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蚀- 第2部分

　　　　所以上官博士将它们命名为尼欧（neo），她说这将是组成新世纪人类细胞的基础物质，而奥斯卡，则会是新人类的始祖。

　　　　尼欧们不断忙碌着，小小的金属颗粒漂浮在海水里，长出了细细的触须，像草履虫一样在水中游动起来。

　　　　地热仍然在喷涌着，稀少，却确实存在。海中养分几乎没有，尼欧仅仅依靠热能活动。

　　　　数十个小颗粒在水中浮浮沉沉，最终都附着在海底一块蚀星者残骸上。

　　　　残骸经历长久的冰冻，表层的尼欧们全都彻底损坏，化成灰白的碎屑，轻轻一碰就像灰尘一样四散在水中。但中心部位的尼欧集合体仍然保存完整，隐隐带着黯淡金属色泽，大约长两米，细小的尼欧集合体附着在大集合体形成的金属块上，储藏的热能却不过杯水车薪，远远无法让它动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金属块下的海床突然迸裂出十多米的裂缝，一股滚烫的白色蒸汽喷涌而出，将金属块冲进了海水当中。

　　　　高热温度杀死了外层少量有破损的尼欧，却为大集合体注入了活力，金属块像干瘪的海绵一样尽情吸收了这股热能，暗淡金属表层焕发出崭新的银色光彩。

　　　　奥斯卡彻底清醒，不规则形状的金属块在水中优雅变形，收起了坑坑洼洼的边缘，变成了适合在水中游动的流线形，下方则伸出两根细长的导管，伸进海床裂缝中，顺着滚烫的岩浆钻探，充分吸纳着埃里森a…23地核里蕴含的残余热能。

　　　　留存在数据库的通讯记录依然清晰，奥斯卡经历了无数导弹洗礼之后，才充分理解了上官博士的那通留言。

　　　　离开这里……

　　　　花了数十个小时将行星内的热能吸收殆尽后，尼欧集合体收回导管，整体变形成鱼雷形状，顶端有入水口，吞入的海水瞬间被加热成蒸汽，从尾部排水口喷射出来。

　　　　奥斯卡像炮弹一样从海底破浪而出，直射天际，朝着近地轨道前进。

　　　　引力却像一只沉重的手将他牢牢攥住，往行星表面拖拽着。

　　　　燃料不足，动力不足，整体太过沉重，一切都在阻碍奥斯卡前进。

　　　　尼欧们集体运作着，模拟出处理器的效果，经过一系列周密计算，银色鱼雷再度变形，尾翼拉长，侧翼变宽，整体体型缩小了三分之一，并且变得更为扁平——这样看起来它更像是航天飞机的模型，而不是鱼雷。

　　　　被剔除的三分之一尼欧们履行了自己最后的职责——分解成纯粹的能量，供主体冲破大气层。奥斯卡想起来，这一项功能被博士调侃地命名为“燃烧脂肪”。

　　　　稀薄气体在银色机身外擦出了火花，奥斯卡顺利地进入近地轨道，他预估只需要环绕赤道三圈，就能够达到足够的加速度，挣脱埃里森的引力，进入宇宙空间。

　　　　然而埃里森行星上的异动终于引起了帕拉斯军方的注意，奥斯卡在行星外层捕捉到了侦测用的超维脉冲波，按照数据库中的记录，距离最近的巡逻舰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赶到……

　　　　但半小时不足以让奥斯卡完成三圈环行星航行。

　　　　奥斯卡再度展开计算，随后又将体型压缩到原本的四分之一，但质量却保有原本的一半，剩余的尼欧们再度转化为能量。

　　　　不足一米长的袖珍航天飞机尾部喷射出耀眼的火光，风驰电掣掠过埃里森外围。当通体漆黑的巡逻舰赶到时，只捕捉到了空间中一丝残余热能。

　　　　消失已久的恐怖记忆再度复苏，巨大的蚀星者一击就摧毁了上万艘战舰的影像，能让所有观者感到绝望。

　　　　那个凶残的魔神……难道要再度苏醒？

　　　　舰长颤声下令：“立刻连线莫里斯上校！蚀星者可能复活了……”

　　　　通信兵脸色惨白，手指发抖，飞快地拨动着眼前的全息图像按键。

　　　　虚空中一无所有，远处有红黄蓝绿各色星光闪烁，然而除了埃里森行星环绕的恒星之外，最近的一颗恒星也在数十光年之外。光能传达到这里已经十分微弱，能量的转化率也很低下。

　　　　奥斯卡再次变形，调动数据库，开始计算他是否能够在帕拉斯军追上来之前顺利逃脱。

　　　　开启虫洞，建立跃迁通道，前往不知名的遥远星域。

　　　　说起来简单，对曾经的蚀星者而言也易如反掌，但目前的奥斯卡体积不足当初的万分之一，这件事就变得十分困难。

　　　　奥斯卡暂时关闭了能源系统，因为没有阻力，他在虚空中可以利用惯性极快地前行。

　　　　航天器逐渐伸展开机翼，变形成了最适合迎接阳光的形状——植物树叶。层层叠叠的树叶经过精密计算，彼此毫无遮挡，最大范围地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恒星光能。远看过去，就像是由极薄的银色叶片扎成的精致花团一样。

　　　　——考虑到没有花瓣的存在，或许叫叶团更适合。

　　　　虚空中察觉不到时光流逝，但实际上确确实实在流逝着。当奥斯卡的能量储备终于艰难地攀上了5的标志时，极远处传来了一阵空间扭曲的波动。

　　　　有人在那个方位进行跃迁。

　　　　预估下次跃迁目标位置距离奥斯卡不足2000公里，届时他将暴露在所有类型导弹的射程范围内。

　　　　军舰追上来的速度比奥斯卡数据库现有资料都要快，看来在漫长的岁月里，帕拉斯并没有如皇帝预言的那样放弃武装力量，反而保持着不断进步的势头。

　　　　这让奥斯卡更加不解，既然一心发展军事力量，那当初为什么要毁灭蚀星者？

　　　　他没有过多去思考这个问题，上官博士留下的讯息依然在提醒他，离开这里，去寻找真正需要他的人。

　　　　两颗跃迁式导弹突然出现在奥斯卡附近，分别从两个方向杀气腾腾冲了过来。两片银色金属叶自动脱离主体，瞬间收缩成子弹形状，迎着弹头位置飞去。导弹无声无息爆炸，冲击波震裂了奥斯卡右侧几枚叶片。

　　　　极远处的空间扭曲波动再度出现，跃迁进入倒计时。

第三章　少年你穿越了（）　
奥斯卡没有时间再收集能量，不到0。1秒的时间，他已经计算出了当前最佳逃生方式。银色叶片全部抱成了团，组合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苞。花苞的中心形成的炮管只有大号注射针一样粗细，长度却超过了两公里。

　　　　奥斯卡将所有的数据分解后用几个尼欧存储，所占不足10纳米长度。这是一种从最原始的病毒身上学到的记忆方式——用最简易的符号存储浩瀚如星空的大量数据。

　　　　包括所有战争史料、所有武器工具的制作图纸、所有帕拉斯文明的精华与糟粕。

　　　　解读需要经过天文数字般的运算，但对于奥斯卡来说不在话下，他可以让尼欧无限增殖，运算能力没有上限。

　　　　前提是——得到足够的能量。

　　　　不过数秒时间，银色玫瑰花已经消耗一空，什么也没剩下，炮管前端放射出集中而纯粹能量，打开了极小的虫洞。

　　　　另一头，从嘈杂的信息里隐约传来了奥斯卡最需要的信号。

　　　　那是仿佛天籁一样的召唤：“奥斯卡，来！”

　　　　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一点银光从炮管里激射而出，穿过虫洞。入口随即闭合，几乎与此同时，500公里内也打开了一个跃迁通道的虫洞出口。

　　　　一大一小两股空间扭曲波彼此碰撞，立刻产生了连锁反应，刚刚完成跃迁的舰艇外壳立刻被压扁，可怕的金属扭曲声传入舱内士兵们的耳中，仿佛是死神送葬的序曲。

　　　　帕拉斯帝国为了追击蚀星者，出动了当前最先进的“巫王级”驱逐舰，此刻却像是脆弱的糖果纸拼成的玩具，被无形的手轻易拧成了麻花。

　　　　不过，奥斯卡已经不关心这些了。

　　　　当他穿过跃迁通道，靠近一颗行星，并经历了大气层燃烧后，残留的尼欧数量已经少得可怜。好在他降落的地方是一片广袤的丛林，丰富生态系统提供了充足的食物，这保证了他未来的生存。

　　　　奥斯卡迅速钻进泥土中，释放尼欧，开始大肆吸收养分。

　　　　简星寒听见四周声音嘈杂，仿佛有大批人在来来回回奔忙着进行救援。

　　　　大概是地震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也该否极泰来了。出了这种事，其实也给研发二组的同事们添麻烦了。明天要不要去公司辞职？简星寒有点舍不得，图腾的游戏陪伴他长大，到了现在，他也希望做出陪伴别的小孩长大的游戏来。

　　　　他一边纠结着一边睁开眼睛，才意识到有个男人将他抱在怀里，正用凝重的眼神注视他。那人似乎是个混血儿，轮廓介于东方人和西方人之间，黑发黑眼，但双眸透着抹隐约的宝石绿，像暗夜里的翡翠，非常漂亮。

　　　　男人见他睁开眼睛，开口说了句什么，听在简星寒耳朵里，却不过是“￥#￥#”一样毫无意义的音节。

　　　　……这是哪里来的国际友人组成的志愿救灾队伍吗？

　　　　简星寒说：“请讲中文……”

　　　　话还没说完，极深的倦意侵袭而来，简星寒再度陷入沉睡中。

　　　　等到简星寒再度彻底清醒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

　　　　他的身体变得十分容易疲倦，只要醒过来，行动超过二十分钟，哪怕只是慢慢散个步，就会立刻昏厥，哪怕用最先进的细胞再生舱修复都没用。

　　　　更重要的是，经过莫斯教授检测，他现在的生理年龄只有十六岁，外貌看上去也是十六岁。骤然年轻了十岁，仿佛是要弥补简星寒曾经蹉跎的岁月——算下来，他确实是在十六岁那年认识了冉岩，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冉岩却已经是上了大学的二十岁。

　　　　莫斯教授说这可能是他穿越时空的后遗症，虽然无药可医，但这些日子里倒是在渐渐痊愈着。从清醒二十分钟，变成一个小时，到现在起码能清醒四五个小时。

　　　　但变小的身体却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按照人类少年正常的生长速度发育着。

　　　　与其说让简星寒无法保持清醒的是身体问题，不如说是莫斯教授提到的“穿越时空”这个词。

　　　　前一分钟他正被前男友跟男友的姘头堵在地铁里上演三流狗血言情剧，后一分钟一个穿白大褂的小正太一脸严肃告诉他：你穿越了，少年。

　　　　说他喜欢上女人了还可信些！

　　　　实际上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根本听不懂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还是莫斯教授——就是那个一脸严肃的小正太——给他安排了学习语言的睡眠课程。

　　　　简星寒身体容易疲倦，大脑却空前活跃，这套睡眠学习课程居然让他在一个月就将兰斯帝国通用语掌握得和母语一样熟练。

　　　　秒杀什么新东方新世纪。

　　　　简星寒甚至花了几秒钟幻想自己带着这么一套培训系统重返二十一世纪，然后花重金全世界打广告：只需三十天，你也能成为翻译大师！然后赚得盆满钵满……

　　　　别做梦了……

　　　　简星寒掩面哀叹两秒，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又将视线落回手腕间的铁灰色腕表上。

　　　　这是莫斯教授为他申请的个人终端，和个人id绑定，兰斯帝国人民居家旅行必备，没有的话寸步难行。此刻腕表的方形液晶屏上方投射出的全息图像是一辆外壳锈迹斑驳的列车，从破碎的岩层中间露出来。

　　　　隐约还是能看见熟悉的痕迹，包括残留的红色漆，包括车厢侧面的阿拉伯数字9，那是简星寒穿越之前乘坐的地铁9号线。

　　　　车厢侧一个大洞，据说是营救他的时候破开的。

　　　　具体说来，就是兰斯帝国勘测到了异常的时空扭曲波，派人前去探查，结果在一颗距离首都星不远的小行星上发现了破旧的列车，和昏迷在车里的史前人类简星寒。

　　　　根据负责营救的司徒渊少校的证言，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

　　　　虽说就算冉岩和梁雪胜死在他面前他也未必多看一眼，但这个事件也未免太诡异了。

　　　　简星寒放下手，地铁的全息像仍然停留在原处，他轻轻一拨，那小小的袖珍地铁就在半空滚动了几圈，简直像玩具一样。简星寒有点玩上瘾，可是碍于司徒渊就在一旁守着，拿别人的任务数据来玩似乎有点不礼貌，只好忍了。

　　　　他已经从司徒渊口中得知，现在他住的地方是位处兰斯帝国首都星的第一生命研究所。作为一个史前人类，他具有珍贵的研究价值，对于这一点简星寒虽然无奈，却能理解。如果在他的年代，政府部门发现了石器时代活下来的原始人，也一样会兴师动众保护起来进行研究。

　　　　司徒渊隶属于帝国特殊部队，现在专职保护他，也就是当初他昏迷时，见过的那个黑发绿眼的帅哥。

　　　　见他坐回床边，一直站在角落的年轻军人露出关切的神色，“累了？要休息吗？”

　　　　圆滚滚的粉蓝色护理机器人飘了过来，将温暖柔和的仿真手放在简星寒肩头为他按摩。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的日子真是过得越来越舒坦，难怪平均寿命长达五百年，某位皇帝“真想再活五百年”的豪言壮语，最后变成了全人类的福音。

　　　　简星寒眯着眼享受按摩，一边摇摇头，“我想出去散步。”

　　　　另一个粉白色护理机器人闻言立刻将悬浮式真皮座椅推了过来，司徒渊已经走近，代替机械臂的工作，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抱起来，放在宽大座椅上。

　　　　护理机器人为他扣上安全带，简星寒拨动了一下个人终端，面前的大门打开，露出洁净的象牙色走廊，悬浮座椅平稳得像滑行一样，悄无声息地朝外行进。

　　　　简星寒的出行总是浩浩荡荡，以两名士兵开道，后面是宽大得像头等舱座椅的悬浮椅，再后头则总是跟着两名身高近两米的助手机器人、两名相对娇小的护理机器人，再追加另外两名军人。

　　　　走廊里的人遇到他都纷纷避开两边让道，安静地行注目礼，就像是两名开道士兵手里举着“回避”、“肃静”的告示牌提醒大家一样。

　　　　一开始简星寒挺不好意思的，后来也就习惯了，谁叫他是全世界仅此一个的史前人类呢（他默认那两人已经被吞没在滚滚的时光洪流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送去解剖了，自然活着的时候要当成大熊猫一样珍惜。他苦中作乐地想着，深刻地感受到了一个史前人类面对整个未来星际帝国是多么地无力。

　　　　研究所坐落在山中，环境十分幽雅，走廊尽头的门外是后花园，园中树木参天，遍地繁花，绛红宫紫，丽色缤纷，外加空气清新，简直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悬浮座椅停了下来，护理机器人为他松开安全带，司徒渊已经再次靠近，从机器人手中接过户外鞋检查一遍，然后单膝跪在草地中，为简星寒穿鞋。

　　　　不明材质的户外鞋是运动鞋的外形，套在脚上十分舒适，简星寒瞠目结舌看着司徒渊为他绑鞋带，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军人的动作利落而自然，很快两只鞋都替他穿好了，这才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来，“小心点下来。”

　　　　虽然很不满被人当瓷娃娃一样呵护，可惜简星寒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比瓷娃娃好多少。他“哦”了一声，默默地扶住司徒渊的手臂，拼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

　　　　两条腿重得像灌了铅，但比起一个月前已经好了太多了，简星寒觉得甚至比起昨天都有进步，他不知不觉抓紧了司徒渊包裹在军服袖子下的手臂，紧咬牙关，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向前走着。

　　　　下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下来，落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晶莹细碎的汗珠像点缀着瓷肌的钻石，闪闪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