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小姐儿和小哥儿们谈谈对这句的理解,可以一人,也可以几人一齐。
这是出自《长恨歌》中的一句,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丫鬟们偶尔进出东间也是脚步轻盈,怕吵着齐眉,到了用饭的时候,倪妈妈进来了,身边跟着子秋的子秋端上了精心准备的菜肴。
齐眉却似是没有胃口的样子,皱着眉头,“子秋,你说说怎样才能出彩?”
子秋一愣,继而温婉的笑了下,“奴婢是个字都不识,哪里能有主意。”
齐眉有些失望的扁起嘴,子秋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的道,“奴婢记得小姐对画画有些研究,先生又喜欢水墨一类的东西,小姐倒不如画一幅好画呈上去。”
“时间哪里来得及。”齐眉说着眼睛又忽而一亮,“对,先生说过可以几人一齐,不如我找二姐,我和二姐合力画一幅,二姐毕竟长我几岁,又一直在府里居住的。定是能想到多些的点子。”
子秋见五小姐笑了,忙把碗筷摆好,倪妈妈也在边上服侍着。
用完了饭,齐眉便让子秋去请二姐过来,自个先把宣纸准备好,让倪妈妈在一旁磨墨。
对着倪妈妈,齐眉一直是有礼的,母亲回来后也没再把她带在身边,倪妈妈便就来照顾齐眉,说是照顾。倒更像是给子秋和迎夏打下手,两个丫鬟怎么都不许倪妈妈直接来照顾,为此还差点闹到了祖母那里。
记得前几日。齐眉把两个丫头和倪妈妈一起叫到跟前,训斥了迎夏和子秋一番,虽然五小姐年纪小,平时又是柔柔弱弱的,但把面一横。气势就足够吓人,虽然还是小娃子声音,但却让子秋和迎夏跪着半天说不来话。
迎夏被气得脸都鼓鼓的。
倪妈妈见齐眉训得都咳嗽起来,忙摆摆手,笑着道,“她们两其实是太懂事了呢。怕我年纪大了,做起事来不方便。五小姐也别太伤神了,老奴都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遇上这样好的两位主子。”
指的是大太太和齐眉。
迎夏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再要发作的时候被子秋拉住了。
“妈妈不放在心上就好。”齐眉笑得甜甜的。
二姐出乎意料,很快就来了,面上虽然无甚表情,但却主动的开口,“我听子秋说了。作画的话我们两人一起定是来得及。”
两姐妹凑到一块开始商量起来,但平时并未交流过几次。两人显得很没默契,倪妈妈磨墨磨得腰酸背疼了,两个小姐才堪堪把画的构思写出来一半。
子秋关切的小声道,“倪妈妈还是先下去歇息罢,这活儿子秋来做就成了。”
“这哪成。”倪妈妈摇摇头,慢慢地磨着墨,“磨墨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得耐心的来。”
几日的时间过去,齐眉大概是第一次这么频繁的和二姐相处。
两人总是坐在一起作画,轮廓已经在画上描好,一个美貌的华服女子侧身立于云端,云端之下是一片苍茫,尽头只见得一个男子萧索的侧影,两人相互辉印,一股不曾相忘却也不得见的悲凉呼之欲出。
精益求精,让两人总是不满意的修修改改,但是清晨的强健身体和用笛子锻炼肺部的事齐眉不曾落下,依旧每日都做,二姐这几日来得早,在她吹笛的时候便来了,也不打扰她,点了点头便进了东间,坐到窗口的书桌下。
在东西间服侍的丫鬟婆子们总能看到东间外边,五小姐悠悠的吹着笛,随着目光后移,窗下是提着笔认真作画的二小姐。
倪妈妈这几日在东间里出出进进的,十分勤快,服侍起齐眉来也是尽心尽力。
迎夏帮齐眉梳洗的时候嘀咕了几句,“奴婢总觉得倪妈妈……”
齐眉笑着打断她,“倪妈妈想好好服侍,那便由着她服侍。”
…………
第二日便是苏邪先生来的日子,看着完成了的画作,齐眉和二姐一齐舒了口气,而后一齐去给祖母请安。
这几日的话题总离不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两句,几个小辈都各抒己见,热闹得不行,连三姐姐齐清也忍不住说了几句。
大哥不必做这个考题,对于舞文弄墨的事情他最是头疼,祖母笑着让他说说,大哥手摆得跟扇风似的。
三婶娘在一旁搓着手,不停的给二哥暗示。
二哥齐贤是个尤为安静的人,和大哥正好完全相反,大哥生得眉目英勇,一身武艺;二哥则是眉清目秀,满腹才情。
但不过眼下二哥自始至终不愿开口,把三婶娘记得要跺脚。
“贤哥儿可真是捂得紧,都是一家子人,明日先生就要来,只一晚的时间谁还能抢了你的想法不成?”二姨娘笑着打趣。
二哥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但只是淡淡地道,“贤哥儿想留到明日再说,而且八妹妹不也没说吗?”
二姨娘顿了下,道,“你八妹妹才多大,都不过是小孩子把戏罢了,明日还得看你和齐英呢。”
“总之这是先生对你们的第一印象,这可是最重要的,不需要太出彩。个个都出彩的话反倒就不特别了,只求让先生能留下个陶府的孩子都十分聪慧的好印象。”祖母说着摆摆手,让小辈们都散去了。
酉时时分下了一场大雨,齐眉去问候了一次祖母,祖母却睡下了,虽然打着油纸伞,但难免淋湿了衣角和绣鞋。
齐眉换上了干爽的衣裳,很快地倦意袭来,尝试着半卧的睡下却还是大喘气儿,齐眉也不恼。换了个姿势,倚靠着床榻很快就陷入梦乡。
这晚一夜无梦。
翌日梳洗完毕,齐眉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书桌上放着的一只做工精致的画笔。十分精小的荷花在笔头雕刻得栩栩如生。
“五小姐是否还要带着笔去?是送给苏邪先生吗?”迎夏见齐眉摩挲着画笔,好奇的问道,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可先生喜欢的是水墨一类的物品,若是这画笔上是水墨的雕饰先生定是会爱不释手。”
齐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请过安后祖母留下大家一齐用饭。饭间一贯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丫鬟偶尔添茶倒水的声响。
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昨晚的那一场雨似是下足了力气,唰唰地冲走了无尽的阴霾,午后的太阳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照下来,显得温暖非常。
苏邪先生今日到得比齐眉他们要早。父亲先过来了,待得齐眉一行人到花厅的时候,苏邪先生正与父亲说着话。听着身后的响动,苏邪先生回头一笑,眼眸里跟泄了星光似的。
不说身边那些丫鬟们,连齐眉这几个小姐儿都看得一愣。
一一福了礼后,丫鬟婆子们扶着祖母几人落座。小辈们都站成一排,一个个的把考题答案呈递给先生。
气氛倒是并不沉闷。先生一直嘴角带着笑意,三房二房的都一一呈递给他看了。
到二哥的时候,苏邪先生明显的挑了挑眉,虽然未多说话,但能看得出二哥舞的这一套有些不足的剑很和他意。
陶蕊小声的冲齐眉嘟囔,“这两句明明是说的男子和女子的想见不能见的情谊,连蕊儿都知晓,为何二哥要舞剑?这不是完全离了题意?”
苏邪先生耳朵极好,看了陶蕊这边一眼,齐眉便也没有答话。
倒数第二个呈递的是陶蕊,齐眉这时候也拿出了锦盒,打开了隐隐可见是一幅卷轴。
二姨娘咦了一声,“难不成齐眉也是作画?”
齐眉微微福身,“齐眉和二姐一齐作了一副画,但毕竟没有画师先生教过……”
话还没说完,二姨娘笑着拍掌,“这可真是巧了,你和蕊儿啊总是能心意相通。”
说着顿了下,众人都疑惑的看过来,二姨娘走上去把陶蕊把手里抱着的卷轴展开,“蕊儿也是作的一副画呢。”
站在后边的子秋和迎夏眯起眼,看清楚了画后惊异的对望一眼,二姨娘看到两个丫鬟也吓成这般,不由得抿抿嘴。
展开的画卷清清楚楚,和齐眉齐英二人所做的画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在本就不佳的画工上又稚嫩了些以外。
齐眉手里抱着的长锦盒在众人眼里都和针刺一样,看着她们二人身后丫鬟的惊愕表情大家就猜出大抵是用了一样的立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两个小姐儿本就不受宠,一个还被送去庄子静养几年,可昨儿个老太太还说起,不求都出彩,只求不丢面。
这下得丢多大的人。
老太太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大太太紧张得来回搓着手,呼吸都屏住了。
苏邪先生好似一直未听受面前话语的影响,只是低头看着画,看了一阵才抬起头,冲着陶蕊笑了笑,“以后若是好好练习,弘朝又能出一代妙手丹青了。”
陶蕊害羞的低下头,二姨娘喜笑颜开,老太太也总算露出些笑容。
终是轮到了齐眉,她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和齐英一齐走上前,苏邪先生与她正好对视,让先生眉目一动的是,齐眉眼里并没有半点惊慌。
VIP卷 第五十六章答案(二更)
众人都盯着齐眉手中的卷轴,比之齐眉的淡然,还有一点让人觉着很奇怪,素来不打扮自己的二小姐今日穿上了软银轻罗曳地裙,本就身姿挺拔的她显得亭亭玉立,虽然颜色素淡得厉害,但却更显出尘。
“快把卷轴拿上来罢。”父亲沉声道。
齐眉呈上了锦盒,并不拖泥带水,卷轴很快地展开,只不过手还卷着尽头一圈,众人不由得探头看了过去。
离得最近的父亲脸色微微一变,细细思索着并未出声斥责。
祖母顿了下,见先生未出一言,便看着齐眉道,“先生出了考题,虽然是会有比较好坏,可你和齐英若是答不出直接说了便是,这样做对先生是不敬。”
“本就是学东西,不知晓不是罪过,虚心请教即可。”母亲有些着急。
大哥站出来说话,“二妹妹和五妹妹都是好性子的,断不不是随意戏弄先生。”
大太太摇摇头,齐眉和齐英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们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大太太更清楚,可好不容易才得了老太太亲自应允齐眉上学堂,若是两人不能自圆其说,那就是第一日就给砸了。
其实大太太不知道的是,前世也是第一日就砸了,还砸得彻底,齐眉再无机会上学堂。
齐眉把卷轴摊至先生面前,尽头的一圈卷着,也不去展开,先生也没有那个意思,面色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开口。
“回祖母、母亲、先生。”齐眉轻轻地开口,声音婉转柔和,“齐眉和二姐的考题答案是要当面呈现的。”
大家都是一怔,不知道这两姐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边开始罢。”苏邪先生总算出了声,抬眼看着她们两姐妹。
齐眉和齐英对视一眼。齐英站到了正中,齐眉目光往身后一瞥,子秋快步上前,呈上了一支笛子。
这时候日头正好,阳光斜斜地穿过茂密的树叶照射下来,落在两姐妹的身上,她们屏息站定,苏邪手里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缓缓地摇着。
笛子递至唇边,悠扬的曲调霎时入人耳中。齐英闻曲舞起了身姿,谁都未想过,像齐英这样刻板又总是黯淡的女娃舞动起来也能有几分意思在里边。
并不是缠缠绵绵的曲子。从最先的柔和开始忽而转至紧张,一阵连着的跳音过后,齐英的舞姿也趋向缓慢,直到曲子戛然而止,齐英也俯在地上。身子弓着好似在悔恨在落泪。
在大家以为莫名结束的时候,齐眉眉目一挑,曲调再次从唇边传出,奔腾的气势被她发挥得玲离尽致,二姐猛地起身,随着旋律舞动身姿。
不停的旋身。直到曲调复又转向柔和,如开始的一般。
但又比最初始的柔情多了几分苍茫,直到最后一个音意犹未尽的止住。齐英福下身子,齐眉把笛子别在腰间,走到先生面前。
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整场都只见得两个女娃一个吹笛,一个舞蹈。
好听好看知其意却不知其心。
齐眉把卷轴的最后一圈展开。滚落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画笔,把画笔恭敬的递到先生面前。“先生,该您了。”
苏邪先生眉毛一挑,似是觉得有趣,反问了句,“到我了?”
“是。”齐英也上前一步,道,“该先生题字了。”
“题字必有因,因未见,我如何题字?”苏邪胸前的扇子轻轻摇晃,青丝跟着飘起些,本该是透着仙气,他却透着邪气,邪而不让人生厌的邪气。
陶家其余的人并没有出声的,谁都看得出,齐眉和齐英这一出,先生并未觉得冒昧,反而起了兴致,和姐妹俩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
先生却忽而把折扇收起,并没有接过画笔,声音淡淡的,“我若是不题呢?”
气氛冷了下来。
若是苏邪先生不题词,那齐眉和齐英的考题答案便是没有完成,没有完成也就罢了,如母亲先前所说,都只是为了学,不知晓也不是罪过。可整了这么大的排场,却没有收尾,只会分外难堪。
一个题未解,先生却当场又出了一个。
祖母也平静了下来,想看五丫头究竟要怎么解决。
齐眉依旧是呈递画笔的姿势,声音清脆的道,“齐眉与二姐把对‘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理解用笛声结合舞姿呈现给先生看了,但最终的意思还得先生自个来写。”
“人都道这两句是说男女的绵绵长情却不得见,追至碧落黄泉也遍寻不见。其实还有别的一层意思。”齐眉说着顿了下,才缓缓地道,“还可作于对人生目标的追求,即使上天下地也不会放弃追求。”
苏邪先生眼眸动了下,低头看着画笔,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笔头上的精小荷花。
是苏邪最喜欢的花,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被硬冠上邪字又如何,目明则心清,心清则身正。
这个陶家的五小姐,真是有几分特别。
齐眉最后说了句,“上穷碧落下黄泉,给得了再好的意境,也只有先生才知道真正的含义。”
都传言是个身体羸弱的,除了面色苍白些,倒是也看不出哪里弱。苏邪先生唇角微微牵起一些,形成一个好看的笑容,提笔落了词。
大家都上前去看,苏邪的字看似随意得厉害,实则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
上边简简单单的一个‘正’字。
齐眉微微和二姐相视一笑,也松了口气。
小辈们都跟着来到西侧的小学堂里,齐眉的座位和前世一般依旧是在最后,前世的她满怀期冀的跪坐在软垫上,墨香味儿她到现在都记得。
如今她刚跪坐好,先生走上来,冲她点了点头。
坐在前边的陶蕊回头,“五姐姐和二姐姐真是让妹妹佩服。”
“也是先生不计较,还由得我们这般。”齐眉笑着道,“妹妹的画才是真真的好看,先生独独只夸了你的,妙手丹青呢。”
陶蕊有些得意起来,摇晃着头,“妹妹本是没主意的,问了姨娘画的意思,就想出了这个。”
“原来如此。”齐眉眼眸弯了起来。
先生的戒尺在台上打了两下,下边便立即安静下来。
老太太几人看了一阵,小辈们有认真的,有不专心的,但都乖乖的跪坐在软垫上,跟着先生摇头晃脑的念书。
老太太觉得舒心,陶家的孩子从来没有资质差的,现下陶家不济,这些孩子就是希望。
忽而看到站在一旁跟着长辈们看着学堂里头的齐勇,面上稚气已经褪了大半,他正是现在陶家小辈里最要担起责任的,明日开春的武试,不知晓可不可以夺得头筹。
老太太捏了捏手里的绢帕,大太太忙关切的问是不是要回去歇息了。
罢了,站在这一阵,小辈们反而会学得不自在,老太太挥挥手,带着众人散去。
到了酉初,先生放下了书册,第一日的教学总算是结束了,陶蕊老早就坐不住,可她几次冲五姐姐使眼色,对方都不愿溜出去玩儿。
先生总算说了下学二字,齐眉并不觉得累,只是跪坐许久不曾动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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