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人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还是咱们自家人。崔灿暗地里好笑,其他几个叔公下面那么多的叔伯婶子便不说了,就二大娘一个就够叫人糟心了。明明就一破落小家族的女眷,偏偏成天一副地主婆的模样和心性,这才是真真小姐的脾气丫鬟的命。
对先生白不易,崔灿多少有点愧疚。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有了自己这个学生,并没有让先生享受这样传道授业解惑的过程,因为他也只是自己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工具,用来掩饰自己的灵魂身份与脑袋中那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离经叛道的思想与知识。其实崔灿何尝不知白不易的心思,桃李满天下不假,但自己的功成名就之日便是他的流芳百世之时。在大唐,母凭子贵,师以徒尊,不变之真理也。
白日里去学堂跟着先生摇头晃脑读经,晚上回来教哥哥弟弟认字念诗,日子过的好不惬意,因为不易先生的二两银子,家里的日子得到了明显的改善。张氏去集市上的王屠户哪里,买了几块猪白,熬成了大油,以后的饭菜中时不时夹杂着油花,别看这么一点油水,一家人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有话便长,无话便短,日子就这么倏尔过了十五日。
一人一马从乡间呼啸而过,进入永祥村后放慢了速度,马背上的精瘦男人衣着并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而是官家驿者的打扮,进村之后,在主道上停下,大声喊道:“村正何在?白不易何在?”
村正大人和白不易得到传令后,急急忙忙赶来,跪倒在地。
“二位请起吧!”这位驿者从华丽掏出一封信笺和一个金黄色令牌,递给村正大人,说道,“这是宫里传来的邸报,里面收录了崔灿的两首诗,陛下与翰林院很是赞赏,特命我等快马飞奔赶来。听闻崔灿七步成诗神童之名,陛下和朝中大臣想见上一见,这枚令牌白不易先生请收好,休整两日之后即可赶往长安。”
“吾皇万岁!”村正大人和白不易拜了一拜高呼道。
等驿者完成使命绝尘而去,良久之后,两个跪着的人还久久不愿起身,都说山高皇帝远,不曾想,黄毛小儿崔灿的一首诗,竟然吸引了万岁爷的注意,还传来宫中的邸报和这枚黄金令牌。沉甸甸的黄金令牌啊,见令牌如见陛下!
更重要的是,休整两日之后,即可进京的诏令。让这个本来宁静祥和的小村子一下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崔家听说之后,全族上下老老小小聚在祠堂里跪拜祖宗,拜谢列祖列宗的庇佑。几位老白子哭得老泪纵横,又是哭又是笑的。别人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崔灿倒好,七岁不到,竟然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要召见进宫,这是怎样的荣宠?!
事后崔灿才知道,原来白不易得了他的两首诗之后,直接把诗连带崔灿的天才表现修书一封,寄往了翰林院。神童现世,是天下大治的征兆,浑天监察院又观天象,发现东南方向有文曲星降临。皇帝陛下得知之后,自然高兴,更像将天才收在身边,为我所用,这才迅速召见。
宫中邸报,地位相当于现在人民日报,记录朝廷天下大事,以及奇闻异事。一登邸报,天下扬名。这一点真心是崔灿没有料到的。暴发户一样,一夜而红,让崔灿有些惶恐,连皇帝老儿都来凑热闹了。
好歹拥有一颗现代的灵魂,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怕见他皇帝不成!既如此,那我就长安城走一趟,凭借小小身躯一己之力,搅一搅这皇城的风云。
*******
(天天上班忙得要命,事儿也多,所以更新的比较慢比较少,请大家见谅。有时间会多更一些。新书期,恳请大家收藏一下,投点推荐票,二崔拜谢!)
第005章 喜极生悲()
人,最擅长的就是躁动,平淡的向往繁华,富足的向往宁静,一个目的达成,就会再生出来新的欲求……哪怕是以六根清净为主张和根基的佛门,又有多少弟子身在空门心在红尘?
有了这么一层顿悟,崔灿反倒觉得自己有些慧根,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本来啥玩意儿没有,就别没事找事净扯些没用的犊子了。如果搁在前世,哪有这么多时间犯矫情。
这两天崔家大摆宴席,搭了戏台,请了戏子班,要唱个三天三夜,崔灿吃了两天的大荤,那叫一个过瘾。吃罢没事就去找先生唠嗑,白不易喝点小酒微醺状态下,似乎也没有把他当做孩子看待,神童么,少年老成没什么不妥。
却说这日,崔灿吃的肚子滚圆,跑到先生家里,往竹椅上一躺,大腿翘到二腿上,长吁加着短叹,听不清白不易说了些什么,自己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崔灿,马上就要去面见圣上,你说先生我该怎么穿着打扮,该说些什么话才妥当?”白不易手背在身后,走来走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哪里还有往日里的淡定从容。这种一辈子都难逢的机会,如果在陛下面前丢了人,便是在天下人面前丢人,老天爷一定要开眼啊,祖宗八代都要保佑啊,“崔灿,为师问你话呢!”
“先生往日里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这会儿怎么就急了呢。见了圣上,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穿就怎么穿,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风骨。”脑袋放空的崔灿被白不易拉回现实,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先生,学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但讲无妨。”白不易说道。
“其实,在学生看来,陛下诏咱们进宫,无非就是图个新鲜。你想那皇城皇宫固然金碧辉煌繁华如斯,然而却常年禁锢其中如同囚牢,好不容易听闻咱们穷乡僻壤之地除了个神童,自然觉得好奇,觉得新鲜,顺便让天下人知道,他身处天子之位不忘黎明百姓,正因为他在位,所以神童涌现是天降祥瑞。工具,说到底,你我也都只是工具。我一个小小的孩童,能为他做些什么?你一个落魄的书生,又能为他谋些什么?”崔灿说的不紧不慢,如同自言自语。
“你,你……你这孽徒,胡说些什么?!”
白不易吓得连忙去关门窗,生怕被人听了去,随后过来一把拧住崔灿的耳朵,“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准再说第二遍。传出去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听到了没有?陛下召见,那是千世百世也修不来的恩宠,何来工具之说!”
封建时代毫无言论自由啊!
崔灿耳朵被拧的生疼,连忙告饶,“疼疼疼,先生饶命,学生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就算想说,也都闷在肚子里,憋住喽。”
白不易松了手,一声长叹,崔灿着实过于聪慧了,过于聪慧,只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啊。
“你们师徒俩又在里面嘀咕什么呢?”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崔灿立马来了精神,对着门口的女人叫道,“师娘,我和先生在说进京面圣的注意事项呢,不知师娘又什么嘱咐?”
崔灿的师娘,先生白不易的婆娘,姓林名婉玉,单从年龄来看,马上就是半老徐娘,可是一张娃娃脸显得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模样,加上声音甜美浑如萝莉,两口子在一起,乍看来就是白不易他老牛吃嫩草。
“你们男人的事儿,自己决定,我一个女人就不瞎搀和了。要说叮嘱,一句话:谨言慎行。”说吧,林婉玉轻轻关上了门。
先生人不错,师娘人美心善,只是有个遗憾,二人成婚二十多年至今没有孩子。而先生痴情专一,无论林婉玉怎么劝说,都不愿意再纳妾。所以每次过来,崔灿都能明显感觉到,先生和师娘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待他。
“先生,学生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个小农民,过过安居乐业宁静舒适的小日子,至于飞黄腾达出将入相之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倒不是没这个本事。人生在世,总身不由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崔灿,为师觉得你根本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反倒像是一个成年的男子,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先生,你有所不知……”
崔灿这边刚想继续唠嗑,门外忽然想起大声的喊叫,“崔灿,崔灿……快点回家,你家叔公出事了……”连县太爷都过来庆祝,送了锦缎银子,老头子这几天心情好,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肉,能出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崔灿跑出来问道。
“快不行了!让你快点回去见上一面,还有几句话要给你说,不然闭不了眼死不瞑目!赶紧吧!”来人上来拉着他的胳膊就一溜烟快跑。
直到进了家门到了床前,崔灿都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老头子虽然不可爱,以前不喜欢他,还有偏见,可好歹也是这辈子的爷爷,本来高高兴兴的大喜事,怎么忽然就不行了呢,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物极必反喜极生悲?
床边的痰盂里一小半都是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崔灿强忍住,看着床上的老人。不久前还精神矍铄的老头子,这会儿面无血色,像一片风中摇曳的树叶,随时会掉落死去的样子。
“灿儿。”看到崔灿之后,崔俊山来了点精神,脸上重新散发出红光来。
“叔公,我在,灿儿在这。”崔灿连忙应声。
“灿儿,叔公命薄,没有福气看到你光宗耀祖了。叔公走后,你和先生不要耽搁,该去京城还是要去。咱们崔家……”连咳了几声,又吐了一通血,崔俊山继续说,“咱们崔家以后就靠你了,长大后,好好孝敬爹娘,家族里当初对你不好的,也不要记恨,都是一家人,听见没?”
“听到了,叔公,灿儿听到了。”
“灿儿,叔公心里高兴着呢,咱崔家有望了,咱崔家有……咳咳咳咳……”崔俊山的声音越来越小,抓着崔灿的手猛地发力,很疼,但很快就松掉了,猛吸了一口气,眼睛轻轻闭上,头也耷拉了下去,最后一个长长的屁,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走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本以为自己是冷血的,至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动感情的人,就算动了感情,也不应该会有当初的轰轰烈烈义无反顾,可是此时此刻此分此秒,崔灿感觉到脸上有些凉凉的液体滑下,从眼睛里像是泉水一样涌出来,视野模糊。
“叔公……”终于还是没忍住,崔灿趴在崔俊山的身上,哭得像个孩子,或者说本来就是个孩子。围在床边的姜氏昏死了过去,三个儿子和儿媳,以及众多的孙子,全部嗡的一下哭了出来。哭丧声音传了半个村子,崔家的老白子走了一个。
有人说老天是公平的,给你多少,就会拿走多少。也有人说,老天是不公平的,拿走的要比给你的多。崔灿觉得,老天不会给你什么,也不会拿走什么,因为你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多的只是来去之间那么一段短短的时间和路程,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悲欢离合等情绪,然而这些东西,也都烟消云散,也都人走茶凉。
哭了,痛快了,心里也就顺了,悲伤也就像是烈日下的冰块慢慢融化了。
虽然经历两世人生,崔灿仍旧无法做到庄子的洒脱,相依为命的妻子去世后鼓盆而歌,“生死本由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崔俊山的丧乐声中,崔灿还是被塞进了前往长安的马车。只是一路上的风景没心情欣赏,一路上的言辞也不多。略显颠簸的马车里,一老一少极少说话,沉默占据大多数时间栈投宿,如此循环半月有余,终于来到了皇城根下。
城门上两个大字“长安”并不怎么样,但女墙高耸,士兵排列整洁有序,刀剑明晃晃的,甲胄光亮,非常雄伟壮观。
“崔灿,暂时忘掉哀伤吧。逝者已逝,生者坚强。为了你叔公临终前的嘱托,你也要打起精神来。”白不易摸着崔灿的肩膀安慰。谁知崔灿笑笑,“这个先生不用担心,纵使心中悲伤逆流成河,我也照样可以笑得风轻云淡,和皇帝老儿谈笑风生都不成问题。正如您所说,我们崔家的未来可都担在我的肩膀上,不能掉链子。”
小农民进城,看到什么都新鲜,尤其是这大唐的都城。眼瞅着就要见到大唐的最高领导人,此前再怎么淡定,崔灿也有些隐隐的激动。
城门的将士本来凶巴巴地问询,看到令牌后,立马孙子一样笑脸相送。马车经过四通八达的街道,直捣黄龙,来到皇宫大门口。因为乘坐的马车太没档次,师徒俩不得不下来,坐上了陛下亲自安排的步辇,走向了深宫内院。
而一步步走向李治的时候,崔灿觉得自己如同进入了肖申克监狱的安迪,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成功逃离,更不知道进来之后,会不会失掉逃离的信心和勇气,乃至最后一点念想。
第006章 初见李治()
第006章初见李治
此时的长安城是世界中心,还没被哥伦布发现的美洲仍是原始部落,欧洲大陆还是暗黑的中世纪,纵观世界的所有角落,只有位处东亚的大唐帝国,正像一轮巨大无比的骄阳,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智慧与雄心,向着最高点移动。
此时的李治登基不久,还没有被武则天搞死;感业寺里青灯古卷陪伴的武则天还顶着先帝遗孀的名头;神探狄仁杰刚过弱冠之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混世魔王程咬金还没因为征讨贺鲁被免官……贞观大治之后的唐朝,国家强盛如斯,子民安居乐业。
崔灿当初因身份地位生出的一点不满现在也渐渐褪去了。现在想想,能来到巍巍大唐,应该自豪感爆棚才是。
“在皇宫大内,不要东张西望,要是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眼睛和嘴巴可就都不是你的了。”正当崔灿好奇的东看西看打量皇宫里的建筑和川流不息的人,忽然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兰花指在面前一扬,想要捏一捏崔灿的脸蛋,被他躲了过去,“哎哟哟,这谁家的娃儿,长得这般水灵,看上去招人疼。要是没人认领,本公公就领回去调教了。”
仔细打量这太监,脸上涂了一层面粉,抖一抖都能簌簌往下掉的那种,唇上也吐了口红,胭脂涂抹的活像猴屁股,崔灿差点笑出来,这要是不仔细看,真是像极了给死人扎的那种白色纸人。
“王公公有所不知,这孩子名叫崔灿,是皇上点名要召见的神童。”旁边有护送的侍卫连忙解释。
“陛下要见的神童啊。”王公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耳刮子,不疼不痒的,“那真是公公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该打。”
好不容易把公公送走,崔灿看白不易的脸色很僵硬,笑得跟哭的一般,忍不住问道:“先生,你的脸怎么了?”白不易连忙收回笑容,偷偷舒了一口气,伸手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又咕嘟咽了一口唾沫,应道:“哦,没什么,只是有些热。”
九曲十八弯,走廊加花园,不知绕了多少个弯道,终于到了御书房,就是皇帝老儿平日里读书休息的地方。
把崔灿和白不易送到御书房门口,相送的侍卫转身走人,只留下一老一少站在门口。再怎么老成,崔灿也一副孩子身体,本着孩子的天性,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看,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握着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手教写字,旁边站了一个瘦弱却精神气儿十足的头发花白的老者,频频捋着山羊胡,脸上笑成了两朵菊花。
“忠儿的字迹颇有点寡人的风范,今后若能勤加苦练,必成大器啊。”男人声音洪亮,从背后看不出什么模样。
崔灿好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