样威严地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
窗户外面就是忙碌的大运河,此时的运河上面浮着来来往往的船,一幅繁盛的景象。老头一边喝茶,一边看窗外的运河。
这个老头是新任山东巡抚福汉。
吉凶未卜,贾知县心里乱成一团,一个劲地打鼓,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新上任的巡抚。前几天,他的上司刘知府把他给折腾得半死不活,这个上司的上司更厉害,还没有见面就放出话来要砍掉他的狗头。
贾知县耷拉下头,颤颤巍巍地走到福汉跟前后,立正身体,迈出左腿,左手扶着膝盖,右手下垂,右腿半跪,准备请安。也不知道是一路跑来累得支撑不住,还是心里紧张,他竟然突然身体前倾,又一次扑通跪倒在福汉跟前。茶馆里地方逼仄狭小,他这么突兀地跪下,不小心带到了身边的桌凳,哐啷哐啷地倒了好几条。贾知县索性伸出手把碍事的桌凳往一边推了推,腾出块巴掌大小的地方,然后趴在地上给福汉磕头。
贾知县进了门以后,富尼汉把脸转过来,看到贾知县这副狼狈不堪的德行以后,他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你是临城知县?”
“卑职正是临城知县,不知道巡抚大人驾到临城,没能及时迎接大人,还恳请大人原谅。”贾知县趴在桌子底下,结结巴巴地说。
“临城知县,你倒是挺阔气哈。借着外面的这条京杭大运河,这几年贪了不少银子吧?”
“回巡抚大人的话,卑职刚到这临城不过半年,两袖清风,从来不曾贪污过。”他一边忙不迭地应承着,一边腾出手擦了擦脑袋上冒出来的汗珠子,心里想着是不是那些给过自己钱的客商跑都京城告状去了。
“可是我刚到临城就听说,你为了修性海寺把自个的养廉银子都捐出来了。一所破庙这么重要?”福汉斜着眼睛瞅了他一样,嘴里讥讽到。
贾知县听见福巡抚说这事,他不由地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接着他鼻子一酸,刘知府的当众戏耍,凶悍老婆的暗中虐待,还有连日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他的眼泪很快就如同决堤的黄河水一样奔流而出。
“福……福大人,您老人家一定要替我伸冤呀。养廉银不是我愿意捐的,是卑职的顶头上司东昌府刘知府逼着卑职捐的。想起这事来,卑职就寝食难安,心如刀绞。”贾知县一边说,一边泪涕横流,痛心疾首。
福汉觉着这事挺新鲜,他朝着贾知县这边斜了斜身体,好奇地问:“东昌府知府为什么逼着你捐银子?”
“巡抚大人明察,小人到了这临城以后,抓了几个割辫子的和尚乞丐,他们受奸人雇佣,然后奸人再利用这些辫子盗取百姓魂魄,窃取百姓财物。我把他们抓住以后,很快便审问清楚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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