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躺在床上琢磨着如何去找梁六爷,又反复盘算了一番见了梁六爷应该如何把事情说清楚,连日奔波劳累过度,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过了一会,伙计上楼来请他下去吃饭,说掌柜的已经摆好酒菜,给他接风洗尘。路途艰难,刘知府吃尽了苦头,身上的少了油水,巴不得吃顿好的,大快朵颐一番,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掌柜的陪着刘知府喝了两杯酒就推辞说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事都得自己应酬,然后借故走开了。掌故的走之前,叫过来一个伙计,告诉他这几天在刘大人跟前好好伺候着。
刘知府吃饱喝足以后,从衣服兜里掏出来那种记着梁六爷住处的纸条,给伙计看了看,然后问他知不知道纸条上写的这地方?该怎么走?
伙计看了看纸条,告诉刘知府说梁六爷住的地方离悦来客栈不远,吃完饭以后,他就带着刘知府去梁六爷的住处。刘知府很是高兴,吃完饭以后,他招呼车夫赶紧备好马车,把给梁六爷准备的礼物一件一件地清点完毕,然后招呼着伙计上了车去找梁六爷。
有悦来客栈的伙计指引着,马车很快就到了梁六爷在京城的住处。梁六爷家的院门紧闭着,随从下去敲了敲门,一个丫头从里面把门打开。随从问这里是不是临城梁六爷的家,丫头点了点头。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说:“六爷出去忙公事了,得晚些回来,你们有事找他的话,明天再来吧。”丫头说完话以后,重新关上院子门,里面又没有声息了。
随从回到车上,把丫头说的话原原本本地给刘知府说了一遍。
原本路上就耽误了几天,刘知府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而且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事还是尽早处理好微妙,过了年再出现什么闪失就更麻烦了。他说今天无论如何得跟梁六爷见上一面,就在门口等着梁六爷回来吧。
刘知府心烦意乱地等着梁六爷回来,从下午等到傍晚,从傍晚等到掌灯,快等到半夜的时候,梁六爷才醉醺醺地摇晃着身体出现在巷子口。前面有个伙计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边往前走,嘴里一边说:“六爷,您老留心脚下。”
梁六爷蹒跚着脚步到了大门口,送他回家的伙计伸出手里敲院门。这时候,刘知府下了马车,走到梁六爷身后,清清嗓子喊了句:“梁六爷,最近可好?”
黑灯瞎火的,梁六爷没看清楚是谁,以为是抢劫的,手颤颤巍巍往腰里掏火枪。敲门的伙计也吓了一跳,停止敲门,转回头来看是谁。
刘知府又往前走了一步说:“六爷,我是临城老刘呀。”
正好伙计转过身来,手里的灯笼差点撞到刘知府的脸上。梁六爷惺忪着眼,接着灯笼的光亮,认出来了刘知府。梁六爷看见刘知府有些意外,他吧嗒了两下嘴:“刘大人,你不是已经到东昌上任做知府了,怎么半夜三更跑到京城来了?”
听到这里,刘知府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胳膊往一旁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六爷,临城又出事了!”
第38章 对策()
梁六爷没有吭声。他转回身来打发送他回来的伙计回去,这时候恰好丫头从里面打开了院门,梁六爷往周围看了看,小声对刘知府说:“刘大人,到家里说话!”
刘知府跟着梁六爷进了院子。梁六爷住的院子是一套寻常的四合院落,四周的房顶的瓦沿上还积着雪,正屋在北面,东西是厢房,把中间围成一个不大的天井。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得很干净,露出青石铺设的地面,院子中间还种了些树木,叶子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
“房屋简陋,刘大人见笑了哈。这院子是我租的,暂时住着。这阵子很忙,整天张罗常巡抚进京后的新宅,常大人过完年以后就要来京城做户部尚书。大人原来的宅院忒小,户部尚书得有户部尚书的排场,常大人这次派我提前进京城来,不为别的,就是花钱使银子翻盖新宅。常大人宅子周围的几十亩地都高价买了下来了,常巡抚品味高得很,给我说得很明白,新宅里头,亭台楼榭,假山湖水一样不能少。这可是份吃苦的差事,自打我来到了京城这个把月,人瘦了两圈,掉了十多斤肉,整天都这么早出晚归,忙得昏天黑地,跟头驴似的。”
“六爷您太谦虚,如此重大的事情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这还得说是常巡抚信任您。”
梁六爷嘴里含混地笑着,一边把刘知府让进了屋。
屋子里燃着一个很大的火盆,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刘知府在巷子里等了两个多时辰,早冻得手脚冰凉,鼻孔里直流清汤鼻涕,进了屋以后,顿时舒服了很多。
梁六爷请刘知府坐下,吩咐丫头冲壶茶。很快茶端了上来,刘知府掀开茶碗盖,一股馥郁的香气钻进鼻子里,刘知府的鼻子感觉清爽了很多。
梁六爷先是喝了口茶,揉了揉脑袋问:“刚才刘大人说临城出事了,临城出什么事了?”
刘知府叹了口气,就把他接到临城县衙贾知县呈递的公文,还有公文上的内容原原本本地给说了一遍。
梁六爷很是惊讶,听完以后,他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然后如同一个旋转的陀螺一样围着屋子中间的火盆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有几次,他转到中间停下来自言自语地说:“竟然有这样的事?”
梁六爷觉着这事来得蹊跷,他原本以后事情很快就过去了,没想到没过半年又起了波澜。让他想不到的事情是他大哥的死竟然真跟莫名消失的辫子有关,更想不到的是消失的丫头翠花竟然真跟这事有关。
梁六爷心里又觉着不对劲,如果说翠花勾结外人,引狼入室,然后图财害死梁五爷,这样的说辞他会深信不疑,但是对于割辫子,套取生辰八字的旁门左道之类的邪术,他很是不以为然。这几个月,老孙总定期把家里的开支进项详细的派人送给他,进项反倒比梁五爷活着的时候都多,也从来没有听老孙说有纸人纸马半夜三更进院子搬家的事。可是刘大人说的这事有鼻子有眼的,又由不得他怀疑。更严重的问题是,一旦临城贾知县重新调查的这案子结论一旦属实的话,他跟刘知府就麻烦了。
“刘大人,如果这事一旦处理不好的话,恐怕后果会很严重啊!”
刘知府连连点头,事情确实如此。先从刘知府这么说,当时他是临城知县,一方的父母官,先是梁五爷夫妇不明不白地死了,接着管家老白上吊,翠花失踪,老董偷盗梁六爷的银子也疑点重重,这一团一团的乱麻都没有捯饬清楚,他就轻率地给下了结论。如果常巡抚没有调到京城还好些,省城出了事情都由梁六爷顶着,不会有人追究他的失察之责。可是现在不同了,梁六爷随着常巡抚调到京城,省城他就没有靠山了,贾知县一旦把这事捅到新任巡抚那里,他吃不了的兜着走。
梁六爷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他知道刘知府的心思,事情一旦出现差错,上头追究刘知府的失察之责,刘知府就会把他给供出来,要不然他也不会天寒地冻的跑这么远来找他。说不定这个冒失鬼脑子一热,最后狗急跳墙,把常巡抚也供出来,说他当初之所以能从知县擢升到知府,是给常巡抚行过贿,送过银子的。乾隆皇帝知道他这样,非得把他杀了不可。
“刘大人,割辫子的这两个和尚你审问过了没有?”
“没有。我听说老和尚净心已经死在公堂之上了,小和尚正一还关在临城监狱里。”
“刘大人,这事还得由你来办才行。你回东昌以后,抓紧派人到临城,把小和尚正一押解到东昌再由大人您亲自审问。这案子邪门得很,但是不管怎么样,咱们还得坚持原来得结论,如果让临城的这个姓贾的知县把以前的结论推翻了,咱们都麻烦。”
“把正一和尚弄到东昌再如何?”刘知府挠了挠头,眨巴着眼睛问到。
“呵呵,这事嘛,就看你刘大人自己如何来运作了。如今东昌是你刘大人的一亩三分地,把小和尚正一押解到东昌,是死是活,怎么处理还不是你刘大人一句话的事?”
两个人都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刘知府知道梁六爷话里话外说得很明白:把正一和尚押解回东昌以后,推翻原来的证词,然后再制造个意外把人给咔嚓掉。人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到时候谁的官大谁说了就算,给贾知县弄个失察的处分,什么事都没了。
这个主意刘知府不是没想到过,他从东昌到京城的路上就琢磨着应对之道。当下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把正一和尚押解到东昌重新审问,割辫子暂时不管,想办法把他们跟梁五爷的死撇清楚。然后再把巨成和尚这副好牌打出来,如今他把老和尚伺候得很周到,到时候在临城德高望重的巨成再出来证明净心不是割辫子党,那么贾知县的结论就推翻了,他都安稳了。
但是刘知府觉着这事必须得有梁六爷的搀和才行,当时这个案子稀里糊涂地收尾,除了自己私心作祟,鬼迷心窍地想当东昌府知府以外,说到底毕竟还是为了维护他们梁家在临城的名声。现在事情出来了,你梁六爷躲得远远的,一副事不关己的看客态度可不行。现在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能见好就收,出了麻烦不管。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言语了。
最后还是刘知府坐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问:“这事坏就坏在临城的贾知县头上,本来事情都过去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事情给搞麻烦了。六爷,这个毛手毛脚的贾知县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梁六爷摇了摇头,说:“贾知县倒是寻常百姓出身,本来就省城是个毫无根基的小吏。临城知县空缺,属下的人拟了举荐名单让常巡抚决定用哪个,随着举荐名单一起的还有他们从前作得文章。那天碰巧常巡抚中午喝了点酒,瞅着了贾知县的文章,文章写得稀松平常,但是字迹跟常知府的字迹有几分神似,常巡抚就拿着贾知县写得文章嘟囔了两句不错不错,然后他就回屋睡觉去了。结果办事的人以为常巡抚相中贾知县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派他到临城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办些了!”
“刘大人,这事得赶快弄利索。出了正月,常巡抚就进京上任,掐着指头算算,也就个把月的时间。我听说准备去省城接替常巡抚的福汉。这位福大人属镶黄旗,祖上跟着清太祖高皇帝征战,立过不少战功。他这人血统尊贵,根正苗红,看着汉人不顺眼,跟常巡抚在朝廷里面也是死对头,平时有事没事就给乾隆爷递折子说三道四地弹劾常巡抚。幸亏常巡抚平时谨言慎行,做事周正,不然稍有疏忽的话也早就被他赶下台了。事不宜迟,咱们最好赶在常巡抚进京之前,把这事办利索,不然更麻烦。”
一听到梁六爷说“咱们”,刘知府心里舒坦了一些。
“这么说的话,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回东昌。下面的事情靠兄弟我搞定,这上头的事情还得仰仗着六爷您了。”
“刘大人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回去后先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如果有变数,咱们再商量着来。实在不行,我就找常巡抚,豁出来挨他老人家一顿臭骂,也得请他把这事给咱们压下。唉,扪心自问,这事起初是因为我们梁家而起,我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本来我应该跟你一同回去,可是京城实在脱不开身。”
听到梁六爷这么说,刘知府感动的差点没哭出来。
“有六爷这句话就够了。这天也不早了,我赶紧回客栈,六爷你也早点休息吧。”
刘知府说完以后,起身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门口,他招呼着等在外面的随从,让他们把车上的礼物卸下来,东西卸下来以后,刘知府又吩咐他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礼物抬到院子里。
几个随从退出院子以后,刘知府把身上装的几张银票拿了出来,一边塞进梁六爷的手里,一边说:“这次来得匆忙,也没给六爷准备点像样的东西,这些银票先留着,等过了年以后,梁六爷添置房屋缺银子了就写信告诉我一声。”
梁六爷挽着刘知府的手,又是一番客气。
梁六爷把刘知府送到院门口的时候,对刘知府说:“刘大人,明天不要慌着回东昌,如今冰雪天,路上难走得很,事情也不差这一两天,明天我也忙里偷闲,陪着您在这京城花花世界转一转。唉,现在想想,遇到刘大人真是相见恨晚,以后兄弟我在京城,伺候在常大人左右,常大人不仅是大清朝的户部尚书,很快就会入军机,做大学士。过上个三年两载的,如果刘大人在东昌做知府做腻了,想在这官场上再升一步的话,到时候兄弟我一定尽力成全你的好事!”
第39章 妓院()
刘大人回到悦来客栈,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梁六爷最后说的那些话不停地在脑子里回荡。他先是自言自语地感慨一番:这次进京果然不虚此行,结识这位梁六爷真是遇到了贵人,不敢说以后能做到巡抚,但是有了梁六爷帮忙,今后做个布政使、按察使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刘知府越想越兴奋,脑子里如同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他愈发睡不着,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直到听到外面公鸡打鸣了,才揉揉模糊的眼睛,也没来得及脱掉衣服,躺在床上,随意拉上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睡到日头升了三丈高,他还没有睡醒,随从有几次敲他房门喊他吃饭,总也叫不醒,只听到屋里刘大人鼾声雷动,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梁六爷没有食言,快到晌午的时候,他自己来到了悦来客栈。刘知府还躲在房子里睡觉,随从昨天也去梁六爷家里,知道刘知府千辛万苦地跑到京城就是为了拜会这位爷。他知道贵客来了,不敢怠慢,蹬蹬地跑到楼上,然后擂起拳头咚咚地敲门,这才把刘知府叫醒。
刘知府还没睡够,他躺在床上怒气冲冲地问有什么事,随从赶紧说:“梁六爷来了,说是来请大人一起吃晌午饭。”
一听说,梁六爷来了,刘知府起身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擦掉嘴角上流出来的涎水,胡乱穿上衣服,也没来得及洗脸漱口,就跑到楼下跟梁六爷见面。
梁六爷问:“刘大人昨天睡得怎么样?”
刘知府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说:“这几天路上走得辛苦,昨天在你那里喝了些茶,回来后一直睡不着,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合了会眼。”
“那刘大人赶紧收拾收拾吧,咱们一起出去喝上两杯,叙叙旧。”
“喝酒就不必了。哪天六爷您在回乡,一定到东昌看看。东昌有座徽州会馆,那里的酒菜真是美得要命,上次皇帝下江南就在那里用的膳,连皇帝都赞不绝口,说连宫里做满汉全席的御厨都比不上。”
“这送别的,不喝酒怎么能行?今天我带刘大人去个新鲜点的地方,去了以后保准让你乐不思蜀。”
刘知府在悦来客栈闲着也没事,正好也趁这个机会找梁六爷套套近乎。他让刘知府稍等片刻,重新兴冲冲地上了楼,洗脸漱口,找出牛角梳子把自己有些毛楞的辫子稍微整理了整理,又换上套干净衣服,跟着梁六爷出来悦来客栈。
梁六爷准备好了轿子,一人一乘轿子,绕来绕去绕到一个逼仄的巷子里。轿子走到一家府院门口停下来,梁六爷先下了轿子,刘知府也跟着下来,梁六爷给前面的轿夫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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