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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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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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哥死了?那个对他有如父兄的郭大哥死了?那个陪他开心伤心的郭大哥死了?

狄青父母早亡,郭遵对他海一般的宽容和爱护,狄青如何会不记得?在狄青心中,早把郭遵当作是父亲、是兄长、是朋友。

可郭遵就这么死了?

狄青想到这里,心如刀绞,一股悲意涌上胸膛,嘶声叫道:“他怎么会死?他怎么死的?到底是谁暗算了他?”

郭遵武功盖世,若不是有人暗算,绝对不会死!

狄青那一刻,再也无法镇静。额头青筋暴起,握刀之手也是“咯咯”响动。

那时候的狄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血还血!谁杀了郭遵,他一定要杀了对手为郭大哥报仇。

这些年来,狄青变了很多,但胸中那种刚烈热血永在!

狄青杀意满怀,并没有注意到单单眼中满是惊怖之意,可那浓浓的恐惊中,还有着无边的哀愁,有如狂海怒涛中行着的无助扁舟!

她一个弱女子,为何听到郭遵的死,会受到如此惊吓?

第十八章 霹雳

虽是炎夏,帐篷中依旧寒意凛然。狄青只想着郭遵为何会死,并没有留意飞鹰说了一句,“郭大哥死了。”

狄青称呼郭遵为大哥有情可原,可飞鹰为何也称郭遵为大哥,难道说飞鹰本来也与郭遵是好友?

飞鹰见狄青双眸红赤,情绪激动,反倒冷静下来,静静的等待。

狄青愤怒不去,悲哀涌上心头,叫道:“飞鹰,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谁是凶手!”

飞鹰叹口气道:“这件事一言难尽……我正感觉到势单力孤,幸好,你来了,我也找了一个当初在三川口作战的兵士,你或许……可从他口中得知详情。”

狄青立即问:“他在哪里?”

飞鹰望向帘帐口道:“他就在你身后。”

狄青回头望过去,不由愣住。方才他情绪激动,并没有留意又有一人站在帐篷入口处,而他也认识那人。那人却是狄青在沙漠中救出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双拳握紧,神色激愤中,又满是哀伤……

狄青早觉得那人是宋军,可没想到他竟知晓郭遵的事情,嗄声问道:“郭大哥真的死了?”他多希望那年轻人能反驳他,可见到那年轻人在流泪,他一颗心已凝冷如冰。

年轻人泣声反问道:“你真的是狄青吗?不都说你已死在平远了吗?”

狄青昂首道:“不错,我就狄青,但我只是受了伤,并没死。”方才他不屑回答飞鹰的询问,可这时,他要天下人都知道,他狄青没有死,狄青一定会为郭遵复仇!

年轻人抽泣道:“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这种人怎么能死?你死了,谁能再领引宋军对抗元昊?”

狄青厉声道:“是元昊吗?是元昊害死得郭大哥?”

单单听到那声喝问,脸色惨然,退后一步,身躯瑟瑟发抖,她不是怕,她脸上已带有了难言的悲哀。

年轻人道:“是,就是元昊害死的郭大人!”

狄青反倒沉静下来,缓缓道:“你把当时情况告诉我……好不好?”他心中已在想,他孤身一人,如何能杀了元昊?

可他只要有一口气,就不会放过元昊!

年轻人指甲已深陷手心,嘴唇已咬破,坚定道:“好!”他声音过后,营帐中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众人都在沉默,沉默的听着年轻人述说着三川口的惨烈和悲壮、血气和不屈!

狄青这才知道,原来在他赶赴平远寨的时候,金明寨已失守。原来是他的好兄弟张玉杀出重围,顶风冒雪去延州送信,原来他的好兄弟李禹亨为救张玉,早就先一步送了命。

狄青没有落泪,可他心口在滴血。这笔帐,不能用泪,一定要用血来清算!

狄青又知道,张玉虽把消息送到延州,但不等范雍传出消息时,刘平等人已回兵。竟有人未卜先知,知道延州肯定有危机。

刘平、石元孙、万俟政、郭遵和黄德和五人联合回兵救援,所率兵力不过一万多些,而且还是骑步兵夹杂,疲惫不堪。刘平之军,从庆州赶赴保安军,杀向土门,又返回三川口,更是奔了五天五夜的路……

狄青静静的听,静静的望着手上的单刀。

单刀已有缺口,但仍泛着寒光……

年轻人又说,原来平远寨一直没事,不是党项军无能攻取,而是元昊麻痹宋军的策略。在元昊派兵攻击平远、塞门两地的时候,趁宋军龟缩不敢出击,元昊早率大军突破土门,长驱之下,利用数万的内奸,破了金明寨。

李士彬下落不明,李怀宝被杀。那铜墙铁壁一样的金明寨,其实早就千疮百孔。

而元昊破了金明寨,并没有稍做停留,径直带着八万铁骑,数万大宋养的内奸,再加上生户熟户数万人,共有十五万大军围城打援,坐等刘平等人入彀。

而来援延州城的宋军,不过才一万人!

两军相遇在三川口的五龙滩头……雪花正飘,宋军以偃月阵对敌,以一对十五,以疲惫之师对党项军的深谋远虑。

可宋军没有降,没有怕,他们竟然还拼了三天三夜,因为他们有个勇将——叫做郭遵!

郭遵激发了宋军全部的勇气和血性,可郭遵第一天就死了。

狄青听到这里的时候,胸中针扎的痛,恨得头发几乎都要竖起来,他恨自己当时不在,恨不能和郭遵并肩作战。但他还是静静的听,他要将所有的事情牢牢的记住,然后全部还回去。

没有人打断年轻人所言,因为所有人胸中都有了惨烈之意。但也有人在想,这年轻人到底是谁,为何对三川口之战如斯熟悉?这人对全局如此了然,绝非一个普通的宋军。

年轻人又道,郭遵和党项军进行了三战。第一战,郭遵以骑兵破骑兵,以更剽悍的姿态击败党项人,击杀党项人第一力士万人敌,横杵冰河,千军不敢过。

就算是飞雪听到这,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喃喃念着郭遵的名字,突然叹了声,“我为何不早些见到他呢?他一定……”郭遵一定什么,飞雪没有再说下去。

谁都没有留意飞雪的细语,谁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后来如何……结局已定,但郭遵的事情,岂不是所有人都想听的?

郭遵随即和党项人进行了第二战,单挑党项龙部九王之一龙野王!

龙浩天在党项军心目中,已和天神仿佛,谁都不认为郭遵能胜了龙浩天,就算郭遵能胜龙浩天,可也必须付出血的代价。但郭遵只用了一招,就击杀龙野王在冰河水下!

郭遵置之死地而后生,破冰杀敌,威震三军。

狄青热血再次沸腾,急问,“那……后来呢?”

年轻人悲声道:“后来党项人知道有郭大人在,我们就绝不会降,他们全军发动,要击溃我军。他们过冰面,和我们鏖战在北岸……我们从清晨战到黄昏,死伤半数,可没有人退后一步。”

狄青已热泪盈眶,“那郭大哥呢?”郭遵再勇,毕竟还是人,难道说郭遵就这么战死在疆场了?

年轻人悲愤道:“我们本来还有胜机。就算没有胜机,但还有冲出去的希望!”

众人讶然,难以置信。

狄青喃喃道:“还有机会,还有什么机会?”

年轻人道:“我们不能退,因为我们跑不过那些骑兵。我们只能拼,拼杀过去,聚在延州城下,才有反击的机会。郭大人早就想到这点,刘……大人也想到了,所以我们都在拼,因为我们还有一杀招没有出。我们还有霹雳!”

狄青脑海中电光一闪,他曾听郭遵说过,霹雳不是天上的响雷,而是朝廷大内武经堂最新研制的一种火器。赵祯一直忧心边陲铁骑远不及党项人和契丹人,因此从民间搜集各种土方,汇总到武经堂集中研究火器,用以对抗契丹和党项人的铁骑。

而霹雳就是这几年来,最有威力的一种火器,郭遵竟然带着霹雳?

年轻人大声道:“郭大人只带着千余的手下,但带着数百枚霹雳。到黄昏的时候,我们已疲,党项人其实也累了,他们想不到我们这么韧。本来他们还准备再发动一轮冲锋,这时候刘大人耳朵被箭射掉了,石大人重伤了,王信、万俟政两位大人都战死了……”

狄青听到王信已死,心中又是一痛。他记得那沉默的汉子,沉默的死在沙场,可若没有这些沉默的汉子,大宋又如何能保住今日的安宁?

年轻人激动道:“就算郭大人也受伤不下十数处,可他仍再整旗鼓,准备最后的霹雳一击。郭大人在,我们就不会退,那时候党项人蜂拥冲来,郭大人一马当先,再次冲过去,他手上的铁杵都已砸弯,又换了铁枪,结果铁枪再断,他又抢了马槊,奋力杀敌,竟带兵又将党项人杀回到河面上。”

飞鹰默默的听,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赞叹,“郭大哥真乃天下第一英雄!”他眼中不再忧伤,反倒闪着炽热的光芒。

狄青突然道:“霹雳破冰,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已想到郭遵如何出招,可他不懂郭遵为何会失手。

年轻人道:“不错,郭大人将党项人逼到冰面的时候,就动用了霹雳。霹雳一出,河面炸裂,河水突出,党项军猝不及防,已乱成一团,死伤难数。郭大人趁那一刻号令三军发动总攻,冲过河水,冲出党项军的包围。党项人已乱已疲,这是我们最好突围的机会。”他说到这里,眼中露出怨毒的光芒,咬牙道:“这本来是好计策,因为我们一直有两千生力军没有动用,那队兵马由黄德和率领,只要他奋力前冲,我们本不会输。”

狄青脸色巨变,哑声道:“他……没有冲?”

年轻人惨笑道:“他非但没有冲,反倒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率部逃命。”

狄青手掌一紧,竟握裂了刀柄,咬牙道:“他……他可有半点良心?”

“他的确没有半点良心,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年轻人嘴角已溢出鲜血,“他这一逃,不但带走了本部,也乱了军心。宋军早就疲累,没有了后援,更多的人开始放弃了作战。我……刘平让他的儿子刘宜孙去追黄德和,苦求黄德和不要走,可反被黄德和所伤。”

狄青喃喃道:“好,好!”他要杀的名单中,又加了个黄德和。

年轻人继续道:“郭大人在冰水中作战,本已杀散了党项军,可后军乱了,他所有的苦心都付之流水。这时候,就算刘平的部下都开始乱了,刘平奋力厮杀,抽刀砍杀退后者,高喊‘为国而战,后退者死!’”

为国而战,后退者死!

众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已有悲凉之意。三川口一战,只是郭遵、王信、刘平几人,就让元昊不敢小窥了宋人,可这疆场上,也就只有这几人。

狄青喃喃道:“为国而战,后退者死?那郭大哥呢?”

年轻人握紧双拳道:“郭大人若走,没有人拦得住他。可他仍苦战冰水中,为其余人争取逃命的机会。党项军不知派了多少高手去围攻他,他最后深陷重围……身中数箭,马儿惨死,人也湮没在冰河之中……后来,党项人都说,郭大人死了!那种情况,他怎能不死?”

狄青嘴角抽搐,低声问,“那后来呢?”

年轻人哀声道:“郭大人死了,刘平见状不妙,知道再也冲不破党项人的围攻,只能后退。后来的事情,我因为晕死在战场上,并没有亲见,只是听说刘平虽败,但拖住了党项人进攻延州的步伐,又战了两天,最后和石元孙部全部战亡。”

他声音越来越低,口气中明显有些不自信。难道说他只是因为没有亲见,所以不敢肯定刘平、石元孙的结局?

狄青敏锐的感觉到这点,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飞鹰悠然道:“我听说的却有点不一样。”

年轻人怒视飞鹰道:“你认为我撒谎了?你可以不信我,但怎能不信郭大人?”他迷失在沙漠中,被飞鹰救下,本对飞鹰有些感激,可这刻怒发冲冠,恨不得与飞鹰一战。他不知道飞鹰是什么人,但听飞鹰说,狄青来了,他也忍不住来了,将所知讲了一遍。

这是党项人的地域,可他不怕讲,这种事情,讲出来就算马上死了,他也不在乎。

飞鹰锐利道:“我不敢怀疑你说的前半段,但你后面说的有问题。”

年轻人眼露痛苦道:“有什么问题?”

飞鹰避而不答,缓缓道:“黄德和败退,导致宋军终败。可宋军虽败尤荣,他们以疲惫的万人,拖住元昊的十数万人马,已让元昊吃惊。宋军本是败亡的结局,但他们拖了三天,西北各路援军终于赶到,元昊在三川口五龙滩虽胜,但是惨胜,损失的不止是近两万的兵马,还有必胜的信心。试问他以十数倍的兵力围攻宋军,都是如此艰难的胜出,让手下怎能再有作战的决心?元昊看出这点,在围杀了刘平、石元孙两部后,就没有试图南下,也没有进攻延州城,反倒回撤金明寨防御,又顺取平远、塞门两地,自此延州城以北,除了青涧城外,尽数落在党项人的手上。”

狄青急问,“青涧城现在如何了?”

飞鹰道:“青涧城一直都在严防死守,元昊不能破。宋廷这次颜面尽失,当然不会再弃此地,是以也派兵增援青涧城,眼下大宋和元昊又处于僵持阶段,但大宋延边已岌岌可危。”

狄青舒了一口气,暗想种世衡有先见之明,总算保住延边附近的一块疆土。

飞鹰又道:“黄德和回到延州后,对范雍说刘平、石元孙作战不利,丧师辱国,阵前叛变,已投靠了元昊。范雍信了黄德和所言,急于推卸责任,又把这件事奏给朝廷,结果当今圣上听了,气愤无比,立即派兵将刘平、石元孙两家的家眷全部抓起来,投入天牢,准备秋后处斩。唯一没有受到责罚的就是郭遵,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郭遵的忠烈,也知道郭遵对圣上忠心耿耿,就算黄德和这种人,恐怕也不敢冤枉他。”

众人都是大为诧异,不想事情竟然变成这个结果。

狄青失声道:“圣上不会如此糊涂。那后来如何呢?”文xin阁崘壇

飞鹰冷笑道:“你真以为赵祯有多聪明,他若真的聪明,怎么会派范雍、夏守贇这种蠢材来守边?”他孤傲非常,看起来连大宋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又道:“后来幸好有范仲淹上书质疑,庞籍力保,再加上御史文彦博前往延州,这才调查出事实真相,将黄德和腰斩在延州城下示众,还所有人一个清白。不过黄德和有件事倒没有说错。”

年轻人额头青筋暴起,紧握双拳,上前喝道:“他满口谎言,一个字也信不得。”

飞鹰淡淡道:“他说刘平投降了元昊,这点最少没有说错!”

年轻人目眦欲裂,叫道:“你说什么?刘平怎么会投降党项人?”他双目红赤,竟是极为愤怒。

飞鹰一字字道:“郭遵是死了。但刘平没有死,石元孙也没有死,就算铁壁相公李士彬也没有死!该死的没有死,但不该死的却去了。刘平他们都被擒到了兴庆府,据我所知,再过几个月,元昊就要立国,和大宋、契丹平起平坐、三分天下。而这些人已被封赏,到时候都要跪拜称臣,可笑大宋还不信这消息。”

“你说谎!”年轻人激动的喊道。

飞鹰道:“我既然是说谎,那你激动什么?”年轻人倒退几步,满面红赤,飞鹰又道:“我其实一直都很奇怪,你在三川口一战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那年轻人脸色变得惨白,退后一步。

众人忍不住的奇怪,这年轻人既然在三川口也战过,当无愧于心,为何怕别人说出他的身份?

飞鹰嘴角带分残忍的笑,紧盯着年轻人,似乎要将年轻人看穿,“你本是宋军,但脸上并未刺字,说明你出身不低。你还年轻,武技寻常,当然是倚仗父功才有今日的地位。你每提及刘平时,都有种特别的表情,态度对他明显不同旁人。据我所知,刘平出征时,带着儿子刘宜孙参战,后来根据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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